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站在民間文學的視野分析關于克拉瑪依的文本對地方傳說研究有重要作用。文章梳理“傳說”的概念,從“傳說”與歷史真實性關系出發,提出“油城傳說”概念。從傳說文本與歷史事實、城市內涵、精神的聯結,歸納人類、自然、城市三者在歷史進程中所聯結形成的各類文化記憶、文化符號,也是城市歷史的重要組成部分?!坝统莻髡f”是連接克拉瑪依過去與現實的文本,是關于自然、歷史、現實的記錄,建構著城市的歷史,集中體現了波瀾壯闊歷史下人們的堅韌與進取。作為記憶的存在,如何使其與時俱進,讓“油城傳說”更好地在人群中傳播與接受,是一個現實問題,也是本文研究之初衷。
關鍵詞: 民間文學;記憶;文化符號;“油城傳說”
中圖分類號:I207.7" " 文獻標識碼:A " " DOI:10.13677/j.cnki.cn65-1285/c.2024.01.13
與存有大量典籍文獻來訴說地方歷史厚重性不同,克拉瑪依的地方建設發展史于今只有60余年,各類文史典籍較單薄。20世紀50年代人們在石油開發和城市建設中,既生產了基本的物質資料,又通過各類人文活動,記錄了地方歷史和生活場景,在各式記錄中還彰顯了精神價值。人類在歷史的敘事上有相似性,包括地理環境、生活習俗以及超越物質性的精神家園。克拉瑪依市留存的各類文獻為地方賦予了具有時間指向的意義符號,能夠訴說歷史、提煉積極的有意義的經驗。文章研究“油城傳說”著力于城市發展史,在個體話語與宏大敘事中收集整理傳說文本及口述史,并進行分類規整,提煉和研究其特質,以期讓先進的文化和高尚的精神長存,讓動人的傳說深入人心。文章落腳點在城市過去到現在60余年的時空語境中,注重傳說的“文化語境”①。整理研究的目的在于文本能夠為民眾帶來基于史實的傳說,在史實基礎和兼顧可讀性上為民眾提供認識本地歷史的文本,使之有本土認同感,從而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和“文化潤疆”提供助力。
一、傳說概述與“油城傳說”概念
傳說研究基于歷史的真實,故此,筆者需要對傳說概念作學術史的梳理。繼而從“傳說”與地方性,歷史真實的方面為提出“油城傳說”概念作鋪墊。
(一)傳說的解釋
“傳說”概念的明確是在與神話、故事、童話等體裁的辨析得以確定的。日本學者柳田國男在《傳說論》中指出,他所處的時代有人將“傳說”與“故 事”相混用,也有人將“傳說”等同于所有口頭傳誦 的東西。[1]在概念模糊的情況下,他強調:“如果不把傳說與故事概念明確起來的話,傳說的研究便無法進行下去[1]?!蔽鞣絿覍τ凇皞髡f”概念的辨析始于格林兄弟在1816年《德意志傳說》(DeutscheSagen)的引言中指出,“幻想故事”偏向于詩歌,傳說更偏向于歷史。傳說總是與一個地方或者是歷史上的名字之類的事物黏在一起,與歷史、歷史性相聯系,同時也與具體的時間和空間中的事物相聯系。[2]人類學家馬林諾夫斯基在田野調查中,曾對神話、童話、傳說和歷史有過精辟的評述,在傳說概念上,馬氏提到,傳說是沒一定的講述季節、講述形式;既沒有表演的性質,也沒有巫術的作用,被相信是真的,是“說的認真且滿足社會野心的”。[3]威廉·巴斯科姆進一步辨析了對神話、傳說、民間故事的概念,他將這三個概念合稱為民間“散文敘事”(promise narrative,也譯為 “散體敘事”)傳說也被講述者與聽眾忠實地接受和相信,但它不被當作發生于久遠之前的事情,比神話的敘事對象更接近世俗生活,而又不像故事指向純粹虛構的敘述。[4]
