聯合國“ 海洋十年” 深海領域大科學計劃進展和中國的參與

摘要： 為防止、減緩和扭轉未來海洋健康和功能的衰退趨勢，聯合國發起了“聯合國海洋科學促進可持續發展十年”（簡稱“海洋十年”）倡議，以整合全球海洋相關領域的資源與力量， 科學地保護海洋并實現海洋資源的可持續開發和利用。深海因其蘊藏豐富資源、獨特生物多樣性以及易受人類活動擾動和全球變化影響等原因備受國際社會關注?；冢矗?多年我國在深海的資源勘探開發、環境調查研究、高技術研發等方面的優勢，中國大洋事務管理局組織發起了全球范圍內跨學科、多領域專家和利益攸關方參與的聚焦深海領域的“海洋十年” 大科學計劃———“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Ｄｉｇｉｔａｌ ＤＥＰＴＨ）。本文就“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 大科學計劃的發起、目標和近期進展進行綜述，并進一步提出促進我國深度參與“海洋十年”深海領域探索、加強我國深海科技創新及國際合作的建議。

關鍵詞：聯合國“海洋十年”；深海典型生境；數字化；深海治理

中圖分類號：Ｐ７３／ Ｄ８１５ 文獻標識碼：Ａ 文章編號：１００４－８０４９（２０２４）１２－００５４－１３

一、聯合國“海洋十年”基本情況

１．１ 聯合國“海洋十年”的提出和使命

當前全球海洋面臨的挑戰日益增加，過度捕撈、海洋污染、海洋酸化、海平面上升等問題正嚴重威脅著全球海洋生態系統的穩定性和人類的健康與福祉。２０１５ 年９ 月２５ 日，聯合國可持續發展峰會在紐約總部召開，聯合國１９３ 個成員國在峰會上通過了１７ 個可持續發展目標（Ｓｕｓｔａｉｎａｂｌｅ Ｄｅｖｅｌｏｐｍｅｎｔ Ｇｏａｌｓ，簡稱為ＳＤＧｓ），用以指導２０１５—２０３０ 年期間的全球發展。其中，可持續發展目標１４ 專門關注“保護和可持續利用海洋和海洋資源以促進可持續發展”，為提出全球海洋倡議提供了明確的指導框架，強調了全球海洋科學在實現這一目標中的關鍵作用。

根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ＵＮＥＳＣＯ）政府間海洋學委員會（ＩＯＣ）于２０１７ 年發布的第一份《全球海洋科學報告》（Ｇｌｏｂａｌ Ｏｃｅａｎ Ｓｃｉｅｎｃｅ Ｒｅ?ｐｏｒｔ），海洋科學的投資不到全球自然科學總投入的４％，且各國之間的差異很大。同時，迫切需要更具體和針對性的知識創新，并更加有效和系統性的向管理部門和公眾提供這些知識及衍生應用，以便在全球和區域各級采取切實有效的可持續行動。將海洋學納入主流，并將海洋學以及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中與海洋相關的內容作為切實協助聯合國《２０３０ 年可持續發展議程》相關目標落實與實現的動力，是政府間海洋學委員會（ＩＯＣ）向聯合國提出在２０２１—２０３０年組織“聯合國海洋科學促進可持續發展十年”（以下簡稱“海洋十年”）建議的主要動機。

２０１７ 年１２ 月，第７２ 屆聯合國大會通過決議，宣布２０２１—２０３０ 年為“聯合國海洋科學促進可持續發展十年”，旨在通過激發一場海洋科學的深刻變革，在《聯合國海洋法公約》框架下為海洋管理提供科學解決方案，以遏制海洋健康不斷下滑的態勢，使海洋繼續為人類長期可持續發展提供強有力支撐。第７２ 屆聯合國大會同時授權政府間海洋學委員會（ＩＯＣ）牽頭制定“海洋十年”的實施方案。此后，“海洋十年”倡議在各個地區和國家逐步推廣。全球多家領先的海洋研究機構和大學積極參與到“海洋十年”倡議中，通過提供技術支持、科研成果以及政策建議，推動了全球范圍內的海洋科學研究合作，促進了關鍵數據的共享與開放獲取，為政策制定者提供了更多科學依據，加強了對海洋生態系統的保護和管理。

在充分鋪墊的基礎上，聯合國“海洋十年”倡議于２０２１ 年正式啟動，標志著全球合作進入新階段。聯合國各會員國政府、科學家、非政府組織和其他利益相關方重申了其承諾，確定了一系列關鍵優先事項，以應對包括了解陸基和?；廴驹醇捌鋵θ祟惤】岛秃Ｑ笊鷳B系統的潛在影響、了解多重壓力源對海洋生態系統的影響等在內的“海洋十年”倡議十大挑戰，明確了包括“計劃”（Ｐｒｏｇｒａｍｍｅ）、“項目”（Ｐｒｏｊｅｃｔ）、“活動”（Ａｃｔｉｏｎ）和“捐助”（Ｃｏｎｔｒｉｔｉｏｎ）在內的四個不同層級的具體行動類型，并提出了包括清潔的海洋、健康且有復原力的海洋、物產豐盈的海洋、可預測的海洋、安全的海洋、可獲取的海洋和富于啟迪并具有吸引力的海洋等七方面的重大預期成果。

此后，２０２２ 年６ 月在葡萄牙里斯本召開的聯合國海洋大會是該倡議啟動后的第一個重要里程碑，為支持可持續發展目標１４ 的實現，這次會議進一步明確了“海洋十年”倡議的優先領域和行動計劃等，以支持聯合國的可持續發展目標。

１．２ 聯合國“海洋十年”的實施進展

據聯合國“海洋十年”網站統計，自２０２１ 年啟動至２０２４ 年１０ 月底，聯合國“海洋十年”已批準了５５ 項計劃、４４５ 項項目、２３ 項活動和１０３項捐助，涉及海洋保護、氣候調節、生物多樣性等廣泛的領域，從科學研究到能力建設，旨在促進海洋的可持續利用和保護。在知識產品與能力建設方面，“海洋十年” 行動啟動三年間（２０２１—２０２３）創造了超過２．５ 萬種知識產品，為政策制定者、科學家和公眾提供了寶貴的信息和數據。同時，通過能力建設活動，為２０ 多萬受益者提供了包括培訓、研討會和其他教育活動等支持，旨在提高人們對海洋科學和可持續發展的認識。

