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時代舞蹈短視頻的參與式傳播

【摘" "要】數字時代社交短視頻平臺為舞蹈參與式傳播提供了新生態。依據“爆款”舞蹈短視頻形成的模仿拍攝、直接轉發、評論討論、點贊收藏等參與行為，已經成為新媒體用戶參與舞蹈傳播的重要途徑。通過對抖音平臺中舞蹈短視頻的采集與分析，體現出基于PGC創生和基于UGC復制變異兩種傳播路徑，呈現出基于傳播的社會交往以及基于算法的趣緣聚集兩種特征。短視頻平臺改變了舞蹈的生產、傳播和接受樣態，重塑了舞蹈傳播理念、機制和業態，為舞蹈的傳播發展提供了新契機。

【關鍵詞】舞蹈短視頻；參與式傳播；短視頻平臺

數字技術發展為舞蹈的參與式傳播提供了新生態，成為當下整個舞蹈藝術共享生態圈中的新焦點。近年來，抖音、快手、微視等短視頻平臺的快速發展與崛起，為舞蹈的大眾傳播提供了新場景和新陣地，不僅許多官方部門與機構開始使用短視頻平臺，例如國家大劇院、北舞-舞蹈劇場、中國東方演藝集團等機構紛紛在抖音開設官方抖音號，用以宣傳和展示舞蹈作品、教學及文化，更多的是大量個人也使用短視頻平臺自發參與和傳播舞蹈內容。數字時代的舞蹈參與式傳播以具有社交屬性的短視頻平臺為主要陣地，不僅形成了新的舞蹈業態，還通過數字化平臺重構了舞蹈生產與接受機制，并以此重塑了傳統舞蹈傳播體系中的基礎性關系。這一系列變革為探索數字時代舞蹈傳播的理論與方法提供了新的契機和空間。

舞蹈短視頻是舞蹈傳播在數字時代引入的新范式變革。目前關于短視頻平臺的舞蹈傳播開始得到研究者關注，主要從五個方面進行探討，包括基于傳播模式的舞蹈短視頻5W要素分析[1]和價值分析[2]；基于版權問題的舞蹈短視頻侵權認定[3]和版權存證討論[4]；基于營銷的舞蹈短視頻傳播營銷路徑[5]和營銷策略[6]；基于文化分層的舞蹈自媒體特征分析[7]；以及基于傳播者的舞蹈人背景研究[8]。但是，目前有關這一現象的研究仍然數量較少，尤其是關于舞蹈短視頻的參與式傳播更鮮有討論。因此，本文將以數字媒介技術發展特點作為切入點，進一步思考舞蹈傳播在新歷史條件下的邏輯構成，探索舞蹈短視頻在媒介傳播語境下的參與式特征。

一、舞蹈媒介傳播中的參與式文化

從遠古至今，舞蹈作為實踐性活動始終具有一種參與性，其參與性程度常常是舞蹈活動是否興盛的重要指標。針對各種類型的舞蹈活動形式，“參與性”指向不同參與主體。在職業舞蹈與非職業舞蹈未分化之前，舞蹈的參與是全體社會成員的群體行為；在職業舞蹈與非職業舞蹈分化之后，舞蹈的參與便在各種舞蹈活動類型中偏向不同參與主體。盡管職業與非職業舞蹈的分化常常被專業主義理念裹挾，使得職業與非職業、專業與業余等冠之于舞蹈活動及其參與主體的定語浸染價值判斷，但舞蹈活動一直沿著職業與非職業兩條進路同時演進從未中斷，一方面是沿著職業進路的祭祀、宴享、劇院等表演性舞蹈活動，另一方面是沿著非職業進路的節日、儀式、廣場等群眾性舞蹈活動。舞蹈活動的兩條進路并非相互割裂，而是在舞蹈總體發展進程中受參與主體影響相互糾纏。可見，無論是在精英舞蹈藝術活動中還是在大眾舞蹈活動中，參與是舞蹈主體之于舞蹈活動與生俱來的本體性行為實踐。

基于不同參與主體的社會行為差異[9]，舞蹈活動參與過程主要存在兩種方式，一種是基于具身性的“跳舞”，另一種是基于二分性的“觀舞”。前者屬于對舞蹈實踐的相對主動介入，而后者則屬于對舞蹈活動的相對被動欣賞，二者代表了大眾參與過程動態區間的兩端。基于“跳舞”的現場大眾參與主要圍繞現時性身體狂歡而發生，從而在共同參與、共同體驗與共同交流中形成或松散或緊密的共同體。隨著數字技術發展，現場性的舞蹈參與傳播過程與技術、商業、社會等各方面交織，從而形成了一個更為復雜的文化場。由此，參與性概念在舞蹈傳播中具有多維度內涵及強大解釋力。