20世紀初大量譯介的西方和日本學者對傳說的論著對我國學者有促進作用,魯迅先生在《破惡聲論》中用“古傳”[5]指代古代傳說,與“神話”并列,但未展開具體論述;隨后單士厘女士的《歸潛記》中《育斯》一文中出現了“傳說”[6]一詞,也并未對相關概念進行延伸闡釋,以致文中的“傳說”與“神 話”界限不清、處處混用。1913年,周作人《童話研究》和《童話略論》兩篇文章中將傳說(世說)與神話、童話進行比較進而把傳說比附為歷史。[7]并意識到傳說必有一個中心,即日本柳田國男常常所說的“核心”或“紀念物”。此外作為史學家的顧頡剛先生所著《孟姜女故事研究》為學術研究提供了從歷史與傳說的關系、傳說的解釋功能這兩方面開展的范式。1931年,鐘敬文先生在《中國的地方傳說》一文中強調傳說與歷史的密切關系,并說明了地方傳說具有解釋性、神奇性與歷時性的特征。1980年鐘敬文先生所主編的《民間文學概論》在說到傳說時如是所言:“民間傳說是勞動人民創作的與一定的歷史人物、歷史事件和地方古跡、自然風物、社會習俗有關的故事。傳說的主人公大都有名有姓,而且不少還是歷史上的有名人物……傳說除了具有一般文學作品的廣義和歷時性外,還有和歷史更為密切的聯系?!盵8]
萬建中教授表示:“傳說的創作是以特定的歷史事件、特定的歷史人物或特定的地方事物為依據,有些傳說往往離開了一般歷史事物的憑借不能稱之為傳說,只能說是民間故事。”[9]陳泳超教授提出“實感性”的概念,認為實感性或許更有利于我們區分傳說、神話與故事,因為“實感性”比“真實性”更能體現傳說的特征,突出傳說在語境中的特質。[10]程薔在《中國民間傳說》一書中提及到:“凡與一定的歷史人物、歷史事件和地方風物、社會習俗有關的那些口頭作品?!盵11]
通過對中外學者相關文獻梳理,對傳說的概念有了相對明確的認識,即傳說是有源之水。傳說的發生離不開具體的地方、人物、風物,介于歷史和文學之間,因為口耳相傳,也存在虛構變異的可能。但無論如何流變,都有其歷史原型。
(二)克拉瑪依“油城傳說”的提出
目前,尚未有“油城傳說”的說法。本文提出 依據學術界基本共識和地方語境來界定概念和范圍。即“油城傳說”是在從克拉瑪依大油田發現、開采、生活家園建設中在各族人民間流傳的各類傳說,是克拉瑪依本土的歷史在民間的存在形態。對于“油城傳說”的研究范圍:一是視角限制在 克拉瑪依本土;二是消費群體大部分是屬于對文本有實際感受的人群,基于陳泳超教授所提出的“實感性”概念,注重話語的交流、理解,是一種互動的 現實;三是構成從兩部分著手,親歷者記憶文本、田 野調查中的口述資料。兩類資料傳達了當時的情景、是歷史的文獻、也是構成群體記憶的部分。
從地方限制性視角上說,克拉瑪依本是維吾爾語和哈薩克語的音譯,意為“黑色的油”,正名為 克拉瑪依是在1956年5月11日新華社的一則關于發現克拉瑪依大油田的消息。在建設克拉瑪依油田之初,一些正式報告中名為黑油山油田??死斠雷畛鯇儆谛陆堑貐^,地名為青石峽。
1909年清人王樹楠所著《新疆圖志·山脈六》中記載:“青石峽,其中多石油?!盵12]1919 年翁文灝《中國礦產志略》載:“塔城青石峽,在縣城東南鄉,大地名青石峽,小地名黑油山?!盵12]在1921年劉錦藻《清朝續文獻通考》亦載有“黑油山”稱謂:“塔城油礦在東南境青石峽之黑油山,昔發現油泉甚多,現存九泉。”[13]
作為地方的傳說,地方、人物、風物自然是“油城傳說”的組成要素,這些要素存在于親歷者的文本記錄和人們的交流中。本文研究的初步文本資料主要來自于克拉瑪依政協收集整理的《克拉瑪依文史資料》作為部分傳說的線索;此外,田野調查中,在不同人群中也了解相關的人物事跡、風物傳說。正如鐘敬文先生所言:“傳說中的故事往往發生在固定地點,并和一定的地方風物、名勝古跡相聯系?!盵8]“油城傳說”內容包括石油勘探開發,人們的衣食住行。在地方視角下,人們對同一地方、同一歷史的個體表達,形成了共同的群體記憶。在本地視角下,“油城傳說”中:“人既是個別 的存在,又是類的存在。”[14]當注重集體記憶與個人話語的互文性,以便印證既往之人、事、物。
