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稼軒詞對南宋江西詞派的影響

【摘 要】稼軒詞對南宋江西詞派產(chǎn)生了深遠而廣泛的影響。在詞風引領方面，稼軒詞以豪放為主的多元風格，改變了南宋詞壇的單一格局，為江西詞派提供了新的創(chuàng)作方向。其語言創(chuàng)新的“以文為詞”手法，豐富了詞的表現(xiàn)形式和內涵，被江西詞派承襲并發(fā)展。此外，稼軒詞具有“詞史”意義，其以詞存史的精神也為江西詞派所繼承，使詞成為反映時代、記錄社會的有力工具。探究稼軒詞對南宋江西詞派的影響，有利于更全面、深入地把握稼軒詞與南宋江西詞派的關系及其在中國詞史上文學價值和歷史意義。

【關鍵詞】稼軒詞；南宋；江西詞派；辛棄疾

【中圖分類號】A811.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4）24—029—04

稼軒自1162年南歸后在江西居住二十余年，大部分詞作寫于江西。依照《稼軒詞編年箋注》的統(tǒng)計，辛棄疾存詞626首，約四分之三在江西創(chuàng)作，由此可見辛詞與江西地域文化的關系頗為特殊且不同尋常。稼軒南渡前，江西詞壇由向子諲、陳與義、呂本中等南渡詞人所構成，這些詞人于南渡前承續(xù)北宋江西詞派詞人如晏殊、歐陽修、黃庭堅的婉約風格，南渡后則“多黍離麥秀之悲”[1]，詞風漸趨豪放一派，為稼軒先導。據(jù)《南宋江西詞人群體研究》指出，稼軒南渡后的江西詞派可劃分為稼軒、須溪（劉辰翁）兩個階段。稼軒時期，辛棄疾以豪放為主的多元詞風與江西本土詞人相互交融，有力地推動了江西詞派的繁榮發(fā)展。而到了須溪時期，即南宋江西遺民詞派，以劉辰翁等為代表，對稼軒詞加以繼承并創(chuàng)新。盡管學界對稼軒詞及南宋江西詞派的研究已取得一定成果，但仍存在諸多值得進一步探討的問題。深入且細致地剖析稼軒詞對南宋江西詞派的影響，能夠為稼軒詞及江西詞派研究提供嶄新的視角與思路，進而有力地推動詞學向更深入的方向發(fā)展。

一、詞風引領：豪放為主的多元風格

辛棄疾豪放之作，恰似萬馬奔騰、百川匯海，縱有“獻愁供恨，玉簪螺髻”[2]亦難阻其磅礴之勢；婉約之篇，仿若黃河九曲、斷鴻嗚咽，非“欄桿拍遍”[2]“欲說還休”[2]難以紓解其憂思。更“以其‘喑嗚鷙悍’之氣”[3]，構筑起以稼軒為核心、以恢復中原為使命的愛國詞人群體，成為南宋前期詞壇審美主潮的至高典范。在南宋前期國運危艱的殘酷現(xiàn)實之下，南宋江西詞派的詞人們于創(chuàng)作之時，不約而同在稼軒旗幟下匯聚，操起銅琵琶、叩響鐵綽板，激昂奏響愛國戰(zhàn)歌，遂形成以豪放為主、婉約為輔的多元藝術風格。

