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調查、方言資源與國家語言治理

摘 要： 隨著社會的發展，方言調查經歷了附庸研究、本體研究、資源研究三個不同的階段，方言調查就是對方言資源的調查、保護與開發。方言資源主要具有文化、社會、政治、經濟四方面價值。方言調查，對方言資源進行保護與開發，是國家語言治理的組成部分，也是實現國家語言治理現代化的途徑之一，還是對國家語言治理理論的治理實踐與反饋。進行方言調查、方言資源保護與開發的實踐探索為國家語言治理提供了有益的價值與啟示：我國語言治理要堅持主體多元化，突出“國家在場論”原則；保證理論構建的科學性和進步性；為國家語言治理的全球視野提供寶貴經驗。

關鍵詞： 方言調查；方言資源；國家語言治理

中圖分類號：H002；D630" " " 文獻標識碼：A " " DOI：10.13677/j.cnki.cn65-1285/c.2024.01.11

一、引言

2013年，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將“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確定為全面深化改革的總目標和全黨的一項重大戰略任務。2020年3月，全國語言文字工作會議提出將“推動語言文字工作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確定為今后一個時期語言文字事業改革發展的目標任務。同年12月，國務院辦公廳發布了《關于全面加強新時代語言文字工作的意見》，明確提出了“大力推進語言資源的保護、開發和利用。科學保護方言和少數民族語言文字”。2022年，國家語言文字工作會議再次強調“推進語言文字工作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2023年，國家語言文字工作會議指出：“著力構建語言文字工作治理新格局，推動語言文字事業高質量發展，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貢獻力量”。

在黨和國家的不斷號召與推動下，語言學界也圍繞著語言治理的內涵、模式、體系、能力等問題展開了相關討論，如王春輝（2020），沈騎、康銘浩（2020），張治國（2020），李宇明（2020）等。雖然各家對“語言治理”有不同的解讀，但都一致認為語言治理是國家治理體系中的一部分。王世凱（2022）在總結前人研究的基礎上，進一步提出了“國家語言治理”理論，認為“國家語言治理是國家治理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指以語言問題、語言貧困、語言資源、語言生活、語言權利、語言生態等語言治理問題為治理對象，由政黨、政府、社會組織、個人等組成多元共治主體，采取強制、協商、教育、引導、政治、經濟等多樣化手段，通過法治與德治結合，立法、政策、規劃、規范、標準結合，‘政’（立法規范）與‘策’（鼓勵激勵）結合的多層多元治理方式，依照黨委領導、政府主導、民主協商、社會協同、公眾參與、法治保障、德治先導、科技支撐的治理模式，管理語言事務，調控語言資源，以解決語言問題、消除語言貧困、提高資源效益、和諧語言生活、保障語言權利、提升語言活力、保護語言生態，實現語言治理現代化的過程。”[1]

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應當如何將方言研究與國家語言治理緊密結合，推動國家語言文字事業高質量發展，實現語言文字工作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構建語言文字工作治理的新格局，成為一個非常值得關注的問題。目前，學界尚未有從方言角度探討國家語言治理理論的相關研究。本文擬探討方言調查、方言資源與國家語言治理之間的關系、啟示，以期對構建國家語言治理理論體系及實現國家語言治理現代化有所幫助。

二、方言調查、方言資源與國家語言治理的關系

本文所指方言調查是指對漢語方言進行調查，是漢語方言學術語。方言資源則是將方言視為一種資源，兼具方言學、社會語言學、資源學的內涵。想要探討方言調查、方言資源與國家語言治理的關系，首先要正確認識方言調查發展的不同階段、方言資源的不同屬性，厘清二者之間的關系及特點。

（一）方言調查的不同階段

漢語方言調查的歷史十分悠久，若以漢代揚雄的《輶軒使者絕代語釋別國方言》為開端，至今已有約兩千年的時間。根據時間和調查目的的不同，方言調查也可以分附庸研究、本體研究、資源研究三個階段。