對“油城傳說”文本的整理研究目前來說較便利,由于開發建設時間較近,整理活態文本和非活態文本具有優勢。在歷史的真實性上,劉錫誠說:“民間傳說最主要的特點是,以現實世界中存在的事物和人物為主要藍本或憑依和根據”[15]。在真實性考證上有較多的印證材料,這也是后續整理傳說集成的重要資料。在人們口耳相傳并不遙遠的“油城傳說”對事實和“核心”的找尋就相對容易。
概言之,“油城傳說”的提出依照有關傳說的理論和視角進行整理和分析,并以其中的地方性限制視角、“實感性”、群體記憶幾個概念進行研究。藉傳說理論的目的是,對“油城傳說”能夠以科學的態度收集加工,對后續瞭望歷史、提煉精神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也作為一種文化的積累。
二、“油城傳說”的成因、分類及特質
在初步認識、挖掘及研究上,“油城傳說”材料主要來自敘事文本和口述史。親歷者在與本土自然、事物交叉中產生了意義指向的文化符號,在歷史敘事中留下民眾普遍接受的傳說。所以,“油城傳說”是史料的組成部分,同時又給城市帶來了各類文化符號、印記,是克拉瑪依精神生長的土壤。
(一)傳說“因油而生”
研究認為,“油城傳說”與石油開發、城市建設如影隨形,是在克拉瑪依大油田建設開發過程中各族人民親身實踐、口耳相傳、集體傳唱或者個人記錄的文本,包括英模人物、典型事例、日常生活。其中,日常生活世界是傳說文本的來源和途徑。從1956年發現克拉瑪依大油田開始,傳說文本就與人們基本的生存問題緊密相關,這類傳說涉及的關鍵詞主要有:“地窩子”“帳篷”“風” “水”等。與諸多流傳已久的傳說一樣,始于人在艱難環境中為生存發展而不懈斗爭的生活化、場景化的敘事。如在“地窩子”的記憶上就有很多傳說,在《克拉瑪依文史資料》第8輯中吳建基之文《我是大廈一塊磚》中記載:
我把愛人和孩子留在獨山子,一個人到了黑油山腳下,只見滿戈壁都是帳篷和“地窩子”……還要自己動手建造住處。挖一個約能放下四、五張床的長方形大坑,上面蓋上一層玉米桿,蓬上一層土,里面稍平一下,也鋪上一層玉米桿,把鋪蓋往上一擱,這就是我們的“安樂窩”。②
我們幾個有家屬的一商量,把原來住的“地窩子”用床單一隔,變戲法兒似地布置了好幾間小房。我們幾對夫妻既同室而居,又各有洞天,連現在的親兄弟,親妯娌也比不上我們之間的和睦。③
再如第2輯中張毅《為發展新疆的石油工業而獻身》一文中回憶到:“那時的克拉瑪依還是一 片原始戈壁。有幾座井架,在黑油山那里,有三幢木板房……其他是幾幢地窖和成片的帳篷?!雹苓@類傳說活態、非活態文本較多,一方面記錄了初代建設者面臨的艱難環境;另一方面通過今昔對比,記錄了人們改造自然、建設家園的壯舉。總之,此類傳說伴隨油城的開發和建設,是人們對環境和生活場景的敘事,有真切的體驗和真實的憑 證,在今日依然具有“實感性”。
