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推動農民主體性建設的經驗探析

〔摘要〕 農民是中國革命、建設、改革的主體力量，這種主體力量的發揮必須以農民主體性建設為前提。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將農民問題作為中國革命的中心問題，通過塑造農民的革命主體意識，以階級話語構建農民身份認同；發展農民組織，以基層民主有效擴大了農民的政治參與；發展農民武裝力量，以農民武裝斗爭保障了新民主主義革命的最終勝利；推動農村土地革命，消滅封建剝削關系，在經濟政治等各方面解放了農民等舉措，促進農民主體性建設。這些實踐經驗啟示我們在新時代應繼續加強農民主體性建設，發揮農民在推進鄉村全面振興中的主體作用。

〔關鍵詞〕 中國共產黨；民主革命；農民主體性；鄉村振興

〔中圖分類號〕D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1203（2024）01-0044-07

2024年中央一號文件提出，堅持把解決好“三農”問題作為全黨工作重中之重，把推進鄉村全面振興作為新時代新征程“三農”工作的總抓手。鄉村振興戰略實施以來，農民主體性建設作為“三農”研究的重點越發為學界所關注。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我們要堅持用大歷史觀來看待農業、農村、農民問題，只有深刻理解了‘三農’問題，才能更好理解我們這個黨、這個國家、這個民族。”〔1〕回顧歷史，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黨為了激發農民的革命熱情，調動農民參加革命的積極性、主動性，在轟轟烈烈的革命斗爭中提出了一系列解決農民問題的舉措，有效推動了農民主體性建設。系統考察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黨推動農民主體性建設的經驗及其現實啟示，對于強化農民主體性建設、推進鄉村全面振興具有重要的參考與借鑒價值。

一、塑造主體意識，以階級話語構建農民身份認同

對中國社會各階級進行正確分析，明確革命的對象、動力，發掘革命階級的積極性，是推動革命形勢不斷前進的前提條件。在漫長的封建時代，中國農民長期生活于“倫理本位、職業分立”〔2〕的鄉土社會，在近代反抗西方列強入侵的過程中，中國農民雖然形成了現代民族意識，但還未能形成階級意識。因此，如何運用馬克思主義階級分析方法，將中國農民作為一個“階級”來重新認識，并團結帶領農民階級投身革命，就成為黨領導中國革命取得勝利的重要問題。以“勞農革命”為標志的十月革命，給了中國早期馬克思主義者認識中國革命的新視角。李大釗受“庶民的勝利”啟發率先認識到農民階級的重要性，提出：“我們中國是一個農國，大多數的勞工階級就是那些農民。他們若是不解放，就是我們國民全體不解放?！薄?〕422-423在新民主主義革命中，黨將馬克思主義同中國革命實際相結合，展開了對農民主體性建設的探索，逐步意識到農民是革命的主體力量，在解放農民的革命斗爭中引導農民構建起對自身階級身份的認同。

首先，運用階級分析方法，初步形成了對農民階級的認知。對于農民階級在革命中的作用，黨內最初是從農民占國民絕大多數這一角度進行認識的，認為革命的勝利離不開農民階級的支持?！吨袊伯a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宣言》指出，“中國三萬萬的農民，乃是革命運動中的最大要素”〔4〕113，但此時黨內將富足的地主也納入了農民階級之中，尚未形成對農民階級的正確判斷。1923年，陳獨秀明確把農民視為革命的潛在力量，并將中國農村人口分為地主和農民兩類，同時提出，在農民階級中又存在自耕農、半無產階級、農業無產階級三個階級，從而形成了對農民階級立體而豐富的認知〔5〕422-430。由此，“農民”不再是抽象的群體概念，而開始以“階級”的面貌出現在中國革命中。然而，陳獨秀卻對發動農民階級參加革命持有疑慮，認為農民階級散漫、趨于保守、易于茍安，且“私有觀念及其堅固”〔5〕497，所以并未將農民階級作為革命的主體力量。