1.附庸研究階段

在20世紀20年代之前，方言學一直處于傳統小學的附庸地位，在這一階段進行方言調查主要是為了音韻學、訓詁學研究的需要。當時的學者們發現典籍中的一些古詞語仍然保留在方言中，認為考證方言字、詞有助于詮釋典籍，因此進行了許多方言調查和考證方面的研究。例如沈括《夢溪筆談》卷三中就有：“莊子云‘程生馬。’ 嘗觀《文字注》：‘秦人謂豹曰程子。’至延州，人至今謂虎豹為程，蓋言蟲也。方言如此，亦舊俗也。”類似的著作還有錢大昕《恒言錄》、孫錦標《通俗常言疏.通證》、鄭志鴻《常言尋源》、胡文英《吳下方言考》、占憲慈的《廣州話本字》、楊恭桓《客家本字》、李實《蜀語》、章太炎《新方言》等，它們有的以考證詞語出處為主，即尋找“初見”，有的則以考本字為主，旨在“正俗世之偽字”，讓觀者“多獲一字之益”。這一階段方言調查的目的是在方言中尋找解釋古典文獻的線索和證據，用方言與古籍互證，以求更好地詮釋和理解經典著作，而非對方言本身的特點及演變規律進行研究。

2.本體研究階段

20世紀20年代，方言學擺脫了傳統小學的附庸地位，成為現代語言學下的一門獨立學科，趙元任《現代吳語》（1928）、羅常培《廈門音系》（1931）、董同龢《華陽涼水井客家話記音》（1948）、趙元任、丁聲樹等《湖北方言調查報告》（1948）等優秀的方言調查研究著作拉開了現代語言學領域下方言調查的序幕。新中國成立后，為了更好地在全國范圍內推廣普通話，國家迫切需要對全國方言情況進行一個摸底調查。1956年3月，高等教育部和教育部聯合發出了《關于漢語方言普查工作的指示》，將初步了解全國漢語方言的語音情況列為主要任務。這一階段方言調查不再是為了解釋古典著作，而是為了研究方言本體問題進行的調查，旨在掌握方言特點，并對其古今演變規律進行探索和解釋。同時，方言調查逐漸產生了為國家發展戰略服務的新職能。通過對全國方言進行普查，了解我國方言整體面貌和特點，對推廣普通話、正確認識漢語方言與普通話的性質、關系以及未來的發展趨勢都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3.資源研究階段

隨著國家經濟快速發展，信息化程度不斷加深，社會對語言的需求和要求都在不斷擴大和提高，與之相應的，語言的功能也日漸豐富和全面，人們對語言的看法也發生了改變。進入21世紀后，“語言資源意識開始在中國建立。”[2]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認為，方言不僅僅是一種語言本體研究的對象，更是一種語言資源，在推動中國現代化進程，提高國家國際地位，掌握國際話語權，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在這一階段，方言調查進入了一個全新的時期，在保持本體研究階段特點的基礎上，進一步增加了資源學和社會語言學的內涵，方言調查不僅是為方言本體研究而進行的調查，它還是對方言資源的調查、保護和開發，最終目的是為國家和社會發展服務。關于方言資源的價值屬性，以及如何調查、保護、開發和利用方言資源，使其更好地為實現國家治理體系現代化提供助力，成為當前討論的熱點問題。

（二）方言資源的屬性

方言資源是語言資源的一種，因此方言資源的屬性也應當基于語言資源的屬性來討論。范俊軍、肖自輝（2008）認為，“語言資源具有信息價值、教育價值、文化價值、經濟價值、生態價值和政治價值。”[3]李宇明（2008）認為，“語言是語言的資源、語言是文化的資源、語言是經濟資源。”[4]王鐵琨（2009）指出“語言更是重要的文化資源和經濟資源。”[5]可見，學界對語言資源的屬性認識尚不統一。結合方言資源自身特點，本文認為方言資源主要有文化、社會、政治、經濟四種基本屬性。