“油城傳說”中的重要文本還有關于“風”的傳說,克拉瑪依風大且多,對地方生產生活有很大影響?!犊死斠朗兄尽份d:“克拉瑪依是有名的風區,累年平均大風日數71.3天。4-10月為多大風的時期……1957—1992年,歷年最大風速均在 17.9 米秒以上。”[12]有關風的傳說,主要是反映人與自然的相處中,石油人戰天斗地,在險惡環境里催生了積極向上的風氣,人與人之間互信互助,每個個體的韌性最終凝結成群體的愛國創業,無私奉獻精神。在《克拉瑪依文史資料》第9輯《訪克拉瑪依第一位醫生——燕建銘》中載:“克拉瑪依風既大且多,五六級是‘家常便飯’,很少有幾天不刮風的;七八級風也經常有,一夜醒來,被子、臉上全是沙子,嘴里牙齒一‘對’就可以咬到沙子擦嚓地聲音。”⑤第10輯趙白《寧靜而神秘的戈壁荒灘》中記載:“準備生火做飯時,一場大風突然降臨,狂呼亂叫,飛沙走石……霎時間,鍋碗瓢勺騰空飛舞,把我們卷入了混沌之中?!雹薜?2輯《為發展新疆的石油工業而獻身》中記敘:“礦務局成立的當天晚上就來了一場十二級的大風。那時克拉瑪依已經調來很多人了,地窖不夠住,大部分人住在帳篷里。一場大風把帳篷撕成了布條條?!雹叽祟悅髡f在人群中有較好反響,一方面,風的傳說勾起了對陳年艱難開發的歷史的記憶。另一方面,與今日環境友好相映照,能夠撫今追昔,體現在隨著環境的改善,風力、風害不如之前的現實。
對于人煙罕至,被歌唱為“沒有水,沒有草,連鳥兒也不飛”⑧的克拉瑪依,卻也因生存困境而產生了系列水的傳說。在筆者已收集到的文本中多有“水的記憶”“水的傳說”,甚至現有說法提到克拉瑪依“因水而美”。第12輯資料趙明一《到黑油山》一文中:“1956年初冬的克拉瑪依,用水是極為困難的,先期到達的井隊,吃的用的都是小西湖里的水。這湖水有三個特點:苦、咸、澀……哪個鉆井隊報了捷,就用瑪納斯河水作為獎品,可見這里的水之金貴?!雹?第17輯郭蔚虹《克拉瑪依野外勘 探生活片斷》中載:“我們吃用的水都是從 70 公里 以外的小拐拉來的。隊上有七八個200立特的大汽油桶是用來專門裝水的,每隔十天半月汽車就去小拐拉一次水……為了節省水,我們一般都是十多天洗一次外衣?!雹釓目死斠琅c水的關系,大致理出一個脈絡,即從本地硫化氫水—駱駝汽車到小拐、中拐拉水—瑪納斯引水—百口泉建立引水渠道——穿城河。有關水的傳說的收集,一方面,既能夠通過傳說普及克拉瑪依由荒涼蒼茫走向湖光水色的歷史;另一方面,又能加強各族兒女對于城市的認同,認識到城市建設中人們之間的互助,齊心協力最終能夠讓家園更美。在實際可感上,矗立的為紀念引水工程而立的人物紀念碑,瑪依姑娘雕像,以及“水節”,都在訴說著城市因水而美的歷史。
上述提及的地窩子、風、水是“油城傳說”最基本的傳說主題,在廣闊的社會生活中,關于文化、飲食、休閑、閱讀、教育等活動亦有很多的傳說,這 些傳說文本也是在相同的時空生發的。還有部分人物類、事物類的傳說也與這個空間緊密聯系著,如在克拉瑪依大油田勘探、開發、建設中涌現出的一大批典型人物就是其代表,這些人物傳說集中反映了石油人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為國家和民族的事業不懈奮斗的精神品質,也是克拉瑪依石油精神的集中展現。一些事物類的傳說既與人的活動有關、也與具體空間內的事物有密切聯系,如“鐵皮書”“冰塔冰人”“磕頭機”“水來了”等文本。
概言之,傳說產生于人們日常生活世界經驗。無論是風物、抑或人物傳說,均與生活在其中的人緊密相連。在各類傳說中,可看到過往波瀾壯闊的歷史場景,也能夠感受到人類在困難面前不屈不撓的精神,這些傳說和一些具有意義的事物成為了城市的群體記憶、文化符號、城市精神。
(二)“油城傳說”的分類問題
“油城傳說”的科學分類是整理和研究的基礎,科學的分類不僅對后續的整理有益處,而且對于傳說文本中的表里探析、文化符號的認知是有重要意義的?!坝统莻髡f”的分類上應當依據傳說內容分類規整,鐘敬文先生曾將民間傳說分為“人物傳說”“史實傳說”“地方風物傳說”三類, 鐘先生的分類對于我們具有方法論意義。此外,還有日本的關敬吾的說明傳說、歷史傳說和信仰傳說的分類[16] 以及程薔按照性質和功能把傳說劃分為描敘性傳說和解釋性傳說的分類方式[17]等。在“油城傳說”的分類上作為初步的整理與研究,加之文本的變異和口傳的歷史并非源遠流長,所以本文在研究過程中對“油城傳說”的分類依照鐘敬文先生的分類原則,即內容為要。