“海洋十年”的協調范圍也在不斷擴大，目前涉及３７ 個國家委員會的活動，這些活動影響了１００ 多萬人。此外，區域和專題協調機構的數量增加到了１１ 個協作中心和協調辦公室，以及１２ 個實施伙伴，這些機構和伙伴在全球范圍內推動了“海洋十年”的目標和計劃。２０２４ 年聯合國“海洋十年”大會在西班牙巴塞羅那舉行，進一步推動了全球海洋治理和可持續發展議程的實施，各國政府、科研機構、非政府組織和企業積極參與，形成了廣泛的國際合作網絡。但是，“海洋十年”啟動至今批準的行動以及主要國家的參與情況顯示，“海洋十年”仍以發達國家主導，美國、英國、法國、加拿大等在其中影響力占絕對優勢，發展中國家雖參與不足，也體現出新興勢頭。

１．３ 聯合國“海洋十年”的中國參與

聯合國“海洋十年”倡議的使命、愿景和目標與我國倡導的海洋命運共同體、科技興海和新發展理念等高度契合，我國高度重視聯合國“海洋十年”相關工作。２０２２ 年８ 月，經國務院批準，自然資源部牽頭、外交部、發展改革委、教育部、科技部、財政部等１３ 個成員單位組成的“海洋十年”中國委員會成立，在國家層面組織實施和協調推動“海洋十年”相關重點工作，同時通過了《“海洋十年”中國行動框架》，作為中國參與海洋十年的指導性文件。截至２０２４ 年７ 月，中國共有５ 項大科學計劃、１３ 個項目和４個“海洋十年”實施伙伴獲得批準。按批準順序，５ 項大科學計劃依次為：聚焦河口和三角洲環境與治理問題的“大河三角洲：為可持續問題尋求解決方案” （ Ｄｅｌｔａｓ Ａｓｓｏｃｉａｔｅｄ ｗｉｔｈ ＬａｒｇｅＲｉｖｅｒｓ： Ｓｅｅｋｉｎｇ Ｓｏｌｕｔｉｏｎｓ ｔｏ ｔｈｅ Ｐｒｏｂｌｅｍ ｏｆ Ｓｕｓ?ｔａｉｎａｂｉｌｉｔｙ）、聚焦河口污染監測、評估與治理問題的“全球河口監測”（Ｇｌｏｂａｌ Ｅｓｔｕａｒｉｅｓ Ｍｏｎｉｔｏ?ｒｉｎｇ）、聚焦全球海洋碳匯與碳中和治理問題的“ 全球海洋負排放” （ Ｇｌｏｂａｌ Ｏｃｅａｎ ＮｅｇａｔｉｖｅＣａｒｂｏｎ Ｅｍｉｓｓｉｏｎｓ）、聚焦全球海洋和氣候預測預報問題的“海洋與氣候無縫預報系統”（Ｏｃｅａｎ ｔｏ"Ｃｌｉｍａｔｅ Ｓｅａｍｌｅｓｓ Ｆｏｒｅｃａｓｔｉｎｇ Ｓｙｓｔｅｍ）和聚焦全球深海典型生境科學發現、技術突破與治理問題的“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 （Ｄｉｇｉｔａｌ Ｄｅｅｐ－ｓｅａＴｙｐｉｃａｌ Ｈａｂｉｔａｔｓ）等。

另外，２０２３ 年９ 月，聯合國“海洋十年”海洋與氣候協作中心在青島正式啟動運行，這也是目前我國唯一獲批的聯合國“海洋十年”協作中心。

１．４ 聯合國“海洋十年”與深海治理

全球海洋治理是當前全球治理領域的重要方向，可以被表述為制定一套海洋規則和實踐從而在海洋利用和資源分配方面提供公平和有效的途徑。其產生的客觀基礎是海洋兼具兩個自然屬性，其一是豐富的自然資源和極高的戰略價值，其二是海洋的廣袤、立體與流動導致海洋問題往往不局限于一個國家的管轄內海域，而是具有國際性，因此海洋治理的目標是實現全球范圍內的人海和諧以及海洋的可持續開發和利用。深海治理問題強烈反映了上述兩個屬性的特點與沖突。例如，一方面，國家管轄范圍外的國際海底擁有豐富的礦產資源、生物基因資源，上覆的公海水體中不但具有巨量的漁業資源，更是在緩沖全球氣候變化等生態系統服務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另一方面，廣袤的深海中，不論是表層還是深層都具有良好的物理連通性和生物連通性，這意味著深海治理應對的問題往往不是局域性的，而是具有天然的大范圍、跨境影響等屬性。

海洋治理的主要依據包括國際法律制度體系和海洋科學認知。能夠對海洋治理有著基礎支撐作用的海洋科學認知有多種體現形式，可以是論文、專著、軟件等，也可以是各種海洋科技類公共產品與服務。有全球影響力的包括美國的《世界海洋圖集》（Ｗｏｒｌｄ Ｏｃｅａｎ Ａｔｌａｓ）、歐洲的《哥白尼海洋服務》（Ｃｏｐｅｒｎｉｃｕｓ Ｍａｒｉｎｅ Ｓｅｒｖ?ｉｃｅ）、國際海道測量組織（ＩＨＯ）和政府間海洋學委員會（ＩＯＣ） 聯合的《世界大洋海底地形圖》（ＧＥＢＣＯ）等。但相比于潮間帶、近海和海洋表層，能夠覆蓋深海且具有足夠時空分辨率的各種海洋科技類公共產品與服務極為稀缺，這對全球深海治理造成了極大障礙。例如，國際上有輿論認為商業規模的深海采礦活動會對豐富的深海生物多樣性和脆弱深海典型生境造成重大威脅，但除了極少數在克拉里昂—克利珀頓區（Ｃｌａｒｉｏｎ－Ｃｌｉｐｐｅｒｔｏｎ Ｚｏｎｅ，簡稱ＣＣ 區）、秘魯海盆的證據外，對全球深海生物多樣性和深海典型生境公共數據的缺乏極大阻礙了在更大尺度上客觀評估深海生物多樣性面臨采礦活動脅迫時的短期、長期效應和累積效應。

