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耶吾”儀式音樂研究

一、“耶吾”儀式音樂的文化功能

（一）教育功能

“耶吾”儀式傳承模式以口傳心授為主，長期以來的變化發展已經在彝族社會中形成一套固有的模式，它的教育功能是非常明顯的。畢摩作為彝族文化的“百科全書”，是智慧的擁有者，知曉各類文獻經典，“畢摩”一詞在彝語中也是有老師之意，即誦讀經文的老師。在儀式中畢摩運用似唱非唱、吟唱、念唱等方式誦經，此時儀式中的音樂就體現出教育的功能，民族文化、社會習俗、飲食習慣等在儀式中展現出來，整個儀式場合成為了“課堂”。儀式幫手一般都是畢摩的學徒，在儀式中聽從畢摩的吩咐做事，在此過程中的儀式活動就是畢摩的教學過程。隨著社會不斷發展，各族文化相互影響、相互交融，彝族人年輕一輩中多多少少會對一些禁忌和習慣越來越陌生，儀式中的音樂教育內容還包括了本民族的知識體系、行為認知和民俗信仰等。

對“孝”的宣揚：家里老人在世時，一生勤勞養育后代辛勤付出，家里牛羊成群，糧食豐收。子孫后代為了報答老人的養育之恩，將最好的東西都獻給老人，表達的都是后人對前人的一片孝心。

對本民族文化的宣揚：畢摩吟誦《畢的起源》追溯彝族各大家支的歷史源流，家支是彝族社會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出自同一祖先幾代或好幾代人的血緣族群，在長期的發展過程中，畢摩文化形成了以家族世襲傳承為特征的派別與支系，不同派別的畢摩在各類儀式過程中都嚴格遵守其師承。這就包括了兩方面的內容，一是畢摩自己的傳承譜系，這是每一個畢摩都必須熟悉掌握并且在儀式中能運用自如的，主要以敘述祖先的家譜、贊頌祖先豐功偉績；二是敘述彝族各大家支的發展史，包括各支的起源、遷徙、居住分布、地理環境、交通線路、逸聞趣事、鬼怪產生、神話故事等等?！耙帷眱x式音樂通過這種特殊的形式，在儀式過程中將這種民族文化傳播出來，告誡人們不忘祖先所留下的民族精神。在神話故事中出現了對善惡論的宣揚，不同程度上約束和教育了人們的倫理道德觀。

培育生態文明觀念，體現愛國愛家責任：“耶吾”祈福儀式音樂的許多內容與自然環境密切相關，音樂旋律和儀式場景往往表現出對天地自然的尊重與敬畏。彝族人民通過儀式音樂表達對豐收、健康和平安的期許，這一過程也反映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理念。當下，這種尊重自然、順應自然的理念正是與國家提倡的生態文明建設相契合。通過對“耶吾”音樂的傳承和宣傳，能夠讓人們意識到生態保護的重要性，增強對自然環境的責任感與使命感。這種對自然的熱愛和敬畏，最終也反映了對家鄉、對祖國的熱愛，通過生態文明的教育與愛國主義教育的結合，引導各民族群眾為祖國的綠色發展貢獻力量。

促進民族團結，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耶吾”祈福儀式音樂是彝族社會中集體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通過音樂，人們得以增強群體認同，強化內部團結。這種集體參與的儀式音樂體現了彝族的社會凝聚力，也為整個中華民族的團結提供了一個積極的范例。民族團結是國家穩定和發展的重要基礎，彝族的“耶吾”音樂通過集體表演和文化傳承，塑造了強烈的民族認同感和集體歸屬感。“耶吾”儀式音樂能夠引導彝族人民認識到，作為中華民族的一部分，各民族不僅有各自的文化特色，更應在共同體意識的框架下，促進各民族之間的團結協作。這種文化認同和民族團結精神有助于增強整個中華民族的凝聚力，推動各民族緊緊團結在一起，為國家的繁榮和進步貢獻力量。

