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子爵城堡，法式古典園林的文化守望

“如果沒有沃子爵城堡，可能就不會有今天我們見到的凡爾賽宮。”這句話在法國廣為流傳。在距離巴黎市區約50公里處的西南郊區，坐落著一座巴洛克風格的古典園林—沃子爵城堡（vaux le vicomte）。沃子爵城堡修建于1658年到1661年間，曾是“太陽王”路易十四時期的財政大臣尼古拉斯·富凱的官邸。由于城堡過于奢華，富凱被路易十四下令捉拿并沒收其所有財產，其中就包括沃子爵城堡。后來路易十四又命令原班人馬仿照它建造了凡爾賽宮。

作為十七世紀卓越的藝術瑰寶，沃子爵城堡誕生于三位才華橫溢的藝術家之手，他們是建筑師路易·勒沃、畫家和裝飾家夏爾·勒·布朗和園林設計師安德烈·勒·諾特爾。沃子爵城堡是三人的首次合作，也標志著開放、對稱的法式古典園林風格的開始。

追尋寂靜的腳步

細雨蒙蒙，令巴黎郊外的一片綠色更為清新。我們將車停在蓊郁的樹叢旁，朝前望去，只見有一個由古老的鐵柵欄所圍著的巨大院落。進去后，有一大片綠色的草地，兩條鋪著白色碎石的小徑，呈十字形交叉，將草地分割為四個綠色的正方形。從中間那條筆直的路望去，遠處是一座灰黃色的古老城堡。不同于諸多摩肩接踵的旅游勝地，此地竟然空無一人，放眼四周，更是荒野的森林，我們似乎到了一個只有在夢境中才能見到的空寂世界。然而，遠離塵囂的寂靜，也正是沃子爵城堡的主要魅力！

我們來到城堡面前，它有著高大雄偉的身軀，主體部分向后凹，兩翼部分突出，頗似一位氣宇軒昂的王公仰坐在一把龐大的扶椅上。在幾個世紀風雨的侵蝕下，城堡黃色的衣袍已經顯得相當古舊。就像對待盧浮宮、凡爾賽宮和楓丹白露一樣，法國人沒有把它粉刷一新，他們習慣于讓古建筑仍然披著褪色的外衣。法國人偏愛陳舊，似乎陳舊就是古意，而古意就意味著寶貴的歷史價值。

城堡的內部，卻不像外部那般古舊，一切都金碧輝煌、雍容華貴，顯然維護得很好。我們通過一條漂亮的過道，過道兩壁掛著色彩鮮明的肖像繪畫。首先是由畫家夏爾·勒·布朗所作的尼古拉斯·富凱像，富凱當時還顯得很年輕，身著莊嚴的朝服，氣派華貴、聰明外露，不愧為一代盛世重臣。也許是因為鋒芒太外露了，路易十四為了集權力于一身，選擇將富凱投入了監獄，讓他老死在那里。在富凱像之后，則是一批藝術家們的肖像，正是他們參與了沃子爵城堡的建筑和裝飾的工程。其中像建筑師路易·勒沃、畫家和裝飾家夏爾·勒·布朗和園林設計師安德烈·勒·諾特爾、雕塑家弗朗士瓦·查哈爾東與米歇爾·昂居葉，都是十七世紀建筑與造型藝術領域里赫赫有名的大師。

藝術的陽光與色彩

我們走進的第一個房間，就是富凱工作的地方，整個房間呈現濃郁的暖色調。橘紅色的墻上描繪著乳黃色的線條圖案，鑲嵌著一幅幅勒·布朗的油畫，其中有富凱夫婦的肖像，也有平原上兩軍會戰的宏偉場景。而在天花板下，則是一圈雕刻著希臘史詩故事的橘紅色浮雕。房間里整齊地擺設著紫黑色的檀木桌和絳紅色的座椅，地毯也是橘紅色與黑色相間的圖案。

圓形的大廳猶如一朵素凈的淡紫色荷花，而在它的淡紫色調之中，又泛出一種青白—周圍一個接一個的穹門和天窗，像一片片雪白的花瓣，將陽光映照進來，顯得大廳格外明亮闊氣。廳堂中央佇立著路易十四的青銅塑像，廳堂周圍的石柱上，則是古羅馬時期一系列著名歷史人物的大理石塑像。這些雕刻家們的力作，即便被放置到盧浮宮去，也不會黯然失色。

