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弗里達》的圖像學分析

摘要：弗里達·卡羅是墨西哥著名的女性畫家，其頭像被印在墨西哥500比索紙幣上，同時也是盧浮宮收藏的首位拉丁美洲藝術家。弗里達在短暫的一生中，一直在用繪畫表達自己的內心世界和情感。其作品風格單純，且充滿墨西哥本土文化色彩，極具強烈的個人特色。本文主要以圖像學研究為方法，通過描述《兩個弗里達》畫面中的內容，解讀該作品中所包含的情感。

關鍵詞：弗里達·卡羅；兩個弗里達；圖像學研究

弗里達·卡羅（Frida Kahlo，原名Magdalena Carmen Frieda Kahlo y Calderon，1907—1954年），出生于墨西哥古老的居民區，1954年7月，弗里達就走完了自己充滿病痛、意外以及不幸的一生。在弗里達創作的所有作品中，有三分之二都是自畫像，她通過描繪自己，書寫自己的傳奇人生，將自己身上獨有的魅力展現得淋漓盡致。

弗里達曾經說過：“在我的生命中有兩次重大的事故，第一次是交通事故，第二次是迭戈·里維拉，而第二次較第一次更為致命。”1929年，弗里達在全家人的極力反對下，與當時墨西哥壁畫三杰之一的迭戈·里維拉結婚。剛開始的婚姻確實是甜蜜的，無論里維拉去哪里，弗里達都會陪伴著里維拉，但是里維拉自己也曾在自傳中寫道：“如果我愛一個女人，我越愛她，我就越想傷害她。”所以婚后的迭戈并未將身心投在家庭中，而是風流成性，屢次出軌，這給弗里達帶來了嚴重的精神傷害。不僅弗里達遭受了身體上的重創，其短暫的悲劇式婚姻也使她在1939年創作了《兩個弗里達》（圖2），這幅畫是她內心復雜情緒的一種最真實的寫照。

畫面中，兩個弗里達手拉著手，并排而坐。左邊的女人是弗里達·卡羅自己，而右邊的女人則是另一個版本的弗里達·卡羅，兩人的雙手緊緊握住。

坐在畫面左邊的弗里達·卡羅，身穿一襲白色優雅的禮服，高領，半長袖，裙子上半身非常華麗，復雜的衣紋裝飾遍布上半身，而下半身的裙擺則很簡單，只有一圈裙褶，上面依次繪著暗紅色的花瓣和小鳥圖案。弗里達將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梳理得很整齊并盤起來，臉上依舊是濃密的一字眉，標志性的小胡子，紅色的嘴唇，沒有任何表情地注視著前方。被解剖的心臟直接裸露在外面，從心臟處向外延伸出兩根血管，一根從其右手上一直纏繞到身前。弗里達用手中的剪刀將血管剪斷，血流不止，滴在白裙上，與白裙的潔白形成鮮明的對比。另一根血管則從弗里達的脖子后邊繞到了心臟處。

畫面右邊的弗里達整顆心臟雖然也是裸露在外邊，但這顆心臟卻是完整無缺的、鮮活的，心臟的另一根血管纏繞在弗里達的左手臂上，一直到手邊。這位弗里達左手還握著一個刻有里維拉的微縮肖像。右邊的弗里達同樣是盤頭，濃眉，依稀可見的胡須，紅唇，眉眼間透露出深邃而堅定的目光，注視著前方。她身穿一件明亮的裙式服裝，圓低領、無袖，裙子上半身是以藍色為主色調，而裙擺則是褐色的，在裙子最下方還有白色蕾絲。通過裙子衣褶可以看出，弗里達是兩腿分開的男性姿態。整幅畫面背景是灰暗的天空，烏云密布，像是暴風雨將至一般，為畫面營造了緊張的氛圍。