（二）社會功能

人們在特定的場合所表現出來的共性為社會性，舉行任何儀式都會有一定的人群來參加，從而就具有社會性。

“耶吾”祈福儀式是一種集體性的活動，參加儀式的群體大致可以分為三個群體，第一個群體是儀式主人家，是參與儀式的主體部分。第二個群體就是畢摩和儀式幫手，儀式在畢摩的主持下開始，儀式中所需要的祈?；顒佣加僧吥ν瓿?，而儀式幫手負責執行儀式中一些特定的環節。第三個群體就是儀式主人家的親朋好友以及隔壁鄰里，親戚和隔壁鄰里會去主人家幫助整理儀式中的各項活動，比如布置儀式活動場地、燒水做飯等。儀式活動中加強了親友鄰里關系的交流，大家在相互幫助的過程中越來越多的交流增強了彼此之間的凝聚力，促進了相互之間關系的和諧發展。

“耶吾”儀式音樂在儀式過程中還承擔了重要的心理調節和情感抒發功能。音樂的旋律、節奏以及儀式的氛圍，幫助參與者通過集體的方式釋放壓力、表達情感。尤其是在祈福、祝愿等場合，音樂帶來了心理的撫慰與安寧，使參與者在情感上得到充分的釋放與滿足。在面對困難或挑戰時，音樂能夠通過其莊重、抒情的旋律，幫助人們在情感上尋找到安慰和支持。音樂的情感表達在儀式中起到了“疏導”作用，祈福和音樂的雙重力量，彝族人能夠在精神層面得到平衡，進而應對現實生活中的困境與挑戰。

二、“耶吾”儀式音樂與彝族民俗觀

“耶吾”儀式音樂與彝族的民俗觀念密切相關，深刻反映了彝族人民的生活方式、價值觀、自然觀、社會觀等方面的文化特質。它不僅是音樂的藝術表現，更是彝族民俗觀念的重要載體，通過音樂展現了彝族人在生活、社會關系和自然中的多層次信仰與行為準則。

（一）自然觀與天地崇拜

“耶吾”音樂通過悠遠的旋律和莊重的節奏，營造出神秘而肅穆的氛圍，表現出對自然萬物的敬畏。這種音樂表達不僅是一種藝術形式，更是民俗觀念的具體呈現，音樂中包含著彝族人對自然的依賴與尊重。在這種儀式音樂中，彝族人通過音樂與自然進行溝通，表達對自然的感激與崇拜，期望獲得天地的庇佑。

（二）家族觀與集體責任

家族觀是彝族民俗文化的核心，彝族社會高度重視家族關系和祖先崇拜。祖先被認為是家庭的保護者，在祈福儀式中，家族成員通過音樂、祭品和集體參與的方式表達對祖先的敬仰與感謝。儀式中的音樂伴隨著祭祀活動，成為與祖先溝通的媒介，表現了彝族人對祖先力量的信仰與敬畏。

在這種背景下，“耶吾”儀式音樂不僅是一種祈愿的形式，還體現了彝族社會中家族凝聚力的重要性。儀式中的音樂通常由家族成員共同參與，音樂的集體演奏和演唱進一步強化了家庭成員之間的聯系。這種家族性、集體性的音樂表現，是彝族家族觀的直接體現，通過音樂活動，家族的和諧與繁榮得以表達和維系。

彝族社會高度重視集體責任和群體利益，這一點在“耶吾”儀式音樂中表現得尤為突出。儀式音樂的集體性參與體現了彝族人對集體和諧、社會秩序的重視。參與儀式的人通過音樂表達對群體、社區和社會的責任感，這種集體行為強化了個體在集體中的角色定位，表現出彝族人的社會觀念。