正是為了推動科技創新和服務與深海海洋治理需求的深度融合，政府間海洋學委員會（ＩＯＣ）大力推動在聯合國“海洋十年”框架下聚焦深海治理的各類行動計劃。其中，與深海直接相關、重點關注深海領域的主要有：聚焦海底地形測繪的“海底２０３０”（Ｓｅａｂｅｄ ２０３０）、聚焦深海生物多樣性的“挑戰者號１５０”（Ｃｈａｌｌｅｎｇｅｒ １５０）、聚焦深海長期觀測的“深海觀測戰略”（Ｄｅｅｐ ＯｃｅａｎＯｂｓｅｒｖｉｎｇ Ｓｔｒａｔｅｇｙ）、聚焦海洋中層（２００ 米至１０００米深度范圍）研究與保護的“全球暮光層聯合研究網絡” （Ｊｏｉｎｔ Ｅｘｐｌｏｒａｔｉｏｎ ｏｆ ｔｈｅ Ｔｗｉｌｉｇｈｔ Ｚｏｎｅ Ｏ?ｃｅａｎ Ｎｅｔｗｏｒｋ）。下面對深海領域上述４ 個代表性的大科學計劃進行簡要介紹。

１．５ 深海領域的代表性“ 海洋十年” 大科學計劃

（１）“海底２０３０”大科學計劃（Ｓｅａｂｅｄ ２０３０Ｐｒｏｇｒａｍｍｅ）

高分辨率的水下地形圖是支撐深海科學研究和深海治理的基本工具，但長期以來絕大部分深海區域缺乏實測的地形數據，妨礙了人類有效管理海洋資源和全球海洋治理的能力。為此，２０１７ 年日本財團會和世界大洋海底地形圖（Ｇｅｎｅｒａｌ Ｂａｔｈｙｍｅｔｒｙ Ｃｈａｒｔ ｏｆ ｔｈｅ Ｏｃｅａｎ，簡稱ＧＥ?ＢＣＯ）聯手發起了“海底２０３０”項目，承諾建立必要的技術、科學和管理框架，力爭到２０３０ 年將所有可用的海底測繪信息匯編成世界海底的無縫數字地圖，而在發起此倡議的２０１７ 年僅有６％的海洋區域被繪制成了具有足夠分辨率的地圖。

這個項目的使命與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１４ 完全契合，其目標就是致力于保護和可持續利用海洋、海域和海洋資源以實現可持續發展。因此，２０２１ 年６ 月該項目就獲批成為首批“海洋十年”大科學計劃，截止２０２４ 年６ 月，全球海洋高分辨率實測地形數據已經覆蓋了２６．１％的面積。在過去的２０２３ 年里，“海底２０３０”發布了美國東南海岸已知最大的深海珊瑚礁棲息地特征等重要成果。對新測繪的海底地圖的分析顯示，布萊克高原（Ｂｌａｋｅ Ｐｌａｔｅａｕ）上有一個面積超過２５ ０００ 平方千米的廣闊珊瑚棲息地。先進的聲吶和成像技術記錄了８３ ９０８ 個珊瑚丘，展示了該區域以前未知的豐富生物多樣性?！昂５祝玻埃常啊庇媱澲魅谓苊住溈诉~克爾·菲利普斯（Ｊａｍｉｅ ＭｃＭｉｃｈａｅｌ－Ｐｈｉｌｌｉｐｓ）表示：“海底測繪已被證明是提高我們對海洋生態系統和生物多樣性認識和了解的有力工具?！保玻埃玻?年９ 月，“海底２０３０”出版了系列海底測繪使用案例，提供的１２ 個案例涵蓋氣候變化、海洋生物多樣性、災害管理和海洋空間規劃等關鍵領域，這份案例匯編展示了海底測繪在應對世界上一些最緊迫的海洋和海事挑戰方面所發揮的不可或缺的作用。

（２）“挑戰者號１５０”大科學計劃（Ｃｈａｌｌｅｎｇｅｒ１５０ Ｐｒｏｇｒａｍｍｅ）

生命起源自海洋，２０００—２０１０ 年期間開展的“全球海洋生物普查計劃（Ｃｅｎｓｕｓ ｏｆ ＭａｒｉｎｅＬｉｆｅ）”極大推動了人類對全球海洋生物多樣性的認知，該計劃首次完整整理了８ 萬余種海洋生物的描述信息數據和１９ 萬余種海洋生物的地理分布數據，并整合在海洋生物地理信息系統數據庫（Ｏｃｅａｎ Ｂｉｏｇｅｏｇｒａｐｈｉｃ Ｉｎｆｏｒｍａｔｉｏｎ Ｓｙｓ?ｔｅｍ）中。然而人類對海洋生物多樣性的認知僅占全部潛在物種的９％，而這些未知的新物種大量存在于深海。為此，在“國際深海生態系統科學調查網絡”和“深海管理倡議”這兩個國際科學聯盟的全力推動下，作為“全球海洋生物普查計劃”之后全球最重要的深海生物多樣性發現計劃，２０２２ 年國際科學界發起了以使用最佳科學工具和技術方法來發現和描繪全球深海生物多樣性及分布的“挑戰者號１５０”計劃。該計劃也是首批聯合國“海洋十年”大科學計劃，由１７ 個國家４５ 家機構的科學家倡議發起。這項倡議命名為“挑戰者號１５０”（Ｃｈａｌｌｅｎｇｅｒ １５０），特別紀念１８７２ 年從英國普利茅斯開啟的首個現代海洋學探險活動———“ 挑戰者號” １５０周年。

“ 挑戰者號１５０”計劃圍繞生物多樣性這一主題，綜合物理、生物地球化學與生物學數據，推進對深海變化如何影響海洋整體及地球其他方面的認識，并為深海采礦、捕魚和海洋保護等問題的解決提供決策支持。“挑戰者號１５０”計劃所推動的能力開發、生成海洋數據、建立對海洋的認識以及加大對海洋知識的利用正是“海洋十年”所追求的目標。目前“挑戰者號１５０”大科學計劃已經依托其遍布全球的合作者網絡組織了多個深海生物多樣性調查航次。

