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康鹽井古鹽田文化遺產景觀結構與功能解析

摘" 要：芒康鹽井古鹽田文化遺產是世代定居于此的納西族、藏族先民為順應懸壁地形而錯落開墾的食鹽晾曬場，屬于傳統生產性場所。其中，作為古鹽田的重要組成部分，加達鹽田至今仍維系著傳統的生產場景。因此，文章以加達鹽田為研究樣本，從宏觀、中觀、微觀3個空間維度解讀鹽田景觀格局的形態、結構、功能，并結合鹽的生產過程探析古鹽田文化遺產物質空間及其內部運行機制，為芒康鹽井古鹽田文化遺產保護提供新思路。

關鍵詞： 芒康鹽井古鹽田；生產性景觀；景觀格局；生產機制；文化遺產

中圖分類號：TU984.114" " " " " 文獻標志碼：A

DOI：10.19490/j.cnki.issn2096-698X.2024.01.057-067

Abstract： The Markam Ancient Salt Pan Cultural Heritage is a salt drying field which was created by the Naxi and Tibetan ancestors who settled here for generations in order to adapt to the overhanging terrain. It is a traditional productive place. Among them， as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ancient salt pan， Jiada salt pan still maintains the traditional production scene. Therefore， this paper uses Jiada salt pan as a research sample to interpret the form， structure and function of salt pan landscape pattern in macro， meso and micro spatial dimensions. The paper also explores the material space of the ancient salt pan and its internal operating mechanism in combination with the salt production process， providing new ideas for the protection of living cultural heritage of the ancient salt field in Markam Salt.

Keywords： Markam Ancient Salt Pan；productive landscape；landscape pattern；production mechanism；cultural heritage

西藏芒康鹽井古鹽田文化遺產是當地先民在歷史發展中創造性利用環境資源的傳統生產性景觀，符合《實施〈世界遺產公約〉操作指南》中的特殊類型遺產“有機演進的文化景觀”的定義。古鹽田是人類與自然共同協作的結果，至今已沿襲數百年，造田、曬鹽過程艱苦，充分顯示了我國古代勞動人民勤勞、聰慧的珍貴品質，鹽田原始而獨特的曬鹽生產方式在當今社會仍發揮經濟效益，是重要的“活態遺產”[1]。文化遺產研究與保護以文物古跡物質遺存為基礎，同時保護非物質遺產[2]，展開對文物的外形及材料、用途與功能、環境、運行機制的研究，有助于推進還原文化遺產的真實性與完整性。芒康鹽井古鹽田文化遺產在空間上呈退層式垂直結構，分布密度高，數量多，視覺上呈現出宏偉的沖擊力，具有極高的科學、藝術、文化價值；其世代延續的手工生產是古鹽田得以存續百年的主要價值載體，也是古鹽田文化遺產真實性的重要組成部分，應得到完整的研究與保護。既往研究從地質、制鹽技術、經濟、社會文化、遺產價值等多方面展開論述[3-15]，但對于古鹽田的空間認知及生產機制仍處于匱乏階段。本研究借助景觀形態學采取“鑒別景觀中主要形態元素”的方法，結合鹽在空間中的生產，解讀鹽田的景觀格局及生產過程的運行機制，以期為鹽井古鹽田文化遺產的整體保護提供思路。

景觀形態學是以文化地理學家卡爾·索爾為中心的伯克利學派的基本視野，《景觀形態學》一書將景觀定義為“包括自然的和文化的顯著聯系形式而構成的一個地區”[16]，認為運用景觀的方法來描述人和環境間的相互關系，關注人類對環境的影響[17]。景觀形態學強調研究景觀的形成過程，即以發生學的方法[18]對現在的地理景觀形成過程進行解釋，是“發生學集中探究過程”[19]，因此，景觀研究的基本范疇在于“景觀形態特征”及“人類活動”的耦合過程[20]13。揭示景觀外在的形態特征，需借助地貌學和景觀形態學，探究其成因、內部結構和分布規律[21]。塑造景觀的人類活動亦成為過程研究的對象，在研究中聚焦社會族群在生產、生活空間中的運作方式，以理解景觀格局與生產過程的耦合關系。同時，景觀格局與生態過程相互作用所呈現出的生態服務功能，對調控國土空間規劃、實施大遺址保護利用的科學決策至關重要。

