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亞文策反起義與人民海軍最初家底

王泠一

崇武以東海戰中的人民海軍魚雷艇投入戰斗場景。

75年前即上海解放前夕的1949年4月20日，人民解放軍百萬雄師開始強渡長江，僅僅在三天后，就拿下了國民黨反動政權的首都南京！1949年4月23日極為特殊，有三場起義直接配合了人民解放軍攻克南京和全面控制長江天塹！這三場起義分別是南京下關江邊獅子山上的國民黨官兵起義；國民黨海軍第三機動艦隊于鎮江起義；國民黨海軍第二艦隊于南京東北笆斗山附近的江面起義。同一天華東軍區海軍成立，后來被確認為人民海軍誕生日！

長江江面起義與黎明決戰

當年4月23日的這三場起義，都和革命前輩王亞文所屬的上海地下黨組織有密切關系。王亞文作為黃埔四期翹楚，身經百戰、參加過北伐戰爭和秋收起義，還曾根據周恩來和董必武相關指示，作為閑棋冷子打入敵人的堡壘，并在抗日戰爭時期就立下了歷史性功勛。同時在戰時重慶，國民黨海軍裝備基本損失殆盡；而有名的國民黨將領如周應聰、鄧兆祥、林遵，等等，1942年以后都賦閑在家且對時局相當迷茫，卻又不甘心沉淪。

這個時期以國際問題研究員身份活躍于重慶國民黨官場和軍界的王亞文，成為了上述三位海軍將領的知音。王亞文甚至設想戰勝日本侵略者后，中國海軍不僅要奪回長江、東南沿海，還要收復臺灣、巡防南海；這對于有報國宏愿的周應聰、鄧兆祥和林遵，仿佛就是黑暗中指路明燈。抗戰勝利，國民黨政權在英、美兩國的支持下，獲得了一批日本海軍裝備即戰利品以及英制、美制艦艇，而后較快地重新組裝了海軍艦隊。但海軍也很快地卷入內戰，這讓這三位愛國將領很抵觸；他們一方面消極避戰，另一方面就和王亞文等中共要員保持溝通。

王亞文

1947年3月，中國人民解放戰爭即將進入戰略反攻階段，中共中央軍委決策核心預見到——“蔣介石必定會在上海這座遠東第一大都市孤注一擲”，決定先期選派精干、忠誠的骨干，在國民黨反動政權駐守于上海的軍隊中進行策反，從而將解放上海時可能發生的損失減少到最低程度。在選派骨干人員的討論中，董必武提議此項任務非王亞文莫屬。肩負特殊使命的王亞文化名張子舒，潛入上海。由此到1949年5月27日、即26個月時間里，王亞文以國民黨陸軍少將身份頻頻接觸思想開化者，開啟了一生中最為波瀾壯闊的策反起義生涯。

除了軍事情報的收集、繪制和傳遞，更驚心動魄的就是從敵人內部和最關鍵崗位策反對方、瓦解對方。1949年初，王亞文與周應聰（公開身份是國民黨海軍參謀長、少將）已經成為工作搭檔；并著重對國民黨海軍主力軍艦重慶號巡洋艦艦長鄧兆祥展開有效策反。王與周，兩人在上海地下黨的身份分別是起義海軍政委和司令。起義前一天，鄧兆祥接到國民黨海軍司令桂永清的命令，即率艦赴江陰要塞，阻擋解放軍渡江。2月24日子夜，在上海地下黨的積極支持下，鄧兆祥和王亞文事先精心組織的士兵解放委員會骨干，把數十名并不真心想反抗的官兵悄悄繳械，一瞬間全艦就掌握在了起義者手中。25日凌晨，鄧兆祥一聲令下，“重慶”號這艘噸位最大的國民黨海軍軍艦駛出吳淞港，于26日6點安全抵達了煙臺解放區。鄧兆祥艦長和起義官兵，得到了毛澤東主席和朱德總司令的通電嘉獎，影響極為深遠。

起義艦艇組成的海軍輪廓

這艘國民黨最大軍艦的起義，帶動了國民黨海軍第二艦隊以及隨后的一批軍艦起義，極大地震撼了日暮途窮的國民黨反動統治。在王亞文等地下黨同志的努力下，在上海解放前夕和新中國成立之際相繼成功參與海軍起義的共有一百多艘軍艦。這些軍艦和鄧兆祥、林遵等原海軍將領，旋即成為人民海軍初建的中堅力量；而周應聰也積極響應號召，投身海軍教學！