（３） “深海觀測戰略” 大科學計劃（ＤｅｅｐＯｃｅａｎ Ｏｂｓｅｒｖｉｎｇ Ｓｔｒａｔｅｇｙ Ｐｒｏｇｒａｍｍｅ）

盡管科學界對深海的未知遠多于已知，但一個廣泛的共識是深海對人類社會和我們這個星球具有多方面的重要性。２０００ 米以下的深海海水體積占全球海洋體積的５０％，是全球最大的碳庫，也能夠存儲大量的多余熱量，但受熱后膨脹會導致海平面上升而威脅人類文明。深?；旌蠜Q定了海洋層化并進一步推動了全球熱鹽環流，從而對宜居地球的形成起到決定性作用。因此，對深海自然屬性和其服務功能的觀測至關重要，但這一任務面臨創新技術、資源投入和全球合作共享方面的重大挑戰。為解決這一攬子挑戰，美國斯克里普斯海洋研究所和得克薩斯大學奧斯汀分校聯合發起了“深海觀測戰略”大科學計劃，力圖構建海底觀測、制圖和模擬的國際科學家聯盟，推動深?？茖W、技術、政策和規劃的同步協調?！吧詈Ｓ^測戰略”大科學計劃作為歐美發達國家發起的深海觀測領域的重大計劃，目前全球已經有以美國、德國和英國為主的超過１２０ 名科學家加入。

“深海觀測戰略”大科學計劃圍繞著深海觀測與模擬這一主題，在多個方面取得了重要進展。一是首次明確提出了涵蓋物理變量、生物地球化學變量和生物與生態系統變量的深海基礎海洋變量（Ｄｅｅｐ－ｓｅａ Ｅｓｓｅｎｔｉａｌ Ｏｃｅａｎ Ｖａｒｉａｂｌｅｓ）；二是為科學家和技術專家提供了交流平臺，推動了最佳深海觀測技術的進步；三是通過召開多學科參與的年度大會，推動科學—技術—政策—規劃的跨領域協同，如２０２４ 年大會的主題是“找出差距，確定解決方案的優先次序，以應對全球深海挑戰”。

（４）“全球暮光層聯合研究網絡”大科學計劃（Ｊｏｉｎｔ Ｅｘｐｌｏｒａｔｉｏｎ ｏｆ ｔｈｅ Ｔｗｉｌｉｇｈｔ Ｚｏｎｅ ＯｃｅａｎＮｅｔｗｏｒｋ Ｐｒｏｇｒａｍｍｅ）

太陽能驅動下的初級生產是海洋生態系統的主要能量來源。隨著光照強度在海水下的迅速衰減，全球大部分海域的凈初級生產只發生在２００ 米以淺。在２００ 米至１０００ 米左右的海洋中層，光照昏暗、上層海洋沉降的大量有機質供給了一個生機勃勃的生態系統，并且由于溫度降低、呼吸消耗下降而發育和積累了巨大的總生物量，這一生態系統被形象的稱為“暮光層生態系統”。這一區域具有十分顯著的生態系統服務功能，包括全球海洋物質循環、碳匯、維持漁業資源、緩沖全球氣候變化等。但是，相比于對上層海洋的大量觀測數據和豐富觀測手段，科學界對暮光層的多參數觀測和長期觀測數據都極為欠缺，這制約了對未來氣候變化、深海采礦、捕魚、地球系統工程等聯合影響下暮光層生態系統演變的科學預測以及管理與保護措施的制定。為了解決上述缺口，英國國家海洋中心牽頭發起了“全球暮光層聯合研究網絡”大科學計劃。

“ 全球暮光層聯合研究網絡”大科學計劃的目的是通過整合全球的研究網絡和最佳技術手段，提供關于全球暮光層生態系統的最新科學見解，為管理和保護暮光層生態系統提供可持續的解決方案。盡管我們對全球暮光層科學認知的主要空白位于公海區域，但全球各國的管轄內海域也分布著數千萬平方千米的暮光層區域，因此全球尺度上的暮光層研究必須依賴于國際合作。在英國國家海洋中心卓有成效的領導下，該科學計劃啟動之初就整合了多達１３ 個涉及暮光層科學研究和生態系統服務價值評估的國際研究項目，并在“海洋十年”框架下牽引了６ 項次級別的科學項目（Ｐｒｏｊｅｃｔ），從而系統推動了全球對暮光層生態系統的科學認識。

二、“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大科學計劃的發起和組織實施

２．１ 工作基礎

深海海底具有豐富的礦產資源，如多金屬結核、多金屬硫化物、富鈷結殼和深海稀土等，它們是重要的戰略儲備資源。在深海資源勘探與開發方面，中國自２０ 世紀８０ 年代起組織開展深海礦產資源勘探活動，從單一多金屬結核資源調查，到目前已在國際海底區域擁有三種資源的五份礦區勘探合同，再拓展到深海生物基因資源潛力評估與開發，我國海上調查與資源評價能力得到了迅猛發展和提升。

我國在大力開展資源勘探任務的同時也高度重視海洋環境保護工作。１９９６ 年，中國大洋礦產資源開發協會（以下簡稱中國大洋協會）發起了服務于深海環境長期監測的“基線及其自然變化計劃”（Ｎａｔｕｒａｌ Ｖａｒｉａｂｉｌｉｔｙ ｏｆ Ｂａｓｅｌｉｎｅ Ｐｒｏ?ｊｅｃｔ，簡稱ＮａＶａＢａ 計劃），在東太平洋多金屬結核勘探合同區開展環境基線及其自然變化調查，觀測全球氣候變化對合同區環境基線變化的影響，識別自然因素及人類活動對環境基線的擾動。同時，通過建立和完善深海環境監測體系，積極開展深海生態系統的長期觀測和研究，評估深海資源開發對環境的影響。２０１８ 年，中國大洋協會率先發起在西北太平洋富鈷結殼區和印度洋中脊區域建設區域環境管理計劃（Ｒｅｇｉｏｎａｌ Ｅｎｖｉｒｏｎｍｅｎｔａｌ Ｍａｎａｇｅｍｅｎｔ Ｐｌａｎ，簡稱ＲＥＭＰ）的倡議，與國際海底管理局聯合舉辦了西北太平洋富鈷結殼區區域環境管理計劃國際研討會，并通過實施聯合航次、組織區域生物連通性科學研討會等方式積極促進勘探合同承包者之間的合作。