其次，細化農民階級成分劃分標準，明確貧農是革命的主體力量。在國民大革命時期，黨內還未將農民階級作為革命的主體力量，對于農民運動的認識還存在分歧。針對這一情況，毛澤東創造性地從農民、特別是貧苦農民的革命性出發，對農民階級進行了成分分類，將自耕農劃為小資產階級，將半自耕農和貧農劃為半無產階級，認為“鄉村中一向苦戰奮斗的主要力量是貧農”，“他們毫不遲疑地向土豪劣紳營壘進攻”?！?〕20之后，隨著革命形勢的發展，毛澤東進一步細化了農民階級的成分，提出了富農、中農、貧農、工人（含雇農在內）的劃分標準〔6〕127-129。延安時期，毛澤東在《中國革命與中國共產黨》一文中，將農民階級分為富農、中農、貧農，并強調貧農“是中國革命的最廣大的動力，是無產階級的天然的和最可靠的同盟者，是中國革命隊伍的主力軍”〔7〕643。至此，農民階級由模糊而明確、由平面而立體，貧農也明確成為黨所依靠的革命主體力量。

再次，揭示農民的苦難生活，喚醒農民的階級意識。在我們黨逐步認識到農民階級是革命主體力量的同時，如何喚醒農民的階級意識，也成為當時黨推動農民主體性建設的關鍵。彭湃、惲代英、瞿秋白等較早關注農民階級的中國共產黨人，以階級分析的視角揭示了農民階級生活于水深火熱的原因，使農民階級知曉其悲慘現實處境源于被壓迫階級的低下地位?！扒О倌陙頋M腳牛屎，被人咒罵，欺凌，賤視，壓迫，虐待，奴隸，象牛馬都不如的農友們，被人打也不敢哭，被人殺也不敢叫。”〔8〕278“好像一座高大房子，農民就是最下的一層，受著重重的壓迫，至痛苦極深的時候，不知自救解放?！薄?〕“中國農民生在這種世界，真正是進了活地獄。極大多數的農民，就是這么過活。與其說是過活，還不如說是等死！”〔10〕隨著土地革命的深入，通過對地主惡行與劣跡的揭批，農民階級進一步知曉了“勞動—剝削”分野的階級劃分，實現了階級自覺，明確了自身的階級歸屬，增強了階級認同。

最后，由“勞工神圣”到“勞農神圣”的宣傳話語嬗變，進一步激發了農民革命的主動性。黨為了團結農民，激發農民參與革命的主動性，在揭示農民的苦難生活、喚醒農民階級意識的同時，還著重在宣傳話語中賦予農民階級作為勞動階級的神圣感。早期中國共產黨人在革命宣傳中提出了“勞工神圣”的口號，隨著革命形勢的發展，他們逐步認識到農民階級也是中國革命的主體力量，“故于‘勞工神圣’之外，可以特別標出‘勞農神圣’又于勞動問題之中”〔11〕。這種宣傳話語的嬗變，正視了農民階級作為歷史的創造者和推動者的歷史主體身份，農民階級在這樣的宣傳話語氛圍中，逐漸清楚地認識到自身所具有的力量，更為主動地投身于革命事業。

概而言之，黨在積極探索中國革命道路的過程中，運用馬克思主義階級分析方法，重新認識中國農民群體，在對農民階級進行成分劃分的基礎上，通過揭示農民的苦難生活，喚醒了農民的階級意識，激發了農民革命的主動性，有效推動了農民主體性建設。只有充分關注農民、重視農民、認識農民、分析農民，才能為加強農民革命主體性建設提供前提條件。新時代，我們黨要繼續重視農民在推進鄉村全面振興中的主體作用，切實有效地加強農民主體性建設，借鑒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構建農民階級身份認同的經驗，從年齡、性別、教育程度、務工務農時間、收入水平等方面細致分析當前農村各階層的特點，積極營造調動農民主體性的氛圍，有針對性地提出加強不同階層農民主體性建設的措施，從而以農民主體性建設推動“三農”工作的展開，助力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

二、發展農民組織，以基層民主擴大農民政治參與

為了維持階級統治，在封建社會大地主階級有意識地以宗族鄉里分化農民階級，加之小農意識的作用，封建社會的農民若非求活不能則絕大多數時間都處于“一盤散沙”的狀態。辛亥革命后，民國政府的憲政實驗受其民族資產階級本質的限制充滿妥協性，雖建立了形形色色旨在農業改良的農會組織，但其主體為地主與鄉紳，“此等組織中，貧農幾無容喙的余地”〔12〕107。我們黨在領導新民主主義革命的過程中，愈發認識到農民階級是革命主體力量，因而建立屬于農民自身且保障農民利益的團體組織，并引導農民參與革命斗爭和政治生活，就成為我們黨組織動員農民的重心所系。