1.方言資源的文化屬性

方言資源中往往蘊含著一個地區獨特的歷史文化。東北二人轉、湖南花鼓戲、廣東南音、蘇州評彈、山東快書等都是用當地方言進行表演，各地故事、傳說、歇后語等也大多是用當地的方言編寫、流傳的，這些地域文化藝術都需要通過方言才能得到系統和完整的傳承。近年來，黨和國家越來越重視對方言文化的保護與傳承。習近平總書記在建黨95周年慶祝大會的重要講話中指出：“文化自信，是更基礎、更廣泛、更深厚的自信。”2017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和國務院辦公廳聯合印發的《關于實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工程的意見》提出“大力推廣和規范使用國家通用語言文字，保護傳承方言文化。”充分發掘方言資源中的文化價值，對提高全民文化素養、增強國家軟實力、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提高國家的國際文化地位、維護國家文化安全等方面具有重要意義。

2.方言資源的社會屬性

方言資源的社會屬性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方言資源會隨著社會的變化而發生變化，時刻處于動態之中。這主要表現在社會的發展往往伴隨著新事物的產生和舊事物的消亡，方言資源也會根據社會的變化而不斷改進和完善，以滿足人們交際的需要。例如遼寧方言中關于“火柴”一詞的說法，較早時候稱呼為“洋火”，這是因為在當時火柴尚屬于外來的新鮮事物，與“洋車子”“嘎斯罐”等類似，但隨著社會發展，這樣的“洋”稱呼越來越少，逐漸被“火柴”“自行車”“煤氣罐”所替代。另外，戰爭、移民等社會因素也會導致方言資源的接觸與分化。如王臨惠（2020）在討論膠遼官話的形成時指出，明末遼東戰爭就曾導致遼東居民大量跨海逃難到膠東半島，進而影響了膠東半島方言的演變。[6]另一方面，體現在方言資源的社會標志性上。倘若將普通話看作是國家層面的通用語言，那么方言則是某一地區的通用語言，是劃分族群、識別社會身份的重要標志。在多種語言或方言并存的地區，使用同一種語言或者方言交際的人往往能夠迅速拉近距離，消除信任障礙。這是因為方言中所附帶的社會信息會被對方迅速識別，進而影響接下來的交際行為。公安機關常常根據犯罪嫌疑人的方言特征來進行案件偵破；閩、粵方言在中國港澳臺地區及海外僑胞當中有著重要的地位，被視為同是中華兒女的標志。這些都是社會屬性的體現。方言資源的社會屬性決定了其在維護社會穩定、國家安全，增強中華民族凝聚力等方面的重要作用。

3.方言資源的政治屬性

方言資源的政治屬性主要體現在方言資源在制定國家語言政策、保護我國語言生態、保障居民語言權利、構建和諧的語言生活等方面。對于語言資源或方言資源具有政治屬性的認識并不是現代產生的，而是自古有之。例如《詩經·大雅·板》就有“辭之輯矣，民之洽矣；辭之懌矣，民之莫矣”。《說文解字·敘》也有“蓋文字者，經藝之本，王政之始”。這些古典文獻中的相關記載體現了古人對語言和政治之間關系的認識。不過，這種認識是從統治者維護政權穩定的角度來探討語言的政治作用，沒有考慮到保護人民的語言權利、構建和諧的語言生活等內容。新中國成立后，方言資源的政治屬性得到進一步凸顯，其內涵也發生了根本轉變，方言資源既是國家的資源，也是個人的資源，既為國家政治服務，也為保障個人政治權利而服務。從國家角度來說，對方言資源進行普查，掌握我國國情，根據不同時期方言資源的情況來制定科學有效的語言政策，可以增強人民對國家與社會的認同感，維護社會穩定、民族團結、增強中華民族凝聚力和向心力。從個人角度來說，語言是人的基本權利之一，語言權利關系到公民的生存權和發展權。[4]方言具有鮮明的地域特點，是人們維系社會關系的重要紐帶。保護方言資源，尊重方言資源的多元化、改善方言資源的語言生態、提高方言資源的語言活力，強調方言資源的語言平等性，預防和化解語言矛盾沖突，是保護公民個人語言權利、構建和諧的語言生活的關鍵。