在深海探測技術方面，我國積極開展載人潛水器、無人潛水器等技術和裝備的研發和應用，研制了多款具有國際領先水平的深海探測裝備，為深海資源開發和環境監測提供了先進的技術支持。特別是近年來“蛟龍”號、“深海勇士”號等載人深潛器、“海龍ＩＩＩ／ ＩＶ”等有纜無人遙控潛水器（ＲＯＶ）、“潛龍ＩＩ／ ＩＩＩ”等無纜自主無人潛水器（ＡＵＶ）在熱液區、海山區等開展調查工作，獲得了大批樣品和原位探測數據，報道了一批新物種和重要生物群落的年際變化特征，受到國際科學界的關注。目前，“蛟龍”號載人潛水器已累計完成３１７ 次下潛作業，“潛龍”系列自主無人潛水器、“海龍”系列無人遙控潛水器、“海翼”和“海燕”系列水下滑翔機等水下無人裝備的常態化調查作業，以及各類深海傳感器和深海浮標系統裝備的常態化部署都標志著自主研發的探測裝備體系已經系統性支撐起了我國在海洋科學研究、資源開發和環境監測等方面的探測裝備需求，根本性提升了我國的深海探測技術水平。

我國積極參與國際深海法律和政策制定，推動國際社會對深海資源的可持續開發和管理達成共識。特別是在《聯合國海洋法公約》框架下的國際深海區域制度的構建過程中，我國發揮了重要作用。通過參與國際會議和協商，我國為推動全球海洋資源的合理開發與保護作出了貢獻。我國倡導和平利用深海、保護海洋生態環境，主張各國應共享深海資源開發的技術和成果，以促進科技創新和國際合作的原則，贏得了國際社會的廣泛認同。

我國通過參與國際海底管理局等國際海洋組織和相關機構，推動全球深海治理機制的建立與完善。與歐洲、美洲、東南亞、非洲等地區的多個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合作開展深海資源調查和研究，加強國際合作與交流，提升海洋科技創新能力。我國的海洋科研機構和大學積極參與國際學術交流，通過舉辦國際會議、合作研究項目和人員互訪，培養了一批深?？茖W領域的國際化人才，有力支撐我國在深海領域的影響力和地位不斷提升。２０２０ 年１０ 月，自然資源部與國際海底管理局共建的中國—國際海底管理局聯合培訓和研究中心正式成立，為發展中國家持續開展能力建議、公平參與國際海底事務、共同促進海洋科學研究做出中國貢獻。

在此基礎上，為了響應聯合國“海洋十年”倡議，切實踐行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增強對可持續發展所需關鍵知識的認知水平，為高水平的深海治理提供數據和工具支撐，中國大洋事務管理局組織發起了全球范圍內跨學科、多領域專家和利益攸關方參與的“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Ｄｉｇｉｔａｌ ＤＥＰＴＨ）大科學計劃，并于２０２３年６ 月正式獲批，執行期為２０２３ 年至２０３０ 年。

２．２ 知識缺口

深海通常被視為一個廣闊、黑暗、偏遠和荒涼的環境，是世界上最大的生態系統，占地球表面積的６５％。深海具有多種生境類型，包括：深海平原、海山、洋中脊、暮光層、陸坡、峽谷、海溝，以及熱液、冷泉、鯨落、沉木、塑料生物圈等?！皵底只詈５湫蜕场贝罂茖W計劃聚焦深海生境中最易受到人類活動擾動和全球變化影響的部分，包括大型海山、洋中脊、陸坡和海底平原等深海典型生境。

按照《生物多樣性公約》（ＣＢＤ）的定義，生境是指生物或種群自然生長的地方或地點類型。各類深海生境提供了多樣的生態系統服務價值，對人類具有巨大的文化、社會和經濟價值。海洋表面的熱量、氧氣、二氧化碳以及顆粒有機碳通過海洋環流和混合作用等動力過程與深海生境相通，深海生境對全球氣候變化具有巨大的調節作用。同時，深海提供了豐富的漁業資源、礦產資源和基因資源，暮光層漁業資源量超過１００ 億噸，海底蘊藏有大量的多金屬結核、富鈷結殼、多金屬硫化物等金屬礦產資源及天然氣水合物等能源，深海生境還蘊藏著豐富的生物基因和化合物資源。

深海生境越來越受到人類活動的影響。深海漁業資源面臨過度開發，深海礦產資源即將進入商業開采，人類活動引起的氣候變化正深刻影響深海，深海生境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壓力和環境脅迫。人類對深海生境和生物多樣性的未知遠大于已知，大量未被發現和認知的深海生境可能已經發生不可逆的改變，生境喪失導致棲息于其中的生物滅絕，深刻影響了各類深海生態系統服務功能。為了避免深海重走近海所經歷的“過度利用—科學認知突破—完善海洋治理”的舊發展路徑，人類對深海生境的利用更為審慎，提出了預防性辦法等原則和基于生態系統的保護區規劃與劃設評估方法等。

事實上，生境遠不僅是一個空間概念，也包括了生物種群存活與繁衍所依賴的物質、能量和信息。過去和當前國際上大量關于深海生物多樣性的科學研究計劃更多的將目標聚焦于深海的生命世界本身，缺乏對跨系統（如跨不同生境系統、跨生命與非生命系統等）、跨圈層物質、能量和信息的連通對深海生境和生命世界影響的針對性研究部署，亦缺乏在此理念指導下對深海生境的科學發現、連通研究和響應預測。這可能讓我們失去了多維度地認知深海的科學視角，因此無法從物質流、能量流和信息流的角度解釋生命系統維持、演變和響應的內在、外在規律。因此，亟需在深海生境的自然變化過程及其驅動機制、物質能量信息連通性、對人類活動的響應機制，以及可持續養護和利用等方面開展研究，并將這些知識轉化為對深海典型生境的預測能力。

２．３ 主要目標和內容

“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大科學計劃具有兩個核心目標：

核心目標１：研究深海典型生境的分布，解析深海生境跨系統、多尺度的物質、能量、信息連通性，以解決當前支撐深海劃區管理的關鍵科學認知不足的難題，為指導全球深海綜合治理提供科技支撐。