根據潘諾夫斯基的觀點，在圖像志研究的第二個階段，我們要將研究的重點從主題轉移到作品內容所蘊含的深層意義上，需要通過對文獻知識的理解來挖掘作品內容所包含的深層意義。在這一階段，我們要通過對文獻知識的理解來挖掘作品內容所包含的深層意義。也就是說，我們要將作品所描繪的圖像看作一種約定俗成的題材，這些題材構成了圖像、故事、寓意的世界。弗里達的作品大多是個人經歷的真實寫照，繪畫風格也被后人歸類為超現實主義，雖然弗里達本人并不認同這一觀點。弗里達曾說：“我不畫夢，我畫我的現實。”

1940年，身體殘缺的弗里達與其一生摯愛的里維拉結束了10年的婚姻，在離婚前夕，她創作了《兩個弗里達》，這是一幅1∶1還原真人比例的巨幅作品，應是其自畫像中尺寸最大的一幅。在肉體和精神遭受雙重折磨下，這件作品無疑是其崩潰的精神狀態最真實的反映。畫面上的兩人描繪的都是弗里達本人，只是穿著不同。左邊的弗里達身穿維多利亞式婚紗，面無表情，手中拿著手術鉗，并剪斷了從右邊纏繞過來的血管。右邊的弗里達手中卻緊緊攥著刻有迭戈肖像的勛章，表明了弗里達雖仍愛著迭戈，但是兩人的婚姻使其痛苦不堪。手術鉗也表達了卡羅自車禍以來一直在接受持續不斷的手術，暗示了弗里達對醫療器械的熟悉。婚紗裙擺上的花朵刺繡以紅色繪制，與弗里達血管中流淌下來的鮮血形成呼應。白色婚紗的蕾絲上衣殘缺不全，心臟也支離破碎，下半身潔白的裙子上淌著鮮血，顯得格外刺眼，象征悲劇式的婚姻對弗里達所造成的傷害。破損的心臟也暗示了弗里達正在被坎坷的愛情與婚姻一步步解剖撕裂。對于弗里達來說，人生中所遭遇的兩次重大意外，婚姻帶來的傷害，遠比車禍嚴重得多。如果說車禍使弗里達從一個活潑開朗的小女孩，變成了自卑、孤獨且內向的人，那么與里維拉悲劇式的婚姻，則使其從一個對婚姻充滿希望和憧憬的妻子，變成了一個內心復雜且絕望的女人。

與左邊截然相反，右邊的弗里達身穿墨西哥傳統服飾，即特瓦納服飾。從這里可以看出弗里達對墨西哥文化的熱愛。此外，里維拉對弗里達的影響極大，里維拉喜歡她穿帶有民族特色的衣服，因此，弗里達為了取悅里維拉，在婚后直接改變了自己的穿衣風格，多以極具墨西哥風格的形象出現在其面前。這一點在兩人婚禮上弗里達特意身穿從一位印第安女仆那里借來的具有民族氣息的特瓦納服飾以及弗里達1931年創作的婚禮肖像《弗里達·卡羅和迭戈·里維拉》中均有體現。在《兩個弗里達》中，弗里達通過身穿完整的特瓦納服飾表達了對婚姻幸福美滿的渴望。服飾的顏色鮮艷，完整無缺，心臟也是完整的，手里還握著刻有里維拉肖像的橢圓形勛章，勛章連著的血管正好通向那顆完整的心臟，象征被愛所滋潤的弗里達。畫面背景電閃雷鳴的天空，暗示弗里達這段時間所承受的痛苦以及內心的憂郁與迷茫，暗淡陰沉的色彩則表現了弗里達心中的無助與絕望。但是，畫面中兩個弗里達手拉手，被一根血管串聯在一起，兩人相互陪伴，給不同境遇的自己安慰。

潘諾夫斯基曾提道：“藝術作品的內在意義和內容往往揭示了民族、時代、階級宗教甚至哲學學說的基本態度。”對圖像進行單層次的闡釋，就必須要了解作者的經歷和思想傾向以及他所處時代的時代背景，挖掘作品更加深層次的內在含義。