在分類中,三個問題需要注意:一是,分類邊界問題,針對部分傳說內容既關涉人物又關涉風物。在這個問題上,交叉部分按照兩個部分分類。二是,在傳說的排序上以時間為主線,將流傳時間較長、異文本較多的傳說放置在一起,如烏爾禾的各類傳說;將典型環境中典型人物放置在一起,作為一種城市的精神記憶。三是,文章既然是研究與歷史、現實有關的“油城傳說”,應當在傳說 分類中做必要的考證以說明歷史的真實。
(三)群體記憶與被建構的城市
萬建中認為傳說的社會功能有二:(1)一個族群的公共記憶;(2)口傳記憶中的族群認同。[18]“油城傳說”的文本及口述史作為一種記憶,若在本土能引起較大的認同感,對于城市文化的養成無疑具有重要意義。在對傳說進行整理后,我們大致將傳說文本中的記憶分為這樣幾部:一是,自然環境的記憶;二是,日常生活世界的記憶;三是,典型人物和重要事件的群體記憶,這樣的分類能夠更清晰地讓記憶獲得更大的群體認同感。費孝通先生在《鄉土中國》中曾對記憶有過如是表述:“‘記’帶有在當前為了將來有用而加以認取的意思,‘憶’是為了當前有關而回想到過去的經驗?!盵19]所以,整理“油城傳說”的文本實質上是為了對過去的歷史收集以將有用的經驗傳承下去。
段友文曾說:“民眾對傳說的記憶是發生一切傳承行為的前提……一種是以口頭語言、書面文字等形式出現,形成了口頭文本與文獻記錄兩種形態;另一種是以某種實物形式存在,即包括山川、河流、樹木等自然物。”[20]“油城傳說”的整理就是讓記憶連續,讓凝結的精神傳承。如集體記憶對 1號井發現工業油流的噴出傳承較好,形成了深刻的群體記憶;如楊拯陸、吳淑華、陸銘寶,集體的代表如“1219青年鉆井隊”“冰塔冰人”“213位寶雞人”的傳說等,都在文本和話語交流中存在,但并沒有系統整理。再如,黑油山、鐵皮書、“磕頭機”、帳篷醫院等事物已然具有城市符號的特質,通過各類傳說等方式將其展現。
徐雅琴在論述城市文化價值的文章中說:“城市的發展具有自身的形象外顯特征,其內在核心與靈魂是城市文化,外顯的形象往往源于內在的用以傳達城市的個性特征、文化內涵甚至‘生命意義’?!盵21]對克拉瑪依這座年輕的城市來講,城市的空間形態從無到有、到好,其面貌變化可謂翻天覆地。從荒無人煙的戈壁走向生態宜居、環境優美的人類家園時,開拓者、建設者們在開發建設中,賦予了其物質層面之外的意義,凝結成了意義空間。而意義空間的延伸和建構是需要過去的生活經驗支撐,流淌回旋在這座城市里的群體記憶,至今除了口述資料還附著于各類文字、器物之中,成為建構城市文化符號的有機部分。史學家諾拉在《記憶之場》中曾說:“博物館、檔案室、公墓、集會、節日、周年紀念日、條約、記錄,紀念碑以及朝 圣地和社團,它們都是一個時代的見證,是對永恒的幻想。從懷舊的角度來看,它們都是莊嚴而令人肅穆的充滿敬畏的行為。它們是一個沒有習俗社會的風俗。”[22]除了其本身的能指外,它所指意義已經成為這座城市最鮮明深刻的印記,“磕頭機”“水來了”“冰塔冰人”“開拓者”各類雕像及博物館都是對過往人類生活經驗的印證和記憶。
三、“油城傳說”的繼承和功能發揮