辛棄疾南渡之后，與眾多江西詞人建立了密切的交流關系，頻繁地進行詩詞唱和。例如，《蝶戀花·和楊濟翁韻》是與吉安人楊炎正的唱和之作。《水調歌頭·九日游云洞，和韓南澗尚書韻》中的韓南澗，即韓元吉，雖原籍開封，南渡后定居上饒，亦可視為江西詞人群體的一員。《滿庭芳·和洪丞相景伯韻》是回應洪適的《最高樓·慶洪景廬內翰七十》，這是一首祝壽詞。《新荷葉·和趙德莊韻》是與趙彥端的唱和之作。《行香子·博山戲簡昌父、仲止》則是贈予趙蕃、韓淲的作品。姜夔有《漢宮春·次韻稼軒蓬萊閣》等作品，劉過有《念奴嬌·留別辛稼軒》等作品。除此之外，辛棄疾還與洪莘之、趙善括、趙善扛、徐安國、京鏜、石孝友、徐文卿、趙普臣、吳紹古等江西詞人有過詩詞交流。從數(shù)量上看，辛棄疾與江西詞人的唱和作品相當豐富，如與趙普臣的唱和詞多達24首，與趙蕃的唱和詞有7首，且與大多數(shù)詞人均有多首唱和之作。在這一唱和的過程中，江西詞人吸收了稼軒詞以愛國主義為核心的豪放詞風，同時融入自身的藝術特點，更為注重詞作的個性化以及情感的抒發(fā)。

劉過，字改之，“其詞多壯語，蓋學稼軒者也”[4]，與晚年稼軒有直接交往，是稼軒的重要傳人。他對稼軒更多的是抱以敬仰之情、進行追隨并潛心學習。其《呈稼軒》絕句其五寫道：“書生不愿黃金印，十萬提兵去戰(zhàn)場。只欲稼軒一題品，春風俠骨死猶香。”[5]現(xiàn)以劉過為例分析稼軒詞對稼軒時期江西詞派的影響。據(jù)岳珂《桯史》卷二記載：“嘉泰癸亥歲，改之在中都。時辛稼軒棄疾帥越，聞其名，遺介招之，適以事不及行，作書歸答者，因效辛體《沁園春》一詞，并緘往，下筆便逼真。其詞曰：‘斗酒彘肩……’辛得之大喜，致饋數(shù)百千，竟邀之去。館燕彌月，酬唱屢會，皆似之，逾喜。垂別，贈之千金，曰：‘以是為求田資。’改之歸，竟蕩于酒，不問也。”[6]可見劉過作詞，不單單是其風格傾向于稼軒，更是源于其自覺且積極地對稼軒詞展開學習。劉過自幼便具備強烈的愛國思想，熱衷于談兵論政，其早期詞作已然呈現(xiàn)出自覺向豪放風格靠攏的態(tài)勢。以《龍洲集》現(xiàn)存詞作而言，如作于淳熙十年的《沁園春·觀競渡》等篇章，已然初步顯露出稼軒詞風的端倪。劉過詞在對稼軒詞風格的研習上，主要體現(xiàn)在學辛詞之壯語與豪情上，其內容也深受稼軒詞影響，對時局頗為關注，執(zhí)著于談論恢復大業(yè)之事。像《沁園春·御閱還上郭殿帥》中的“威撼邊城，氣吞胡虜，慘淡塵沙吹北風。中興事，看君王神武，駕馭英雄”[5]、《西吳曲》中的“乾坤誰望，六百里路中原，空老盡英雄，腸斷劍鋒冷”[5]、《沁園春·寄辛稼軒》中的“平生出處天知，算整頓乾坤終有時”[5]等詞句，皆可印證。由此充分表明，劉過對稼軒詞的學習具有主動性且由來已久，其風格的形成既受自身特質影響，又深受稼軒詞的深刻作用，這也鮮明地展現(xiàn)出稼軒詞對當時江西詞派的重大影響，而劉過無疑是其中極具代表性的范例。

稼軒詞主要彰顯豪放雄深之格調，同時亦“有纏綿悱惻之作”[2]，此種獨特詞風對于南宋江西詞學的發(fā)展起著重要的引領作用。在稼軒詞影響下，江西詞派注重個性化與情感抒發(fā)，形成豪放與溫婉并存的多元風格。仍以劉過為例，他既學稼軒豪放詞，也借鑒其深永含蓄的婉約詞，如《謁金門·次京口賦與歌者侑尊》《長相思》《小桃紅·在襄州作》《唐多令》等作品。現(xiàn)以《賀新郎·春思》為例，對劉過于稼軒婉約詞風的繼承進行分析。

