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令美
【摘要】隨著我國的社會經濟邁入高質量發展轉型期,紀錄片行業加速適應融媒體時代是必然趨勢。如今,個體的表達不斷提高,以快節奏、碎片化為表現形式、個性化算法為推薦機制的短視頻構成了儲藏社會記憶的一種形態。在此背景下,人文社會紀錄片的創作發生了變化,宏大敘事日漸消隱,以個體經驗為切口的敘事方式也更契合當下人們的期待,關于融媒體時代下人文社會紀錄片的風格轉變,本文具體從其發展狀況、創作現狀以及受眾的角度展開探討。
【關鍵詞】人文社會紀錄片;風格;社會記憶;受眾
【中圖分類號】J905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4)03-0060-03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4.03.019
隨著我國社會經濟步入高質量發展階段,互聯網技術日益融入人們的日常生活,這促使紀錄片創作環境迅速適應融合媒體的時代趨勢。據《中國紀錄片發展研究報告(2020)》數據顯示,2020年網絡紀錄片上線數量達259部,較2019年的150部增長了70%。在2020年中國紀錄片作品融合傳播指數前10榜單中,互聯網作品就占據了很大比重,包括騰訊視頻的《風味人間第二季》(2020)、《早餐中國第三季》(2020)、嗶哩嗶哩與央視網合作的《人生第一次》(2020)等。這表明,紀錄片發展已不可避免地融入媒體環境,正在順勢而上。
一、“再訴社會記憶的價值”
——政策的變遷與選題的擴大
法國年鑒學派的代表人物莫里斯·哈布瓦赫在《論集體記憶》中將記憶研究置于社會框架之下,深入探討了群體記憶的生成機制,強調了其作為一個社會建構的過程。他認為,社會集體記憶的構建涉及個體之間以及個體與社會之間的關系,是維系社會團結穩定的重要要素[1]。約翰·格里爾遜將紀錄片命名為“documentary”,這個詞作為名詞,意味著文檔、文獻,從紀錄片誕生之初便包含了真實、客觀和存儲功能。紀錄片以真實性為敘事準則,具有承載社會記憶的文獻價值。弗拉哈迪的《北方的納努克》也印證了紀錄片作為承載社會記憶的重要性。
隨著信息時代的快速發展,中國大陸的紀錄片發展環境發生了巨大的改變。自2010年起,廣電總局頒布了《加快紀錄片產業發展的若干意見》政策,標志著中國紀錄片由事業向產業邁進,政府以產業化思路推動了紀錄片事業的發展。媒介融合也迅速推動紀錄片適應新媒體傳播,與傳統電視紀錄片相比,網絡紀錄片的主題和形式更為多元和開放。最近,《全國廣播電視和網絡視聽“十四五”人才發展規劃》提出鼓勵支持優秀紀錄片及其創作者,為推動紀錄片內容生產進一步指明了方向。
然而,現在個人表達的重要性越發突顯,短視頻以快速、碎片化的形式呈現,通過個性化算法推薦,已經成為保存社會記憶的一種方式。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主流人文社會紀錄片還是獨立人文社會紀錄片的創作都發生了變化。在選題方面,以往的主流人文社會紀錄片注重宏大敘事,強調展現深刻的集體身份記憶。然而,現今宏大敘事逐漸減少,側重于個體經驗的敘事方式更符合當下人們的期待。以《人間世》(2016)為例,該影片以醫院為取材地點,聚焦人們在面臨病痛和生死考驗時所做的重大選擇,真實展現了人間生活的方方面面。這個系列紀錄片分為十集,每一集以一個鮮活且深刻的名詞命名,分別是救命、理解、團圓、告別、選擇、信任、新生、堅持、愛以及最后的回到起點,這十個詞概括了人生的各個階段[2]。《人間世》得名自《莊子》,莊子將生、死視為生命的兩個不可分割的方面,生是死的前提,死是生的延續,它們相輔相成。從具體類型上來看,這部影片可以被歸類為醫療紀錄片,但它并非只是簡單地展現故事,而是通過不斷面對“生死抉擇”來述說人與人、人與社會應如何相處,以及人在喜怒哀樂、生老病死間應該如何相處。
二、“重塑紀錄片表達方式”
——“微”紀錄形式與敘事故事化
新媒體的興起給傳統的紀錄片敘事方式帶來了挑戰。傳統的敘事方式已不足以滿足時代的需求,故事化的敘述更加流暢連貫,通過鏡頭語言放大生活細節和內涵,使故事更具連續性和感染力。然而,在人文社會紀錄片中平衡故事化和真實性至關重要。盡管故事化是一種藝術手法,真實性和紀實性仍然是紀錄片的核心。若過于強調故事性,可能影響紀錄片的真實性。因此,人文社會紀錄片應將客觀鏡頭放在核心位置,并借助旁白和解說詞輔助,真實地記錄自然、社會和人類活動,以展現最真實的一面給觀眾。
