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極老齡化下老年教育發展路徑思考

倪欣怡 葉俊雯

銀發浪潮席卷社會，老齡化問題日益凸顯，社會各界正密切關注著老年群體。隨著積極老齡化社會的到來，老年人期望在社會中發揮生命余熱的熱情也隨之高漲。發展老年教育，助力老年人實現晚年價值，是促進積極老齡化的必然要求。正確對待老年人個體所蘊含的人力資本、文化資本和社會資本，有助于更好地探索老年教育發展路徑。老年教育應當轉變老齡化理念、鼓勵老年人的社會性參與、倡導終身學習，以老年教育提升老年人的個人價值，以老年價值的發揮推動老年教育發展，實現老年教育與老年人價值的雙向互動。

人口老齡化日趨成為人類面臨的共同難題，至2021年末我國65歲及以上老年人口占總人口的14.2%，據預測顯示，中國65歲以上人口仍有17.7年的生命年限。面對老齡化問題，我國一以貫之地以積極姿態應對，支持老年群體參與社會、參與公共事務，發揮“銀色”力量。2021年11月18日發布的《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加強新時代老齡工作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中提到要鼓勵老年人繼續發揮作用，促進老年人參與社會。然而，在日常社會生活中，老年群體的力量卻時常被忽視。如何實現老有所為、老有所樂，如何著力構建老年友好型社會、踐行積極老齡化理念是老年教育亟須研究的問題。

1 積極老齡化下發展老年教育的背景

1.1 社會轉型期老齡問題日漸浮現

在我國步入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進程中，老齡化問題也從“未富先老”的挑戰轉向“邊富邊老”的困境。老年問題不局限于老年溫飽等生存問題，老齡歧視、老年虐待等問題也越來越突出。老年人的社會參與越來越少，他們的智慧似乎已經“過時”，甚至時常被漠視、忽略。正如孔子說的“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于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得不到應有的尊重、缺乏社會的關懷讓老年人生命蒙上陰霾，帶來生活和精神的壓力。撥開老年人生命的陰霾，調和老齡倫理問題，實現老年人的晚年價值，需要社會努力營造尊老愛老的環境，更需要老年人開展積極老齡化的實踐，通過教育改造自身而適應社會進步。

1.2 老年教育愈發得到重視

老年人作為社會的重要群體，在教育參與的過程中一直被邊緣化，乃至被置于“不在場”的教育從屬地位之中。而近年來，我國頒布了像《國家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中長期規劃》《國務院關于印發“十四五”國家老齡事業發展和養老服務體系規劃的通知》等應對老齡化的政策，不約而同地都提到了老年教育的重要性。2021年《意見》出臺，聚焦解決老年人在養老、文化生活、社會參與等方面“急難愁盼”的問題，推動老齡事業高質量發展，走出一條中國特色的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道路。《意見》中還提到推動擴大老年教育資源供給，將老年教育納入終身教育體系，搭建全國老年教育資源共享和公共服務平臺。可以看出隨著社會發展，我國對老齡問題的關注度在提高，對老年教育愈發重視。積極老齡化視角下有必要將人口老齡化作為推動經濟發展、社會進步、人民幸福的積極因素。

1.3 老年人期望發揮生命價值

生命的價值性是人存在的根本特性，老年階段的特殊生命價值體現在其一生豐富的“成為人”的過程中，而老年人生命價值的發揮，需要老年教育的歸位，鼓勵老年人發揮生命價值的意義。老年人的“覺醒意識”伴隨社會經濟發展一起復蘇，他們不想再成為“累贅”，希望將老年階段作為開啟發揮人生價值的第二道閥門，更多地參與社會生活。調查顯示，多數老年人有意愿參與到“活到老，學到老”的終身學習中，利用閑暇時間學習新知識，豐富老年生活，也期望晚年能夠繼續在社會中發揮余熱。

2 積極老齡化下老年人的個人資本價值

知識經濟時代的到來，讓知識成了現代社會生產發展中的寶貴資源。老年群體所承載的個人價值是不容忽視的巨大財富，老年人所擁有的生活經驗、知識稟賦、社會關系更是不可多得的生產要素。理性對待“衰老”的過程，將老年人視為潛在人力資源并加以開發，是國際上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的重要共識和實施路徑。活到老、學到老、用到老，“老有所為”的例子比比皆是，也是銀發社會的常態，正視老年人的價值有助于分析老年教育主體的特性，為探索老年教育的發展方向提供思路。