4.方言資源的經濟屬性

范俊軍、肖自輝（2008）認為，“語言資源的經濟價值體現在對語言資源進行開發和利用使之商品化和產業化可以直接或間接地創造經濟效益。”[3]李宇明（2011）認為，“語言不僅是文化資源，而且還是經濟資源，可以產生經濟效益，要努力發展語言產業和語言職業，賺取語言紅利。”[7]可見，作為語言資源的重要組成部分，方言資源是具有經濟價值的。通過對方言資源的開發、利用，形成方言產業，制造方言產品，滿足個人與社會需要，同時創造經濟效益。方言資源的經濟屬性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直接經濟價值，二是間接經濟價值。直接經濟價值體現在方言產業方面，如近年興起的粵方言、閩方言、客家方言付費培訓服務，使用方言拍攝或表演的廣告、電影、小品、歌曲、脫口秀、賽事解說等影視娛樂產業都吸引了大量的消費者，創造了很高的經濟效益。而方言資源的間接經濟價值則體現在方言作為一種交際工具，對經濟發展有促進作用方面。在進行商業活動時，使用對方熟識親切的方言可以有效降低信用成本，從而促成交易。例如溫州話和潮汕話在該方言區內的金融領域具有較高的認知度和使用率，且較難被外地人模仿，操著溫州話或者潮汕話的商人內部更容易以民間借貸等方式進行資金融通，互相幫助，促進了地區經濟的發展。

總之，方言資源具有文化、社會、政治、經濟四方面屬性，調查、保護、開發、利用方言資源，對于保護和傳承地域歷史文化、增強社會認同感、制定國家語言政策、保障人民語言權利、構建和諧社會、促進經濟發展等方面具有重要意義。這些內容都與國家語言治理理論息息相關。可以說，方言資源的屬性決定了其在國家語言治理理論中有著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

（三）方言調查、方言資源與國家語言治理的關系

目前，方言調查既是對方言本體的調查，也是對方言資源的調查，是進行方言資源保護、開發、利用的基礎性工作，想要充分激活方言資源的文化、社會、政治、經濟屬性，發掘其在推進國家語言文字高質量發展，實現國家語言文字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過程中的潛在價值，就必須要對方言進行充分調查。基于這樣的認識，我們可以進一步探討方言調查、方言資源與國家語言治理的關系。

1.方言調查、方言資源是國家語言治理的組成部分

從國家語言治理角度來說，進行方言調查，方言資源保護、開發和利用，既是針對方言本身進行的治理，又是將方言作為一種治理工具，針對社會其他問題進行的治理；但無論是哪種治理，都屬于國家語言治理范疇，其過程必須堅持黨和政府的主導地位，社會各界共同參與，采用多樣化的治理手段和治理方式。從方言調查、方言資源角度來說，進行方言調查，開發和利用方言資源，無論是進行方言資源本體研究還是應用研究，其最終目的都是為國家和社會發展服務。實現語言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為國家治理體系現代化服務，其理論基礎、實現過程和最終目標都內含于國家語言治理理論體系當中。因此，方言調查、方言資源都是國家語言治理的組成部分。

2.方言調查、方言資源的現代化是實現國家語言治理現代化的途徑

實現國家語言治理現代化是一個復雜的過程，涉及多個方面，例如如何科學確定治理客體、治理主體、治理手段、治理模式等。[8]隨著社會發展，方言從被視為音韻學、訓詁學的附庸，再到被視為一種資源，對方言調查就是對方言資源的保護、利用與開發，在國家經濟文化發展，社會團結穩定等方面具有巨大價值，這種認識的轉變本身就是一種現代化的過程。除此之外，在方言調查、方言資源保護與開發的方法和手段上也經歷了一個現代化的過程。在科技不發達時期，調查方言、保護語言資源主要依賴紙筆記錄的方式，許多珍貴的調查資料由于年代久遠而損壞或丟失。隨后，出現了錄音機、錄音筆、攝像機等數碼設備用以輔助紙筆調查，但限于當時的設備科技水平以及缺乏統一的攝錄規范，影音圖像質量參差不齊，難以利用。21世紀后，隨著電腦技術的發展，進行方言調查、方言資源保護與開發已經具備了許多現代化的手段，出現了一些專門應用于方言處理的電腦軟件，如中國社會科學院的“漢語方言自動處理系統”、上海師范大學比較語言學·E研究所的“語言田野調查系統”、北京語言大學開發的語言資源保護工程系列軟件等。這些軟件各有特點，為方言調查、方言資源保護與開發提供了現代化手段。中國語言資源保護工程啟動后，利用互聯網技術搭建了世界最大的語言資源庫“中國語言資源采錄展示平臺”。這些都是方言調查、方言資源保護與開發現代化的具體體現。通過方言調查與方言資源保護、開發方式的現代化，不但能實現對方言本體資源與派生資源的現代化治理，還能提升方言作為一種治理工具的治理效能，實現方言的治理工具價值現代化。從這個角度來看，方言調查、方言資源的現代化是實現國家語言治理現代化的一個途徑。