(一)“微”紀錄形式
“微”紀錄形式指的是時間更短、敘事更簡潔的紀錄片形式。在融媒體時代,觀眾閱讀和觀看的方式趨向碎片化,他們通過移動設備瀏覽、觀賞感興趣的內容,但每次瀏覽都是短暫且碎片化的。因此,在紀錄片制作之初,必須深入了解市場現狀和觀眾需求,堅持簡短扼要的原則。在新媒體環境下,許多創作團隊在制作紀錄片時更加嚴格地控制時長,通常在半小時左右,以迎合觀眾碎片化的需求。由此,紀錄片創作呈現出“微”紀錄形式。
在主流人文社會紀錄片方面,從《舌尖上的中國》(2012)到《人間世》(2016)再到《人生第一次》(2020),分集時長分別從約50分鐘到45分鐘再到30分鐘,分集時長不斷縮短且敘事體量逐漸減少。
(二)敘事故事化
理解紀錄片的敘事概念應從兩個方面來看。第一,紀錄片的創作者要根據真實事件本身進行拍攝,客觀記錄所選故事的人和事。第二,紀錄片的創作者要對所選擇的故事進行一定的加工和創造,這種加工和創作不是虛構和編寫,而是根據選取的題材以及拍攝的內容融入恰當且引人入勝的敘事技巧。如何擺脫日常生活中的平淡與枯燥,加入戲劇性沖突、設置故事的懸念、在真實性和故事性上進行平衡是紀錄片創作者需要著重注意的要點。從相互依存的另一方面來看,加入這些故事性的元素,才能讓創作者自由地表達自己的觀點,來展現真實人物背后的社會特征。因此,本文總結了紀錄片故事化的范疇如下:在創作紀錄片時,保持真實性的同時,關鍵在于將信息呈現得更加故事化、貼近生活,并加強對事件信息的整合和提煉,使日常生活成為吸引觀眾的、即便有未知之意也不失真實性的故事。這兩個關鍵特征正是創作者在融媒體時代針對市場和媒體環境所做出的調整和變革。
《一百年很長嗎》(2019)采用分集的故事化敘事,聚焦于手藝與傳承,該片介紹的是形形色色的手藝人,是具有赤誠堅守的愛好的、踏踏實實工作的普通人群像,主題即他們的堅守、踏實、認真、永不放棄。影片依次展現做琵琶的南方師傅、做酒的老師傅、廣東的練拳小伙與他的老婆、新疆做馬鞍的老師傅、臺灣賣鹵肉飯的一家人等,出現的次數少或者最后一集在總結的畫面里一閃而過的搭戲臺的年輕人、摘松塔的守林人、做刺繡的蘇州繡娘等。導演將他們日常生活中的多樣故事與技能、傳承相結合,選擇他們作為紀錄片的拍攝對象,并非僅僅因為他們熱衷于一門手藝。很多代代相傳的民間手藝,承載著民俗文化甚至是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一部分。在紹興東浦,這里被譽為紹興黃酒的發源地,而在這個小鎮上釀酒最著名的是沈佰和。沈師傅一家自祖輩開始就是當地著名的釀酒大師,家族釀酒歷史悠久,技藝代代相傳,這不僅僅是釀酒技藝的傳承,更是一種民俗文化的傳承。日常生活中,沈師傅常常騎著三輪車穿梭于街巷之間,收集酒壇子。他不僅是自己生活故事的主角,也是非物質文化遺產故事中的關鍵人物,對他而言,每個幾塊錢的酒壇都象征著他與手藝并肩奮斗的伙伴。他堅信,手藝人應當保持自尊和自律,以確保手藝的傳承。
三、紀錄片創作與接受的轉向
主流人文社會紀錄片與獨立人文社會紀錄片具有不同的創作群體,并且這兩種創作群體之間具有明顯的分別。從創作內容來看,主流人文社會紀錄片指中國大陸官方平臺出品或制作的人文社會紀錄片,它們將民族記憶作為內容載體進行敘述的人文紀錄片,這些民族記憶成為凝聚民族力量的重要元素;獨立人文社會紀錄片擺脫了對宏大敘事的關注,開始關注和探尋社會底層和社會邊緣群體的故事,尊重自由表達的權力,秉承著人道主義的思想關懷這類群體,企圖引發人們對社會的全面關注與思考。
(一)形成多視角、平民化的敘事角度
在主流敘事繁榮發展的背景下,獨立人文社會紀錄片的數量并不占據主導地位,只是主流體系之外的一種補充。然而,從社會、情感、人文和歷史的角度來看,這些紀錄片是當今時代必須認真銘記的寶貴影像[3],代表著紀錄片制作者對社會的堅持和良知,其價值值得重新評估。毫無疑問,幾乎所有的紀錄片都承載著時代的意蘊,但具體而言,它們選擇的案例普遍性、典型性以及情感表達方面有所不同。近年來出現的獨立紀錄片更加關注普通底層民眾,而非邊緣群體。早期的獨立人文社會紀錄片更注重展示個人獨特的影響,將個體視為時代發展的微小組成部分,更多關注社會中的邊緣人物。