核心目標２：研究多尺度的深海生境變異性、穩定性和可恢復性，提高對深海生境演變的預測能力，以解決當前支撐評估氣候變化和人類活動對深海生境影響的依據缺乏難題，拓展深海生境科學前沿。

為此，“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大科學計劃重點關注易受人類活動和全球變化影響的深海生境，旨在提高我們觀測、模擬和繪制這些深海典型生境的能力，從而促進深海保護與可持續發展之間的平衡。

“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大科學計劃將整合和優化框架內各個合作者的相關研究資源，著力推動以下四方面的工作：（１）利用先進技術開展深海研究，建立智能觀測系統，促進數據和樣本共享；（２）開發針對深海典型生境的繪圖和數值模擬技術，揭示多尺度、跨生境的物質與能量連接和信息傳遞過程；（３）構建針對深海典型生境的“觀測—模擬—預測”數字平臺，提供“數字化深海生境圖集”公共產品，更新深海劃區管理工具的一攬子工具包；（４）與年輕一代，特別是小島嶼發展中國家、最不發達國家和內陸發展中國家的年輕一代交流深?？茖W與管理的知識和經驗。

上述這些方面的科學認知突破和形成的公共產品將為全球深海生境養護和治理提供支撐，促進人類可持續發展目標的實現。

２．４ 組織實施

“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大科學計劃將通過有針對性和及時的觀測，跟蹤多類深海典型生境的現狀，巧妙地實現預測和警告，管理深海典型生境資源，并評估自然過程和人類活動對深海生境的影響。它將為參與國、其海洋研究機構和其他利益攸關方提供一個國際合作框架，建立體系化的過程、基礎設施和工具，發展能夠真正整合深海典型生境發現與保護的國際能力，使快捷觀測、評估與需求相匹配，以推動海洋科學和技術創新，利用資源和研究基礎設施，并促進伙伴關系。該計劃將不僅涉及海洋觀測，而且涉及包括遙感、建模、數據分析和可預測性研究在內的倡議。為了實現其社會成果，該計劃將向對深海生境感興趣和／ 或受益于深海生境研究的各利益攸關方開放。

（１）項目發起。為了實現其目標和社會成果，該計劃將得到一系列不同方面的倡議的支持，這些倡議將由深海生境的利益攸關方制定和實施，包括但不限于國際、區域和國家項目，以及政府、聯合國機構、研究組織和科學家個人等。各方將在觀測工具和技術、數據流、信息系統、預測和科學分析方面開展卓有成效的廣泛合作。

（ ２）與國際組織合作。構建“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大科學計劃國際聯盟，通過加強與相關國際組織和非政府組織以及已有的國際計劃之間的合作與交流，共同組織或資助關心的科學研究和技術研發，建立完善創新合作機制，健全互利共贏合作關系。該計劃將定期舉行研討會作為一種關鍵的實施手段，為各種倡議提供討論機會，以分享產生的知識，審查進展情況，并探索協同作用以及可能的合作和伙伴關系領域。它還將向對深海生境感興趣的任何合作伙伴開放。

（３）與利益攸關方合作。“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大科學計劃將協調構建全球深海生境多尺度、多維度、高精度綜合在線觀測體系，在典型生境區域建立觀測網。開展原位觀測和調查取樣，建立、健全標準化數據和樣品處理方案。上述結果將為政府機構、非營利組織／ 非政府組織、公司、學者、教育工作者和公民等海洋利益攸關方提供典型深海生境特征的直觀描述。該計劃將組織開展針對深海典型生境的國際聯合科考航次，廣泛吸收國際海洋領域的科學家、工程師、決策者、資助者及民間人士共同參與深海典型生境發現活動，通過共同設計科考計劃、共同參與科考航次、共同產出科考成果，使深海典型生境的發現、研究與保護緊密相連。

（４）數據和信息管理?！皵底只詈５湫蜕场贝罂茖W計劃產生的數據和信息將是實現其目標和社會成果的基石。它將采用政府間海洋學委員會（ＩＯＣ）的海洋數據交換政策，充分收集整合現有深海生境多尺度、多維度觀測數據、模擬數據和樣品資料，制定其數據和信息管理平面圖。在此基礎上，根據可查找、可訪問、可交互和可重用（ＦＡＩＲ） 原則以及集體利益、控制權、責任和道德（ＣＡＲＥ）原則搭建區域性和領域性的深海生境數據平臺，實現生境數據的檢索、申請、下載、公開推送等，向業界和公眾提供常態化數據共享服務。搭建深海標本樣品管理信息網，實現標本樣品信息數據的及時采集、全周期跟蹤管理和即時發布，提供國際開放標本樣品的在線查詢、共享與使用等服務。該計劃將構建完善的交流共享體系，建立門戶網站，并通過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的國際動態、專業知識、專家課程、研究報告、論文期刊、影音資料、動畫演示等向國際社會介紹本計劃的相關情況，建立全面及時的信息發布機制，充分發揮可公開數據的社會效益。此外，還將通過社交媒體積極宣傳深海生境研究相關內容。依托上述數據和樣品平臺，提高科普教育和宣傳能力。

（５）能力建設?！皵底只詈５湫蜕场贝罂茖W計劃將開展培訓與研討活動，與其他合作伙伴協作，組織舉辦系列國際培訓班，為發展中國家及不同利益攸關方人員提供深海生境調查、研究、養護等方面的專業知識培訓，提升小島嶼發展中國家、最不發達國家和內陸發展中國家的參與度，幫助其公平參與深海治理。該計劃將定期安排舉行科學研討會，交流成果和想法，還將向參與方提供獎學金和交流訪問的機會。

（ ６）組織協調。為了實現“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大科學計劃的目標和社會成果，需要成員國及其機構在區域／ 國際層次進行協調。它還需要與政府機構、非營利組織／ 非政府組織、公司、教育工作者和公民等利益攸關方共同協調并推動工作。該計劃成立了國際指導委員會（ＩＳＣ），在相關核心專家確定、研究問題提出、技術路線選擇、調查資源配置等問題上對計劃進行宏觀協調和業務指導，共同設計項目的協調與實施框架。國際指導委員會由與深海生境計劃密切相關的國家／ 機構代表以及研究團隊的高級別專家組成。該計劃還建立了秘書處，作為日常管理機構，由發起方負責運作，承擔綜合協調工作并提供行政支持。秘書處在國際指導委員會的指導下，編制和提交行動計劃、實施大綱和年度報告，供國際指導委員會審議，并協調數據樣品平臺（ＤＳＰ）和培訓與研究中心（ＴＲＣ）的運作。數據樣品平臺負責項目涉及的數據和樣本的協調、管理和共享服務，以及公共網站的建設。培訓與研究中心負責為發展中國家，特別是最不發達國家、內陸發展中國家和小島嶼發展中國家舉辦國際培訓班，協調和支持項目參與方舉辦專題研討會和國際交流活動。