景觀形態研究以景觀基本組織單元為出發點，識別其空間關系、結構與功能[20]18。本研究通過航空影像和實地調查提取鹽田景觀的拓撲學信息，判定古鹽田文化遺產是以鹽井、鹵水池、鹽田為景觀單元，道路為聯絡路徑，山體基巖為基底的景觀結構，“鹵水”流動為塑造景觀的生產過程。由各景觀單元組成的景觀生態系統在不同等級層次具有不同的時空尺度[22]。文章結合空間圖示分別探討不同尺度下鹽田的景觀格局、格局與過程的關系及生產過程的運行機制，揭示鹽田空間在“空間尺度、生產過程、景觀格局”之間相互映射的關系，力求還原古鹽田文化遺產真實、完整的信息。

1" "研究區域概況與地質成因

1.1" "研究對象概況

芒康鹽井古鹽田地處西藏自治區昌都市芒康縣納西民族鄉，位于瀾滄江兩岸，川、滇、藏三省交界地帶，是云南省入境西藏的第一站，同時也是滇藏茶馬古道上重要的貿易點[15]97。鹽，具有維系人和動物生理運轉的基本功能，是重要戰略資源和貿易產品。依托于古道上商貿中轉站的地理優勢，當地鹽民用鹽與商旅進行頻繁的貿易往來和文化交流，促進了井鹽快速生產流轉。由此，經濟發展與文化交融是古鹽田文化遺產自吐蕃時期以來持續發展的動力因素。

古鹽田文化遺產包括瀾滄江西岸的加達鹽田和東岸納西鄉的色曲龍—雅卡鹽田和溪同卡鹽田（圖1），本研究的主要對象為西岸加達鹽田。加達鹽田位于加達村北側，地理坐標29?02′49.2′′N～

29?03′7.5′′N、98?35′30.9′′E～98?35′36.2′′E，平均海拔2 300 m。氣候上全年日照充足，屬于高原溫帶半濕潤性季風氣候，干濕季分明。加達鹽田處于瀾滄江“S”彎道上游，氣流于峽谷交匯形成風洞效應，協同日照、干旱氣候加速水分蒸發[11]28，獨特的地理位置與氣候環境共同作用，為采用原始風日蒸發的曬鹽方式創造了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

1.2" "地質成因

存在于地表的景觀包括巖層、山脈、河流等自然地貌本底，探究古鹽田文化遺產這一特殊的景觀特征，需借助地質學揭示其得以形成的地質成因。

從發生學角度分析，古鹽田文化遺產出現的基礎是鹽巖層以鹽泉的形式被先民認知從而加以利用。瀾滄江流域是古特提斯洋域分布的主體地帶[23]274，古鹽田位于瀾滄江中段，屬于昌都—鹽井陸塊，在經歷晚三疊世復雜的板塊運動后發育成鹽巖。地殼運動中埋藏沉積的含鹽地質層因地層變形和水力切割共同作用，進而被地下水溶解并滲析至地表[12]237。富含鹽分的隔水層侏羅系漾江組（J1y）和弱透水層三疊系奪蓋拉組（T3d）在瀾滄江峽谷的切割下，上覆隔水層（J1y）厚度減小，地靜壓力不足以阻擋地下熱水水頭壓力，地下熱鹽鹵水在含水層（T3d）順優勢通道排泄地表，出露的溫泉水溶解含鹽地層，形成典型的深部循環地下熱鹵水[13]29（圖2），因而形成天然的鹽泉。同時，在同位素測試分析下可判定，鹽泉地下熱鹽水受高山融雪水及大氣降水補給，其補給區域位于上游莫尼鄉一帶[13]59。

