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科學與自然科學科普融合立法問題探討

摘 要：針對社會科學普及立法的現實需求，梳理我國科學普及立法發展脈絡，發現科普立法中存在自然科學普及與社會科學普及嚴重失衡以及社會科學普及入法劣勢問題。進一步從國家立法、國家政策、地方立法3個層面分析發現，科普立法問題的關鍵在于《科普法》對于社會科學普及內容的缺失。為促進自然科學普及與社會科學普及協同發展，建議在《科普法》修訂中，通過融合立法將社會科學普及納入科普范疇，明確自然科學普及與社會科學普及同步發展原則并協同相關科普工作機制。

關鍵詞：科普法；社會科學普及；自然科學普及

中圖分類號：D901；C4""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9/j.issn.1672-2272.202401094

Discussion on Legislation of Social Science and Natural Science Popularization Integration：Thinking on the Revision of Science Popularization Law

Abstract：In response to the practical needs of legislation on the popularization of social sciences， this article reviews the development of science popularization legislation in China and finds that there is a serious imbalance between the popularization of natural sciences and social sciences in science popularization legislation， as well as a disadvantage in incorporating social science popularization into the law. Further analysis from three levels： national legislation， national policies， and local legislation reveals that the key to the problem of science popularization legislation lies in the lack of content on social science popularization in the Science Popularization Law. To promote the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of natural science popularization and social science popularization， it is recommended to include social science popularization in the scope of science popularization through integrated legislation in the revision of the Science Popularization Law， clarify the principle of synchronous development of natural science popularization and social science popularization， and coordinate relevant science popularization work mechanisms.

Key Words：Science Popularization Law;Popularization of Social Science;Popularization of Natural Science

0 引言

科學普及是指利用各種傳媒以淺顯的、通俗易懂的方式，讓公眾接受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知識、推廣科學技術的應用、倡導科學方法、傳播科學思想、弘揚科學精神的活動[1]。科學知識作為科學普及的內容之一，一般表現為自然科學知識、社會科學知識等形式。1982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以下簡稱《憲法》）對科學普及工作進行規定，提出“國家發展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事業，普及科學和技術知識”，明確科學包括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2]，在國家根本法中奠定了自然科學普及和社會科學普及的并行地位[3]。2002年，《中華人民共和國科學技術普及法》（以下簡稱《科普法》）第二條規定，本法適用于“國家和社會普及科學技術知識、倡導科學方法、傳播科學思想、弘揚科學精神的活動”，該法條中未明確“知識”是自然科學知識還是社會科學知識，也未對社會科學普及的內容作出規定。《科普法》的出臺大力推進了我國科普法制化道路，但隨著我國科普工作情況和環境不斷發展與變化，地方實踐中對于社會科學知識普及立法的現實需求逐步凸顯，各省市紛紛探索出臺“社會科學普及條例”，或者將社會科學內容嵌入科學技術普及條例之中。但實踐中，科普工作仍然存在重自然科學普及而輕社會科學普及的現實問題。《全國人大常委會2022年度立法工作計劃》中明確提出“修改科學技術普及法”[4]。2023年4月，科技部發布“關于公開征求《中華人民共和國科學技術普及法（修改草案）》意見的公告”[5]。因此，在國家啟動修訂《科普法》的背景下，通過研究拓展科普概念內涵，將社會科學納入科普法的規定范疇，是科學普及工作現實需求，將有利于促進科學普及工作協調發展。

近年來，學術界從不同視角對科普立法進行研究，分析《科普法》存在的問題以及完善建議。如陳建勝等[6]結合地方立法實踐現狀，分析《科普法》實施中存在的主要問題；李攀[7]從西方科學傳播趨勢的域外視角提出《科普法》完善建議；朱雅楠等[8]采用文獻研究法，梳理《科普法》實施過程存在的問題、取得的成效等；王建洲[9]分析新時代要求下《科普法》修訂的思考與建議。同時，已有部分學者提出將社會科學普及納入科普法的建議，如吳柯葦[10]從科普法立法理念轉變視角，認為將社會科學寫入《科普法》 是在科技立法內外部對社會科學認知的體系化統一， 亦是對科技立法有限形式化理念的貫徹；胡印富[2]借鑒韓國、日本、美國及歐盟各國科普工作經驗，建議《科普法》修訂應當將社會科學與自然科學融合立法；陳登航等[3]基于政策研究法與文本分析法，綜合分析我國科普法發展的向度和特征，提出將社會科學普及正式入法。但整體而言，我國科普立法研究仍然薄弱[11]，專門針對社會科學普及納入《科普法》的研究仍然不足。為進一步加強社會科學與自然科學普及融合立法，推進《科普法》修改完善，本文通過梳理我國科學普及立法發展歷程，分析目前科普立法中存在的突出問題，研究提出了社會科學與自然科學普及融合立法的理論與實踐基礎，以期促進自然科學普及與社會科學普及融合發展。