在上海解放前夕和新中國成立之際相繼成功參與海軍起義的共有一百多艘軍艦。這些軍艦和鄧兆祥、林遵等原海軍將領，旋即成為人民海軍初建的中堅力量。

紀念人民海軍誕生，就有必要介紹一番王亞文在黎明前重點策反的林則徐之后林遵。愛國者林遵不僅能夠指揮水面艦隊的作戰，還擅長布雷即以弱勝強。日軍曾在占領宜昌后，就在數年不能溯江而上進犯四川。統計數據顯示：林遵在任職第二布雷總隊指揮官時，曾摧毀日軍大小軍艦114艘，斃敵5000余人。可以說，林遵在抗日戰爭中的貢獻是非常巨大的。

人民解放軍發起渡江戰役前夕，以林遵為司令的第二艦隊負責拱衛南京和江陰至安慶長江段的水面防御。因此王亞文等策動國民黨海軍第二艦隊起義，是解放戰爭時期中國共產黨策反工作的大手筆，被毛澤東、朱德稱為“南京江面上的壯舉”。根據現有檔案記載，重慶期間的林遵就曾經向王亞文表明，自己已非常崇拜秉持著“一心為人民服務”的黨組織。在渡江戰役前夜，王亞文冒著極大風險與林遵單線聯系并實現起義，有力地保障了百萬雄師過大江！

林遵率領第二艦隊起義成功之際，以張愛萍為司令員的華東海軍宣告成立。由于海軍是一個技術性很強的軍種，華東軍區海軍成立后，臨時黨委立即召開會議，研究確定了創建人民海軍的基本原則：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以人民解放軍陸軍為基礎，團結原國民黨海軍人員，共同來建設人民海軍。隨后為了補充兵員，即在張愛萍的領導下，上海、青島、福州等地成立了“登記國民黨海軍人員辦事處”，公開刊登的通告中，號召散落在各地的原國民黨海軍人員前來報到。通告發出后效果顯著，到了8月就有1000名原國民黨海軍人員前來報到，經過甄別后，其中788人被錄用。同時為盡快培養合格的人民海軍部隊，1949年8月15日，華東軍區海軍學校在南京成立，張愛萍擔任校長兼政治委員，并招得首批骨干！

就這樣的艱苦創業，國民黨起義海軍軍官、專業技術人員和海軍學校自己培養的解放軍海軍骨干，連同一百多艘起義艦艇組成了華東海軍的最初輪廓。到上個世紀50年代初，華東海軍就有效地保衛了長江口、東南沿海省份；積極參與抗美援朝、建立系統海軍基地；同時在實戰中，先后解放一江山島和大陳島等戰略要地，為全國海軍的建立，立下了卓越功勛！

（左）周應聰（中）鄧兆祥（右）林遵

蕪湖小型造船廠擔當重任

新中國成立初期，百廢待舉；人民海軍在保衛沿海的戰斗中也有實際損耗。因此，僅僅依靠原先起義艦艇的家底顯然是不夠的。當時，國家集中有限外匯向蘇聯采購了空軍和海軍航空兵戰機，而艦艇供應海軍就采取了自力更生的方針。新中國成立后不久，國防部就向蕪湖造船廠下達了建造02型木質魚雷艇的任務。蕪船人團結一致、日夜奮戰，僅用數月便完成了全部工作，將一艘艘性能優越的魚雷艇交付新生的人民海軍，且在實戰中取得顯赫戰績。

1958年9月20日，是值得銘記的一天。毛澤東主席親臨視察蕪湖造船廠，他在乘坐時高興地說：“這個艇好啊！坐在這里好像比坐轎車還要穩！”特別是在乘坐02型魚雷快艇巡游長江時，毛主席詳細查看并詢問了魚雷艇的構造、性能和制造過程，強調要培養出自己的技術人才、掌握先進的科學技術和國防能力、造船能力，為保衛祖國和建設人民海軍服務。

