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 軍
(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北京 102401)
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構建全國統一大市場,深化要素市場化改革,建設高標準市場體系”。在各方共同努力下,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取得初步成效,已成為新時期中國經濟發展的內在要求[1]。作為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的重要內容之一,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建設可助力打通農產品產業鏈與供應鏈,促進農產品要素資源在更大范圍內的暢通流動,實現農產品快速分銷,持續打造農產品發展新格局,為扎實推進鄉村振興、加快建設農業強國提供持續助力。可以說,新時期加快構建全國農產品統一大市場,是必須直接面對與深入思考的實踐問題。
以5G、云計算、大數據、物聯網等數字技術為代表的數字經濟正逐步應用于農業領域,對于優化農業產業體系、實現農業產業智能化管控、提高農產品質量意義重大[2],有助于推進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建設。根據《2022 中國農產品電商發展報告》 數據顯示,2021年我國農村網絡零售達20500 億元,同比增長14.23%。但也需注意到,在全國農產品電商規模快速擴大的同時,農產品電商的市場滲透率仍偏低,僅占3%左右,且能夠真正實現盈利的農產品電商企業占比不足2%。總體來看,我國數字經濟發展正處于起步爬坡階段,亟需以堅實基礎設施與先進科技創新水平作為支撐,賦能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建設。鑒于此,系統分析數字經濟對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影響效應,可為學術界進行相關領域研究和實際應用提供參考。
學術界關于農產品大市場的研究甚少,僅劉麗等(2022)探討了高水平開放下國際糧食價格波動對中國農產品市場的影響[3]。宋長鳴等(2022)認為農業保險保費補貼政策可以大幅緩解大宗糧棉油等農產品市場風險[4]。此外,部分學者針對農產品對外貿易展開相關研究,王寧(2022)認為我國農產品貿易進入快速增長階段,貿易規模和總額不斷擴大,貿易地位和影響顯著增強[5]。常飛(2022)指出,中國農產品貿易可在很大程度上緩解國內農產品剩余壓力,促進農村地區持續建設與發展[6]。李驥宇等(2022)研究得出,中國出口農產品質量總體處于上升趨勢,但與世界主要農產品出口國相比仍存在差距[7]。
關于數字經濟與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之間的內在關系,多數學者從數字經濟與農業高質量發展、數字經濟與農產品流通間關系著手進行研究,為深入分析數字經濟對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影響效應提供基礎。就數字經濟與農業高質量發展關系而言,周清香和李仙娥(2022)研究發現,數字經濟能夠顯著促進農業高質量發展,且這一促進效應在糧食主產區與主銷區表現得更強勁[8]。李本慶和岳宏志(2022)從創新發展、結構升級、協同共享三個維度構建農業高質量發展的綜合指標體系,并通過實證研究得出數字經濟能正向促進農業高質量發展,其中對結構升級維度與協同共享維度的促進作用較明顯,對創新發展維度的促進作用相對較弱[9]。就數字經濟與農產品流通間關系而言,曾慶均等(2022)認為數字經濟可顯著加速農產品流通的現代化進程,且區域創新能力發揮重要的中間機制[10]。楊海麗等(2022)認為農產品流通數字化轉型可有效提升農產品附加值[11]。
文章可能存在的創新性貢獻為:第一,借鑒已有文獻資料,綜合構建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與數字經濟指標體系,回答數字經濟通過何種機制賦能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建設,并且具體分析這一賦能效應為促進還是抑制。第二,從農村產業結構與農業技術進步雙重視角出發,分析數字經濟賦能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建設的創新路徑。第三,基于區域異質性與空間效應視角,探析不同地區數字經濟對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影響效應,并分析二者間的空間演化特征及空間溢出效應。
首先,數字經濟深度滲透至農業農村領域,通過互聯網與電子商務平臺對特色農產品進行推廣銷售,不僅能夠提高農產品市場知名度與市場競爭力,還可拓寬農產品市場范圍與邊界,為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建設奠定基礎。其次,數字經濟為農產品生產與銷售提供先進的管理手段,并通過物聯網、大數據與智能化農業技術,對農產品實行全流程、全環節精細化管理[12]。這不僅可提高農產品質量,還可拓展農產品產銷渠道,提升其流通效率,為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建設注入活力。最后,數字經濟加速農產品生產、加工、物流與銷售等環節的數字化轉型,實現信息、技術與人才高效共享,最終形成集補鏈、延鏈、增鏈、強鏈在內的一體化供應鏈條,助推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建設。據此,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假設H1:數字經濟對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具有顯著促進效應。
