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材層次架構視域下孤獨癥兒童美術治療活動設計與實施

摘 要：媒材層次架構是美術治療兩大核心理論依據之一，然而當前其在該領域的重要作用及應用價值并未得到充分發揮。該研究探索如何將媒材層次架構運用于孤獨癥兒童美術治療活動的設計與實施中，提出要基于媒材層次架構設計美術治療活動，做到周期性更換活動主題，靈活轉換結構性活動和非結構性活動，活動的復雜度與孤獨癥兒童的操作性與認知發展能力相匹配；在活動實施過程中，選擇符合孤獨癥兒童感官、認知特點的媒材，依據其障礙程度、療愈目標挑選或預處理媒材，彈性實施活動，準備好備用媒材。

關鍵詞：媒材層次架構；孤獨癥兒童；美術治療

中圖分類號：G6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450-9889（2024）33-0034-04

孤獨癥譜系障礙是一種以刻板行為和社交溝通障礙為特征的廣泛性發育障礙。據2024年《中國孤獨癥教育康復行業發展狀況報告（Ⅴ）》，全國6—12歲孤獨癥兒童的出現率為0.7%，保守估計全國0—14歲孤獨癥兒童約200萬，且每年新增約16萬［1］。“十四五”特殊教育發展提升行動計劃中提出，要積極探索科學適宜的孤獨癥兒童培養方式，研究制定孤獨癥兒童教育指南。孤獨癥兒童的康復目前以心理治療和教育干預為主，各國相關專家和學者從不同的領域入手，對孤獨癥兒童的康復進行研究，涌現出了多種經過實證有效的方法和手段。藝術治療（Art Therapy）又稱為美術治療，是心理治療的一種，指在一個安全而完善的空間中，建立互信的治療關系，透過藝術媒材，進行視覺心象的創造性藝術表達，反映與統整個人的狀態。目前，學界關于孤獨癥兒童美術治療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情緒、認知能力和社交溝通等方面的實踐研究［2］，證實了其對孤獨癥兒童干預的有效性，但對美術治療活動設計的理論依據研究較少，缺乏成體系的研究成果，美術治療活動常因欠缺系統性而難以充分發揮其干預作用。本研究旨在通過組建孤獨癥兒童美術治療團體，以發展為導向，基于媒材層次架構理念，深入探索長程團體美術治療活動設計的思路與方法。這將為美術治療活動選擇媒材與結構提供一條不同的思路，保障和提升活動設計質量，更好地滿足孤獨癥兒童的特殊需求。

一、媒材層次架構理論（Media Dimension Variables，MDV）

藝術治療師Sandra（Kagin）Graves-Alcorn［珊卓拉（卡金）·葛瑞夫茲-奧爾康］博士［3］（1969）提出了媒材層次架構理論，每一種藝術治療活動都可以借由下頁圖1所示的三個向度（低復雜度與高復雜度、結構性與非結構性、流質與硬質）加以考量。活動中，操作性的程序或步驟低于三者為低復雜度，高于三者為高復雜度。結構性是指活動中有關行為的限制、規則或指導次數。流質與硬質是指媒材本質，即媒材本身的結構性，如墨汁、水彩、水粉、陶土、沙等屬于流質，油畫棒、蠟筆、水彩筆、彩鉛、木頭、石頭等屬于硬質。

三個向度一共可以排列組合成八種類型，分別是“低復雜度—結構性—流質（LCSF）”“低復雜度—非結構性—流質（LCUF）”“高復雜度—結構性—流質（HCSF）”“高復雜度—非結構性—流質（HCUF）”“低復雜度—結構性—硬質（LCUR）”“低復雜度—非結構性—硬質（LCUR）”“高復雜度—結構性—硬質（HCSR）”“高復雜度—非結構性—硬質（HCUR）”。這八種類型是美術治療媒材選取與課程結構的參考。該理論一經提出，即受到國際美術治療組織的認可和推廣，與表達性治療連續系統（Expressive Therapies Continuum，ETC）并稱為美術治療兩大基礎理論。媒材層次架構是一個內涵豐富、實踐性強的體系，能夠極大地拓展美術治療研究領域的深度和廣度，規范美術治療活動，進而有效提升研究成效和實際應用價值。