在這幅畫作中，我們可以看到兩個弗里達，她們近乎對稱但又有明顯差別，為畫面增添了一絲神秘之感。觀者在看到此幅畫作時，不禁會思考許多問題。例如弗里達作為一名現實主義畫家，畫面中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場景？兩個弗里達之間有什么樣的聯系？為什么左邊的弗里達身穿的不是她最愛的墨西哥服飾，而是華麗莊重的禮服？這些問題都要從弗里達的兒童時期去尋找答案。在弗里達的回憶錄《兩個弗里達的起源：回憶》（《The Origin of The Two Fridas：Memory》）中曾提到過，弗里達在小兒麻痹的康復階段，就已經出現了這位虛幻的朋友。這個虛幻的朋友與她的年齡相當，更重要的是，這個朋友健康快樂，永遠都在大笑，手舞足蹈，相當靈活自由。這個朋友在弗里達的記憶中存在了34年之久，弗里達在此期間會與她傾訴交談、互相陪伴。因為兒童往往在遭受創傷、壓力、孤獨時，會主動幻想出另一個小伙伴，而幻想出來的小伙伴就是理想中的完美自我。這個自我擁有自己所不具備的特性，正如弗里達想象中的另一個弗里達，她一定是健康的、活蹦亂跳的，可以不受任何約束，肆意任性地去到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這個時期的弗里達因患小兒麻痹癥，右腿畸形，被迫待在家中長達數月。在正貪玩的年紀卻缺少朋友，只能長時期臥床，與心理上的孤單和身體上的疼痛相伴，這使弗里達非常向往外面的世界，因而這個幻想中的“朋友”，便成為她對童年生活缺失的自我安慰與彌補。幻想是人類對于健康快樂生活的一種向往，也是我們對現實中諸多苦痛的一種逃避。只有通過想象追求這種健康的生活，畫面中才會有一個完整的弗里達，而另一個則是現實中遭受許多痛苦的、殘缺的、真實的自己。

《兩個弗里達》源于弗里達對童年幻想的回憶，畫面中除了被丈夫傷害的自己，還有以完整的墨西哥女性形象出現的弗里達。這兩個看似矛盾且不符合常理的形象同時出現在同一個畫面中，充滿反差感，折射出弗里達內心極度孤獨的一面，也表達了她對美好愛情的渴望。

弗里達·卡羅生長在有深厚而悠久傳統歷史的墨西哥，這些對她的思想影響深遠，同時也滋養著她的人生，特別是墨西哥人積極的生死觀，是她創作的源泉之一。在創作中，弗里達能夠毫不避諱地將血、被解剖的心臟展現在畫面上，以表達自己面對死亡的態度。

弗里達的作品以其鮮明的特征及強烈的感情，通過非敘述性的畫面描繪，充分表達了自己的內心情感，且畫面中充滿矛盾。運用圖像學研究方法對《兩個弗里達》進行分析，能夠由淺入深地了解其作品的形象、寓意和深層意義。從畫面安排上看，她將“現實中的自己”和“想象中的自己”同時置于畫面的中心位置，這是對自己不幸的婚姻和生活境遇的一種隱喻。從整個作品來看，弗里達對“兩個自己”進行了不同程度的安排，用對稱和均衡來展現自己內心的掙扎以及內心深處對于健康、幸福的渴望。

該作品以一種特殊的方式表現了弗里達內心的痛苦與掙扎，是對自我心靈世界的探尋。在痛苦中挖掘自己超常的藝術潛質，是弗里達藝術作品的魅力所在。弗里達擅長將人生悲劇以繪畫這種直觀的方式表現出來，對自己身心所遭遇的一切不快進行宣泄。其藝術正是通過描繪自身的經歷，給人一種殘缺之美，但卻充滿無窮的力量與個人魅力。

作者簡介

王琛，女，漢族，河南新鄉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美術史論。高田田，女，漢族，陜西延安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美術史論。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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