視頻平臺為舞蹈參與式傳播提供了新的媒體生態。傳統長視頻平臺以精英群體視角的舞蹈教學、比賽視頻為主，少數用戶會根據舞蹈視頻內容進行線下舞蹈實踐，大多數用戶參與模式則圍繞觀看、評論、點贊、轉發而進行。盡管某些平臺鼓勵用戶參與式創作，但在舞蹈參與式傳播過程中仍然偏向于傳統長視頻平臺機制。如果說傳統視頻平臺的舞蹈參與仍停留于圍繞“觀舞”的舞蹈傳播活動，那么以社交為核心的短視頻平臺則更強調舞蹈傳播的本體性實踐活動。短視頻平臺一方面基于移動App的創作、剪輯、合成等多樣化模板功能，為用戶進行舞蹈參與式傳播提供技術便利；另一方面依托偏好識別的算法準則，為用戶形成基于趣緣的圈層社群聯系提供社交便捷。由此，基于短視頻平臺的舞蹈知識創生與傳播，不僅包含了傳統視頻平臺的觀看、評論、點贊與轉發，同時還具備更有實踐性的舞蹈參與行為。換言之，舞蹈短視頻中的參與式傳播不僅包含個體的舞蹈表達，還包括基于舞蹈的社群交往。

二、基于抖音平臺的舞蹈短視頻案例分析

（一）舞蹈短視頻參與式傳播的數據采集

抖音短視頻平臺中“火紅的薩日朗”“站在草原望北京”“聽我說謝謝你”“牛馬disco”“小雞恰恰挑戰舞”等舞蹈短視頻具有較高分析價值。首先，這類舞蹈短視頻在抖音平臺中具有較高參與度。截至2022年底，這類舞蹈短視頻播放數均超億萬次，點贊數均超千萬次，評論與分享數均超百萬次，參與人數均過萬，作品數均過千。其次，這類舞蹈短視頻內容主要與廣場舞、手勢舞、搞笑舞蹈等類別相關，其參與主體既有職業舞蹈人，又有非職業舞蹈人，在其類型構成上對于舞蹈的參與性研究具有代表性。可見，圍繞熱門話題標簽發布的舞蹈短視頻在抖音平臺中引發了用戶熱議、模仿與傳播，其參與基數龐大，影響力廣泛。

本文通過分析抖音平臺舞蹈短視頻中視頻內容和頁面文本信息來研究舞蹈參與式傳播現象。在抖音短視頻平臺的“搜索”中，分別以視頻播放數最高的話題標簽“火紅的薩日朗”“站在草原望北京”“聽我說謝謝你”“牛馬disco”及“小雞恰恰挑戰舞”作為關鍵詞，根據點贊量基準從高到低各采集200個舞蹈視頻作為研究樣本，通過篩選、刪減無效或無關視頻后共595個有效視頻，繼而對研究樣本的視頻內容和相關文本信息進行質性研究。根據視頻相關信息的分類整理，研究樣本的基本信息呈現于表1。

（二）舞蹈短視頻參與式傳播的數據分析

通過對舞蹈短視頻編碼類型的分析與整理，首先可以發現，與這五個話題相關的舞蹈短視頻依據其內容和功能可以總結為展示型、教學型、報道型、無人型五類。具體而言，展示型視頻指舞蹈參與主體在視頻中身體力行地介入舞蹈活動實踐；教學型視頻多為專業舞蹈人或舞蹈機構發布的相關話題的舞蹈教學視頻；報道型視頻是對某一話題舞蹈現象的新聞報道；無人型則是指舞蹈短視頻中顯要的舞蹈參與主體為卡通或寵物。其中，一方面就其數量而言，展示型視頻數量最大，成為舞蹈短視頻的主要構成類型；另一方面就其舞蹈主體參與程度差異而言，展示型和教學型舞蹈短視頻主體為強參與，其余類型為弱參與。參與程度是本文確定研究對象的核心指標，因此展示型舞蹈短視頻是本文研究的主體性對象（見表2）。

其次，參與者也是不容忽視的關鍵點。通過數據統計與分析，案例中舞蹈短視頻的發布賬號類型可以分為個人用戶和機構用戶兩大類，其中個人用戶是舞蹈短視頻發布的主要賬戶類型。一般而言，個人用戶的發布者也是舞蹈短視頻中的舞蹈參與主體。就舞蹈參與主體來說，可以將其分為專業舞蹈人與非專業舞蹈人兩類，其中非專業舞蹈人的參與體量更大。在這些舞蹈參與者中，按其性別屬性可以發現女性參與者比男性參與者在數量上略多，按其年齡屬性則中青年參與的視頻數量最多。此外，舞蹈短視頻除了以“跳舞”形式進行參與外，瀏覽、點評、轉發、收藏等也是參與行為之一。