接下來，將詳細闡述一個基于媒材層次架構的活動設計案例（見表1）。此案例中，教師課前準備了剃須泡沫和食用色素，并提前將它們裝入裱花袋中。在活動過程中，操作步驟主要包括：一是“捏”，學生通過捏動裱花袋，讓色素與剃須泡沫充分混合，形成色彩豐富的泡沫；二是“剪”，學生在裱花袋的底部剪出一個小口，以便控制剃須泡沫的流出；三是“擠”，學生將混合好的剃須泡沫從裱花袋中擠入容器中，完成整個創作過程。從媒材層次架構來看，該活動屬于低復雜度。活動只有捏、剪、擠三個步驟，動作簡單易操作，符合孤獨癥兒童的精細動作能力。學生只需要按照步驟操作，就能創作出作品，這體現了結構化。剃須泡沫是流動的、容易變形的，因此它是一種流質媒材。綜上所述，從媒材層次架構來看，該活動屬于“低復雜度—結構性—流質”類型。這個基于媒材層次架構的活動設計案例充分考慮了孤獨癥兒童的特點和需求，剃須泡沫提供的觸覺刺激，容易帶出孤獨癥兒童的情緒經驗，有利于孤獨癥兒童情緒表達。

二、基于媒材層次架構設計孤獨癥兒童美術治療活動

（一）基于媒材層次架構的美術治療活動設計流程

媒材層次架構幾乎貫穿了整個美術治療活動設計流程。教師接案并組建團體，新生加入團體后，教師請家長填寫學生基本資料表，內容涵蓋孤獨癥兒童的喜好、生活作息、情緒行為、家庭情況以及父母的教養態度等，以確保充分了解每一名孤獨癥兒童的特點和需求，尊重其個性。然后，進行自由畫評估、黏土評估和剪（撕）貼評估三大評估。基于媒材層次架構理論，三大評估活動所采用的媒材多為“低復雜度—結構性—硬質”媒材。同時，為了確保評估結果的準確性，采用多維度、動態評估的方式。多維度評估是指三大評估結果互相印證孤獨癥兒童繪畫發展階段；動態評估是指采用錄制視頻的方式，記錄三大評估中孤獨癥兒童的具體表現和操作細節，如兒童認知發展程度、線條與形式質量、空間使用、色彩運用、口語溝通等。

對三大評估結果進行匯總分析后，擬定出一個學期的團體活動目標，設計整個學期的活動方案并逐一實施。在活動實施過程中，每次課后回看課堂錄像，深入分析孤獨癥兒童對媒材的反應及課堂表現，結合媒材層次架構理論，優化或調整下一次活動的媒材。期末進行一次評估，為下一學期活動目標的擬定提供參考。基于媒材層次架構，在活動實施過程中不斷優化調整活動方案，以更好地滿足孤獨癥兒童的需求，提升治療效果。具體流程見圖2。

（二）基于媒材層次架構的美術治療活動設計思路

其一，2—4周更換一次活動主題，讓孤獨癥兒童充分體驗媒材。孤獨癥兒童存在感知覺異常現象，媒材層次架構中的流質和硬質，主要是針對孤獨癥兒童的感官知覺和感覺統合，流質媒材較容易誘發情感，硬質媒材能夠促進認知功能運用。［4］通過流質和硬質媒材之間彈性轉換，可以提高孤獨癥兒童的自我身體調節能力，整合其感官經驗。［5］每學期可以設計并安排一系列不同主題、運用多種媒材的美術治療活動。鑒于孤獨癥兒童在感知覺方面的特點，特別是觸覺異常——無論觸覺敏感還是遲鈍，根據孤獨癥兒童對媒材的實際反應，每2—4周更換一次活動主題，以確保其能夠充分體驗并適應每一種媒材。另外，相較于常規的課程安排，美術治療活動的時間更為充裕。學齡前兒童的美術治療活動時長一般是40分鐘，考慮到孤獨癥兒童感知覺、溝通特點及療愈目標，將活動分為暖身、主活動、整理活動和分享四個環節，活動時間為60分鐘，讓孤獨癥兒童充分享受創作過程。

