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振興題材劇中返鄉人物形象傳播效果研究

◎李玨

農村題材劇一直是我國電視劇的重要組成部分，它們取材自農業、農村和農民生活，“表現農民的基本現狀和農民的思想、生活、經歷，反映農村經濟發展以及農民生存狀態和思想變遷”①。“過去的農村題材劇多以苦難為底色”②，如城鄉發展不平衡下無奈的外出務工者、教育資源極度匱乏中渴求知識的留守兒童，以及在農村與城市的格差迅速拉大過程中仿佛被時代拋棄的農民群體等，反映農村貧窮落后，以苦情、淚水換得觀眾共情的作品不在少數。③2017 年，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了鄉村振興戰略，農村題材電視劇的創作迎來新的契機，數量急劇攀升，創作呈現出了復蘇的跡象。④2022 年，黨的二十大報告再次提出全面推進鄉村振興，并明確要堅持農業農村優先發展，堅持城鄉融合發展，暢通城鄉要素流動，扎實推動鄉村產業、人才、文化、生態、組織振興。近年來，隨著國家對“三農”問題的重視，以及對農村生產建設的不斷投入，我國農村正在顯現出不同于以往的生機和活力。反映到電視劇行業，則能夠看到描寫反哺家鄉、回報故土的題材正在成為農村題材劇的主流。如一度離開家鄉又再次踏上返鄉之路的創業青年，歷經城市的繁華后企盼在鄉村重新找尋人生價值的入鄉青年等，都作為劇中的主線人物登場。他們在鄉村發揮才智、揮灑汗水，帶領村民走上致富之路并實現了個人成長。這些劇作通過多樣化的內容展現出各自風格的同時，也緊扣時代主題，積極響應鄉村振興戰略，特別突出了人才振興在鄉村振興中的重要性。返鄉、入鄉青年是這些電視劇的主人公，觀眾能夠從他們身上看到新時代農村發展的活力及可能性。此外，伴隨著劇情的推進，人物的價值觀和世界觀也深深影響著觀眾，影響著新一代年輕人對鄉村的印象。

一、鄉村振興題材劇中的返鄉、入鄉人物形象塑造及其象征意義

學者武瑤、劉曉東（2022）賦予返鄉、入鄉人群以雖生于農村卻因參軍、求學和經商等原因而在精神層面與農村分離的“異鄉人”形象。⑤浙江傳媒學院教授丁莉麗（2020）則賦予他們受過良好的高等教育，具有全新開拓意識的新一代農村“引路人”的形象。⑥除此之外，“新農人”“創客”等也是對這類人群的常見稱呼。劇中人物或是因為家庭原因，或是為追求個人理想、實現人生價值而選擇返回鄉村或進入鄉村。他們之中有從事農業生產勞動的人，有扎根基層為人民服務的人，也有選擇發展農村旅游經濟、進行文藝創作、保護和傳承非遺傳統文化的人。劇中的每個小人物都是時代的縮影，其背后都蘊含著這個時代人與社會、人與人、人與自然的相處之道。下文將以《青戀》（2017）、《我們的新時代》（2021）和《去有風的地方》（2023）三部電視劇為例，通過對劇中所描寫的不同地區返鄉、入鄉青年的人物分析來呈現近幾年鄉村振興題材劇中的人物形象塑造及其象征意義。

（一）展現“兩山”理念建設成果，突出農村綠色經濟前景

習近平總書記在考察浙江湖州時提出的“兩山”理念已成為全國鄉村發展的指針。鄉村振興和農業發展都離不開“綠色”二字。《青戀》以“兩山”理念為背景，講述了在城市打拼的年輕人意識到農村的綠色經濟前景后，毅然回到家鄉云舍村創業的故事。在劇中，可以看到充滿浙江特色的綠水青山，但這部劇同時也反映了村里存在的由礦山挖掘產業而導致的生態環境破壞問題。村子的發展是要建立在破壞生態環境而取得暫時的暴利上，還是建立一套與自然和諧相處的長效綠色發展機制，這不僅是云舍村面臨的問題，也是如今全國各地產業轉型、經濟建設的重要議題。主人公林深放棄已在上海打拼出的事業回到家鄉發展綠色農業經濟的行為，一開始不被母親、未婚妻和朋友理解，遭到他們反對，其間更是伴隨著因與村民意見不合、理念相抵而觸發的種種矛盾。該劇真實還原了年輕一代新農人在返鄉創業過程中可能遇到的問題。與許多現實中在返鄉創業這條路上小有成就的青年一樣，林深并沒有因此退縮，而是更加積極地投入到村主任選舉活動中，辦有機農業種植、蓋民宿、搞旅游，說服村民支持村里的排污管道修建，帶領云舍村村民走上綠色經濟的共富道路。這充分體現了“兩山”理念所倡導的生態保護與經濟增長協調發展，農村綠色經濟對實現農民共富的重要意義。另外，該劇還塑造了并非鄉村出身卻因為看好鄉村綠色經濟而入鄉創業的城市精英白領沈聆這一人物形象。林深返鄉創業的成功與沈聆的支持密不可分，反映出農村綠色經濟的發展和“兩山”理念的貫徹實行離不開年輕人的主導，返鄉、入鄉正在成為越來越多年輕人關注的創業方向，也同時向電視機前的年輕觀眾傳遞了農村大有可為的觀點。