首先，建立農民自己的組織——農會，為農民主體性建設提供組織基礎。其一，以真正的農會組織團結農民，將農民作為農會的真正主體。彭湃認識到“自命是工農群眾的喉舌，可背后絕無半個工農，街上的工人和農村的農民也絕不知我們做甚么把戲”〔8〕122的弊端后，痛別“從教育入手實現社會的革命”〔8〕122的想法，“下決心到農村去做實際運動”〔8〕123，他于1922年以圖農民生活之改造、圖農業之發展、圖農民之自治、圖農民教育之普及〔8〕18為綱領在海豐組建農會組織，開始以農會領導農民運動的展開。其二，培養農民運動人才，播撒農民運動火種。為了適應國民大革命迅猛發展的形勢，在中國共產黨的提議下，農民運動講習所得以創辦。這一時期，毛澤東承擔著第六屆農民運動講習所《農民問題》和《農村教育》等主要課程的教學任務，“農民”一詞越來越多地出現在他的文章論述中。在《國民革命與農民運動》中，毛澤東提出：“農民不起來參加并擁護國民革命，國民革命不會成功；農民運動不趕速地做起來，農民問題不會解決；農民問題不在現在的革命運動中得到相當的解決，農民不會擁護這個革命?！薄?3〕37學員在農民運動講習所學習農民運動的理論和方法、接受嚴格的軍事訓練、參加革命實踐活動，經過系統培訓后作為農民運動特派員奔赴全國各地，為組建農會開展農民運動作出了重大貢獻。其三，以農會重塑鄉村權力結構，激發農民作為革命主體的積極性和主動性。毛澤東非常重視組織農會，認為將農民組織在農會之下，可以推翻鄉村土豪劣紳的封建政治、廢除地主的苛捐、倡導革命的文化等。通過農民運動，使農村的“一切權力歸農會”〔6〕14，農會成為農民政治參與的有效組織形式，在推翻封建宗法的政權、族權、神權和夫權的革命洪流中，農民積極投身政治斗爭和經濟斗爭，自覺抵制農村社會之惡習，開展合伙鋪（合作社）運動，修繕道路、塘壩等農村基本設施，充分發揮了其作為革命主體的積極性和主動性。

其次，建立農民作主的民主選舉制度，發動農民廣泛參與基層政權建設。井岡山時期，隨著土地革命如火如荼地展開，黨在局部執政的實踐中通過民主選舉等切實有效的制度推動了農民主體性建設，賦予了農民民主權利、提升了農民民主意識。毛澤東非常重視在農民中展開民主選舉，認為保護、發展蘇維埃政權，“就要用選舉的方法，把大批最覺悟最先進最積極的分子選進蘇維埃去，而把舊人員中那些不中用的分子淘汰出來，這是最重要的一件事”〔14〕。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頒布《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等法律對民主選舉制度作出規定和完善。此外，為解決農民民主意識淡漠、政權認識薄弱等問題，黨重視政治動員和選舉宣傳，提升了農民的政治參與熱情。毛澤東主持的長岡鄉調查和才溪鄉調查都特別關注了選舉宣傳工作，其中才溪鄉通過會議、標語、演講和演戲等方式，使選舉宣傳“比去年普及得多，大多數人都了解選舉的意義”〔15〕。為了適應蘇區農民識字率不高、文化程度偏低的實際情況，黨在票選之外，靈活運用投豆法、畫圈法及燒洞法，保證農民能夠真正參與民主選舉，行使民主權利，使選舉結果能真實代表農民意愿。