其二，結構性活動和非結構性活動之間靈活轉換。一般情況下，結構性活動能夠給孤獨癥兒童帶來安全感，比較適合在活動初期開展；非結構性活動是為了打破僵化固著，比較適合在團體穩定后逐漸開展。團體初期的自由畫評估、黏土評估和剪（撕）貼評估這三大評估多采用結構性活動，目的是讓孤獨癥兒童在新團體中獲得安全感，建立起良好的師生關系和生生關系；團體穩定后，教師可以嘗試將部分活動設計為非結構性活動，打破孤獨癥兒童的刻板行為，幫助他們增強適應環境變化的能力。

其三，活動的復雜度應與孤獨癥兒童的操作性與認知發展能力相匹配。參考孤獨癥兒童的認知水平，低復雜度活動比較適合其獨立操作完成，高復雜度活動需要教師提供一定的視覺提示和口語協助才能完成。一般復雜度越高的活動，其結構性越強，對孤獨癥兒童的認知水平和操作能力要求越高。例如，吹塑紙版畫屬于“高復雜度—結構性—流質”的活動，因對兒童的認知水平和操作能力要求較高，很少運用于學前孤獨癥兒童，如果讓認知水平和操作能力較好的孤獨癥兒童參與該活動，教師可以提供視覺提示卡幫助其獨立完成創作。

三、媒材層次架構運用于孤獨癥兒童美術治療活動實施要點

（一）選擇媒材要符合孤獨癥兒童感官、認知特點

媒材層次架構與孤獨癥兒童的認知特點和學習方式偏好高度契合。孤獨癥兒童往往對特定的感官刺激和視覺呈現有著獨特的敏感性和興趣點，而媒材層次架構正是通過多層次、多維度的媒材運用，為其提供了一個豐富多樣的藝術體驗空間。在這個空間里，孤獨癥兒童可以通過觸摸、觀察、操作不同層次的媒材，發展感知能力、操作能力和創造力，同時在這一過程中實現自我表達和情緒宣泄。以孤獨癥兒童一學年美術治療活動設計為例，最初可以開展“低復雜度—結構性—硬質”媒材活動，然后開展“低復雜度—結構性—流質”媒材活動，最后慢慢過渡到“低復雜度—非結構性—硬質/流質”媒材活動。

孤獨癥兒童常常會在使用媒材時，陷入動覺刺激的樂趣中，因此要進展到畫出具象的作品會比較慢［6］。以一名中度孤獨癥兒童小魚（化名）為例，其第一年的自由畫作品是一些雜亂的線條，第二年的自由畫作品是一個類似鞋子的輪廓（小魚將作品命名為襪子），第三年的自由畫作品是一個海綿寶寶的頭（有眼睛、嘴巴、眼睫毛等細節）。從小魚作品的變化可以看出，他的認知水平和操作能力有明顯提升，但所需時間比較久。如果教師能夠提前了解并掌握媒材層次架構，并針對小魚的感官、認知特點設計美術治療活動，將帶來極大的益處，還能有效縮短治療時間。媒材層次架構的應用不僅能滿足孤獨癥兒童的學習需求，而且能促進其感官知覺的運用，提高其綜合表達能力。

（二）依據孤獨癥兒童障礙程度、療愈目標挑選或預處理媒材

媒材層次架構可以幫助教師選擇適合的媒材用于美術教學。例如，“低復雜度—非結構性—流質”的媒材適合提供給低年級學生或者障礙程度較重的學生進行藝術創作。比如用手指、棉花球等沾水彩顏料在紙上作畫，或將水彩顏料滴在紙面上用吹氣、抖動紙張等方式作畫。孤獨癥兒童障礙程度不一，因此教師準備媒材時需要考慮學生的個體差異，提供給障礙程度較重的學生的媒材，部分需要進行預處理。以陶土為例，教師可以將500克陶土切成50克的小份，放在托盤中，讓孤獨癥兒童自由取用，用完再取。這種設計符合孤獨癥兒童的學習特點，有助于提升美術治療的效果和質量。