2.1 老年人擁有的人力資本價值

人力資本理論是新資本理論中的重要部分，舒爾茨在《人力資本投資》中將人力資本投資的內容歸納為在職培訓、正規教育、非商業組織成人教育計劃、衛生保健設施和服務以及個人和家庭進行遷移適應變化的就業機會。前三項是通過投資以獲得知識技術等，后兩者則是涉及人力的使用條件和利用效率。但在老齡化日漸加重的情況下，老年人的知識技術、身體素質、心理優勢等人力資本重要構成要素的價值被忽視，他們被視為包袱、累贅，老年人的人力價值沒有得到足夠重視。故從人力資本角度出發，老年人的生命價值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

一是知識技術優勢。雖然在數字化、智能化轉型的當下，知識和技術迭代加快，老年人脫離社會后容易產生知識“代溝”，也比較難以跨越“數字鴻溝”，但他們在長期工作和社會的摸爬滾打中積攢了豐富的知識和技能。最初通過教育投資獲得的陳述性知識被內化為個性化的程序性知識，實踐中的應用和操作讓他們在解決專業領域的“疑難雜癥”上得心應手。尤其是教學崗位、技術崗位等專業性較強的職位，老年人的技術經驗和工作經歷對于年輕人而言極具借鑒意義。

二是時間和精力優勢。統計顯示截至2021年末我國離退休人員達到了1.3億人，這些老年人退休后的基本生活有保障，且有充裕的時間能夠自主支配。相較年輕人而言，他們不易受經濟的制約和名利的束縛，愿意付出精力去完成有意義的事情，為社會的發展添磚加瓦。

三是心理素質優勢。飽滿的精神狀態、樂觀的工作態度、良好的工作韌性等心理資源是促進員工提升工作績效的重要因素。老年人豐富的社會閱歷能讓他們在再就業的過程中可以保持沉穩、包容的心態，對于工作的順利開展尤為重要，同時也能促進團隊形成凝聚力和工作氛圍的提升。

2.2 老年人承載的文化資本價值

對新資本理論另一套特別的解釋是布爾迪厄提出的文化資本理論。所謂文化資本主要指在文化生產場域中的勞動積累，主要表現為文化能力、文化產品和文化制度三個維度。在市場環境下，文化資本還具有增值能力，老年人不僅是社會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創造者、繼承者，也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播者，老年人身上蘊含的文化資本不容小覷，他們具備的文化影響力和文化生產力對社會文化的延續和發展很重要。

首先在文化影響力方面，老年人是地域文化的啟蒙者，傳統工藝、本地方言、特色民俗等地域性文化，通常是在老一輩的口耳相傳中得以延續，影響著一代代年輕人的文化基因。同時，像“老年廣場舞、老年戲曲班、老年茶道社”等老年文化活動已成為很多城市的一道風景線，影響廣泛。老年人展現的這些文化名片，既是社區老年文化活動的載體，也是老年人生活的高光展現。同時在祖輩和孫輩的雙向互動中，老年人堅強獨立的品質起的模范作用，能潛移默化地促進孫輩良好品德行為的形成。

文化生產力是現代社會生產力整體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文化以一定方式體現在生產過程之中，老年文化形成的銀齡文化產業，亦能生產出各種滿足市場需要的老年文化產品。別具一格的“銀發文化”為老年人的生活增光添彩，也展現出老年文化的更多可能性，即老年人文化生產力的市場價值。老年文化產品的流通輸出，同時也是文化觀念的傳播輻射，向社會傳遞健康、積極老齡化的觀念，發揮老年人及老年文化產品的文化引導價值。

老年人文化影響力和生產力的價值也體現在促進文化體制的建設中。隨著老年人文化影響力的提升，國家將老年文化建設作為文化事業發展的重要內容。在《關于進一步加強老年文化建設的意見》中，指出應推動老年文化產品創作和產業發展，加快文化體制改革創新，老年文化的發展對于實現家庭的和睦、代際的和順以及社會的和諧具有重要的意義。

2.3 老年人積累的社會資本價值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歷史文明的進步、社會財富的增加、科學技術的創新，依靠代際間的“傳幫帶”得以發展。老年人身上所積淀下來的社會資本是絕大多數年輕人望塵莫及的。