事實上,數字經濟在不同發展階段,對于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驅動作用亦有差別。在數字經濟發展初期,數字經濟通過與傳統金融結合,助力相關經營主體獲得普惠金融產品與服務,不斷放寬市場準入條件與門檻,拓寬市場經營主體范圍,使更多投資者進入農產品流通領域,利于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建設。當數字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市場中的信息資源豐富且繁雜,致使供需主體出現信息不對稱問題,加劇資源、產業與農產品錯配現象,可能在一定程度上阻滯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建設進程。綜上,隨著數字經濟漸趨深入農業農村,其對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促進作用可能存在倒“U”型特征。據此,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假設H2:數字經濟對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促進效應呈倒“U”型特征。
一方面,數字經濟通過優化農村產業結構促進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發展。借助物聯網、大數據分析等技術手段,數字經濟推動農業生產更加精細化、智能化,促使農村產業與現代技術深度融合,驅動農村產業由傳統農業向農產品加工、農村旅游等多元化方向拓展,助力農村產業結構優化升級[12]。隨著農村產業結構轉型升級,農村居民能夠通過加工和品牌建設等路徑提高農產品附加值,以增加農產品知名度,增強其市場競爭力,賦能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建設。具體來說,伴隨旅游業、休閑農業等農村產業模式應運而生,農村居民創新性融合當地特色農產品與豐富旅游資源。這在提高農產品品牌價值的同時拓展其增值空間[13],增強農產品在全球競爭中的市場影響力,從而提升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可持續發展能力。
另一方面,數字經濟通過促進農業技術進步進而推動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建設。數字經濟憑借線上化、效率高、覆蓋廣等特征,將農產品生產體系、經營體系與管理體系納入數字化生產流水線,有效推動農業農村數字化轉型,進而驅動農業技術進步[14]。另外,數字經濟助力完善農業數據采集系統與信息終端服務,推動更多數字技術融入農業生產過程,提高農業技術進步水平。依托于農業技術進步優勢,農村居民利用人工智能在農業領域展開交互協作,通過機器算法與數據挖掘等方式對農產品生產情況進行深度分析,打通農產品市場發展壁壘,實時改善農產品生產方式,為加快建設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奠定深厚基礎。據此,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H3:數字經濟通過優化農村產業結構與促進農業技術進步,推動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建設。
基于數字經濟促進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理論基礎,實證檢驗數字經濟對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賦能效應,并建立如下計量模型:
上式中,mar 指代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digi表示數字經濟,下標i 和t 分別表示地區和年份;invest、envir、gov、open、hum 分別代表一系列控制變量,指代農戶固定資產投資、經濟環境、政府支持力度、對外開放程度、人力資本水平;α 為待估參數,λi、vt表示個體固定效應和時間固定效應,εit為隨機誤差項。
進一步,考察數字經濟影響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作用機制,采用中介效應模型進行機制檢驗,具體模型設定如下:
式(2)為中介效應檢驗模型,旨在探究數字經濟digi 與中介變量M 間的關系;式(3)代表數字經濟和中介變量對被解釋變量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影響效應。其中,中介變量包括農村產業結構(indus)與農業技術進步(tech)。為統一量綱以及緩解多重共線性問題,所有變量均取對數。
(1) 被解釋變量: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mar)
借鑒黃燕芬和劉志成(2022)[15]的研究,構建包括農產品市場生產能力、農產品市場生產潛力、農產品市場生產環境與農產品市場生產可持續性4 個一級指標在內的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指標體系(見表1)。在此基礎上,采用熵權法對所選指標賦權。

表1 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指標體系構建
(2) 解釋變量:數字經濟(digi)
借鑒當前大多數文獻采用的指標體系構建方式衡量數字經濟發展水平[16],同時遵循客觀性、科學性與全面性原則,構建包含數字應用、數字融合與數字基礎3 個一級指標在內的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指標體系。對所有指標采用熵值法進行處理。
(3) 控制變量