（三）彈性實施活動，準備好備用媒材

媒材層次架構是一個彈性的系統，活動方案在實施過程中需要依據孤獨癥兒童的反應進行靈活調整。孤獨癥兒童在感知覺、溝通、情緒行為等方面存在顯著的個體差異，他們面對相同的媒材時往往會有截然不同的反應和喜好。以橡皮泥為例，有的孩子對其氣味情有獨鐘，會將其貼近鼻尖細嗅，然后搓成條；有的孩子則只愿意輕輕用指尖按壓一下，然后迅速縮回手。在活動過程中，教師要尊重每一名孤獨癥兒童的個性，根據他們的興趣和需求靈活調整活動內容。以玉米骨印畫活動為例，原本的活動設計是讓孩子用玉米骨蘸丙烯顏料在白色T恤上自由印畫。然而，在課堂上，小魚（化名）突然拿起玉米骨在反扣的籃子上來回搓動，產生了有韻律的振動。其他五名孤獨癥兒童見狀，紛紛模仿小魚的行為。不一會兒，教室里彌漫著玉米的清香，孩子們就這樣搓了一節課的玉米骨，玩得不亦樂乎。雖然這與原先設計的活動目標和內容大相徑庭，但尊重了孤獨癥兒童的興趣和選擇，讓他們在快樂的氛圍中自由發揮。

在活動過程中，偶爾有個別孤獨癥兒童會對某一天的媒材或活動完全不感興趣，不參與活動。因此，教師應在課前準備好備用媒材，課中仔細觀察孤獨癥兒童的狀況，有需要時及時更換媒材，以保障活動實施效果。例如，小澤（化名）對樹葉拓印不感興趣，走到窗戶邊向外張望，見此情況，教師及時拿出備用媒材——樹脂黏土，讓他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獨自玩樹脂黏土，教師在一旁仔細觀察，不時邀請他回到桌子旁。整節課小澤有一大半時間獨處創作，一小部分時間回歸集體活動。這種彈性設計，確保孤獨癥兒童能夠在一個舒適、安全的環境中自由探索、表達自我，符合美術治療的初衷。

四、媒材層次架構運用于孤獨癥兒童美術治療活動的建議

一方面，增加每周美術治療活動頻率。美術治療中，媒材層次架構提高孤獨癥兒童感官調節及整合的效果與活動開展的頻率有關。本研究每周開展1次美術治療活動，每次1小時，干預時間持續了3年，才顯現出效果。如果美術治療活動頻率增加為每周2—3次，每次40—60分鐘，預計6—12個月孤獨癥兒童會有明顯進步（視其障礙程度而定）。

另一方面，不斷擴大受益面。作為美術治療的兩大基礎理論之一，媒材層次架構不僅為孤獨癥兒童提供了一個系統的框架，使他們能夠在藝術創作過程中獲得更全面、個性化的發展，而且其應用范疇并不局限于孤獨癥兒童。實際上，這一理論同樣適用于其他具有特殊需求的兒童以及普通兒童，能幫助他們通過藝術創作實現自我表達、情感抒發和創造力提升，從而全面發展。

目前，在國內特殊教育和美術領域，關于媒材層次架構的相關研究和應用仍處于起步階段，相關研究文獻較少。這制約了孤獨癥兒童美術治療的發展。基于此，應推廣與運用媒材層次架構，以增強美術治療的干預效果，滿足孤獨癥兒童個性化的療愈需求。未來，我們期待看到更多關于媒材層次架構的研究和應用成果，為孤獨癥兒童的美術治療提供理論支持和實踐指導。

參考文獻

［1］五彩鹿孤獨癥研究院.中國孤獨癥教育康復行業發展狀況報告（Ⅴ）［M］.上海：光明日報出版社，2024：269.

［2］韓月.學齡期孤獨癥兒童美術個別化教學實踐研究：以廣州市黃埔區啟智學校為例［D］.廣州：廣州大學，2023.

［3］Sandra（Kagin）Graves-Alcorn.Media Dimension：Concept and Implications，Media Diversion：Variables in Art Therapy.Kansas，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May 5-6，1969［C］.AATA，1969.

［4］海茲.表達性治療連續系統：運用藝術于治療中的理論架構［M］.金傳珩，譯.臺北：洪葉出版社，2018：238.

［5］馬丁自閉癥兒童早期藝術育療［M］.吳明富，黃千千，譯.臺北：洪葉出版社，2021：76.

［6］劉秋竹，董杏妹.試論藝術治療對特校美術課程的啟示［J］.樂山師范學院學報，2015（3）：127-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