3.方言調查、方言資源是國家語言治理理論的一種實踐和反饋

理論來自對實踐的探索，同時又指導實踐。國家語言治理理論的構建要基于當下我國的政體、國情、語情等諸多要素。[9]而掌握我國語情的唯一方法就是對方言進行普查性調查。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調查研究是獲得真知灼見的源頭活水，是做好工作的基本功。”方言調查是對方言資源進行保護、開發、利用，掌握國家語情，正是構建國家語言治理體系的源頭活水。新中國成立初期開展的漢語方言普查工作、近年開展的中國語言資源保護工程以及其他有關于方言的調查研究，都可以看作是國家語言治理理論的治理實踐。通過對語言治理實踐進行分析研究，揭示其背后的治理規律，可以為探討國家語言治理理論的組成部分、實現途徑、構建原則、治理主體、治理范式、國際化治理等方面提供可靠依據，為我國科學制定語言政策、語言規劃、維護社會穩定、推進語言文字高質量發展、增強方言相關產業發展、服務國家戰略、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等方面提供助力，最終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

三、方言調查、方言資源對國家語言治理理論的價值與啟示

我們已經討論了方言調查、方言資源與國家語言治理的關系，確認了方言調查包含對方言資源的調查，是國家語言治理的重要組成部分、實現途徑以及實踐和反饋。分析方言調查、方言資源開發與利用的實踐過程，可以發現其對國家語言治理理論的價值與啟示。

（一）堅持治理主體多元化原則，突出“國家在場論”

對方言調查、方言資源開發與利用的實踐過程進行分析，可以發現想要實現國家語言治理現代化就必須堅持治理主體多元化，突出“國家在場論”。堅持治理主體多元化原則，是指國家語言治理的治理主體要包含黨和政府、社會與個人多方參與，共同組成治理主體部分。突出“國家在場論”是指在治理主體多元化的基礎上，強調黨和政府的主導地位，其他治理主體則處于參與地位。[1]近年來，黨和政府高度重視語言資源保護工作。2020年，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全面加強新時代語言文字工作的意見》提出“保護開發語言資源。大力推進語言資源的保護、開發和利用。科學保護方言和少數民族語言文字”“推進中國語言資源保護工程建設，打造語言文化資源展示平臺等標志性成果”的方針。2015年由教育部和國家語委開展的“中國語言資源保護工程”，采用了“國家統一規劃、地方和專家共同實施、鼓勵社會參與”的工作原則，[10]首次對我國漢語方言語音、詞匯、語法進行了系統、全面的調查，較為充分地掌握了新時代我國語言資源情況。這次方言普查性工程對漢語方言本體研究以及普通話推廣、制定國家語言政策、保護和傳承地方文化、推動語言產業發展、提高漢語國際地位、向世界貢獻中國智慧、提供中國方案等都起到了非常積極的作用。語言資源保護工程之所以取得成功，就是在于堅持治理主體多元化原則的前提下，突出了黨和國家的主導地位和作用的“國家在場論”。