一是農戶固定資產投資(invest)。農戶固定資產投資能夠筑牢農業基礎設施建設,提高農業綜合生產能力,優化農村經濟結構,促進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建設。參考馮智杰和劉麗瓏(2021)[17]的研究,使用各地區農村農戶固定資產投資額表示。二是經濟環境(envir)。經濟環境良好可以為農村發展提供資金及技術上的支持,助推多類型以及優質農產品走向大市場,進而為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建設提供助力。文章采用第二、三產業產值與地區生產總值之比表示。三是政府支持力度(gov)。政府財政支持能夠提高農民生產的積極性,助力建設現代化農產品交易市場與智慧批發市場,從而形成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借鑒李明賢等(2023)[18]的研究,利用農林水支出占GDP 的比重衡量。對外開放程度(open)。四是對外開放水平提高能夠促使我國農產品更廣泛地參與國際競爭,獲得更多市場份額,以激發農業生產活力,提高農產品供給能力,助力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建設。文章中用各地區當年進出口總額與GDP 之比表示。五是人力資本水平(hum)。人力資本水平提高能夠將知識技能轉化為生產力,提高農業生產效率與農民收入水平,進而賦能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建設。研究選取人均受教育年限衡量。
(4) 中介變量
農村產業結構(indus),使用種植業、林業、畜牧業、漁業產值(增加值) 占農業總產值的比重衡量。農業技術進步(tech),參照以往研究[17],使用農業全要素生產率衡量。
文章選取2013—2022年我國30 個省份(剔除西藏與港澳臺地區數據) 面板數據,實證探究數字經濟對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影響效應。數據主要來源于《中國農業統計年鑒》 《中國統計年鑒》、各省份統計年鑒以及CEIC 數據庫。
基于2013—2022年我國30 個省級面板數據,并且利用個體和時間雙固定效應實證檢驗數字經濟對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影響效應,結果如表2 所示。列(1)為不考慮控制變量時,數字經濟對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影響效應。可知,數字經濟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表明數字經濟對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具有正向促進作用。列(2)~列(8)為依次加入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數字經濟大多通過顯著性檢驗且估計系數為正。具體分析可知,列(8)數字經濟回歸系數為0.076,小于列(1)的0.115,說明若不考慮控制變量,數字經濟對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賦能效應被放大,估計結果不可信。據此,數字經濟能夠正向推動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建設,假設H1 得以證實。這可能是由于,隨著數字技術迭代升級,數字經濟迅速進入傳統農產品行業,為農產品流通市場與交易環節提供豐富的智慧管理系統與智能化設備,賦能智慧農貿市場持續發展,進而推動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建設。與此同時,數字經濟發展可以打破物理上的界限,為農民提供與農業有關的金融產品和服務,很大程度上緩解農業信貸限制,促進農業經濟增長,從而為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建設奠定物質基礎。

表2 數字經濟對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影響效應
隨著數字經濟發展的不斷深入,其對農村地區的影響也在不斷擴大,使得其對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影響效應呈現非線性特征。基于模型(1),引入數字經濟二次項(lndigi2)驗證數字經濟對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影響效應,具體結果如表3 列(1)所示。結果表明,數字經濟的一次項系數通過1%顯著性水平檢驗。二次項系數的估計結果顯著為負,證明數字經濟對全國農產品統一大市場的影響存在非線性關系,即數字經濟釋放的正向影響效應呈現倒“U”型特征,假設H2 成立。

表3 數字經濟對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非線性、區域異質性以及機制檢驗結果
另外,除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有所差異外,我國不同區域的資源稟賦、政策扶持力度與經濟發展水平同樣也存在較大差異,這可能導致數字經濟對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影響存在區域異質性特征。因此,按照國家統計局劃分標準,將研究數據具體劃分為東部、中部、西部與東北地區,并以東北地區樣本為基準,在模型(1)基礎上加入是否為東部地區虛擬變量(d1)、是否為中部地區虛擬變量(d2)、是否為西部地區虛擬變量(d3),及其與數字經濟的交互項進行重新檢驗,分別表示為lndigi×d1、lndigi×d2、lndigi×d3,結果如表3 列(2)所示。東部和中部地區虛擬變量及其與數字經濟的交互項系數分別為0.147 和0.150,且均通過1%顯著性水平檢驗。相較而言,西部地區的虛擬變量及其與數字經濟交互項系數為負且未通過顯著性檢驗。綜上,數字經濟對東部和中部地區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促進作用較強,對西部地區的促進作用不明顯。