目前的紀錄片與之前的獨立紀錄片相比,在案例選擇方面更傾向于呈現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以陸慶屹導演的《四個春天》(2019)為例,該片選取導演自己家庭生活為主題,敘事節奏輕靈、畫面風格清新,運用長鏡頭客觀、充滿溫情地記錄其父母在登山、耕種中的場景,從最普通的生活中探尋出生命的真諦。影片強調以人為核心,聚焦于父親、母親這兩個平凡的個體,他們過著平凡的生活,但理解著生命的情趣,嫻熟地處理時間與挫折,過著樸素又溫和的日子,即便歷經滄桑,仍然懷有對生活的真摯熱愛。每一幀畫面皆如詩如畫,如淚如訴。《四個春天》見證了四季變遷、姐姐告別、小燕子遷來、蠟梅吐艷。導演鏡頭下的家鄉和家庭充盈著美麗、優雅、生機和活力。父親在一處破敗的廢屋中拉著小提琴,母親邀請父親在姐姐墓前跳著《青年友誼圓舞曲》,用藝術溫暖孤寂,以自嘲疏解沮喪。這些真實且充滿詩意的象征,承載著對故土的眷戀情感,同時突顯了從平民視角審視生命本質的思索。在人文社會紀錄片中,平民化視角的呈現讓創作者不再沉溺于以苦難引發共情,而是專注于生活美學的探索,以極為平靜、從容的態度追尋人生最純粹的情感。
(二)“格里爾遜模式+直接電影”的融合
格里爾遜認為紀錄片是對現實進行創造性處理。格里爾遜模式代表的是以全知視角展開敘述,通過主流媒體傳遞社會價值觀,紀錄客觀現實,具有鮮明的觀點。這種模式將創作者的觀點和內容平鋪在觀眾面前,直接依賴創作者的主觀視角,以第一人稱的視角獨白、口述或者與受訪者對話,此類影片具有強烈的個人色彩,它將介入者和被訪者的視角重合,由限知視角逐漸流動、積累,變換為全知視角。
媒介融合勢在必行,對紀錄片內容的整合有著明顯影響。在這類影片中,融合敘事已成為自然而然的發展趨勢,其中最引人矚目的是格里爾遜模式與直接電影的結合。充分利用真實電影的獨特視角和多樣時空敘事,以多角度介入事件發展,觸動人物情感,喚起觀眾共鳴。《舌尖上的中國》就是這種融合模式的典范,自第一季至第三季,該片透過味覺體驗真實的日常生活,它不僅展現了美食,更呈現了從傳統勞作到食物創新再到文化傳承的歷程,每道美食都凝聚了生活的辛勞和幾代人的智慧與努力成果。
(三)主創受眾的雙向互動
在新媒體時代,紀錄片已經擺脫了以往的單向傳輸,而是與觀眾在播出平臺上進行互動。它的焦點逐漸轉向了關注和滿足觀眾需求,尤其是提升年輕一代觀眾的參與感,實現雙向交流和互動傳播。比如紀錄片《人生第一次》(2020)的總導演和各集導演在嗶哩嗶哩平臺發表彈幕,分享拍攝經驗和心得,回答網友提出的問題,甚至透露一些片中未展現的信息或畫面,使觀看者們更加深入地了解創作過程中的細節,拉近與觀眾之間的距離。此外,嗶哩嗶哩平臺和其他平臺有很多關于片中主人公現狀的評論,因此在全部12集播放完畢后,制作團隊做了跟蹤報道,制作了一集人物回訪專輯,詳細展示了主人公的現狀,回應了觀眾的關注。
這種互動形式使觀眾更深度地參與其中,產生了更高程度的互動感受。觀眾不再只是被動地接收信息,而是可以與導演進行雙向交流,提出問題和建議,更加深入地了解紀錄片的深層含義。隨著各種媒體平臺的興起,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為自己的自媒體。過去由于傳播方式的單向性,接收者只能被動接受信息,無法表達個人觀點。現在,人文社會紀錄片作為社會現實的反映鏡子,創作者與觀看者之間的雙向互動促使紀錄片更好地反映社會并引發人們的思考與改變,這才是真正完成整個紀錄片創作過程的標志。
四、結語
新媒體的興起對人文社會紀錄片的制作帶來了深刻的變革,無論是制作方式,還是傳播途徑,都經歷了巨大的改變。傳統的中心化模式已被以用戶需求為中心的網狀傳播模式所取代,社交媒體平臺的用戶不再被動接收信息,而是積極尋找內容。這個時代的到來以及新媒體技術的進步給紀錄片創作帶來了全新的挑戰,促使創作者重新審視觀念、制定變革方案,并在市場中鞏固立足。因此,創作者應有意識地跟隨新型媒體的發展趨勢,進行優化和調整,最終探索出更為理想的發展方向。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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