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米芾對唐代書家的評價

摘要：米芾是宋代尚意書家的代表人物，蘇軾稱其書法“風檣陣馬，沉著痛快”。米芾以“集古字”立家，學書始從顏真卿、柳公權等人，但后來對唐代的書法風氣極不贊賞。本文欲從米芾現存的書論等資料，在米芾“卑唐”的基礎之上，找到對唐代書家的態度及評價。

關鍵詞：米芾；卑唐；書法

一、米芾介紹

米芾，字元章，祖居太原，后遷湖北襄陽。他是北宋赫赫有名的書法家、畫家、書畫理論家，與蔡襄、蘇軾、黃庭堅合稱“宋四家”。他的書法成就極高，在書法領域擁有極高的地位。其作品多種多樣，風格獨具特色，對后人影響深遠。他在藝術上追求自由奔放、豪放不羈的創作風格，有獨特的藝術觀念和表現方式。他的書法作品以行草最為出色，被后世譽為“米體”[1]。

米芾在《海岳名言》中道出其學書之路：“吾書小字行書，有如大字。唯家藏真跡跋尾，間或有之，不以與求書者。心既貯之，隨意落筆，皆得自然，備其古雅。”我們可以感受到米芾對自己書法才華的自信，同時他也展現了自己對古人真跡的尊重和對古雅之美的追求。米芾將自己的創作理念與吸收的長處相結合，創造出獨特的“刷字”風格，成就了自己在書法界的地位和影響力。

米芾的書法頗有造詣，擅篆、隸、楷、行、草等書體，他擅長臨古，幾乎可以達到亂真的地步。他的主要作品有《蜀素帖》《李太師帖》《紫金研帖》和《淡墨秋山詩帖》等。

米芾學書初學唐人，也可以說米芾的根在唐。許多著名的唐代書家都對米芾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米芾在《自敘帖》中曾表示“余初學顏，七八歲也，字至大一幅，寫簡不成”。可見米芾初學顏真卿，后來又師承柳公權、歐陽詢等唐楷大家。米芾看見柳書，驚羨其結構緊結的特點，于是又學柳公權的《金剛經》，之后得知柳公權出于歐陽詢，于是開始學習歐體，久而久之又學褚遂良。可以看出，米芾也曾十分欣賞唐代書風。但是，隨著認識的不斷深入，自我審美意識的不斷強化，當再次反觀唐代書風時，米芾對其進行了近乎尖刻的口誅筆伐。

唐楷亦如唐代國勢興盛的局面，所謂空前，歐、虞、褚、柳、顏等書法，大家更是將這法度嚴謹的唐楷推向了高潮。然而，唐人過分強調規律和秩序，導致他們在追求程式化和理性化的過程中逐漸失去了天真自然的姿態。這種情況在宋代禪宗風氣盛行的時期更加明顯。米芾的觀點像一道驚雷，使得宋代的書法家們開始反思唐楷及唐書家的缺陷。這種“卑唐”思想對后世的書法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二、米芾對初唐書家的評價

唐代書法大致可以粗略劃分為三個階段：初唐、盛唐和晚唐。這個時代的書法在唐代初期還在發展，在唐代的鼎盛時期，僅在草書領域出現了新的風格，隨后真正的形式也具備了新的特征，有了新的發展。晚唐書法則較少發展。

米芾在其書論中曾多次對唐代書法及書家進行批評，對于歐陽詢，米芾在《海岳名言》中有這樣的評價：“歐陽詢‘道林之寺’，寒儉無精神。”米芾在對比各書家所寫楷書時，指出歐陽詢的楷書單薄寒酸，沒有精氣神。“字之八面，唯尚真楷見之，大小各自有分。智永有八面，已少鐘法。丁道護、歐、虞筆始勻，古法亡矣。”[2]由此可見，此時米芾對于歐陽詢、虞世南等人的書法已持批評態度了，認為丁道護、歐陽詢和虞世南的筆法均勻整齊，沒有變化，古法至此已消亡殆盡了。

然而，對于褚遂良，米芾的欣賞多于批評。褚遂良的書法作品富有變化性，靈活自然，并且在嚴謹的法度之外展現了個人的特色，這使得他的書法作品極具個性和創造力。褚遂良是初唐重要書法家之一，他推崇、學習王羲之書法，卻不同于其他人的照搬臨習，他是有見解性、有創造性地臨習王書，米芾也十分欣賞此點。在《書評》中米芾對于褚氏是如此評價的：“褚遂良如熟馭陣馬，舉動隨人，而別有一種驕色。”這體現了米芾對褚遂良書法的高度贊賞。正如此，米芾用最美的詞句稱頌“褚體”：“九奏萬舞，鶴鷺充庭，鏘玉鳴珰，窈窕合度”，褚遂良的字形結構體現了極強的人格魅力。

相較于米芾對唐代其他書家的強烈抨擊，米芾對褚遂良的贊賞顯得格外難得。米芾學褚遂良字體學得最久，因為褚體變化比較豐富，而且書風相較于唐代其他書家更靠近晉人。米芾認為褚遂良的書法之所以能夠改變字形、自由書寫，是因為他能夠隨心所欲地書寫，他的筆勢直抒胸臆、轉折有致，展現了極高的自由性和變化性。正是這種特點使得褚遂良能夠將《蘭亭序》真本的精髓表現出來。米芾也贊賞褚遂良的小字能夠表現大字的妙處，即小字具有大字的力量和氣韻。褚遂良的書法風格和創作理念對米芾的書法創作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他從褚氏那里汲取靈感，并將其與自己的風格融合，形成了獨特的藝術特色。