“詩神沙龍”更像是一座百花齊放的花園，這里充斥著五彩繽紛的顏色、造型多變的線條和各式各樣的圖案。最令人矚目的是天花板上描繪的九位詩歌女神，她們有的在歡笑，有的在沉思，有的在熟睡，有的像蒙娜麗莎那樣表情神秘。在詩歌女神的周圍有很多潔白的小天使在飛翔，而在這些女神和天使的頭上、手上和腳下，滿是一簇簇碧綠的樹葉和鮮艷的花朵。整幅畫色彩鮮艷、人物肌體細膩豐腴、生活氣息濃郁，充滿了歡快的情調，是文藝復興時期典型的繪畫風格，使人很容易想起同時期提香的《鄉間音樂會》、柯雷喬的《安第奧普之眠》這些名作。

值得一看的還有國王的工作室與臥室，這是在沃子爵城堡建成后，富凱把路易十四迎來此地時供國王使用的兩個大房間。它們是沃子爵城堡中最豪華的所在。這里光輝璀璨、富麗堂皇，珍貴的擺設琳瑯滿目，只可惜富貴氣太重，而藝術味不足，包括那些仙女的塑像和畫像，肉感顯然多于靈性，但這也許更投合路易十四的口味。

在城堡下面還有面積很大的地下室，那是供仆役、廚子侍候貴族們奢侈揮霍的生活而進行各種勞作的地方。其中有一間特別巨大的廚房，從其規模來看，足可以供應數百人的膳食，在一大排爐灶上放著數十口尺寸不一的炒鍋、煮鍋和蒸鍋。旁邊還有兩個模擬十七世紀女仆的蠟人。這兩個“女仆”臉色憔悴、頭發蓬松，她們身著布袍，戴著軟帽，正在勞作。當我們參觀了地上那些雕梁畫棟之后，再看到這兩個蠟人，不禁有觸目驚心之感，那城堡中豪華的生活正是建立在這些面色憔悴的人們勞動之上的。

氤氳的奇妙仙境

走出地下室的大門，我們來到了一個寬大的平臺上，這時才發現，剛才我們是從背面進入沃子爵城堡的，而這里才是城堡的正面。正面的建筑顯得更為巍峨，居中的建筑呈圓形，上有一個渾圓的巨大屋頂，屋頂上又有一個圓形的尖亭，整體看起來就像一頂王冠。陽臺的兩邊是“之”字形的寬大石梯。

走下平臺，映入眼簾的是像梯田一樣層層鋪展而下的平地和苗圃，最中間是一條寬闊的沙徑，兩旁稀疏地站立著大理石的塑像和呈盆狀或杯狀的巨大石器，里面盛放著鮮花和綠色植物。再往下，則是一個三十多公頃的大花園，嫩綠色的草地、幾何圖案的花壇、一條條筆直的沙徑和千姿百態的噴泉，所有這些被整齊而和諧地修剪成大塊的幾何圖案，其間又對稱地立著一個個修剪成圓錐形或金字塔形的常綠植物。從高處作一鳥瞰，似乎是一些棋子被整齊地碼放在一個花格棋盤上。

在花園設計中，勒·諾特爾采用一種視覺錯覺法，被稱為“隱藏失真”，以建立減速的映景。采用這種方式最明顯的變化之處是在倒影池，噴泉、池塘、小運河這些豐富的水系營造了光影交織的錯覺，虛實呼應、天地相連，隨著游客腳步不斷切換遠景、近景，猶如舞臺一般充滿戲劇感。

這時，我驀地發覺一個令人詫異的事實：從后門進來，直到現在，除了一位賣門票的中年女性和一位像幽靈般出現在地下室的管理人員外，我們沒有再碰見其他任何人。而在每個房間里，都陳列著那么多珍貴的藝術品、古董和家具，就像十七世紀的古人剛離開他們自己的房間時一模一樣地擺放著。我不由得開始為這個對外開放的古堡擔心：“導游先生，這個城堡是不是處于警察的保護之下呢？”“嗯，不，這里沒有什么警察。不過，我想，可能里面有先進的電子保衛系統。”導游微笑著說。

漫步在沃子爵城堡，感受歷史，也感受今天。富凱做夢也不會想到，他全力打造的這座夢幻城堡會招致他的陷落，也更不會想到這座城堡會開創一個建筑史上的巔峰時代。沃子爵城堡的對稱式、開放式建筑，寬廣、和諧的花園，以及無限延伸的巴洛克式軸線，成為了法式古典園林的典范，啟發了凡爾賽宮、夏宮、美泉宮、無憂宮等一座座恢宏絢麗的華廈拔地而起。不管經過多少歲月的洗禮，依舊令人心生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