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世代”社交網絡中搭子文化的情感需求研究

【摘" "要】“搭子”的網絡解釋是“人與人進行規律性結伴，進行活動的一種關系”，這種新型的社交關系，既滿足了社交需求，又弱化了情感成本。作為當下流行的一種社交互動方式，“搭子文化”是對傳統固定關系的補充。在當下的互聯網社會，“強弱關系”的產生與消亡較為常見。基于社交媒體所建立的線上親密度，或許高于線下親密度，進而對“強關系”的建構產生一定的影響。本文以“搭子群體”作為研究對象，主要采取質性研究方法，從“淺型社交”強弱關系理論與情感邊界的角度，探究“搭子群體”的情感需求。

【關鍵詞】搭子；淺型社交；強關系與弱關系；情感需求

“輕相識”作為一種由多因素催生而成的新型社會關系，是當代社會交往的一個主要構成部分。這既是現代社會經濟和科技高速發展的必然產物，又是由“熟人社會”到“陌生人社會”轉型所引起的人們生活空間環境的改變。

一種名為“搭子”的新型社交關系正在“Z世代”中興起，所謂“生活可以不戀愛，但是不能沒搭子”。“搭子”一詞的網絡釋義是：人與人之間規律性的陪伴與交往，進而開展活動的一種關系。這是一種低于友情，卻高于普通同事或同學，聚焦垂直細分領域的精準陪伴，但同時又保持安全社交距離。通過大數據篩選，定位興趣愛好相同的“網友”。這種“搭子交友”在滿足自身社交需求的同時，弱化了所付出的情感成本。“搭子”包括但不限于：飯搭子、健身搭子、旅游搭子、廁所搭子等，可謂萬物皆可搭。

隨著互聯網的高速發展，都市的格局逐漸分化，工業結構進一步升級，基礎公共設施不斷完善，異質人群逐步集聚，高密度的居住模式正在形成。人與人之間盡管有感情上的訴求，但限于時間、空間成本，未必有足夠的精力去經營與維護。作為當下流行的一種社交互動方式，“搭子文化”是對傳統固定關系的補充。當交互和情感共享成為網絡用戶的主要需求，社交平臺的普及讓人們重新部落化、圈層化。

一、社交網絡中強弱關系的呈現

基于社交媒體的傳播背景下，“強關系”指的是在網絡上延續現實情感關系，反之“弱關系”就是指人與人聯系不密切、情感投入較低的人際交往。比如，以微信為例，微信置頂星標好友就是強關系，而反之僅聊天為弱關系。偶關系，即由于偶然隨機配對所形成的關系。心理學家Kelly認為：當兩個人之間能夠相互影響并且相互依賴，才能認為這兩個人之間存在著關系[1]。美國斯坦福大學人文與科學學院的格蘭諾維特教授通過四個指標來界定關系中的強弱連接，分別是：互動時間、情感強度、親密程度以及互惠行動的內涵[2]。在當今的互聯網社會，“強弱關系”的定義變得越來越復雜，同時，“弱”與“強”之間的產生與消亡現象也越來越多。

而“Z世代”這一身份標識既表現為自然意義上的年齡世代，同時也有著更為突出的社會世代的內在規定性，“Z世代”的成長環境帶有鮮明的時代印記。在當下高速發展的互聯網社會中，善于利用網絡的年輕人，也在面臨著“附近的消失”，科技的升級使資訊無限延伸，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卻變得疏遠、模糊。作為社會性動物，在“社恐”這個簡單粗暴的標簽之下，“Z世代”青年在社交媒介的實踐中呈現了更強的能動性與隱私意識，他們既沉浸在社交媒介的交往互動之中，又注重對自我呈現痕跡的一種“抹除”。

基于社交媒體所建立的線上親密度，是否高于線下親密度，進而對“強關系”的建構產生一定的影響，為偶關系轉變為強關系帶來新的契機。

二、研究方法

本文以“搭子群體”為研究對象，主要采取質性研究方法，從亞文化、強關系與弱關系的視角，分析探究“搭子群體”的自我空間及情感補償。考慮到研究與考察對象的實際情況，本文通過線上+線下的方式進行研究設計，以便獲取受訪人的信息與資料。

“搭子群體”有一定的群體特征，他們大多是“Z世代”的青年群體，伴隨著社交媒體發展而成長的一代，在移動性與社交化技術的強力滲透下，其受互聯網技術的深度卷入，長期浸潤于互聯網化的社交媒介之中，同時他們擁有嫻熟的媒介使用習慣，能創作個性化、趣味性的媒介文本。而網絡深度化使用與信息獲取多元化，也讓“Z世代”間的文化距離消減，更易形成認同。本文選擇10位年齡范圍在18～30歲之間的“搭子群體”對其“尋找搭子”的原因、“搭子群體”之間的交流和“搭子”所帶來的情感補償等問題進行深度訪談，訪談形式為線下訪談或線上電話連線兩種方式。