總之，“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大科學計劃將通過國際合作研究建立一個系統研究深海跨生境間相互關系和連通性的框架，并獲得關于深海生境的跨系統、多尺度連通性的豐富知識，提高人類對深海生境和生物多樣性在面臨全球變化和人類活動脅迫時響應方向、速率的預測能力，激勵年輕一代和社區認識到海洋科學和合作的價值觀，并最終參與實現海洋可持續性的集體努力。

２．５ 與深海領域其他國際大科學計劃的聯動和合作前景

作為聯合國“海洋十年”倡議框架下的國際大科學計劃，“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計劃與“海底２０３０”“挑戰者號１５０”“深海觀測戰略”“全球暮光層聯合研究網絡”等計劃存在密切的聯動關系和廣泛的合作前景。

一方面，“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計劃與其他國際大科學計劃在科學內涵和公共產品產出等方面存在緊密聯系與配合。如上文所述，“海底２０３０”計劃和“挑戰者號１５０”計劃分別聚焦海底地形測繪與制圖和深海生物多樣性發現與制圖這兩個核心問題。從深海科學認知的角度出發，可靠的地形圖是開展深海科學研究和支撐國際治理的重要基礎，而與地形參數強關聯或弱關聯的各種環境特征的有機集合作為深海生物個體生存、種群繁衍和群落多樣性維持的基礎，成為深海生物所依賴的生境。深海生境的分布、質量、動態等特征進一步影響和控制了深海生物多樣性的分布特征。因此，“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計劃聚焦的深海生境觀測、模擬、預測和制圖正是上述兩大計劃之間缺失的關鍵聯絡環節?！皵底只詈５湫蜕场庇媱潓l展的“觀測—模擬—預測” 數字平臺將充分吸納“海底２０３０”計劃發布的全球深海高精度地形圖，同時為“挑戰者號１５０”計劃的深海生物多樣性發現與制圖提供多參數圖層、多空間分辨率、多預測情景的基礎生境信息。盡管“深海觀測戰略”計劃的關注點也是深海生境的觀測與模擬，但其更多聚焦于對深海自然屬性的觀測和模擬，對各類局域擾動、特別是人類活動對深海生態系統擾動的觀測、模擬和預測不是其重點關注目標。正如前文所述，“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計劃的核心關注點是提高對深海生境演變的預測能力，以解決當前支撐評估氣候變化和人類活動對深海生境影響的依據缺乏難題。因此，“深海觀測戰略”計劃發展的最新觀測技術和科學理念完全可以被“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計劃所吸納，而“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計劃發展的對各類深海擾動的預測方法與工具將有利于拓展“深海觀測戰略”計劃共同參與實現全球可持續發展目標進程的實際效果。

另一方面，“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計劃與其他國際大科學計劃又存在資源共享的廣闊前景。深海科學研究和公共產品產出的基礎是深海實際觀測資料，而深海觀測的成本高昂，這推動深?？茖W觀測天生就具有合作、包容和資源共享的特點?！昂５祝玻埃常啊庇媱澘焖龠M展的主要途徑正是廣泛吸納其各合作伙伴調查航次采集的船載多波束探測數據，并在高度兼容的平臺中加以處理和分析，從而填補全球深海地形實測空白。“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計劃組織的針對海山、洋脊等各類典型生境的調查航次采集的數據也可以通過交換進一步充實“海底２０３０”計劃的全球海底地形數據庫，而這種深度合作有利于聯合推出基于特定解析處理的典型生境圖層，例如利用多波束探測數據提取背散射特征以反演海床生境的特征等。本計劃與“挑戰者號１５０”“深海觀測戰略”“全球暮光層聯合研究網絡”等計劃的合作也有廣泛潛力，例如可以充分發揮這些計劃對重點海域關注的差異，共享雙方共同關心的重點海域長時間序列剖面觀測數據、近底深海視像數據和高精度地形探測數據等高質量觀測數據，以服務于各自的科學目標。

三、“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大科學計劃的進展與展望

３．１ 最新進展

２０２３ 年１１ 月，“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大科學計劃于廈門國際海洋周開幕式上正式啟動?！皵底只詈５湫蜕场币越鉀Q聯合國“海洋十年”倡議的第八項挑戰———“數字化的海洋”為核心目標，聚焦當前全球深海環境治理領域的核心科學盲區和關鍵技術難點，將在未來十年間聚焦深海生境中易受到人類活動擾動和全球變化影響的部分，包括洋中脊、海山、海溝、深海平原和極地，提升人類對于這些深海典型生境的觀測、模擬和制圖能力，從而有助于全人類找到可實現深海保護與可持續發展之間平衡的最佳方案。目前該計劃已經有來自全球６ 大洲、３９ 個國家、６４ 個機構的專家共同參與。

２０２４ 年４ 月，“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大科學計劃于西班牙巴塞羅那舉辦聯合國“海洋十年”大會的專題邊會。研討會圍繞“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深入海洋，深入未來”主題，探討了數字化技術在深海領域的發展和應用，并在會上推介了“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大科學計劃２０２４ 年國際共享航次籌備情況。

２０２４ 年８ 月１０ 日至９ 月２３ 日，中國大洋事務管理局組織了２０２４ 西太平洋國際航次。該航次是“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大科學計劃的首個國際航次，由“深海一號”科考船攜“蛟龍”號載人潛水器執行。參加航次調查的科學家共１８ 名，來自５ 大洲、９ 個國家和地區，４５ 天時間內在西太平洋海山區及其毗鄰的海盆完成“蛟龍”號下潛作業１８ 次、常規調查作業３３ 站，獲得了包括深海生物樣品６１７ 件在內的一批數據資料。航次發揮了“蛟龍”號在高精度定位、高清攝像、精準取樣的調查作業優勢，針對西太平洋的６ 座海山，分析了驅動海山生物群落深度變化的環境因素，初步認識了該區域內海山底棲生物多樣性的分布規律及其連通性，可助力構建可視化深海海山典型生境圖集，有力地支撐了“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大科學計劃的實施。航次結束后的２０２４ 年９ 月２４—２５ 日，“深海一號”船訪問香港，“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大科學計劃在港舉行了科普講座、舉辦了國際研討會和圓桌論壇，分享了科考成果，與國際國內同行共謀未來合作。