音樂在儀式中不僅是個人的表現形式，更是一種集體合作的藝術表現。通過共同的音樂體驗，社區成員加強了對社會規范的認同與維護。在彝族的社會觀中，個人的行為和成功與整個社區的繁榮密切相關，這種集體責任感在儀式音樂的共同參與中得以強化。通過音樂，彝族人體現了對社會的忠誠與責任，同時加強了社會團結與秩序，還承擔著教化和規范社會行為的重要作用。音樂中所傳達的內容往往涉及彝族社會中的倫理道德，如尊敬長輩、重視家庭、團結鄰里等。通過音樂的方式，這些倫理規范得以被強化并內化于每個參與者的日常行為中。在儀式過程中，音樂常伴隨著對倫理道德的贊頌和勸導，使得參與者通過音樂理解和遵守社會規范。彝族的民俗觀念中，音樂不僅是娛樂或藝術的表現，更是教育年輕一代的重要工具。

三、信仰—儀式—音樂的內在關系

（一）信仰是儀式的核心內涵

人對事物的認知行為必定來源其思想觀念，彝族人的信仰體系則是整個儀式音樂的核心內涵和深層動力。彝族人對待祖靈的認知態度是極為小心謹慎的，祖靈自身具有好壞的雙重屬性，對后人的影響是取決于后人對其的供奉程度。所以在各種大大小小的儀式中都會在祭牲獻祭的時候祭祀祖先，請求保佑?！耙帷眱x式同樣體現著彝族人對祖先神靈的崇拜，相信通過音樂、咒語和祈福，可以傳遞對神靈的敬意、祈求祖先的保佑。儀式音樂通常伴隨著壁摩念唱，引導整個儀式的進程，使參與者進入與神靈或祖先溝通的精神狀態。

生活中的大多矛盾都來源于自然界，儀式場景的布置模擬自然界樣貌，經文中恭請自然界中的各路神靈為儀式保駕護航。正是這種對祖先神靈、自然界的尊重認知才使得“耶吾”儀式以其特有的形式所存在。這些例子只是彝族民族信仰體系的一部分，貫穿于整個信仰體系，成為舉行一系列儀式的核心動力，它們是儀式生存的基礎，而舉行儀式的意義反過來又影響著彝族人的內在信仰，使得信仰中的民族文化和精神得以繼承和發展。

（二）儀式是信仰的外在表現

信仰的概念是儀式進行的內在核心驅動力，這在人類思想的領域內。行為境界中的儀式行為和音樂是信仰觀念的外在表現，儀式行為是信仰觀念的體現，信仰觀念反過來又支配著儀式行為。“耶吾”儀式中使用的經文和器具在整個儀式過程中都被賦予了象征意義，包括儀式中產生的音樂物品，也被賦予了表達儀式中反映的信仰觀念的象征意義。

為了實現其儀式中象征意義的表達，儀式需要結合彝族的民族觀來解讀。儀式的核心驅動力仍然來自于自身內在的信仰體系，儀式過程和儀式音樂是信仰體系的外在表現。

（三）儀式音樂對儀式的有效性

“耶吾”儀式并不是無聲的，大多數儀式片段都滲透著相應的音樂內容，儀式中的音樂是否對儀式有所影響，不是我們研究的目的，而是它所體現的價值。作為儀式的一部分，儀式音樂是參與者提升儀式效果的重要手段。通過音樂手段，儀式氣氛得到增強，建立了與祖先對話的渠道。儀式的不同階段對應著不同的音樂內容，“耶吾”儀式音樂功能的實現主要體現在對儀式功能的影響上。這表明，在以彝族業內人士看來，音樂是實現儀式效果的重要手段，儀式的各個部分所扮演的角色都將通過儀式中的音樂和聲音來傳達。

結語

“耶吾”儀式音樂不僅是一種音樂形式，更是彝族民俗觀念的具體表現。它通過音樂反映了彝族人在自然觀、家族觀、社會觀、以及倫理道德方面的獨特理解與實踐。在這些音樂表現背后，彝族人通過儀式音樂將傳統的民俗觀念代代相傳，確保了文化和社會價值的延續。

本文系四川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藏羌彝走廊民族音樂研究中心2024年資助項目（LZY2024-B13）彝族“耶吾”儀式音樂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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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東明 博士，四川輕化工大學音樂學院講師

（責任編輯 高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