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得有人去擦亮星星

鄧寶蓮 鄧寶蘭

人們把孤獨癥孩子叫作“地球上的星星”，雖然有的孩子在某些領悟里懷有天賦，但他們的障礙讓他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像地球人的思維，孤孤單單的，像是天上的星星墜落凡塵。我們學校里有很多星星，除了一些閃亮的星星，還有很多灰蒙蒙的星星，他們中有腦癱、智力障礙、情緒與行為障礙、多動癥的孩子。他們因為本身的障礙限制，對于很多事情不能理解，沒有能力去應對。他們從小也感受到很多異樣的眼光及負面評價，挫敗感強，習得性無助，整個人都像被蒙上了一層又一層厚厚的紗，暗淡無光。

初見

我們康復組有這么一顆灰蒙蒙的小星星，她叫言言。第一次看到她，干癟瘦小，麻桿一般的人兒。定制的功能鞋顯得特別寬大，讓她整個人看上去很滑稽。梳著兩個小辮兒，戴一副粉色眼睛，她頭埋得低低的，不言不語的倒是安靜乖巧。

上課鈴聲響了，我帶著組內的學生上樓，因康復教室在頂樓，我們需要從一樓走到五樓。她走在最后面，我特意走在她身后觀察她。她慢悠悠地走到樓梯口，雙手扶著墻壁，邁出去的右腳探了半天，近十秒后才終于踩實。我以為第一步因為不熟悉，可能比較困難，后面的過程應該會稍微順利一點。結果上第二階樓梯時，她不是交替左腳上樓，而是雙腳踩在第一階樓梯，右腳再去探第二階樓梯，十秒左右后再踩實。如此循環，中間她還休息了好幾次，等她到了五樓的康復教室，十分鐘已經過去了。她上樓梯為什么如此緩慢，是眼睛完全看不見嗎？還是有其他原因，我迫切地想要了解。

課后，我立刻與她班主任進行溝通，一番對話之后才知道，這個慢悠悠的孩子因發育遲緩，智力有障礙；肌張力低，協調性差，動作能力不足；因眼睛散光和斜視，前庭覺有問題，因此特別謹小慎微；口腔沒有發育好，牙齒比較少，構音有問題，發音不清晰……似乎每一個方面她都有障礙，都沒有發育完全。看著這個可憐的小星星，我感覺若是有一陣風來，她就會被吹走，自身沒有一點抵御的力量。

雕琢

思考著她的能力現狀，我想或許我可以幫助她有所變化。在這個爬坡上坎的8D城市，至少讓她行進的速度和方式略有成長。

首先，我從班主任及家長處詳細了解了她的情況，并給她的粗大動作和精細動作能力進行評估。依據評估表，我制定了她的動作康復計劃。每節課有跪坐跪起30個、扶梯背架交替半跪30個、扶梯背架交替抬腿30個、跪走3分鐘等四個目標動作，每天在家和在校都需完成兩輪訓練。因為她的速度慢，先要求保障每個目標動作的質量，對數量的要求暫時低一些。

我們組內一共5名學生，言言是最小的。開始的一個月，我先單獨輔導言言，幫助她理解每個目標動作的要求，并給她找了一個伙伴，相互協助練習。在我和其他學生的示范下，她從最開始的動作不標準，到慢慢地掌握每個動作的要領。言言雖然做得很慢，但她沒有偷懶，每一次的跪坐、出腿、抬腳都努力做到最好，真是個努力的好孩子。第二個月，我已經可以開始脫手了。上課時，我只需要偶爾的動作協助和言語提醒，她就可以規范好自己的動作，進步得很快。因為肌力的增強，骨盆更加穩定，言言走路晃悠悠的狀態有所改善。

在教育教學活動中，合理的使用強化物，能夠起到激勵、喚醒和鼓舞學生的作用。經過調查，我知道言言的增強物是社會性強化物，即關注、贊美、榮譽三類。在每日的教學中，我盡可能多地使用這些方式鼓勵她。“言言今天的辮子真可愛哦”，“哇，這個抬腳非常干脆”，“小背和屁股挺得很直，沒有偷懶，言言很棒！大家向她學習”。除了語言上的贊美，我也會輕輕拍拍她的肩膀，給她豎起大拇指，摸摸臉頰，通過觸覺關注她；還會通過請她做示范，讓其他學生向她學習，帶領同學給她鼓掌等方式讓她體會到榮譽感。在許多的言語、眼神、動作的強化中，言言更加自信了。課間休息時她會主動與其他學生一起玩耍，跟我問好及再見時，會帶上溫暖的笑容，笑起來的言言也是亮晶晶的星星呢。

閃亮

時光飛逝，轉眼言言在我們康復組已經有四年了。四年過去，當初那顆灰蒙蒙的星星已開始慢慢地煥發光彩。她還是那么瘦瘦小小的，但不再總是低著頭，開心的時候，她喜歡抬起頭晃來晃去地笑；她不再總是聲音小小的，需要靠得很近，才能聽清楚她的聲音。她現在開始當小老師了，管著其他孩子，聲音還挺有威嚴的；走了四年的樓梯，她現在有時可以不用手扶，都可以雙腳交替上樓了，雖然下樓的時候還是需要一只手扶墻壁，但是行進速度已經快了很多；做動作訓練時因為智力受限，她還數不到50，但是就算她數錯，每一個動作她還是會盡力做到標準；她已經可以不依靠梯背架，獨立完成完成交替半跪60個了……隨著粗大動作的進階，言言的精細動作也有進步，前庭覺、本體覺和認知能力都得到鍛煉。能力的提升，也讓言言體會更多成功的喜悅。四年間，有過許多的汗水與微笑，摔倒與爬起，害怕與突破，在我和班主任及家長的陪伴幫助下，言言開始漸漸綻放光彩。

有特殊需要的孩子們都是需要被擦亮的星星，他們有的只需要一點點的鼓勵和幫助，就會變得光彩煥發；有的需要很久的陪伴和專業的康復，才能看到一絲絲的光亮；有的孩子，可能終其我們一生，也擦不干凈那些厚厚的障礙。但是總得有人要去嘗試，或許這些孩子里會有那么幾個，因為我們手中的“水桶和抹布”，就改變了一生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