（二）電商助推農業經濟發展

電視劇《我們的新時代》由6 個單元組成，以真實人物原型為基礎講述了新時代基層年輕黨員的奮斗故事。其中《因為有家》單元講述了大學生村官帶領村民發展農產品電商直播經濟、振興鄉村的故事。隨著網絡技術的快速發展，電商經濟以其可以連通線上與線下、國際與國內、城市與農村的巨大優勢，在人們的生活中占據著重要位置。2016年，淘寶直播正式上線，開啟直播潮流，電商經濟隨即迎來了新的發展模式，大量網紅主播應運而生。《因為有家》的主人公、大學生村官黃思齊希望通過電商平臺打造云川村精品桔柚品牌，以桔柚帶動當地農產品經濟振興。但缺乏實戰經驗和技巧的村民們并沒有通過直播獲得預期的收益，因此他們轉而去城里打工，這也是當下許多農村留不住人的真實寫照。另一頭，同是云川村出身的莊小棟面對大城市更新迭代迅猛的網絡世界，早已從網紅主播的神壇跌落成為過氣主播。心灰意冷的他回到了云川村，幫助村民從貨品特點和村民們自身的特長進行分析，鼓勵村民在直播時結合自己的拿手絕活宣傳貨品，并通過剪輯和特效增加視頻的可看性。兩位主人公，一個是統率村子經濟發展大方向的大學生村官，另一個是以自身經驗向村民傳授直播技巧的專業主播，他們共同努力，打響了云川村桔柚及更多當地農產品的名氣，助推了鄉村農業經濟的發展。上述兩類不同身份的返鄉青年形象也恰恰道出了現階段鄉村振興對人才多樣化的需求，向人們展現出當下電商直播對農產品經濟發展的助推作用。

（三）年輕人的新風尚：鄉村文旅慢生活

城市的快節奏，以及快節奏下的效益優先原則，無形中為很多在城市里生活的年輕人戴上了枷鎖。重壓之下，部分年輕人選擇逃離城市，到鄉下開啟一段慢生活，暫時停下腳步思考一下人生，也思考一下未來。《去有風的地方》（以下簡稱《有風》）正是以一群各自懷揣心事來到云南大理的“有風小院”民宿借住的年輕人為主角，通過講述他們在村里創業、與村民相處的故事，展現當下在年輕人中流行的鄉村文旅慢生活。劇中，謝之遙（主角之一）與近幾年反映年輕人返鄉創業題材劇中的人物并無二致。作為村里的高才生，他辭去大城市的高薪工作毅然返鄉創業，雖然一開始遭到周圍親朋好友的反對，但他最終通過努力做出成績，帶領村民發展鄉村經濟走上共富道路。但值得注意的是，《有風》里的謝之遙既開網店賣家鄉的農副產品，又幫助刺繡非遺傳承人成立繡坊，投資扎染房，保護家鄉的傳統文化，甚至還開辦民宿，在村里發展旅游業。該劇在贊嘆一個年輕人能夠在村里開拓這么多事業的同時，也向觀眾傳達了鄉村對于年輕人來說似乎還是一片遠未被充分開拓的藍海，廣大青年可以在這里盡情施展才華，發揮優勢，實現自己的創意想法，成就一番事業。另外，劇中另一位主角許紅豆以朋友去世為契機開始思考工作和人生的意義，她辭去酒店經理的職位來到云苗村，借住在民宿“有風小院”中。在3個月的借宿生活中，她從一個只是單純來散心的游客逐漸變身為投資村里民宿，與謝之遙一起帶動云苗村旅游經濟發展的入鄉青年。這一轉變昭示著鄉村經濟并不僅僅是村里人的舞臺，也可以是更多有理想、有抱負的城市青年施展才華的沃土。未來的鄉村將由年輕人探索出越來越多的可能性，而年輕人也將在鄉村成就多樣的人生。