地質成因的分析對于認定文化遺產保護對象、劃定保護范圍具有重要的參考依據。鹵水是古鹽田景觀形成的首要因素，通過探究鹵水來源與水源補給剖析含鹽地層及降水補給區，從而將遺產保護對象從單一的鹽井擴展至維持古鹽田生產的水文地質環境。

2" "宏觀維度：景觀格局解析

景觀格局指景觀的空間格局，是大小、形狀、屬性不一的景觀單元在空間上的分布與組合規律[24]。對景觀格局的解析是為了在看似無序的景觀單元中發現潛在的、有意義的秩序或規律[25]。古鹽田景觀格局由各個與生產相關的景觀單元組成，各單元依據其獨特的功能和形態構成完整的生產性景觀。解析古鹽田的景觀格局，需從景觀單元的空間平面形態、空間分層剖析、異質性與動態平衡3個層面剖析，以探究古鹽田景觀空間的秩序與規律。

2.1" "空間平面形態

加達鹽田群分布區總長約580 m，寬約95 m，帶狀南北向緊密排布于瀾滄江西側。鹽田整體形態呈梭形，兩端窄，中間寬，依鹽田聚合空間差異，當地鹽民將其進一步劃分為頭、中、尾3個部分。北部為“參姑”，“參”是藏文拉丁轉寫“tshaw”的口譯發音，意為“鹽”，“姑”為“頭部”，“參姑”指鹽田的端頭位置；中部最寬的區域稱為“吐布拉克”，意指鹽田“圓滾的肚子”；南部為“參溝”，指鹽田的尾部（圖3）。

加達鹽田之所以呈現三段式的空間聚合差異，與其選址的微地形、地質災害有極大關系。鹽田所在的區內多數地段基巖裸露，山坡陡峭，水土流失嚴重，坡岸穩定性較差[12]237，其所處的瀾滄江昌都段屬于滑坡泥石流高危險區最密集的區段[23]275。受河流侵蝕、活動斷裂等多方面因素的影響[26]，鹽田曾多次遭受泥石流沖刷。運用地理信息系統（GIS）對山體進行匯水分析，結果與鹽田圖層疊加表明，鹽田內多處缺失區域是緣于部分鹽田地處匯水線，遭受泥石流沖刷而導致的（圖4）。

2.2" "空間分層剖析

運用分層圖示法（mapping）拆分古鹽田空間內鹽井、鹽田、鹵水池、道路4個景觀要素，剖析其在平面和梯度上的漸進式分布。

在平面上，鹽田景觀呈現多要素疊壓結構：鹽井約數20口，基本沿江均勻分布，鹵水池成片狀緊密排列，至北側近臨灘處孔隙度逐漸稀疏。鹽田斑塊中間呈聚集性分布格局，南北兩端逐漸收攏。“道路”是由外部公路和內部小路2個等級要素組成的綜合線性網絡，對鹽田骨架形成控制因素，高密度路網塑造了鹽田內豐富的空間轉換—公路為主要交通干道，分布多個入口進入鹽田；小路高差錯落，變化處用石塊壘砌，方向彎曲轉折，尤以“吐布拉克”最為復雜，道路連通性強。

在立體上，自下而上呈現鹽井、鹵水池、鹽田的退層結構。鹽井位置低矮靠近河灘，為防止夏季瀾滄江水位上漲淹沒鹽井，村民采用圈井墻的方式防止江水漫灌。鹵水池和鹽田隨地形逐級后退，構成

7～14層臺地，最上層高出江面約30 m。平面的三段式空間分布格局在立體上亦出現顯著差異：“參姑”地勢陡峭，鹽田集中于陡峭區域，鹵水池露天分布；“吐布拉克”上陡下緩，鹵水池位于鹽田下方，木柱隨地勢下行而縮短，空間逐漸狹窄；“參溝”空間開闊，鹽田分布均勻，道路邊界清晰便于通行（圖5）。