最后，推行群眾監督制度，引導農民開展群眾監督工作。就群眾監督的重要性而言，1934年毛澤東在中華蘇維埃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上強調，“為了鞏固工農民主專政，蘇維埃必須吸引廣大民眾對于自己工作的監督與批評”〔16〕。其后，毛澤東更是從黨的性質宗旨層面說明了群眾監督的重要意義，他指出：“共產黨是為民族、為人民謀利益的政黨，它本身決無私利可圖。它應該受人民的監督，而決不應該違背人民的意旨。它的黨員應該站在民眾之中，而決不應站在民眾之上?！薄?7〕就群眾監督的真實性而言，其一，黨通過立法手段保障了農民的群眾監督權利，頒行了《地方蘇維埃政府的暫行條例》《地方蘇維埃暫行組織法（草案）》等法律法規保障農民參加群眾監督工作；其二，黨通過組織建設引導農民參與群眾監督，組建了農民參加的監督突擊隊、設立工農通信員，形成了工農通信網絡，對人民政權開展全面監督；其三，黨通過宣傳動員調動農民參與群眾監督的積極性，以演講、新戲和晚會等宣傳方法，增強了農民對革命政權的認同感和歸屬感，蘇區農民將蘇維埃政府親切稱為“老?！焙汀鞍Ｕ?，農民參與群眾監督的積極性得到顯著提升。就群眾監督的發展性而言，井岡山時期形成的政府定期報告、群團監督等群眾監督的具體方法在之后的革命實踐中得到了繼承發展，特別是抗日戰爭時期“三三制”原則的實行，既擴大和鞏固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又擴展了群眾監督的主體范圍，“為邊區政府在主體更為廣泛的群眾監督下增加決策的民主性和科學性創造了良好的條件”〔18〕。

由此可見，廣泛建立農會、推行民主選舉、組織群眾監督是這一時期黨推動農民主體性建設的成功經驗。其中，農會是黨推動農民主體性建設的重要依托，有效強化了農民在新民主主義革命中的革命主體性。這些成功經驗啟示我們要充分重視農民合作社在推進鄉村全面振興中的組織作用，切實發揮農民合作社在農民主體性建設中的組織保障作用。新時代，農民合作社作為農民組織的重要形式，應當基于合作社成員稟賦和利益的同質性（這是合作社創建、組織和運營的基礎）調整合作社的組織結構，消除因異質性所致的各種矛盾，不斷加強自身建設，積極發揮合作社的組織領導作用，定期舉辦面向在鄉農民的科學技術、思想政治、鄉風文明、生態保護等主題的培訓班，為推進鄉村全面振興培養農民骨干力量。

三、發展農民武裝力量，以農民武裝斗爭保障革命勝利

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黨高度重視農民武裝斗爭，在不同歷史階段賦予農民武裝力量具體的使命任務，為壯大革命的星星之火、鞏固紅色政權提供了堅實的武裝保障，有力推動了農民主體性建設。

首先，關注農民自發武裝斗爭，發掘農民革命主體的潛力。無論是借鑒蘇俄十月革命勝利的經驗，還是從當時軍閥割據混戰的國情出發，工農兵聯合的武裝斗爭都是早期中國共產黨人展開革命斗爭的最終選擇，而其中農民自發武裝斗爭則備受關注。彭湃在海豐成立農會之初，便明確提出“我們農民，與其無辜坐受摧殘，倒不如正當防衛為愈”〔8〕30，這種認知來源于彭湃對晚清海豐農民自發武裝斗爭的認可，他在《海豐農民運動》一文中，特以此為例，高度評價了農民自發武裝斗爭所展現出的革命潛力。李大釗也在深入分析當時中國農村、農業和農民問題的基礎上，對農民自發武裝斗爭予以高度關注，他曾派大批同志深入農村指導紅槍會等農民武裝團體的組織工作，“變舊式的紅槍會而為堂堂正正的現代的武裝農民自衛團”〔19〕。農民自發武裝斗爭及其顯現的革命潛力，促使早期中國共產黨人進一步深入農村、關注農民、宣傳發動革命，他們的相關實踐構成了黨發展農民武裝力量、推動農民主體性建設的重要探索。