二、鄉村振興題材劇的網絡傳播效果

隨著電視劇的熱播，從各種社會化媒體的網友討論內容中可以窺見其傳播效果和影響力。豆瓣作為國內互聯網最具影響力的文藝平臺之一，其意見領袖不僅掌握著豆瓣網的核心話語配額，而且秉承著豆瓣網站以現代審美自律話語為基礎的價值觀。⑦而豆瓣不設專家評審的打分制度使用戶擁有同等的評價權力。此外，社交屬性也迅速擴大了用戶規模，因此豆瓣評分一度被視為最具公信力和參考價值的電影網絡口碑代表之一，但其短評、長評功能的“無門檻”也導致網絡影評快餐化、戲謔化、娛樂化的問題愈發嚴重。⑧這也提醒我們，在分析豆瓣網所載的長評與短評時，需對評論內容的真實性和可信度進行辨別。《青戀》《我們的新時代》《有風》在豆瓣網上的評分分別為6.6 分、7.2 分和8.6 分，三部作品在1～10 分的評分等級中處于中上，參與評論的人數分別為574人、2.26萬人和30.11 萬人（截至2023 年10 月24 日數據）。本文將通過對三部劇的豆瓣劇評（長評部分）進行歸納和整理，分析劇集播出后評論內容關注的焦點，以及由此反映出的鄉村振興題材劇對觀眾思想層面的影響效果。

（一）對鄉村印象的改觀

《青戀》的豆瓣長評共有11 條，根據內容可將其關注焦點歸納為劇情討論、鄉村印象和鄉村創業三類。從整體來看，這11 條長評均涉及對劇集內容走向、演員等的點評和看法。其中，將闡述觀點聚焦于鄉村印象和鄉村創業的劇評讓我們看到了《青戀》帶給觀眾在劇情延長線上的觸動。如網友“千江月”在題為《青山綠水間，為留住鄉愁愈挫愈勇》的評論中指出，“中國農村在影視劇中的形象往往被具象為黑土地、熱炕頭、二人轉、搞事的婆娘，抑或黃土地、花棉襖、佝僂背的老村支書、貧瘠的生活等元素”，而《青戀》“顛覆了人們的印象，向人們展示了新時代的新農村景象”。網友“黃鑫亮”在題為《〈青戀〉：回到家鄉的懷抱，鄉村是創業的熱土》劇評中說道：“如今在大城市打拼的年輕人會閃現出無數次回家鄉創業的想法，而《青戀》里與他們年齡相仿的年輕人會讓他們看見鄉村也是創業的熱土，生態農莊、電子商務等行業都大有可為，且相比于城市，這里的機會更多。”可見，通過對返鄉、入鄉人物的形象塑造，鄉村振興題材劇讓觀眾對鄉村印象發生改觀，也讓觀眾更多地思考鄉村未來的可能性。

（二）與鄉村基層工作者共情

《我們的新時代》由6個單元劇組成，長評總數為236 條。本文選取其中內容與《因為有家》單元相關的長評做分析，共擇取出長評31條，并將長評的內容焦點劃分為粉絲推薦、電商助農和大學生村官三類。該單元的男女主角均由粉絲基數龐大的知名年輕演員擔綱，因此長評中超過半數為對劇中人物、劇情梗概的介紹，以及對男女主角的溢美之詞。另外，一些較為深刻的論述出現在“電商助農”以及“大學生村官對鄉村振興的助推意義”等該單元劇想要向觀眾傳達的主題評論中。如網友“momo”聯系其自身近幾年接觸到的助農電商平臺談道：“電商直播幫助沒有傾銷平臺的農民拓寬售賣渠道，是一件好事。年輕的大學生村官以及返鄉青年的思想和力量與傳統鄉村不再是割裂開來，他們可以相輔相成、相互進步。”網友“扣兒小姐”就劇中大學生村官黃思齊就算犧牲自己的政績滿意度也要發展村里精品農業的片段評論道：“將主人公樂于奮斗、為村民干實事的美好品質彰顯得淋漓盡致。正是在這些看似平凡瑣碎的細節中，才最能看出一個基層青年共產黨員的奮斗與奉獻。”由此可以看到觀眾與劇中人物、劇中情節的共情、共感。