2.3" "異質性與動態平衡

景觀異質性指的是景觀單元在空間上鑲嵌的復雜性[27]58，鹽田的異質性體現在材料的差異性和空間分布上的非均勻性（圖6），鹽田因建造材料不同分為石筑鹽田（石田）和木構鹽田（木田）2種類型（圖7）。石田數量少，邊界呈不規則弧形，平面呈帶狀緊貼西側公路，立面上依山勢逐層后退；木田形狀規則，成片分布于東側區域，木樓底部可供人通行。由2種鹽田形成的鑲嵌體結構隨時間的變化處于動態變化。

動態平衡理論強調景觀格局及其相互關系隨時間的變化[28]，每一景觀單元都反映了不同的干擾歷史。在歷史文獻統計中，鹽田數量曾多次變化。每至夏季，瀾滄江水位上漲沖毀鹽田。在屢次沖刷后，鹽民逐漸將木田底部空間架高，石田則遷至洪水線上繼續使用，而修田時“因地勢逼窄，基址則尺寸不能假借”[5]355，鹽田在重建過程中維持了原有形狀和尺寸。

自然變化和人為干預既可維持原有的景觀格局，也能使之在一定的時空尺度上產生新的景觀格局[29]61，景觀的性質依賴于觀察的時間和空間尺度[27]58。時間尺度上，自然干擾與人類利用土地的經驗知識共同作用，使鹽田的異質性和數量在歷史發展中處于“變化的穩定狀態”；空間尺度上，依賴于周圍環境的限制，鹽田得以以固定尺寸保持景觀內部的原樣。景觀格局和生態過程之間存在的雙向反饋作用[29]61維持著鹽田景觀格局的動態平衡。

3" "中觀維度：景觀格局的生產性耦合

探究古鹽田景觀格局與生產過程之間的關系，中觀尺度上以鹽的生產為切入點，通過生產要素與景觀單元的作用方式解析空間的生產功能，以此認知景觀空間的生產功能差異和組合模式。

3.1" "景觀格局與生產過程

鹽的生產工序包括抽鹵、曬鹽、刮鹽、裝鹽、運鹽5個步驟。鹽鹵是首要的生產要素，抽取鹵水至鹵水池沉淀數日，而后“曬戶就井設箱，汲水攤曬，全賴風日之力凝結成鹽”[30]。風力和陽光為鹵水提供熱量轉換的動力機制，鹵水經數日晾曬凝結為鹽粒，再使用刮板、掃帚等工具將鹽裝入鹽袋儲存至木樓下方。在生產過程中，鹵水經歷了從鹽井抽入鹵水池，轉至鹽田，最后存至木樓的空間轉換，其自身也完成了由液態到固體的物質形態轉換。

在組成古鹽田生產系統的景觀單元中，鹽井為因地質裂隙而偶然存在的出露點，是生產活動的原點；鹵水池為鹵水的存儲與轉運設施，其選址及規模取決于各鹽井中鹽鹵涌出量、晾曬鹵水的鹽田大小；鹽田為鹵水的晾曬設施，其選址與規模取決于微地形；而鹽田間道路則是生產中溝通與連接的設施，分布取決于地形及空間要素的位置，總體上與生產過程中“鹵水”的空間流動路徑重合。由制鹽工序中生產過程及空間運用（表1）可見，鹽田景觀格局與生產過程間的相互映射關系賦予了物質空間生產功能。

3.2" "生產空間的功能差異

在鹽生產過程中，汲鹵是生產首要環節。“夷民拙不能汲，架梯入井，負水為鹽”[4]444，早期汲鹵需要靠人力從井底舀水背運至鹵水池，2010年電力改造后普遍使用水泵抽鹵，替代了人力取鹵的傳統方式。汲鹵方式雖然發生了轉變，但仍保留著核心的物質生產要素。