其次，順應農民武裝自身的強烈訴求，動員組織農民深度參與革命。由宣傳發動而組織訓練，再由組織訓練而軍事行動，這是早期中國共產黨人對民眾運動和軍事行動的認知邏輯〔20〕。但是，在實踐中這種看似清晰可循的認知邏輯卻無法適應現實民眾運動的具體變化。尤其在鄉村社會，農民運動面臨著最為根深蒂固的封建桎梏和最為復雜嚴峻的斗爭環境，農民運動和軍事行動根本無法截然兩分。彭湃在海豐組織農民運動時，很快便發覺，隨著農民運動的興起，封建敵對勢力的暴力干涉和武力鎮壓必然會隨之到來。為此，彭湃明確提出開展農民運動、組織農會固然重要，但武裝農民亦不容忽視，“農民必須有了武器，然后革命才能成功”〔8〕218，“不建立農民的武裝隊伍，不把好的武裝發給他們，我們的工作就得不到必要的結果”〔8〕81。由此可見，武裝農民不僅為農民運動的深入展開提供了有力保障，更順應了農民深度參與革命的強烈訴求。廣大農民只有得到武裝，才能保衛自身各方面的利益，進而在革命斗爭的實踐中真正提升革命覺悟和認知，以主人翁的姿態和精神，將革命進行到底。

再次，明確農民武裝力量的重要地位，奠定農民武裝斗爭的堅實基礎。隨著農民運動和革命形勢的發展變化，農民武裝力量的重要性愈加凸顯。黨的四大通過的《對于農民運動之議決案》明確提出，“宣傳并擴大農民自衛軍的組織，并鼓動充當民團、鄉團之農民脫離土豪地主之關系，加入農民自衛軍”〔21〕。這從黨中央的層面明確了農民武裝力量在革命斗爭中的重要地位。毛澤東在對湖南農民運動的調查分析中，也進一步提出，在以階級斗爭變革鄉村權力結構的過程中，顯然不可能采用和風細雨的改良手段，必須以革命武裝反對武裝的反革命，“推翻地主武裝，建立農民武裝”〔6〕28，這種農民武裝力量是“使一切土豪劣紳看了打顫的一種新起的武裝力量”〔6〕29。因此，應充分發展農民武裝力量，而不應限制其發展壯大。特別是在國民大革命失敗后，正是基于農民武裝斗爭的革命實踐，毛澤東才提出了“須知政權是由槍桿子中取得的”〔13〕47著名論斷。從這個意義來看，明確農民武裝力量的革命地位，積極開展農民武裝斗爭的革命實踐，不僅直接保障了農民的革命成果，而且還間接強化了農民主體性建設。

最后，壯大農民武裝力量，保障革命最終勝利。國民大革命失敗后，在武裝斗爭方針的指導下，推動革命根據地軍事化成為必然選擇。在此過程中，我們黨探索形成了由農民武裝整編建立紅軍的內生式和由紅軍指導建立農民武裝的嵌入式兩種不同的軍事化結構〔20〕。在土地革命時期，黨結合各根據地的實際情況，靈活運用以上兩種軍事化結構，不斷壯大農民武裝力量，擴充紅軍隊伍規模，以軍民結合的武裝力量體制推動了革命根據地軍事化，為建立和維護蘇維埃政權提供了武裝力量保障，為黨領導武裝革命斗爭積累了重要經驗。抗日戰爭時期和解放戰爭時期，農民武裝力量仍然發揮著重要作用，在抗日戰爭的敵后戰場有效牽制和打擊了侵略者，在解放戰爭中保障了后勤供給線路的安全、維護了新生解放區的治安穩定。1945年4月，在黨的七大上，毛澤東進一步強調指出：“離開了武裝斗爭，就沒有無產階級的地位，沒有人民的地位，沒有共產黨的地位，沒有中國革命的勝利?！薄?〕610顯然，此處的武裝斗爭的主體必然包含農民武裝力量，全體人民的獨立解放、我們黨的領導地位、中國革命的勝利都離不開農民武裝力量的歷史貢獻。