1 我國科普立法發展歷程及存在的問題

1.1 我國科普立法的3個階段

縱觀我國科普立法的歷史進程，大致分為地方科普立法初創階段（1995—2001年）、地方科普立法繁榮發展階段（2002—2011年）、地方科普立法改革創新階段（2012年至今）3個階段[6]。初創階段由地方立法先行，最早是1995年河北省出臺《河北省科學技術普及條例》，該階段共有14個省或市出臺科學技術普及條例，這些地方立法例為國家出臺科普法提供了實踐經驗；以2002年《科普法》出臺為分水嶺，我國科普立法進入地方科普立法繁榮發展階段，《科普法》充分發揮上位法引領示范作用，促進了地方科普立法的發展，該階段共有19個省或市出臺科學技術普及條例或實施辦法；而2012年我國第一部社會科學普及地方性法規《寧夏回族自治區社會科學普及條例》的出臺標志著我國科普立法進入地方科普立法改革創新階段，該階段我國社會科學普及立法需求彰顯，各地區不斷探索社會科學普及立法實踐，截至2024年1月，已有19個省份出臺了社會科學普及條例（圖1，橫線上為社會科學普及立法例，橫線下為科學技術普及立法例）。社會科學普及立法豐富了科學普及的內涵，促進了社會科學普及活動的開展。

1.2 我國科普立法發展中存在的問題

綜合分析我國科普立法發展過程的時間脈絡，可以發現我國科普立法呈現的現狀是地方立法在前，國家科普立法在后；科學技術普及與社會科學普及分別立法，且科學技術普及立法在前，社會科學普及立法在后。這也凸顯了我國社會科學普及立法的滯后性問題。一方面，從立法時間上來看，1995年地方就出臺科學技術普及立法例，而社會科學普及立法例最早在2012年，相隔17年，社會科學普及立法明顯滯后于科學技術普及立法。另一方面，從立法數量上來看，截至2024年1月，全國僅有19個省市出臺社會科學普及條例或規章，而已有40個省市出臺科學技術普及條例或辦法（圖1），數量相差一倍，多個省市對社會科學普及缺乏立法規范，社會科學普及立法與科學技術普及立法明顯失衡。

綜上所述，我國地方科普立法整體呈現為科學技術普及立法與社會科學普及立法兩條線發展，科學技術普及立法在先、社會科學普及立法滯后，科學技術普及立法明顯多于社會科學普及立法的發展格局[3]。

2 我國社會科學普及與自然科學普及立法失衡原因分析

從我國科普立法的具體實踐來看，社會科學普及立法發展緩慢的主要原因是《科普法》未對社會科學普及內容予以明確規定，而科學技術普及與社會科學普及立法的失衡實質上是自然科學普及與社會科學普及立法的失衡。

2.1 國家科普立法中社會科學普及內容的缺失

狹義的科學是指自然科學，廣義的科學應包括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11]。現代學術界將科學劃分為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其中，社會科學是以社會現象為研究對象，涉及學科包括經濟學、法學、史學、社會學、倫理學等。這種劃分與科學知識的一般表現形式自然科學知識和社會科學知識相對應。社會科學功能雖然不像自然科學那樣易于觀察和表征，但它對推動社會前進和發展的作用不容忽視[12]。而綜合我國國家層面科普立法來看（表2），我國《憲法》第二十條明確了自然科學普及和社會科學普及的同等地位，但其他相關立法中未見社會科學普及的內容。如《中華人民共和國科學技術進步法》僅規定“國家發展科學技術普及事業，普及科學技術知識”。尤其在作為科學普及專門法《科普法》第二條中規定“本法適用于國家和社會普及科學技術知識、倡導科學方法、傳播科學思想、弘揚科學精神的活動”，將科普內容分為科學知識、科學方法、科學思想、科學精神4個方面，但法條未明確“知識”是自然科學知識還是社會科學知識，在《科普法》其他法條中也只規定了科學技術行政部門、科學技術協會、科學技術工作者的科普責任，對于社會科學管理部門或社會科學協會并未提及，僅在第十五條明確社會科學類社會團體的科普社會責任。換言之，在《科普法》中對“科學普及”一詞的界定，在概念層面和科學普及工作的執行過程來看，都限定在自然科學普及的范疇[3]。另外，通過研究《科普法》第二章“組織管理”中行政機關和主要社會力量的相關規定，學界也普遍認為《科普法》調整范圍僅包括自然科學知識，并不包括社會科學普及的內容[2]。因此，《科普法》未對社會科學普及的內容作出規定，除了憲法之外，地方社會科學普及立法并無直接上位法可依據。