三、舞蹈短視頻參與式傳播的文本類型

（一）“源”文本：基于PGC的“爆款”

舞蹈短視頻的內容生產主要包括PGC（專業生產內容）和UGC（用戶生產內容）模式[10]。對于“火紅的薩日朗”“站在草原望北京”“聽我說謝謝你”“牛馬disco”和“小雞恰恰挑戰舞”五個爆款的抖音平臺“源”視頻而言，其內容生產均出自PGC模式，即爆款視頻的“源”文本均由專業人員所生產。其中，“火紅的薩日朗”的“源”視頻是由Dancer_峻赫發布的《草原最美的花》；“站在草原望北京”的“源”視頻是由劉福洋所編創的舞蹈《站在草原望北京》；“聽我說謝謝你”的“源”視頻是由李昕融所首演的歌舞《聽我說謝謝你》；“牛馬disco”的“源”視頻是由原創視頻博主麻辣小鮮肉發布的《學術感舞蹈周末篇“牛馬搖”》；“小雞恰恰挑戰舞”的“源”視頻是由琪琪恰恰F4發布的《致國際睡眠日雞叫舞》。盡管不是所有爆款的“源”文本是首創文本，但這些爆款內容的生產者或者使之成為爆款的改編與發布者都是具備一定專業知識的專業人士（見表3）。

由于這些舞蹈短視頻“源”文本的創作者并非是大眾層面的舞蹈愛好者，因此這些“源”文本在舞蹈藝術質感上必定隱含專業水準。但高水準的舞蹈藝術作品對大眾而言具有審美距離感，無法為舞蹈參與式傳播提供基本條件。因此這些“源”文本在兼顧專業質感基礎上還具備可普及性特征。通過對“源”文本舞蹈視頻中舞蹈動作的分析，可以發現，這些動作元素的設計與編排以及音樂、空間的選擇都為其大眾傳播奠定了本體性基礎。

（二）“流”文本：基于UGC的復制與變異

舞蹈短視頻成為“爆款”的直接推動力為受眾基于UGC的參與式傳播。這種內容生產模式使受眾成為積極的參與主體，超越了傳統觀看與表演、生產與消費的二分對立，使其在“文本生產者-文本消費者”與“文本表演者-文本觀演者”的多重身份游走中，通過對“源”文本的復制與變異，擴散出眾多“流”文本。

舞蹈爆款短視頻的“流”文本主要由復制與變異形成兩大類型構成。前者基于爆款“源”文本進行復制，呈現為兩種態勢，一種按照“源”視頻的人數及舞蹈動作進行直接復制，另一種以單人形式完成“源”視頻多人的舞蹈動作，這類參與式傳播構成了舞蹈短視頻文本的簡單復制。后者基于爆款“源”文本進行變異傳播，在“源”文本基礎上通過改變舞蹈動作要素、舞蹈動作難度、舞蹈人數等形成個性化變異文本。

通過對其“源”文本及“流”文本的分析，可以發現，參與主體的舞蹈專業背景對舞蹈短視頻文本復制與變異有極大影響，這種影響集中體現在基于變異傳播的“流”文本中。例如在“小雞恰恰挑戰舞”舞蹈短視頻的“流”文本中，許多專業舞蹈人以“源”本文中舞蹈構成邏輯為基礎，加入踢腿、控腿、旋轉、軟翻等技術技巧或自己所擅長舞種的舞蹈動作，參與到舞蹈短視頻的大眾傳播鏈中。

四、舞蹈短視頻參與式傳播的主要特征

（一）基于傳播的社會交往

數字時代媒介技術的開放性、包容性、全民性特點，為舞蹈短視頻的參與式傳播提供了重要的傳播空間。在新媒介環境中，用戶群體在舞蹈傳播中的影響力逐漸擴大，數字技術賦予每一位媒介用戶參與表達的機會，使得用戶既是舞蹈內容受眾，又是舞蹈視頻傳播者。其中，個體用戶自發的大量傳播是舞蹈短視頻成為“爆款”的重要動因。這對傳統舞蹈大眾傳播模式造成了一定程度沖擊，使得傳統舞蹈傳播主體在轉型中主動適應數字技術變革引發的傳播新特征，即從“向大眾傳播”轉向“大眾參與傳播”。