文章進一步構建中介效應模型,就數字經濟對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影響效應展開中介檢驗,結果如表3 列(3)~列(6)所示。其中,列(3)和列(4)為數字經濟對中介變量農村產業結構與農業技術進步的影響效應,且回歸系數為正并通過顯著性檢驗。列(5)和列(6)為數字經濟通過農村產業結構與農業技術進步推動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建設的機制檢驗結果,回歸系數均為正且通過顯著性檢驗,說明數字經濟可通過農村產業結構與農業技術進步正向驅動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建設,假設H3 得到證實。
進一步探討數字經濟對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空間溢出效應與二者空間關聯性。首先,利用矩陣設計測算空間距離,同時將兩地間的空間距離倒數當作權重。地理空間距離越近,則權重越大;反之,則越小,將地理距離空間權重定義為Wd,即Wd=。其次,經濟距離空間權重同樣會產生空間關聯性,即區域間經濟聯系與權重值具有密切聯系,且區域間經濟聯系愈緊密,權重值愈大。利用各地區人均GDP 計算經濟距離空間權重矩陣,并將其定義為Wgdp,即可以表示為:。其中,gdp 指代i 和j 地區在研究期內的人均GDP。最后,基于地理距離與經濟距離空間權重,計算數字經濟與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Moran's I 指數,檢驗二者是否存在空間相關性。研究期內,數字經濟與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在地理距離空間權重矩陣下的Moran's I 指數均通過1%顯著性水平檢驗,說明區域間數字經濟發展與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建設具有顯著空間相關性。
在前文分析基礎上,通過拉格朗日乘子檢驗以及似然比檢驗[19],發現空間杜賓模型更適用于本研究,原因在于空間杜賓模型能在很大程度上緩解內生性問題,且與模型具有較高擬合度。因此,實證分析數字經濟對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空間溢出效應(見表4)。在地理距離與經濟距離空間權重矩陣下,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空間自相關系數ρ 值顯著為正且通過5%水平檢驗,說明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存在正向空間溢出效應。另外,在兩大空間權重矩陣下,數字經濟對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直接效應均為正,間接效應均為負。這說明數字經濟對本地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直接效應正向且顯著。

表4 數字經濟對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空間效應檢驗結果
文章基于2013—2022年全國30 個省級面板數據,構建計量模型與中介效應模型,實證分析數字經濟賦能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影響效應。得到的研究結論如下:其一,數字經濟可顯著正向驅動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建設,但這一驅動效應呈現先升后降的倒“U”型特征。其二,數字經濟對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正向推動作用在東部、中部及東北地區更顯著,在西部地區表現不顯著。其三,數字經濟與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均表現出正向空間溢出效應,且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的溢出效應更強。在地理距離和經濟距離空間權重矩陣下,數字經濟能夠直接促進本地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建設,但對經濟聯系緊密地區具有顯著競爭效應。
根據研究結論提出如下對策建議:一方面,加強頂層設計,提升農業全鏈路數字化水平。在國家層面,應制定農業數字化發展規劃,大規模利用5G、光纖網絡等數字技術驅動新型基礎設施建設,全方位推進農村水利設施、電網與農產品冷鏈物流設施等數字化改造,為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建設奠定數字化基礎。同時,地方政府需加大財政投入與支持力度,吸引農業科研單位與涉農單位入駐農村地區進行農業數字化關鍵技術研發,重點突破復雜地形地區的智能農機設備與遠程遙感監控等技術瓶頸,提升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建設質量。
另一方面,積極引導數字經濟向西部地區下沉,推動農產品市場優勢最大化。西部地區必須認識到數字經濟發展的重要性,并積極抓住數字經濟發展的機遇,利用數字農村建設溢出效應,促進農業產業高質量發展,進而有力驅動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發展。另外,西部地區政府與相關部門應借助數字農村建設的契機,并將其與鄉村振興實現有效銜接,利用數字技術擴大農產品市場覆蓋廣度與深度,在推動農業產業高質量發展的同時,促進全國統一農產品大市場健康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