三、“搭子文化”反映青年人的內在情感需求

（一）實用主義背后的社交心理

在現代社會，個體被縮減為了原子化、完全自我的個體，和一個作為巨大群體的運載工具的個體。“搭子社交”作為一種簡單的社會交往模式，以陌生人間的弱聯系為基礎，以類型細分、時間成本和情緒代價低廉為特征，展現了務實友誼的發展趨向。這一觀念的盛行，一方面是當代青年多元化、個人化需要的體現；另一方面也反映了當今快速、緊張的現實生活。

人類學家項飆曾提出過“消失的附近”這一概念：居住在一個原子式的現代化城市中，沉浸在虛擬的互聯網中的人，對建立親近關系的激情不足，對“附近”的感情日漸淡漠且易碎。但人類畢竟是群居性生物，是所有社會關系的集合體，被壓制的社交需要總是存在的。所以，“搭子”就成為了一個不錯的選擇。這種在現實中與陌生人之間的聯系，是一種出于雙方需要的自愿選擇，同時在彼此之間確立了一種無形的界限。

如今，年輕人對“搭子”的喜愛與日俱增，他們認為這是一種簡單的人際關系，既能解決社交方面的需求，又能減少在時間和感情上的花費。它既能滿足人們一種精神上的需要，又是一種對現代社會的孤獨的反映。年輕人在尋找“搭子”，不僅是為了尋找合適的伴侶，更是為了在原子化的世界里，找到一種和諧的可能性。

（二）基于情境的特定陪伴關系

在現代社會中，個體情感滿足方式的單向化、匿名化、標準化和市場化等特征和趨勢造成真實情感的社會來源范圍越來越有限、越來越狹小，導致社會個體對虛擬情感的需求反而越來越大[3]。“搭子”可以被看作青年群體在社交平臺上尋找合作伙伴、共同完成特定任務或活動的一種新型社交關系。這種關系的建立一般依托于一定的情境需求，且其通常是短時的、強目的性的、伴隨活動的結束而結束的，相對于其他社交關系更加依賴于具體的日常事項需求。已有研究表明，青少年群體在特定情境下所交往的人際關系是其進行社交活動、分配社交時間的重要基礎。但是在“搭子社交”中，這種人際互動模式被顛覆了。青年人不再根據人際互動來決定時間分配，而是基于情境去尋找“關系”。

現如今，青年人尋找的“搭子”類型多種多樣，這種多樣性反映了青年群體在不同情境下對于社交有不同要求。“搭子”關系更注重在特定情境下尋找共鳴和合作，而不是像傳統的朋友或知己關系那樣需要長期情感維護。

（三）“搭子”類型細分化反映時間焦慮

在小紅書、微信等社交平臺上，“搭子”通過標簽和話題進行精準營銷，為特定細分情境的產生提供了動力。這些情境所對應的“搭子”關系，扁平化地將多維的社會生活場景劃分成一個個細分情境，進而使得年輕人對于生活時間的認知趨向于瞬時性、零散化和無序性的“媒介時間”觀念。然而，“時間有多重紋理，節奏、順序、頻率、持續性、時區等共同組成時間結構”，青年群體容易將時間的某一個單一維度視作認知重點，如社會時間（在什么年紀做什么事）、同輩時間節奏（不能輸在起跑線）或媒介時間（零碎時間也利用起來，如在地鐵上背單詞），將時間單維化。當社會生活之多維與時間認知之單維產生反差沖突時，青年群體的時間焦慮也就產生了[4]。

社交平臺精準細分的“搭子”類型反映了青年群體對于多維社會生活情境的切割，而社會情境與社會時間結構的變化密切相關[5]。這種多樣的“搭子”類型背后，反映出了青年群體對于社會時間認知的變化。青年人希望通過在特定情境下建立情感陪伴，實現對于“有意義時間”的追求，而這往往反映出人們的時間焦慮心理。

四、“搭子群體”強弱關系的情感連接

（一）基于情感補償的淺型社交

網絡社交這種虛擬的“淺型社交”，是一種“人際關系的轉基因”。“淺型社交”是指與朋友、家人等關系較為親密的社交形式相比，更加表面化、短暫、輕松的社交互動方式。這種社交模式通常基于共同的興趣、活動或虛擬社交網絡，人們可以與陌生人或熟悉的人進行簡短的交流，但不需要付出太多的時間、精力或情感投入。與傳統的深度社交相比，淺型社交更加靈活、隨意和便捷，可以滿足人們在快節奏、多任務的生活中的社交需求。但與此同時，淺型社交也可能導致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感增加，缺乏真正的情感聯系和深度交流。

從淺型社交的角度來看，“搭子”關系并不一定是現代人情感能力的“降級”。雖然這種社交形式更加注重實用主義和工具化，而且通常只在需要時出現，不需要時便沉默無聲。但是，“搭子”之間的情感不同于密友之間對生活事無巨細的關心，“搭子”的出現是基于心理需求的補償。社交媒介彌補了傳統媒介的不足，使人與人之間、人與信息相關聯，但基于智慧科技，通過智能化的方式，人們可以根據自己的各種需要來尋求滿足。“搭子關系”能滿足我們社交關系的同時，也降低所付出的情感成本、避免造成時間浪費。作為一種情感補償，雙方都能夠把握距離的尺度，明事理且不吵不鬧。