縱而觀之，黨正是依靠農民武裝力量，才能在“打土豪分田地”的土地革命中取得勝利，才能在國民黨反動派制造的“白色恐怖”中進行頑強斗爭，才能在抗日戰爭中抵抗日本帝國主義的瘋狂侵略，才能在解放戰爭中譜寫人民戰爭的光輝篇章，從而最終實現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勝利。為了實現新民主主義革命的目標、實現農民翻身作主的革命愿景，黨指導農民武裝力量的建立和發展，極大地激發了農民的革命熱情，這構成了我們黨推動農民主體性建設的重要經驗。在當前推動鄉村全面振興的工作中，我們黨應從政治上、技術上、思想上武裝農民，為農民積極主動參與鄉村建設提供政治引領、技術保障和思想保障。農民主體力量的發揮在于農民主體性的增強，而農民主體性的增強在于擺脫“等、靠、要”的依附性思想。因此，我們黨應當關注農民的生產生活需求，明確依靠農民發展農村的思路，順應農民創業創新需要，發揮農村基層黨組織、農民合作社的組織作用，以田間地頭的技術培訓為抓手，細致入微地展開對農民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切實為農民積極主動地建設和美鄉村、推進鄉村全面振興提供政治上、技術上、思想上的保障。

四、推動農村土地革命，消滅封建剝削關系全面解放農民

農民土地問題是新民主主義革命最為重要的問題之一，農民土地問題能否得以徹底解決，不僅關乎社會革命與民生福祉，更直接決定著中國革命道路與革命前途的成敗抉擇。因此，尋求解決農民土地問題的途徑，便成為黨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重大時代課題。

首先，深切關注農民生活處境，高度重視農民土地問題。《中國共產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宣言》指出，“中國三萬萬的農民，乃是革命運動中的最大要素”〔4〕113，明確黨應在革命中重點關注當時中國廣大農民的艱難處境。此后，李大釗針對農民處境展開具體研究，并提出“建立一種新土地政策，使耕地盡歸農民”〔12〕106的主張。毛澤東在對湖南農民運動的考察中，更進一步明確指出：“農民問題只是一個貧農問題，而貧農的問題有二個，即資本問題與土地問題。這兩個問題都已經不是宣傳的問題而是要立即實行的問題了?！薄?2〕在革命斗爭的實踐中，中國共產黨人認識到農民是中國革命運動的主體力量，引導農民參與革命改善自身處境必須聚焦于農民土地問題的實際解決。在解決農民土地問題的過程中，中國共產黨人情系農民和念茲在茲的責任感與使命感，不僅為黨成功動員廣大農民參與革命創造了根本前提，也構成了黨推動農民主體性建設的出發點和立足點。

其次，激活農民土地需求，充分激發農民革命熱情。在解決農民土地問題的過程中，黨非常注重發動農民的力量，使農民成為解決土地問題的主體，堅持農民自己解放自己的路線方針。毛澤東強調要將普遍發動群眾、整頓基層組織作為土地革命的第一個階段和最基本的環節，反對“恩賜”土地給農民的觀念，認為當農民還沒有覺悟、還缺乏實行土地革命的決心的時候，就沒收地主的土地分配給農民，必然會導致失敗的結局，應該提高農民的階級自覺性，發動農民起來自己去消滅封建土地制度，引導農民自己解放自己，實現“土地還家”。因此，在幫助農民解決土地問題的過程中，黨通過深入細致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將土地問題的解決納入階級革命的政治話語當中，以此激活農民千百年來渴望獲得土地的宿愿，提升農民主動開展土地革命的覺悟，堅定農民參加土地革命的決心，幫助農民從政治上、思想上真正對封建土地制度進行徹底的清算，從而將農民充分地發動和組織起來，使之投入土地革命中。

再次，適時調整解決土地問題的方法，鞏固革命群眾基礎。國民大革命失敗后，隨著革命形勢的變化和發展，共產國際明確指出，土地革命是中國革命最新階段基本的社會經濟內容?！肮伯a黨則應當站在運動的前頭，并領導起這個運動”〔23〕。此后，毛澤東又進一步提出，“誰贏得了農民，誰就會贏得中國”〔24〕47，“誰能解決土地問題，誰就會贏得農民”〔24〕47，“如果我們能夠普遍地徹底地解決土地問題，我們就獲得了足以戰勝一切敵人的最基本的條件”〔25〕1252。之后，以毛澤東同志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把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實際相結合，為解決農民的土地問題在井岡山等革命根據地開展了轟轟烈烈的土地革命?？谷諔馉帟r期，黨根據革命形勢的變化，結合中國農村的實際情況，調整解決農民土地問題的方法，在敵后抗日根據地展開減租減息運動。解放戰爭時期，黨結合革命的最新形勢，探索出一條切合中國實際的、符合農民意愿的土地改革總路線：“依靠貧農，團結中農，有步驟地、有分別地消滅封建剝削制度，發展農業生產?！薄?5〕1252黨的一系列探索，不僅是解決農民土地問題所必須采取的步驟和策略，更是我們黨面對復雜嚴峻的革命形勢，主動依靠廣大農民，積極推動農民主體性建設的偉大實踐。