院宇重重掩，醉沉沉、亭陰轉午，繡簾高卷。金鴨香濃噴寶篆，驚起雕梁語燕。正一架酴醾開遍。嫩萼梢頭舒素臉，似月娥、初試宮妝淺。風力嫩，異香軟。 佳人無力拈針線。繞朱欄、六曲徘徊，為他留戀。試把花心輕輕數(shù)，暗卜歸期近遠。奈數(shù)了、依然重怨。把酒問春春不管，枉教人、只恁空腸斷。腸斷處，怎消遣？[5]

稼軒婉約詞情感真摯深沉，善于融合景與情營造含蓄意境，注重語言錘煉，雅俗共賞。劉過《賀新郎·春思》在情感表達、景情融合、語言運用、意境創(chuàng)造上與稼軒詞異曲同工，如“佳人無力拈針線”等句顯憂愁無奈，“金鴨香濃噴寶篆”等既繪春景又融情，大量典故比喻展示功底，“試把花心輕輕數(shù)”化用稼軒詞句加以渲染。

在辛棄疾離世后，稼軒詞于江西詞壇影響依舊不減。即使崇雅尚正如姜夔，亦曾有意效仿稼軒詞，如次韻稼軒的《漢宮春》《永遇樂》皆效稼軒體。故而，清代學者常把辛、姜一并論之，如劉熙載明確指出“辛、姜氣味相通”[1]，周濟在《宋四家詞選目錄序論》中也斷言“白石脫胎稼軒”[7]。南宋末，猝逢山河破碎，一如靖康之變，以劉辰翁為代表的江西詞派面對家國巨變自覺繼承稼軒詞風，奏慷慨悲歌，續(xù)稼軒遺響。這些詞人有較多追和稼軒之作，如劉辰翁《青玉案·用稼軒元夕韻》、王奕《南鄉(xiāng)子·和稼軒多景樓》等；其詞風也多類稼軒，如況周頤說劉辰翁“風格遒上似稼軒”[1]。需注意，這些詞人雖以豪放為主，但也學稼軒以健筆書柔情。如劉辰翁《山花子》即是“輕靈婉麗之作”[8]，趙功可《桂枝香·和詹天游就訪》亦為“托旨婉約”[9]之作。

二、語言創(chuàng)新：“以文為詞”的影響及其承襲

辛棄疾在詞學領域的貢獻，突出體現(xiàn)在其對“以文為詞”手法的運用及突破方面。蘇軾“以詩為詞”，辛棄疾則在此基礎上更進一步，打破了詞與文之間的固有界限，創(chuàng)為“以文為詞”，主要表現(xiàn)在用典、以議論為詞及散文化句法等方面。此創(chuàng)新舉措不但拓展了詞體的表達范疇，更為詞學的發(fā)展賦予了全新的活力。

相較蘇軾，辛棄疾于用典層面呈現(xiàn)出更為廣闊的視野以及更為深邃的思索。他深度挖掘古典文獻當中的文化內涵與歷史背景，并將之與現(xiàn)實情境精妙融合，令詞作在傳承古典文化之際，亦兼具深刻的現(xiàn)實意義。譬如，在《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里，辛棄疾巧妙借助歷史典故，借古諷今，不但抒發(fā)了對時局的深切憂思，還緬懷了歷史中的英雄人物。同時，將散文化句法、議論等表現(xiàn)技法融入詞中，這一創(chuàng)新實踐，在沿用傳統(tǒng)詞體抒情功能的基礎上，極大地增加了詞的實用功能，并深化了詞在表達復雜情感與社會現(xiàn)實方面的能力，“幾乎達到了無意不可言，無事不可入的地步”[10]。如《哨遍·秋水觀》整合莊子典故諷喻時事，《踏莎行·賦稼軒，集經(jīng)句》匯集儒家經(jīng)典句子，《最高樓》甚至可以達到“賦此罵之”[2]的程度。在稼軒詞的啟發(fā)之下，南宋江西詞派不再拘泥于傳統(tǒng)的風花雪月，而是開始嘗試在詞中抒發(fā)更為廣泛的社會現(xiàn)實和人生體驗，使得詞作內容變得更為豐富和多元。