（三）在鄉村找尋人生價值

《有風》的豆瓣長評數為1433 條。本文以評論下方的“有用數”和“回應數”為基準，從高到低排列，選取“有用數”和“回應數”最多的30條長評進行分析，總結30條長評探討的主題關鍵詞并制作成詞云圖如圖1所示。

圖1 劇評關鍵詞的詞云圖

從圖1 中能夠看出，高贊長評對《有風》整部劇的評價多集中在舒緩的劇情與云南恬靜秀麗的“美景”帶給人情感上的“治愈”，以及劇中親切、真實且“貼近生活”的“小人物”向觀眾呈現的“生活的意義”，另外也有不少網友關注到劇集緊扣鄉村振興這一時代命題，展現返鄉、入鄉青年在鄉村發揮聰明才智、奮進創業的相關內容。通過對劇情和人物的評析，不少進行長評的觀眾也聯系自身所處環境，對當前年輕人面臨的內卷壓力、心態的變化進行了剖析。網友“岑姜姜”在其長評中寫道：“每一個人都背負著壓力，逐漸縮水的錢包，與之相對的卻是買不起的房子、各種激烈的競爭。身邊不一樣的人，年少的，年老的，賦閑的，忙碌的，大家都很久很久沒有靜下心來，去捕捉一些平淡的美好。我也突然發現，其實自己幻想的退休生活、暴富生活，渴求的無非是自由和平淡。而這些不用等待幾十年后退休，也不用暴富。”網友“詩逸小棧”則談道：“《去有風的地方》讓人開始思考生活的意義到底是什么，其實并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勇氣放下自己既定的一切，為自己按下暫停鍵。有風的地方離我們并不遙遠，遠的是我們總是忘帶車鑰匙，無法啟程。”此外，也有網友對劇中所表現的返鄉創業和鄉村振興主題進行了評論。網友“奔奔”在長評中闡述了自己對鄉村振興的看法，并就我國現在所面臨的城市化進程趨于飽和，城市中出現的就業競爭壓力、教育醫療資源分配問題，以及年輕人的不婚、不育等問題寫道：“建設好鄉村，鼓勵出去的人回鄉村發展，吸引有資源的人來鄉村投資開發，才能讓人口的分布更加合理，讓更多的資源能夠合理地利用，讓鄉村和城市的發展保持同步。”網友“伊斯坦布爾的貓”評論道：“現在城市環境又十分內卷內耗，向往詩與遠方的中青年不在少數，這兩年國家也對鄉村振興比較重視，預感伴隨這部劇播完，鄉村旅游會火一波。”可見，鄉村振興題材劇對觀眾的影響不僅僅停留在劇情、人物、明星的討論方面，也激發觀眾聯系自身境遇，重新審視個人價值的實現路徑，思考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之道。

三、結語

通過前文的分析可以清晰地看到，近幾年的鄉村振興題材劇著力刻畫新時代新農村的新氣象。作為劇集中的主線登場人物，返鄉、入鄉青年發揮自身優勢和聰明才智，帶領村民走上致富之路的過程中所展現出的樂于奉獻、艱苦奮斗的形象深入人心。他們代表了當下部分年輕人在就業和人生規劃上做出的選擇，預示著青年在就業地區、就業領域和人生選擇、人生價值方面的邊界正在不斷拓寬。對于本文分析案例的三部作品，由于劇情、播出時間、演員、播放平臺的不同，雖有著不盡相同的網絡熱度，但從豆瓣長評的內容來看，劇集故事想要傳達的中心思想和觀念均得到了觀眾的回應。而三部作品在描寫返鄉、入鄉青年創業的歷程時并沒有一味地宣傳和展現鄉村創業的廣闊前景和一帆風順，也沒有為了拔高立意而將劇中的村子粉飾成一個世外桃源般的存在。隨著劇情的推進，觀眾仍能看到村子里存在的問題，如因留不住年輕人而出現的留守兒童、空巢老人，不便的交通，單調的生活，年輕人創業途中遇到的觀念沖突等。這些內容在將劇中人物塑造得更加飽滿、更具說服力的同時，也讓電視機前有著相同志向的觀眾能夠明白，不論藍海怎樣廣闊，都需要有克服困難的意志力和決心。隨著越來越多高質量鄉村振興題材劇的熱播，不僅能讓觀眾看到我國鄉村在新時代展現出的活力，也能夠引發更多青年去思考自己的未來該向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