三、米芾對盛、中唐書家的評價

唐代的書法風格從盛唐時期開始，變得生機勃勃、雄渾厚重，真草更徹底地擺脫了王家書法的束縛，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這時張旭、懷素、顏真卿等著名的書法家也進入了大眾視野。

米芾在《海岳名言》中說道：“又真跡皆無蠶頭燕尾之筆，與郭知運《爭座位帖》有篆籀氣，顏杰思也。”米芾認為顏真卿的《爭座位貼》有篆籀氣，他欣賞其天真自然，具有古法。但后來米芾又說：“歐、虞、褚、柳、顏皆一筆書也，安排費工，豈能垂世。”所謂“一筆書”，沙孟海先生解釋為“只有一種用筆方法，沒有變化”。

米芾批評唐人楷書的理由主要有兩點，一是缺少變化，字形勻稱而沒有變化，沒有創新，于是就沒有“真趣”；二是“安排費工”[3]，無天真、自然之趣，在米芾看來，書法要不計工拙，表達書者的感情，得自然。所以他要復古，求“真”，尋古法，覓“趣”。由此可見，米芾對于顏真卿楷書的評價不同于其行書，他欣賞其行書，但并不欣賞他的楷書，正如他所說：“顏魯公行字可教，真便入俗品。”

四、米芾對晚唐書家的評價

柳公權是晚唐著名書法家，以楷書著稱。對于柳公權的書法，米芾的批評可以說是不留一絲情面。《海岳名言》中米芾是這么評價柳公權的：“柳公權國清寺，大小不相稱，費盡筋骨。”“柳公權師歐，不及遠甚，而為丑怪惡札之祖。自柳，世始有俗書。”他認為柳公權的字雖是學歐陽詢，但遠遠比不上歐陽詢，反而成了丑陋怪異之祖，也便是從柳公權開始，世上有了俗書。不難感受到米芾對于柳體的強烈抨擊，米芾書風追求自然，八面皆出鋒，而柳公權的字在他看來非但顯得僵硬，起止和轉和處刻意做作，完全失去了自然之趣，這樣的書法“豈能垂世”。

裴休是唐朝中晚唐時期的名相、書法家，裴休書跡傳世極少，僅存《圭峰定慧禪師碑》。它是裴休和高僧交往的見證，也是他非凡書法的證明。米芾在《海岳名言》中說道：“柳公權《國清寺》，大小不相稱，費盡筋骨。裴休率意寫碑，乃有真趣，不陷丑怪。”[4]米芾不喜歡柳公權的整齊拘束，贊揚裴休的書法率意自然，有“真趣”之味，不會顯得丑陋怪俗。后一句可見米芾認為裴休的書法并沒有完全臣服于柳公權，雖取法柳書，卻仍顯露了自己的個性。

五、米芾卑唐的誘因

米芾的性格比較怪異，尤其喜歡穿奇裝異服，舉止癲狂，世人稱其為“米顛”。米芾出身不好，仕途也不順利，甚至因為出身之事備受朝廷眾人的嘲諷和冷落，所以米芾直到四十多歲還回避自己的身世。他一生磕磕絆絆的功名之路，造就了米芾放蕩不羈的性格。也正是因為如此，書法也成了他抒發個性的出口。楷書作為一種與唐代國力強盛和莊嚴之氣相對應的書寫方式，存在法度過度嚴謹的一面，導致其書法缺少了許多生動自然之趣。晉人的書法更加偏向自然、古樸的書寫狀態，這與唐楷截然不同，晉人名士們都喜愛解放思想、抒發感情，書法也便自然而然地成為他們自由書寫并釋放自己情感的最好載體。米芾生性天真爛漫，更合于晉人的風格，這也是米芾不再學唐，轉為“卑唐崇晉”的重要原因之一。

研究米芾，蘇軾是不得不提的重要人物。米芾年輕時投身書畫，把寫字作畫、交游、訪友作為人生“大樂事”，蘇軾與米芾可謂是書畫互通的知己。蘇軾還指出學習書法應該“求上崇古”的觀念[5]，這意味著要借鑒古代書法的優秀之處，并在此基礎上進行創新和發展。這個觀點啟發了米芾，讓他開始向魏晉時期的書法大家學習。蘇軾可以說是米芾學習書法道路上的重要導師，如果沒有他的指導和啟發，可能就沒有之后米芾書法的發展。

六、結語

米芾崇晉卑唐的態度不僅體現在對晉代書法的推崇，更體現在他對晉代文化以及書法背后思想與精神追求的欣賞和理解。米芾認為，作為后來者，不能只是盲目模仿，而應該通過學習和借鑒唐代書法的精華，結合時代變革和個人的創意，形成自己獨特的書法風格和表現力。米芾通過不斷學習和創作，將晉代書法的優秀特點融入自己的創作中，為后來的書法發展和研究提供了寶貴的素材和示范。他的崇晉卑唐之情成為他書法生涯中的重要一筆，也讓他的書法作品具有了獨特的魅力和意義。

作者簡介

張怡然，女，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書法創作與研究。

參考文獻

[1]陳麗新.米芾“崇晉卑唐”書學觀及對我書法創作的影響[D].長春：長春師范大學，2019.

[2]宋士超.米芾尊晉卑唐試說[J].大眾文藝，2013（7）：25-26.

[3]李亞南.由崇唐到卑唐—米芾對唐書觀念的轉變[J].明日風尚，2017（9）：274.

[4]黃惇，金丹，朱愛娣，等.中國書法史[M].沈陽：遼寧美術出版社，2001.

[5]曹寶麟.中國書法史：宋遼金卷[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