稼軒時期的江西詞人，諸如楊炎正、韓淲、劉過、劉仙倫等人，在與辛棄疾展開交流、相互唱和的過程之中，或為辛棄疾的才學與人格魅力所深深折服，或徑直尊其為師開創(chuàng)“效辛體”，皆主動接納稼軒“以文為詞”的詞學觀念并加以研習。例如韓淲《賀新郎》、楊炎正《水調歌頭·登多景樓》、劉過的《念奴嬌·留別辛稼軒》《六州歌頭》《沁園春·寄辛稼軒》等作品、劉仙倫《念奴嬌·送張明之赴京西幕》等，皆受稼軒影響，風格與之接近。

須溪時期的江西詞派在承繼劉過等詞人的基礎之上，持續(xù)弘揚稼軒“以文為詞”的余韻。江西遺民詞派領袖劉辰翁對稼軒詞極為推崇，于《辛稼軒詞序》中言道：“詞至東坡，其風格傾蕩磊落，仿若詩與文，恰似天地間之奇觀，豈會與群兒以雌聲學語來相較工拙；然而，仍未臻至運用經(jīng)典、援引史籍，將雅、頌融入鄭衛(wèi)之音的境地。……待到辛稼軒，橫豎皆爛漫，處處皆是妙處；又似悲笳萬鼓，平生之不平事盡付卮酒。只覺賓主皆酣暢淋漓，暢談而無暇他顧。詞達此境，已然足矣。”[2]劉辰翁對辛棄疾詞的高度評價亦代表了其詞學觀念，即詞的終極目標或最終階段乃是“以文為詞”；并且認為稼軒詞能夠“用經(jīng)用史，牽雅、頌入鄭衛(wèi)”，已然達至“至此足矣”的藝術境界。

受辛棄疾“以文為詞”觀念影響，南宋江西遺民詞派以劉辰翁、文天祥為代表，詞作呈散文化特征，體現(xiàn)在用典頻繁、議論入詞、散文化句法等方面。如楊西庵《太常引·送商參政西行》用韓信“淮陰將壇”典故贊商參政，以議論使情感表達直接強烈，散文化排比句式描繪離別景象，營造深沉感染力氛圍。劉辰翁《意難忘·元宵雨》繼承以文為詞傳統(tǒng)，融入議論、散文化句法，下闕更是一論到底，對比今昔，傳達人生感慨。同時，南宋遺民詞派在繼承辛棄疾“以文為詞”創(chuàng)作手法基礎上，又有所開拓和創(chuàng)新。以文天祥《沁園春·至元間留燕山作》為例。

為子死孝，為臣死忠，死又何妨。自光岳氣分，士無全節(jié)，君臣義缺，誰負剛腸。罵賊睢陽，愛君許遠，留得聲名萬古香。后來者，無二公之操，百煉之鋼。 人生翕歘云亡。好烈烈轟轟做一場。使當時賣國，甘心降虜，受人唾罵，安得留芳。郵亭下，有奸雄過此，仔細思量。[11]

文天祥詞中引用“罵賊睢陽，愛君許遠”等典故，其中“睢陽”“許遠”指安史之亂中守睢陽犧牲的張巡和許遠，其用典承辛棄疾之風，卻更重借典抒自身情感，如“后來者，無二公之操，百煉之鋼”。辛棄疾善以議論抒政治理想和人生感慨，文天祥亦如此，且更直接強烈，像“為子死孝，為臣死忠，死又何妨”，又如“使當時賣國，甘心降虜，受人唾罵，安得留芳”。辛棄疾“以文為詞”，用散文句法使詞靈活，文天祥承之并拓展，如“人生翕歘云亡。好烈烈轟轟做一場”，還注重借景和場景營造氛圍表達情感，營造悲涼莊重氛圍，表達對故國英烈深情，已具元曲韻味。