最后，開展廢除封建剝削關系的土地改革，尋求農民自身的政治解放。解決農民土地問題的探索貫穿黨新民主主義革命實踐的全過程，隨著黨的規模壯大與革命形勢的快速發展，解決農民土地問題的政治意義早已超越改善農民現實生活處境、激發農民革命熱情、鞏固革命群眾基礎的內涵。對于廣大農民而言，與封建剝削作斗爭已從晦澀陌生的政治宣傳話語，衍變為日常生活里可觸可感的政治生活體驗。農民在投身革命的過程中，在黨的引導下，逐步提高了階級覺悟，產生了當家作主人的意識，不僅要獲得物質利益層面的土地所有權，還要破除封建剝削關系，尋求更高層面的政治解放。由此，我們黨通過解決農民土地問題，實現了對農民的政治解放，推動農民主體性建設大步向前。

綜上可知，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黨通過土地革命等方法，逐步消滅了封建地主階級的土地所有制，滿足了農民千百年來“耕者有其田”的愿望，重構了中國農村的社會結構，從而激發、調動了億萬農民革命的積極性、主動性和創造性。關心和滿足農民的物質利益需求，推動農民尋求自身的政治解放，乃至引導農民實現全面解放和自由發展，是黨贏得農民支持、能真正動員組織農民的重要原因，是黨推動農民主體性建設的重要途徑。而今雖時移世易，但在推進全面鄉村振興的過程中，土地問題仍是農民關心的首要問題，只有保證農村土地的有序流轉和有效托管，切實保障農民的經濟權益，才能確保在鄉務農農民的財富增加，才能為進城務工農民提供返鄉保障。因此，地方黨委和政府應當借鑒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組織農民自己解放自己的實踐經驗，以黨和國家的農村土地政策為依據，以保障農民權益為原則，結合當地實際引導農民正確認識土地流轉和托管，不斷調整完善具體工作政策，同步實現農業規模生產和農民收入增加，進而推動農民實現就業選擇自由，為農民自由全面的發展提供保障，調動農民推進鄉村全面振興的積極性。

〔參 考 文 獻〕

〔1〕習近平在中央農村工作會議上強調 堅持把解決好“三農”問題作為全黨工作重中之重 促進農業高質高效鄉村宜居宜業農民富裕富足〔N〕.人民日報，2020-12-30（01）.

〔2〕梁漱溟.鄉村建設理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25.

〔3〕李大釗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4〕中央檔案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冊（1921—1925）〔M〕.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9.

〔5〕陳獨秀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6〕毛澤東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7〕毛澤東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8〕彭湃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9〕惲代英全集：第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45.

〔10〕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論編〔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239.

〔11〕譚平山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122.

〔12〕李大釗全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13〕毛澤東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14〕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毛澤東思想年編：1921—1975〔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62.

〔15〕毛澤東農村調查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337.

〔16〕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毛澤東著作專題摘編：下〔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3：2161.

〔17〕毛澤東選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809.

〔18〕王俊淇.抗戰時期晉察冀邊區群眾監督的實踐方式與現實啟示〔J〕.理論導刊，2015（10）：12-14.

〔19〕李大釗文集：下〔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876.

〔20〕龍心剛，謝春婭.從民眾運動到民眾軍事化——中共早期關于軍事問題認識與實踐的演進邏輯（1921—1930）〔J〕.中共黨史研究，2016（09）：55-64.

〔21〕中央檔案館.中國共產黨第二次至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文件匯編〔G〕.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112.

〔22〕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毛澤東傳：一〔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128.

〔23〕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翻譯室.共產國際有關中國革命的文獻資料（1919—1928）：第１輯〔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1：325.

〔24〕洛易斯·惠勒·斯諾.斯諾眼中的中國〔M〕.王恩光，申葆青，許邦興，譯.北京：中國學術出版社，1982.

〔25〕毛澤東選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責任編輯 王亞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