2.2 國家層面科普政策涉及社會科學普及內容較少

2002年，我國《科普法》頒布實施后，標志著科普工作走上了法制化軌道[13]。隨后相繼頒布了《全民科學素質行動計劃綱要（2006—2010—2020年）》《全民科學素質行動規劃綱要（2021—2035年）》《關于新時代進一步加強科學技術普及工作的意見》等文件，對科普工作作出全面部署，從青少年科普、科普活動等方面推進科普工作蓬勃開展，全民科學素質顯著提高。但梳理我國科普相關重要政策（表3），可以發現我國科普在科學知識內容上統一表述為“普及科學知識”，較少涉及哲學、歷史、經濟、法律等社會科學知識的普及，對于社會科學普及相關責任規定也較為缺乏。可見，從我國國家政策層面來看，社會科學普及的重要戰略地位未受到普遍重視[3]。社會科學普及相關政策內容的缺乏，導致社會科學普及地方立法缺少參考依據，社會科學普及立法進展較為緩慢。

2.3 地方科普立法對于社會科學普及內容規定的局限

實踐中，上位法體系直接影響了地方科普立法的發展。上位法對于科普內容的單一規定導致了地方科普立法模式的多樣化，地方科普立法模式可分為：分別單行立法模式、嵌入式立法、含混式立法等。

2.3.1 分別單行立法模式

此種模式多為地方立法機關依據上位法進行專門性的自然科學普及立法和社會科學普及立法，分別出臺

地方“科學技術普及條例”和“社會科學普及條例”。圖1統計出臺了社會科學普及條例的19個省中，就有17個省（遼寧、新疆除外）是通過此種模式分別出臺了社會科學普及立法和科學技術普及立法。在上位法未規定的情況下進行單獨的社會科學普及試行立法，符合《立法法》相關規定，目前已經成為地方立法通行做法[11]。

2.3.2 嵌入式立法模式

此種模式通過拓展“科學技術普及”的內涵，將社會科學普及相關內容納入既有的科學技術普及條例之中[14]，目前有四川、遼寧、重慶、新疆、南京、海口、杭州7個省市采用此種立法模式。分析發現，這些立法有以下融合立法特征（表4）：一是條例命名為“科學技術普及條例”，但在科普定義中明確規定科普包含自然科學知識和社會科學知識。二是條例中不僅明確了相關行政部門的科普責任，同時規定了科學技術協會、社會科學界聯合會科普責任，規定了自然科學類和社會科學類社會團體科普社會責任。三是在科普機制協同方面作出規定，如《杭州市科學技術普及條例》規定了自然科學科普周和社科科普周活動等內容；《遼寧省科學技術普及辦法》不僅直接明確了自然科學普及與社會科學普及同步發展的原則，還在科普工作聯席會議制度、科普統計調查制度、科普工作隊伍建立、科普經費使用等方面明確了科學技術協會與社會科學界聯合會的社會協同責任。但此種模式也是在上位法尚未做類似修改的情況下合并立法[14]，采用的地區相對較少。

2.3.3 含混式立法模式

《科普法》雖未提及社會科學普及內容，但第十四條對科學類社會團體的科普社會責任做出了規定。不少地方立法沿用了這種做法，這些地方立法未在科普定義中明確科普的內容是社會科學知識還是自然科學知識，但在具體的立法內容中，對社會科學界聯合會、社會科學類社會團體的科普責任作出了規定（表4）。如《山西省實施lt;科普法gt;辦法》規定了有條件的社會科學類社會團體應當向公眾開放實驗室、陳列室和其他場地、設施；《江西省科學技術普及條例》規定了社會科學界聯合會在科普工作中的組織和支持作用，加強科普組織建設、理論研究的組織和指導等責任。

《科普法》未對社會科學普及的內容作出規定，但是科普實踐中又確有社會科學普及的需求，地方立法將社會科學知識的內容嵌入在科學技術普及立法之中則有突破上位法之嫌，因此分別單行立法、含混式立法模式逐漸成為主要立法方式。如新疆和遼寧兩地先采用嵌入式立法，之后為滿足現實需求又單獨出臺了社會科學普及立法。