以現在的眼光來看，新中國艦艇制造的起步也是極其艱難的。如02型木質魚雷快艇是仿制前蘇聯K183型魚雷快艇，自己裝配了63艘。顯然，人民海軍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作戰艦艇與敵大型艦艇等裝備相比還是非常落后的，但魚雷艦艇部隊就是多次英勇地參加了近海海戰，并配合輕型護衛艦隊取得了一系列的輝煌戰果。如在海軍戰史上有名的1965年8月6日即“八六海戰”中，人民海軍成功地擊沉了國民黨海軍大型艦艇劍門號和小型潛艇章江號。在這場激烈海戰中，611號護衛艦輪機兵麥賢德即使身負重傷仍堅守崗位，因此獲得了國防部授予的戰斗英雄稱號。毛主席贊揚這場海戰打得好，形容它就像“螞蟻啃骨頭”。值得指出的是：2007年麥賢德從海軍某基地副司令員任上退休。2017年，他被中央軍委主席習近平授予八一勛章；2019年9月29日新中國七十華誕前夕，獲人民英雄國家榮譽稱號。

八六海戰之后，國民黨政權仍不甘失敗。1965年11月13日夜至14日晨，即在福建崇武以東海面，國民黨護航炮艇永昌號和大型獵潛艦永泰號再次與人民海軍激戰。但在人民海軍六艘高速護衛艦和六艘魚雷快艇組成戰斗編隊的打擊下，永昌號被擊沉，而永泰號被擊傷逃走。崇武以東海戰參戰的六艘魚雷快艇，即由蕪湖造船廠制造，快速靈敏、魚雷發射命中率高且殺傷力強。如今半個多世紀過去，這家當年的小型造船廠不斷地壯大，并且已經為人民海軍建造了數百艘艦船，成為國內現代化水平最高的造船企業之一和新質生產力代表！

值得銘記的海上拼刺刀戰

筆者研究崇武以東海戰，一是少年時代就看到過相關戰斗的多幅圖片，更重要的是近年來有幸結識了這場海戰的一等功臣趙正東老英雄。記得是四年前，徐匯區政協委員、中共徐匯區委社會工作部副部長楊曉曄（時任長橋街道辦事處副主任）告知：在社區退役軍人榮譽登記中，竟然就發現了這樣一位大功臣、大英雄。當時為了推進長橋社區的清和育人工程即面向未成年群體的愛國主義教育，楊曉曄和同事們為老英雄設立了國防教育工作室；同時也積極邀請趙正東到園南小學、匯師小學和徐匯區內的中學和社區學校，展開國防主題活動。

我和紅領巾代表們一起認真研究崇武以東海戰、弘揚趙正東的光輝事跡，并得到了長橋街道黨工委、辦事處，徐匯區文明辦，徐匯區教育局和徐匯區退役軍人事務局等單位熱情鼓勵。尤其突出的是園南小學。該校以抗美援朝事跡和崇武以東海戰為案例，系統性地展開國防主題教育并感動了老英雄和社區。今年為迎接人民海軍誕生75周年，長橋街道黨工委副書記鄭凌和園南小學校長宋霞峰、副校長周玲特地建立了聯合工作小組、將4月設置為“知曉人民海軍月”并展開主題型活動。而我在和徐匯區文明辦主任黃琴、徐匯區退役軍人事務局局長袁欣華等在溝通中，也一直認為有必要讓紅領巾們了解當年以弱勝強的海上拼刺刀戰；這樣才能更好地理解趙正東當年的英勇。于是，我就和園南小學大隊輔導員錢麗莎老師一起進行了充分的主題準備。

崇武以東海戰即景。

我們告知紅領巾們：如今八十高齡的趙正東，當年是東海艦隊131魚雷艇電航班長，處在臺海斗爭一線。在崇武以東海戰中，人民海軍擊沉擊傷敵艦各一艘、生俘9人，并把“海上拼刺刀”的近快戰法展現得淋漓盡致！“海上拼刺刀”是當年人民海軍的基本戰術，往往護衛艦沖擊到離敵艦二三百米的距離，魚雷艇更要沖到離敵艦一二百米實施齊射，確保攻擊效果，這在當時對我友好的外國海軍看來簡直是“同歸于盡”的打法。但是，趙正東和他的戰友們就是這樣捍衛了海防！如今，人民海軍已經具有了遠洋巡航全球海域和捍衛和平的深藍能力；國家已經擁有了三艘航空母艦及其強大編隊，上海依然是我國造船業的樞紐型基地！

最后，有必要和讀者說明的是：1955年，鄧兆祥、林遵被授予少將軍銜。王亞文先是投入教育事業，并成為上海市延安中學的首任黨委書記兼校長，最后人生階段則是上海社會科學院的著名經濟學家、研究員和經濟所領導。周應聰在服務人民海軍初建階段后，成為大連海運學院和上海交通大學教授，主要講授《航海學》和《船損管制》，培養了大批專才！（作者為上海社會科學院上海國際經濟交流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