這是一種從所構建親密關系的進程中解脫出來的反復試探，同時也是一種具有“實用性”的情緒，雖然門檻很低，但并不缺乏溫暖。

（二）基于媒介傳播的情境脫離

隨著社會和媒介技術的不斷發展，媒介已經逐漸成為我們認識世界、理解問題的中介。“搭子”關系通常從虛擬網絡中開始建立，年輕一代通過這種方式從原先所處的地區、社會圈層、親屬血緣等范圍跳出，在重構自身人際關系的過程中，優先選擇與陌生人結交成為“搭子”。

相較于傳統的人際交往，這種“搭子”式的交往方式更加注重匿名與實際。社交媒體過度使用，使人們產生焦慮、注意力分散等相關問題，當下青年群體正處于“熟人社交倦怠”時期。因此，人們經常采用各式各樣的“斷連”的行為和手段來脫離過度社交的環境，從而產生“反向連接”的現象。“反連接并不是無條件切斷所有連接、封閉個體，而是在一定的情境下斷開那些可能對個體產生過分壓力與負擔的連接鏈條，使個體恢復必要的私人空間、時間與個人自由[6]。而“搭子”關系的產生正是對這種“熟人社交倦怠”的一種回應。“熟人社交”是一種強關系，高強度連接增加了社交負擔與維護成本，因此，在尋找“搭子”時，年輕一代往往會回避當前的交際圈，轉向與新結識的人交往，青年群體更注重“搭子”關系的實用性，并維持一定程度的社交距離。這種社交反連接行為體現了當代社會中一種在特定情境下自我保護的新型社交形態。

（三）基于社交需求的交往邊界

年輕人依然有著無法消弭的聊天需求。基于共同興趣建立連接，對用戶來說是一種更加簡單的人際關系。隨著新興社交方式的不斷涌現，如社交媒體、在線游戲、虛擬現實等，交往邊界的問題也愈發復雜和多元化。而“搭子文化”的出現在滿足社交需求的同時，也保留了必要的邊界感。一個好的“摸魚搭子”在上班時間能夠即時回復，在下班后則默契地消失；一個好的“飯搭子”能夠在用餐時愉快地聊天，在日常生活中則保持適當的距離，正如人們所說的“垂直領域的精準陪伴”，“搭子”的陪伴從不會越界。

“搭子關系”之所以能夠得到人們的青睞，是因為它自帶一種明確的邊界感。這種關系的交往邊界主要圍繞著共同興趣展開，而在興趣之外的事情上，雙方則不相互干涉和打擾。這種交往邊界的存在有助于人們保護自己的個人空間和隱私，同時也避免了過度暴露個人情感和私事所帶來的不必要的麻煩和困擾。“搭子”既是一種主動的社交融入，是消解“社交卡頓”的努力姿態，也是一種自我認同、界定圈層的積極嘗試。

五、結語

“尋找搭子”這一基于網絡出現的新型社交方式，既是現代社會經濟和科技飛速發展的產物，也是社會由“熟人社會”轉向“陌生人社會”導致的生活空間生態環境變遷的產物。當我們沉浸在科技建構的烏托邦中時，會發覺人們之間的交往空間正變得日益狹窄。“搭子文化”的出現，不僅折射出現代青年群體實用主義交友觀的變化，同時也反映著內在情感的變化。與傳統的友情、情感、信任等情感聯系相比，當代年輕人更重視社會交往中的一種“弱關系”，其具體體現為：具有較強的社會交往實用性，在共同的興趣領域中能夠獲得的情感價值最大化，目標一致可獲得更高的社交效率[7]。

“搭子社交”也著重于實現情景性目的，通過特定情境下的精準情感陪伴，構建了一個動態的、可持續發展的社會。對于當代青年人而言，“搭子”選擇既是青年群體一種情感需求的滿足，也是一種生活方式的表達。這種實用主義交友觀表達了青年群體在當下節奏緊張、競爭激烈的社會背景下，對于社交關系的新理解和新需求。

注釋：

[1]Harold Harding Kelley.Personal Relationships：Their Stru-

ctures and Processes [M].London：Psychology Press，1982：59.

[2]Mark S.Granovetter.The Strength of Weak Ties [J].Mark S.Granovetter，1973（06）：1360-1380.

[3]王寧.情感消費與情感產業──消費社會學研究系列之一[J].中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0（06）：109-113.

[4]鄭小雪.時間的過度道德化──一個理解青年時間焦慮的視角[J].中國青年研究，2023（02）：31-38.

[5]陳晨.熬夜：青年的時間嵌入與脫嵌[J].中國青年研究，2021（08）：29-35.

[6]彭蘭.連接與反連接：互聯網法則的搖擺[J].國際新聞界，2019（02）：20-37.

[7]于語和，周歡.青年“搭子型”淺社交的心理透視與現實審思——基于哈貝馬斯的交往行為理論[J].理論導刊，2023（10）：96-103.

（作者：長安大學人文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新聞與傳播）

責編：姚少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