在老年人的社會資本研究中，通常將其社會資本劃分為粘合型社會資本（bonding social capital）和橋接型社會資本（bridging social capital）。粘合型社會資本是群體內部的社會關系和網絡，常存在于家庭、親戚和密友之間，它可以幫助人們獲得情感支持和實際幫助。“差序格局”是中國基層社會結構的突出特點，古往今來，氏宗家族中長者往往充當著維系家族關系的紐帶，他們的存在增加了家庭內部的凝聚力和向心力。老年人本身的存活對家人是一種精神安慰，對醫學是一種考驗，對社會倫理是一種褒獎，在這個意義上其生命有顯著的社會價值。

而橋接型社會資本是不同群體之間建立起的社會網絡和關系，常存在于背景、利益和身份不同社會關系較弱的異質人群之間，它的存在可以促進資源流通和信息交流，協調不同的利益行動。這種依托老年人維系的橋接社會關系，不僅在古代受用，在當下仍有發揮的價值。中國儒家文化素來尊崇權威，老年人的社會資源、網絡在社會生活中顯得尤為重要。

可見老年人潛在的人力價值、文化價值和社會價值若得到足夠重視，對于老年人自身是其生命價值的展現，對于社會的發展而言更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因而老年教育的發展，應當充分考慮老年人這一主體的特性，多角度地幫助老年人面對老年問題，適應晚年生活。

3 積極老齡化下發展老年教育的路徑思考

促進老年教育的發展、彰顯老年群體的社會價值是積極老齡化題中應有之義。積極老齡化視閾下不僅要高度重視“老年人口紅利”和“人口轉型紅利”，挖掘老齡化的社會力量，以老年教育為中介幫助老年人認知和實現自我價值，也更好地促進老年教育事業的發展。

3.1 轉變老齡化理念——從消極轉向積極

傳統意義上，多數人將“老齡化”看作是一個不可避免的生理與心理的衰減與退化過程。美國社會學家卡明和亨利在脫離理論中將老年期作為“個人角色、關系的退出時期，其最主要結果是個體的脫離”，因而老齡化被看作一個消極的過程。為緩和老齡歧視，在后現代思潮和積極心理學運動的影響下“積極老齡化”的理念逐漸走進大眾視野。作為老齡事業的重要組成部分，老年教育應承擔起弘揚孝文化的責任，營造適老的氛圍；以積極老齡化理念引領自身之發展；將目光聚焦于老年人，提升其思想意識，以此扭轉對老齡化固有的消極認識，在積極老齡化視域下幫助老年人實現個人價值。

豐盈的精神家園是人類得以存續和發展的沃土，古有庠序之教將“孝”文化刻于君臣百姓心中，今“申之以孝悌之義”更是老年教育義不容辭的任務。加大對敬老愛老風尚的宣傳力度，借助網絡媒體、書籍報刊、文化活動等渠道進行積極老齡化實踐，將孝文化傳遞到社會的每個角落，讓尊老蔚然成風。

將積極老齡化理念注入老年教育自身，也是實現老年教育可持續發展、促進轉變老齡化理念的必由之路。緊隨時代步伐，老年教育應傾聽積極老齡化視角下老年人殷切盼需的聲音，進行教育理念、教育內容、教學方式以及發展模式上的創新。拓寬老年教育內容，不局限于為老年人提供休閑娛樂的資源；洞悉家庭中存在的隔代摩擦、代際矛盾，溝通代際矛盾，增進代際理解；開發老年適應相關的智慧課程，讓老年人適應信息時代。老年教育的發展不應拘泥于傳統形式，發掘更多聯合各級各類教育的可能性，汲取素質教育、職業教育、興趣教育的元素，讓老年教育成為教育的綜合聯動。

積極老齡化視角下，老年教育更需加強對老年人心理狀態的關注度。在老年人的思想文化領域中不注入先進、科學的思想，陳舊腐敗的文化糟粕便會乘虛而入。引導老年人走出消極老齡的“怪圈”，培養造就一代積極樂觀、與時俱進的老年人，不論是對老年人個體還是對老齡事業的發展來說都顯得尤為重要。老年教育以積極老齡化為契機，幫助老年人積極地認識新事物、學習新知識，挖掘晚年潛在張力，提升社會參與意識，增強開啟幸福晚年的信心。