三、詞史意義：對稼軒以詞存史精神的繼承

張宏生指出，“蘇軾、辛棄疾諸人所寫諸長調詞，繼承杜甫歌行與漢樂府的反映現(xiàn)實政治社會的精神”[12]，并認為“詞史的觀念，自蘇軾起始，歷經(jīng)辛棄疾而得到進一步發(fā)展的創(chuàng)作追求，即擴大詞的表現(xiàn)內容，拓展詞的創(chuàng)作境界”[12]。可見詞史觀念自蘇軾起始，經(jīng)過辛棄疾得到了進一步的發(fā)展與深化。稼軒詞以詞存史特征突出，如《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對歷史人物贊頌及對南宋朝廷批判，《水龍吟·過南劍雙溪樓》對宋金戰(zhàn)爭描繪和對國家命運擔憂。其以詞存史意義重大，一是為了解南宋提供補充資料，二是呈現(xiàn)南宋時代精神，反映愛國志士抗爭和民眾收復失地愿望。南宋江西詞派詞人繼承辛棄疾以詞存史精神，關注書寫重大歷史事件和時代背景，凸顯詞的社會價值與文化意義。表明稼軒詞非僅抒情娛樂，能承載歷史記憶與時代精神，引領江西詞派追求詞反映現(xiàn)實、記錄歷史之功能。

劉過作為“稼軒派第二健將”[3]和稼軒時期江西詞派中堅，受稼軒以詞存史精神影響較深，也在詞中融入對社會現(xiàn)實、歷史變遷的思索和記錄，以期提升詞的歷史厚重感。如《沁園春·張路分秋閱》描繪了張路分秋閱的壯觀場景，同時也表達了詞人對南宋朝廷茍且偷安的不滿和對國家命運的擔憂。再如《六州歌頭》熱情歌頌了岳飛的英雄事跡，嚴厲斥責了秦檜等奸臣的賣國罪行，表達了作者對南宋朝廷茍且偷安的強烈不滿和對國家命運的深切憂慮。

江西遺民詞派的領袖劉辰翁，現(xiàn)存詞作中宋亡后的數(shù)量居多。其《金縷曲》中有云“暮年詩，句句皆成史”[13]，他作詞亦承繼稼軒“以詞存史”之精神，“可借以窺見宋元之際的某些史跡”[14]。例如《寶鼎現(xiàn)·春月》。

紅妝春騎。踏月影、竿旗穿市。望不盡、樓臺歌舞，習習香塵蓮步底。簫聲斷、約彩鸞歸去，未怕金吾呵醉。甚輦路、喧闐且止。聽得念奴歌起。

父老猶記宣和事。抱銅仙、清淚如水。還轉盼、沙河多麗。滉漾明光連邸第。簾影凍、散紅光成綺。月浸葡萄十里。看往來、神仙才子，肯把菱花撲碎。

腸斷竹馬兒童，空見說、三千樂指。等多時春不歸來，到春時欲睡。又說向、燈前擁髻。暗滴鮫珠墜。便當日、親見霓裳，天上人間夢里。[13]

此詞在繼承稼軒詞以詞存史傳統(tǒng)基礎上展現(xiàn)創(chuàng)新個性。稼軒詞借歷史描繪映照時代、抒發(fā)情感，情感真摯、意境深遠含蓄。此詞勾勒北宋與南宋元宵節(jié)景象，展露家國情懷與時代變遷，劉辰翁通過往昔繁華與現(xiàn)實落寞對照，抒發(fā)亡國之痛與故國情。稼軒詞意境含蓄，此詞通過描繪與想象營造悲涼深沉氛圍，且更顯著運用對比，將北宋南宋元宵、個人歡樂憂愁對比，凸顯時代與個人命運。該詞采用三疊結構，圍繞核心思想延展，層次清晰、結構有序，表達清晰有力。在語言上運用眾多意象和生動比喻，描繪細膩生動，情感表達比稼軒詞更直接強烈。