瀾滄江在秋、冬、春三季處于枯水期，鹵水池中水位每下降10～20 cm即需抽鹵灌滿水池，以保證循環供應；在夏季豐水期，江水淹沒鹽井，鹵水池中儲備的鹵水則持續使用，通常可維持數月生產。作為維持生產的必要空間要素，鹵水池在功能上分為2類：其一為單純存儲的“單次運輸的鹵水池”；其二為存儲且多次轉運沉淀的“多次運輸的鹵水池”（圖8）。

對于單次運輸的鹵水池，僅具有存儲功能。圖8以某一鹽戶擁有的鹽田及鹵水池使用為例，從鹽井抽取鹽鹵儲存至①號鹵水池，沉淀數日即可運輸至上方鹽田晾曬。而多次運輸的鹵水池，則起到了多次轉運、沉淀鹵水以提高濃度的作用。如圖8中，鹵水從鹽井抽至②號、⑤號鹵水池，靜置數日后，從②號鹵水池分別轉運至③號、④號供臨近鹽田使用，⑤號水池供應3塊鹽田，其余鹽鹵再次沉淀后轉至⑥號水池供應16塊鹽田，因鹽田數量多，鹽鹵需求量大，⑥號鹵水池容量約為⑤號水池的1.5倍。由鹽田分布的位置及數量決定鹵水的需求量，從而決定鹵水池的運轉方式。因此，在內部生產機制中，生產空間因生產需求而存在功能差異。

3.3" "生產空間的組合模式

鹵水池根據功能可分為存儲池和轉運池，依據其位置可分為底部鹵水池（木樓下方）和外部鹵水池（露天建造）2種類型。在不同尺度或功能的復雜空間系統中，各個“部分”或“子系統”的作用方式是非線性的，可以通過“模式”來認識和塑造系統[31]。哈比布等人[7]86-87按鹽田與鹵水池的位置和空間分布將組合模式分為3類，范圍具有一定誤差。因鹵水具有固定的抽取、儲存流程，依據鹵水在生產中的供給關系劃分鹽田和鹵水池的組合模式更為準確，將其分為以下3類（圖9、表2）。

3.3.1" "模式一：木田與底部水池

鹵水池位于作業區下，呈長方形或橢圓形，長4～8 m，寬2～5 m，木樓下柱上田，木柱長短視地形而定，數量多，用于穩固鹽田[6]109。此種模式最為常見，1座木樓歸幾家鹽戶共同勞作，因鹵水池均為私人所有，同一木樓下方通常有幾個鹵水池共同供給鹽鹵。

3.3.2" "模式二：石田與外部水池

外部鹵水池多裸露在東側路邊或北側江岸，位于東側的外部水池隨石田緊鄰道路，鹽戶每家成片分布的石田旁通常有一個鹵水池集中供水，此種組合使用方便，也較為普遍。

3.3.3" "模式三：木田與外部水池

位于北側的外部鹵水池多沿江岸分布，位置低、數量少，既可作為單次運輸的鹵水池，將鹵水沉淀數日即供應遠方木樓使用，也可存儲、轉運鹽鹵，此模式數量較少。

4" "微觀維度：景觀格局生產性耦合的組

團案例

微觀視角聚焦個體生產者權屬的景觀組團案例，各單元空間重組為完整的生產性景觀，鹽戶遵循其固定的生產模式，將景觀結構內部劃分為秩序的組團空間。在生產環節，鹵水吸收熱能轉換為鹽粒，鹽粒在空間中的流動軌跡還原了景觀組團內微觀的生產機制。

4.1" "景觀組團分區運用

選取位于“參姑”的景觀組團（圖10），其由49塊鹽田，1口鹽井、9個鹵水池組成。在鹽戶的長期勞作中，遵循著固定的空間使用方式—生產空間被劃分為4個無形的區域：I區共25塊鹽田，鹵水需求大，為緩解用水壓力延長沉鹵時間，鹽田由該區域3個鹵水池輪流使用補充鹽鹵；II區由1個鹵水池供應區域內5塊鹽田和III區1塊鹽田；III區4個鹵水池面積較小，供給上方15塊鹽田使用；IV區位置低矮靠近江邊，僅1個鹵水池供應3塊鹽田。空間以人的活動為中心[32]，鹽田空間因人的生產活動呈現規律的區域劃分，同時，在空間中常年勞作所積累的生產經驗也規范了人的行為方式，生產活動與景觀空間的密切聯系共同構造了景觀組團內部的秩序性。