3.2 鼓勵社會性參與——從邊緣走向中心

誠如當下，老年群體受到年齡變大、收入減少、社會地位降低的影響而徘徊在社會結構的邊緣，逐漸喪失話語權，成了貝克爾筆下社會的“局外人”。但“邊富邊老”的命題提醒我們不能忽視老年人分享社會發展成果的權利保障，積極老齡化的理念指出老年人的社會參與是社會邁向更高發展層次的動力。老年人的技能、經驗和資源是卡特爾所指的“晶體智力”，更是一個成熟、包容、發展的社會所需的寶貴財富。晚年價值的實現、社會資本的發揮依賴于有效的社會參與，依賴于相互合作、互利互惠，結成龐大的社會結構網絡。老年人可以通過再就業進行直接的社會參與，或開展家庭生活進行間接的社會參與，或參加學習及休閑娛樂活動進行第三層次的社會參與，在參與社會的過程中發掘晚年意義（如圖）。

在多數“421”家庭中父母工作的壓力很大，陪伴孩子成長的任務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家中老年人的肩上，“隔代式”的家庭教育常有過分溺愛、唯分數論等現象，對孩子和家庭都帶來負面影響。作為積極老齡化的子命題，老年教育應提供配套課程資源如隔代教育、科學育兒等課程，轉變傳統育兒觀，幫助老年人更好地參與家庭教育。

鼓勵老年人直接參與社會，通過職業教育讓老年人學習專業性技能，在此基礎上幫助有意愿的老年群體再就業或參加社會工作。在勞動力吃緊的現狀下，老年人積極再就業能緩解人力資源緊缺，還能讓老年人在工作中重新認識自己，發揮個人生命價值。鼓勵低齡老年人服務高齡老年人、開展志愿服務、結對幫扶，乃至為各行各業的發展提供智力支持。

擁有“個性生活”是老年群體參與社會的第三種重要方式。老年人參與個性化的學習和娛樂活動，在提升老年生活品質的同時，也能促進銀發經濟的興旺蓬勃。為老年人定制個性化的學習，讓老年教育不只為“教育”更是為“服務”。把握老年群體的休閑娛樂需求，以老年大學為載體組織老年游學等拓展性活動，在亦游亦學、學游結合的方式中寄學于游，滿足老年人對休閑和學習的需求。

3.3 倡導終身性學習——從不足邁向完善

保羅·朗格朗認為人格的發展是通過人的一生來完成的，人的全部創造力的形成僅僅依靠青少年教育、學校教育是遠遠不夠的，必須依靠成人教育，包括老年教育在內的完整的終身教育體系，開展終身學習的實踐對老年人彌補缺失的教育、實現完滿的晚年生活有著重要意義。在經濟、科技快速發展下只有接受新知識、新技能、新觀念的熏陶才能補足老年人認知的欠缺，不被置于社會的邊緣，所以老年教育應調動老年人終身學習的內在動力，聯合實踐終身學習的外在力量，

《學會生存》中對成人教育的理解，亦能幫助理解老年的內在動力。對于許多老年人來說，老年教育可以彌補他們失去的基礎教育；對于受過不完全教育的老年人來說，老年教育能夠補充缺失的初等或職業教育；對于需要應對新環境的老年人來說，老年教育就是延長他們原有的教育；對于受過高等訓練的老年人來說，老年教育為他們提供了更進一步的教育。因此，老年教育應從內驅激發老年群體的學習興趣，調動老年人學習的內在動力，讓終身學習成為一種自主、自覺的學習方式。

踐行終身學習實踐，需要社會各界力量的協同配合，積極老齡化理念下老年教育應為老年群體提供終身學習的資源和平臺。鼓勵社會資本力量參與老年教育，為老年教育的發展注入新動力，形成“政府投資、銀行融資、社會集資、個人投資”的多元化運作模式，利用市場競爭機制激發老年教育的活力，為老年人提供多元化選擇提升自我價值。

誠然，隨著中國老齡化程度的加深，今后也會像很多發達國家一樣，更多的銀發群體會參與社會事務，轉變思想、參與社會、終身學習，對于老年人的個人資本價值提升大有裨益。日后“老有所為、老有所樂、老有所學”也定然會成為衡量社會文明程度、生產力發達高度的重要指標。總而言之，在積極老齡化視角下發展老年教育應該是一個多維度、多線性的過程，不僅需要老年人自身的主動參與、老年教育的積極創新，也需要社會各界力量的協同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