目前，地方立法模式的多樣化導致了我國各地科普立法中科普內容難以統一、對科學普及的內涵與外延界定不一等情況[3]。地方立法對于科普概念內涵外延的最大分歧在于科學知識是否包含社會科學知識。其中，分別單行立法模式明確了科學技術普及內容不包含社會科學普及；嵌入式則將社會科學普及納入科學技術普及的范圍；含混式立法則未提及。由此可見，地方立法分立“科學技術普及條例”和“社會科學普及條例”，實質上是對自然科學普及和社會科學普及的分法而立。科普立法進程中科學技術普及立法和社會科學普及立法的失衡問題實際上是自然科學普及立法和社會科學普及立法的不均衡表現。可見，《科普法》對社會科學普及內容的缺失使地方社會科學普及立法無相關政策參考，進而導致社會科學普及立法發展緩慢，最終形成自然科學普及和社會科學普及立法發展不均的局面。

3 推進社會科學普及與自然科學普及立法協調發展的建議

3.1 在《科普法》修訂中拓寬科普定義范圍

首先，在《科普法》中明確社會科學普及的法律地位，將社會科學普及納入科普范圍。立法中科普的內容應當與新時代科學學科發展趨勢、科普融合發展趨勢同步。一方面，科普活動的科普主體、科普客體、科普內容、科普形式等日趨復雜與多樣化是新時代科普特征之一。傳統科普主客體固定，科普方式單一，主客體之間是單向的“授”與“受”的線性關系[15]。但隨著時代發展與科學技術的進步，科普主體與客體不斷擴大，科學傳播系統的主體結構趨于網狀化與動態化[16]，各種學科內容科普趨于融合。另一方面，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的交叉與融合成為現代學科的一大趨勢，兩者普及的界限也會越模糊，科普內容與科普形式等趨于多元化[17]，單一自然科學或社會科學科普已經無法滿足現實需求。因此，科學普及必須考慮學科交叉問題，科學普及應當融合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兩種內容，促進科技立法與法律之外的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知識體系的統一[10]，以達到更好的科普效果。其次，地方社會科學普及立法，需要通過《科普法》拓寬科普定義范圍、提供立法依據，以避免地方科普立法對科普概念界定不一等問題。因此，需在《科普法》修訂中進一步明確科普的概念和范圍，在第二條中刪掉“普及科學技術知識”的模糊表達，明確科普內容是“普及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知識，傳播科學思想，弘揚科學精神，倡導科學方法”與現代科學學科發展趨勢接軌。

3.2 在《科普法》修訂中明確自然科學普及與社會科學普及協同發展原則

《科普法》修訂可以參考地方立法實踐中《遼寧省科學技術普及辦法》，將自然科學普及與社會科學普及協同發展原則寫入法條的做法，在第四條中明確“國家推動自然科學普及與社會科學普及同步發展”。一方面，我國《憲法》中已規定自然科學普及與社會科學普及同等的法律地位，需要在《科普法》中予以落實。另一方面，科學普及的最終目標是提升公民科學素養。《中國公民科學素質基準》中關于科學素質的132個基準點中，除了自然科學知識外，還涉及哲學、法律意識、歷史文化、社會道德倫理等內容，可見公民科學素養的提升包含自然科學知識與社會科學知識兩個方面。因此，在《科普法》中明確社會科學普及的法律地位不僅可以完善科普立法體系，還可以與科學素質提升相關政策銜接，促進公民科學素養均衡提升。

3.3 在《科普法》修訂中明確科普組織管理等協同工作機制

從現行單行立法模式的科學技術普及立法和社會科學立法的框架結構對比來看，基本都包含總則、組織管理、社會責任、科普工作者、保障措施、法律責任等部分，無論是具體內容還是框架形式都具有重合性。如都要求政府部門制定科學普及規劃，并將其納入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規劃；都要求將科學普及經費納入財政預算；都規定了相關科普工作者的科普責任等。對于這些重合的部分，可以通過上位法規定相關協同工作機制進行整合。因此，可以在《科普法》第二章組織管理第十二條中明確“科學技術協會和社會科學界聯合會是科普工作的主要社會力量”；在第十五條對于相關人員科普責任的規定中，在科學技術工作者基礎上增加社科工作者；保障措施方面，在第二十九條中明確社會科學界聯合會也是支持科普者開展工作、表彰鼓勵科普貢獻的主體。通過《科普法》建立協同工作機制，也將為地方立法建立科普工作聯席會議制度、科普聯合統計調查制度等提供法律依據。

4 結語

隨著科學普及支撐和服務國家科技創新發展的重要性日益彰顯，科普環境不斷變化，新時代對科普工作提出了新的要求[18]。社會科學普及關系著公民社會科學文化素養和思想道德水平，承擔著引領社會輿論、提升公眾人文科學素質的重要使命[19]。在《科普法》修訂中全面納入社會科學普及，促進社會科學普及與自然科學普及融合立法，將進一步增強我國科學普及實效，提升公民科學素養。與此同時，《科普法》修訂涉及面廣、內容豐富，還包含科普功能定位、科普責任剛性約束、智能化科普等問題，有待進一步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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