劉辰翁的其他詞作如《柳梢青·春感》也有類似特點，直言不諱地感嘆“鐵馬蒙氈，銀花灑淚，春入愁城。笛里番腔，街頭戲鼓，不是歌聲”[13]，寫出了國家破滅后的悲憤之情。這些作品展現(xiàn)出劉辰翁對稼軒詞以詞存史精神的傳承，不僅僅是抒情娛樂，更承載了歷史記憶與時代精神，表達了對社會現(xiàn)實和歷史變遷的思索。

四、結語

辛棄疾，“詞中之龍也”[2]。稼軒詞，“別開天地，橫絕古今”[2]，對江西詞派影響深遠多維。詞風上，稼軒詞以其“不盡豪放”[2]的多元風格，引領江西詞派掙脫傳統(tǒng)的桎梏，邁向更為豐富和多樣的表達路徑，為詞的演進開拓出全新的通途。在語言創(chuàng)新維度，其“以文為詞”的獨特技法，不單為江西詞派灌注了嶄新的活力，更有力地推動了詞的表現(xiàn)力與自由度大幅躍升，使詞得以承載更為繁復、深沉的思想情感。至于稼軒以詞存史的精神，亦為江西詞派所傳承并拓展，促使詞超越單純的抒情功用，進而成為記錄時代、映照社會的關鍵載體。對稼軒詞之于南宋江西詞派影響的探究，不但有益于深度洞悉南宋詞壇的發(fā)展脈絡與藝術特質，還能為當下的文學創(chuàng)作及研究奉獻極富價值的參照。透過對稼軒詞上述諸方面影響的考察，我們明晰地洞察到文學傳承與創(chuàng)新的清晰脈絡。稼軒詞的光芒照亮了南宋江西詞派的進取之路，與此同時，江西詞派在承繼的基礎上又有所創(chuàng)新與演進，攜手共同豐盈了中國詞學的宏闊寶庫。

參考文獻：

[1]王奕清，唐圭璋，等，編.詞話叢編[M].北京：中華書局，1986.

[2]（宋）辛棄疾，著.辛棄疾全集[M].徐漢明，校.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1996.

[3]劉揚忠，著.唐宋詞流派史[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21.

[4]俞陛云，著.詞境淺說[M].蘇州：古吳軒出版社，2019.

[5]（宋）劉過，著.龍州集 卷十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6]上海古籍出版社，編.宋元筆記小說大觀 第四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

[7]張維民，郭艷華，編.宋遼金元文學[M].銀川：寧夏人民出版社，2010.

[8]沙靈娜，選注.宋遺民詞選注[M].成都：巴蜀書社，1995.

[9]孫克強，岳淑珍，編.金元明人詞話[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12.

[10]陳未鵬，著.宋詞與地域文化[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6.

[11]（元）鳳林書院，輯.精選名儒草堂詩馀[M].程端麒，校.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03.

[12]張宏生.清初“詞史”觀念的確立與建構[J].南京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科學.社會科學版），2008（1）.

[13]（宋）劉辰翁，著.須溪詞[M].吳企明，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14]吳熊和，著.唐宋詞通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基金項目：本文系貴州財經(jīng)大學2024年在校學生（研究生）科研項目“稼軒詞與南宋江西詞學析微”（項目編號：2024 ZXSY138）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范凱龍（1985—），男，漢族，河北邢臺人，研究生在讀，貴州財經(jīng)大學花溪西校區(qū)文學院2023級中國古代文學專業(yè)，研究方向為明清文學與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