4.2" "景觀組團生產機制

空間尺度下推至鹽田單元內，收鹽流程可拆分為刮鹽、裝鹽、掃鹽、運鹽4個步驟。鹽的物理空間也隨生產發生轉換：首次刮鹽用鐵板把鹽刮成數道弧線瀝干，將聚集于中心的鹽堆用2塊刮板夾起轉移至鹽田角落的鹽袋；再換掃帚向中心清掃殘留鹽粒，鹽田清掃干凈后，2次前往角落裝袋，最后由人力將鹽運出空間（圖11）。

“鹽”作為生產環節的核心要素，在生產過程中建立了生產、空間、運動的三重標記。圖11將生產中的圖片、狀態、運動等不同圖像按實際位置統一展現，以表征鹽田單元空間內發生的生產事件。5張照片縱向排列，從線性上記述了井鹽生產工序流程，橫向上通過實景照片、空間位置和運動軌跡描述“鹽”在空間內的位移變化，達到事件、空間、運動的統一。井鹽生產、鹽田空間、運動軌跡共同還原出芒康鹽井古鹽田歷時千年的傳統生產性場景。生產與空間的互動過程構成了古鹽田景觀，也從微觀視角達成了對古鹽田景觀組團生產機制的闡釋。

5" "結論與討論

芒康鹽井古鹽田體現了古代先民勤勞與智慧的堅強品格，其歷經千百年發展仍傳承至今，屬于重要的“活態”遺產，同時也是我國文化遺產中不可多得的絢麗瑰寶，對其展開保護研究可進一步推進我國西部民族地區鹽業文化遺產保護的進程。

文章梳理了古鹽田發展的歷史、文化動因，詳細分析了其形成的地質因素與賦存巖體潛在危害，對古鹽田文化遺產保護對象認定及劃定保護范圍具有重要的參考依據。在遺產對象認知方面，從宏觀、中觀、微觀3個尺度解析古鹽田文化遺產的景觀格局與生產過程的耦合機制，達成對古鹽田文化遺產真實性與完整性的闡釋。

（1）宏觀上，從景觀形態出發，將加達鹽田的梭形結構劃分為“參姑”“吐布拉克”“參溝”3個區域，以分層圖示法（mapping）剖析鹽田景觀要素及空間結構，達到對空間構成的基本認知。

（2）中觀上，圍繞“鹵水”在生產過程中的空間流動，解析景觀空間內部的生產規律，劃分生產空間的不同組合模式，以此解釋景觀空間彼此的生產性關聯。

（3）微觀上，聚焦典型案例中景觀組團的運用，從“鹽粒”在單元空間中的流動軌跡出發，還原其隨生產流程發生的空間轉換，以揭示景觀組團內的生產機制。

人類利用土地形態和肌理是傳統地域文化景觀的語言圖式[33]，芒康鹽井古鹽田獨特的空間利用方式是藏族和納西族先民的生產生活在自然條件、社會組織下耦合的物質外在表現，其獨特而又古老的鹽業生產工藝更是凝聚了瀾滄江峽谷千百年發展的歷史、多民族族群文化，在我國傳統農業社會生產性景觀中具有代表性意義。鹽業生產是維系物質文化遺產可持續發展的主要載體，本研究從地理地質、景觀格局2個方面對芒康鹽井古鹽田文化遺產物質空間層面進行了解析，而解析古鹽田文化遺產景觀格局與生產機制是制定文化遺產保護規劃及策略的基礎。而生產組織作為文化景觀的價值載體，古鹽田同時也容納了族群在生產生活中的地方情感與信念，由精神的、社會的觀念在地表構成具有地域分異的意象景觀，以期在后續研究中進行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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