在大眾參與舞蹈傳播的過程中，面對“爆款”舞蹈短視頻，用戶游走于舞蹈視頻發布、接收、反饋等多重角色，通過模仿拍攝、直接轉發、評論討論、點贊收藏等多元方式表達個人觀點、參與社會交往。其中，模仿“爆款”舞蹈的拍攝發布是區別其他舞蹈傳播模式的最突出特點。這種基于模仿的參與式傳播行為是短視頻平臺“爆款”產生的生理基礎，其本質所強調的是“建立在模仿行為之上的社會交往”[11]。由此，在“爆款”舞蹈短視頻的傳播中，不同個體用戶基于“模仿”機制對“源”文本進行復制或變異，通過“參與式傳播”融入短視頻平臺的新型媒介社交語境。

（二）基于算法的趣緣聚集

舞蹈短視頻所依托的短視頻平臺，通過鼓勵用戶分享確定其社交屬性，為舞蹈參與式傳播提供了可行性。這種以社會交往為基點的傳播可行性取決于平臺的推薦算法，通過對用戶喜好、需求的精準畫像，推薦匹配度高、共鳴性強、時間性近的相關短視頻。與此同時，在用戶通過模仿等參與行為分享相關“爆款”舞蹈短視頻時，平臺的算法邏輯又為其用戶提供了初始曝光流量，后續依據點贊、轉發、評論等熱度判斷進一步提供流量支持，由此保證了作為創作者或瀏覽者的用戶的參與熱情。

依托短視頻平臺的技術框架，用戶參與式傳播行為形成并擴大了基于舞蹈趣緣的虛擬社群。趣緣社群是以興趣、觀念、愛好為基礎聚集的集群[12]。用戶的分享熱情疊加算法的精準匹配，在“爆款”舞蹈短視頻的模仿傳播中，通過數字媒介互動和歸屬感建構形成趣緣認同，并經由高情感卷入的參與式傳播行為形成高黏合度。由此，在一個個“爆款”舞蹈短視頻生成與擴散過程中，基于算法和趣緣的用戶群體不斷壯大，且參與度更高、主動性更強、包容性更大。

綜上所述，參與式傳播是舞蹈傳播范式變革的主要表征。如果說傳統視頻平臺更傾向于以精英主導、自上而下的舞蹈生產與傳播為主體，那么舞蹈短視頻的參與式文化更鼓勵大眾化的舞蹈生產與傳播。基于數字時代的技術發展，數字時代的舞蹈參與式傳播以具有社交屬性的短視頻平臺為主要陣地，不僅促成了新的舞蹈業態，還通過數字化平臺重構了舞蹈生產與接受機制，并以此重塑了傳統舞蹈傳播體系中的基礎性關系。這一系列變革為探索數字時代舞蹈傳播的理論與方法提供了新的契機和空間。

注釋：

[1]袁夢潔.舞蹈短視頻傳播的創新模式[J].當代舞蹈藝術研究，2020（Z1）：76-81.

[2]楊武代.抖音“舞蹈潮”的成因及其價值探析[J].傳媒，2019（14）：53-55.

[3]馬明，吳孟洋.論舞蹈視頻信息網絡傳播權的侵權認定與集體管理[J].藝術評論，2020（09）：61-76；

[4]楊陽，俞定國，吳驊業.基于區塊鏈的舞蹈類短視頻版權存證方法[J].電視技術，2020，44（08）：51-59.

[5]李丹.新媒體時代舞蹈藝術的營銷之路[J].北京舞蹈學院學報，2019（06）：44-51.

[6]郝乙玄.社交媒介下的舞蹈類短視頻研究[D].山西大學，2019.

[7]鞠高雅，林一.“文化雜食主義”視角下的網絡舞蹈視頻與“互聯網+”時代的文化分層[J].北京舞蹈學院學報，2018（04）：71-77.

[8]袁明謙.短視頻時代 屬于舞蹈人的出場——走進馬承魁、馬蛟龍的舞蹈“視”界[J].舞蹈，2022（04）：15-20.

[9]白曉晴.短視頻平臺中科幻電影的文化參與機制研究[J].當代電影，2021（01）：154-159.

[10]黃楚新，王丹丹.產消融合中的內容生產新機制[J].新聞與寫作，2018（10）：13-18.

[11]常江，田浩.迷因理論視域下的短視頻文化——基于抖音的個案研究[J].新聞與寫作，2018（12）：32-39.

[12]付佳，趙樹旺.從文本盜獵到文本圍獵：參與式文化空間的建構[J].中州學刊，2022（05）：167-172.

（作者：上海體育大學藝術學院講師，博士，研究方向：舞蹈理論）

責編：周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