接下來，“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大科學計劃將不斷深化與國際組織和同行的合作，以項目研究為依托，以國際航次作為紐帶，建立健全資源共享機制，不斷推動對外合作，開展多種形式的學術交流、技術培訓、合作研發，形成公共產品助力深海治理，持續打造深海品牌效應，不斷踐行海洋命運共同體理念。

３．２ 未來展望

隨著人類對海洋的不斷探索，深海事業已進入前所未有的機遇期。世界主要海洋國家圍繞海洋空間拓展、戰略資源開發、新型技術裝備研發、海洋環境保護等主題積極推動深海領域進入新發展階段。深海保護和利用正在加速變革，深?？萍及l展正進入以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新科技革命并將加速在深海領域的應用，國際海洋規則正在加快重塑，特別是可能對公海自由造成根本性改變的公海保護區議題更是受到廣泛關注。在這種背景下，各海洋大國和有關國際組織正在加大深海生物、環境調查研究力度，引領深海環境保護規則制定。

一方面，在《〈聯合國海洋法公約〉下國家管轄范圍以外區域海洋生物多樣性的養護和可持續利用協定》（以下簡稱ＢＢＮＪ 協定）文本和《生物多樣性公約》的“昆明—蒙特利爾全球生物多樣性框架”均已經正式通過的背景下，深海生物多樣性保護問題已經成為當前全球海洋治理領域的焦點之一。ＢＢＮＪ 協定為在全球范圍內開展公海保護區建設制定了法律制度。但后續實質性推進公海保護區的規劃、劃設與監測還需要深?？茖W、探測與長期監測技術和劃區管理工具的全方位支撐。此外，國際海底管理局框架下推動的《國際海底區域內礦物資源開發規章》制定等其他國際組織的深海治理進程也將生物多樣性和環境保護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地位。這些當前重要的國際治理進程，反映出國際社會對深海生物多樣性和環境問題的高度關注。

另一方面，隨著技術進步和對特定資源需求的持續增長，各國政府和產業界對深海礦產資源、漁業資源、生物基因資源以及空間資源開發的需求也日益迫切。這些活動不可避免會對深海生態系統和生物多樣性造成單獨或累積影響。而由于深海生態系統受到擾動后的恢復速度要遠遠慢于陸地和淺海生態系統，且制定有效管理措施的進程受限于尚無明確和可靠的預測方法而停滯不前，因此國際社會有相當大的聲音期望基于預防性方法暫停深海礦產資源開發活動。并非僅僅局限于深海礦產資源開發領域，對深海漁業等資源的開發也遭到了類似的批評之聲。

從科學角度看，回答上述深海治理進程中遇到的難題無法完全依賴在時間和空間上都具有稀疏性的深海觀測數據，而是必須很大程度上依托對深海生境“觀測—模擬—預測”的技術方法體系。這正是“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計劃正在推動和打造的核心技術鏈條?！皵底只詈５湫蜕场庇媱澋膬纱蠛诵哪繕丝梢詿o縫對接上述國際深海治理領域的重大需求，一方面關注深海生境與生物多樣性的調查與研究，探索人類生存與深海生物多樣性養護的可持續發展路徑；另一方面通過科學研究和技術發展，推動找到深海保護與可持續發展之間的平衡方案。因此，“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大科學計劃的實施將與來自全世界的合作伙伴一起為上述兩大領域的治理進程提供精準科學支撐。

總的來說，聯合國“海洋十年”大科學計劃不僅推動了深海科學研究的技術進步，而且在全球范圍內加強了海洋治理的合作框架，為深海資源的可持續開發和保護提供了重要的科技支撐和治理策略。這些努力對于理解深海環境、保護生物多樣性以及實現海洋的長期健康至關重要。

四、結 語

作為聯合國促進可持續發展的重要部分，“海洋十年”是未來十年最重要的全球性海洋倡議，對于建立海洋新興、熱點領域話語權，塑造國際海洋科技發展格局，推進全球海洋治理體系具有重要指導作用，也為我國深度參與全球海洋治理提供了難得契機?！昂Ｑ笫辍迸c我國提出的共建“２１ 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海洋命運共同體”理念異曲同工，是基于海洋科技創新對全球海洋開展綜合治理，都將實現海洋和人類社會的可持續發展。我國深刻認識到參與“海洋十年”的重大意義，積極參與“海洋十年”的治理與協調機制，目前已由自然資源部牽頭協調相關部門成立了“海洋十年”中國委員會，通過了《“海洋十年”中國行動框架（草案）》。

未來，我國應組織實施好相關大科學計劃和項目，立足國際海洋科技前沿，在海洋綜合管理、海洋資源評估、海洋生態保護修復、海洋新能源、海洋碳匯核查核算、海洋預報預警和減災、深海生境保護等重點領域不斷增強海洋科技自主創新能力；其次，要加強海洋科技創新和人才培養，在重點理論、技術、裝備、示范運用等領域加強攻關，培養更多高水平、復合型的海洋領軍人才；第三，要積極參與國際海洋治理，繼續向聯合國申報“海洋十年”行動，策劃和實施一批類似“數字化深海典型生境”這樣具有影響力的國際科學計劃，提升我國的參與度和影響力，團結帶動更多合作伙伴，為深度參與全球海洋治理貢獻科技力量；最后，要加強資源整合，信息共享，完善工作機制，形成工作合力，力爭在國際海洋科學前沿理論和關鍵技術方面取得突破性進展，不斷產出核心科技成果并應用于全球海洋綜合治理，不斷增強我國在世界海洋領域的國際話語權，以海洋科技突破助力我國提升國際引領力，為構建海洋命運共同體和建設海洋強國提供更強有力的科技支撐。

責任編輯 鄧文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