（二）保證理論構建的科學性和進步性

如何保證理論構建的科學性和進步性，是國家語言治理理論的重要問題。上面我們已經指出，方言調查、對方言資源進行保護和開發、掌握國家語情，正是構建國家語言治理體系的源頭活水。但還需要進一步討論的是，如何保證構建國家語言治理理論的科學性和進步性，將治理理論及時、有效地轉化為治理效能的問題。本文認為，進行高質量的方言調查、方言資源普查，保證調查所得材料的可靠性，充分反映我國語情，是保證構建國家治理理論科學性和進步性最為關鍵的一環。在方言本體研究階段，方言調查就形成了一套較為嚴格的調查準則，如在尋找發音人時有一套嚴格的選定標準，調查時要采用嚴式記音的方式，遇到發音人無法確定的讀音時還要反復比較，或者與其他發音人進行核對，以確保所調查記錄的內容準確、真實、可靠。在資源研究階段，對方言資源的調查、保護、開發、利用，都遵循著一套科學、嚴謹的工作程序。以中國語言資源保護工程為例，整個工程的每一個環節都經過專家充分論證和嚴格把關，調查隊伍基本由各高校從事語言學研究的專業人員組成，在實施過程中，充分重視各方面的規范性。除此之外，中國語言資源保護工程在立項、中期檢查、結項、重要事項變更、培訓工作等各個方面都制訂了相應的管理辦法。科學、完善、嚴謹的工作程序保證了所調查采集的方言資源質量的可靠性，能夠較為準確地反映我國語情，保證了構建國家語言治理理論的科學性和進步性。

（三）為國家語言治理的全球視野提供寶貴經驗

當下，全球經濟一體化、政治多極化日趨明顯。“在全球化的新時代和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下，我國國家語言治理必須關注國內治理和全球治理兩個治理，從語言治理角度，積極參與全球治理體系改革和建設。”[9]在黨和政府的領導下，我國方言調查、方言資源保護與開發已經取得了巨大成就，開展了“語言資源保護工程”這樣世界罕見的大規模語言資源保護工程，建成了目前世界上規模最大的語言資源庫，使我國語言資源保護處于世界領先地位，得到了國際社會的廣泛認可。2019年2月21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永久性文件《岳麓宣言》在北京發布，被認為“凝練了當前世界保護語言資源和語言多樣性的指導思想。倡導各國制定行動計劃，并提供了中國開展語言資源保護的經驗、模式和路線圖，它是引領當今全球保護語言資源多樣性的行動指南”[11]。中國在方言調查、語言資源保護與利用方面所積累的經驗、標準、制度、方法、技術等都為世界語言資源保護提供了借鑒，提高了漢語的國際地位和影響力，向世界講好中國故事、提供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增進了世界各國對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重要理念的理解和認同，更從全球視野的角度為國家語言治理提供了寶貴經驗。

四、結語

隨著歷史的發展，方言調查經歷了附庸階段、獨立研究階段、資源研究三個不同的階段，方言也完成了從語言問題到語言資源的角色轉變。方言資源主要具有文化、社會、政治、經濟四方面屬性。方言調查就是對方言資源進行保護和開發。方言調查，對方言資源進行保護與開發，既是國家語言治理的組成部分，也是實現國家語言治理現代化的途徑之一，也是國家語言治理的目標之一。進行方言調查、方言資源保護與開發的實踐探索對國家語言治理提供了有益的價值與啟示主要體現在：堅持治理主體多元化原則，突出“國家在場論”；保證理論構建的科學性和進步性；為國家語言治理的全球視野提供寶貴經驗。以上都是對方言調查、方言資源與國家語言治理之間關系的初步探討。關于方言調查、方言資源如何提升國家語言治理能力、建立國家語言治理評估標準、優化國家語言治理結構與方式、為國家和社會發展服務、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等方面仍然需要進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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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201902/t20190222_370691.html？authkey=boxdr3.

*基金項目：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新時代國家語言治理理論體系建構研究”（21AYY010）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收稿日期：2023-05-09

作者簡介：郭鴻宇，天津師范大學文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方言學、語言治理；王一諾，南開大學文學院強基計劃伯苓班本科生，研究方向：方言學、語言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