整理好、傳播好“油城傳說”需要考量三個方面,一是,必要性的問題,即“油城傳說”為什么要講 出來?二是,方法論的問題,即“油城傳說”以何種方式講出來,傳播好?三是,語境問題,即“油城傳 說”在講述中如何讓過去的傳說活在今人心中?時下,克拉瑪依“油城傳說”并沒有系統化結集整理,在講述和傳播方式上,本研究以為有待優化,以使傳播面更廣,接受主體更加自覺。作為連接城市過去、現在,砥礪未來的精神資源。在傳播上,首先應注重真實歷史的普及,增強民眾對歷史的認同感;在內容上通過傳說這樣的方式,結集出版,甚至培養講述人,讓優秀的傳說代代流傳;同時,借助看得見、摸得著的物質留存講好“油城傳說”,增強“實感性”,使民眾產生較大意義的認同。
(一)為什么要講述“油城傳說”
阿斯曼在《文化記憶》一書中言及文化記憶構建了一個空間,將人們的“摹仿性記憶”“對物的記 憶”“交往記憶”無縫對接在了這個文化記憶空間,歷時性地傳承了所生成的意義。[23]“油城傳說”作為一種群體“記憶”,如何較好地形成記憶空間,聯結 從過去到現在以及未來,是保持城市文化活力甚至城市精神氣質的方式。從歷史記憶與歷史情境的角度分析,其目的仍在于了解歷史的面目,同時也在于了解過去的社會是如何建構的。
“油城傳說”在初步了解基礎和研究上筆者認為其重要性和功能在于:一是能夠讓人們從過去的記憶中看到歷史,對本土之人產生更強的歸屬感、認同感,對非本土人是深入了解石油人精神和城市歷史的讀本,也對城市宣傳起到一些作用;二是,從國家層面看,克拉瑪依大油田的發現對于國家工業化建設中的突出貢獻,是對愛國奉獻精神的充分體現,在當下,也對“文化潤疆”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重要意義;三是,“油城傳說”的文本從宏大視野中可以窺探出人類在適應自然、改造自然過程中的力量,人類在面對自然的無奈時如何從被動到主動,如何在扎掙中構筑不斷向上的力量。所以,“油城傳說”作為一種歷史和精神資源,對于克拉瑪依文化城市整體的精神文明建設具有重要意義,對留存歷史、挖掘意義、塑造城市品格都有重要作用。
(二)發揮和繼承好“油城傳說”
如何用好克拉瑪依“油城傳說”,在文本整理好的基礎上發揮其本來的功能,是一個重要的問題。但目前來說面臨兩個問題;(1)傳說文本的收集與整理不全面,一些傳說散落在各類文本和民間話語中,以《中國民間故事集》為例,其中有關克拉瑪 依的傳說寥寥無幾,僅存烏爾禾地名的傳說;(2)對部分景觀記憶的敘述整理研究不足,在具有城市精神文化符號的物質空間與所潛在的較大意義空間之間存在矛盾。
本研究認為,當前應該做好克拉瑪依“油城傳說”的收集整理工作,深入田野采風,讓當地人講話,讓親歷者參與。按照科學的理論指引進行加工,注重與歷史的關系;并按照內容、主題、時間等方式分類規整,進行出版,并分為普通大眾版和學術研究版兩類,以便更好地普及和更深的研究。誠如劉錫誠所言:“記錄并出版民間傳說故事集,使民間傳說由口頭傳播到書面文本,是民間傳說由第一生命向第二生命轉化的過程……學者勞里·航柯先生提出了“民間文學的第二生命”的理念。他說,民間文學一旦記錄下來,得到出版,就會獲得比直接聽講故事的人更為廣大得多的讀者群,而且能一代一代地傳下去。他認定,記錄出版民間文學是民間文學保護的重要手段?!盵15]歷史的邏輯在于客觀如實地記事記言。傳說則生生不息,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世界里,是傳播與接受的互動過程,需接受主體的主動接受和再次傳播,在對話與交流中得到共識和認同,構筑意義空間。形式和內容的傳播上如何更好地深入人心,拓展人群交流的意義空間是需要重點考量的。
興盛于20世紀80-90年代的美國民俗學界的表演理論為民俗研究、也為我們如何發揮和繼承提供了視角。理查德·鮑曼的《作為表演的口頭藝術》中言及:“正是通過民眾的詩,比如歌謠、故事、傳說等,一個民族的精神才能夠得到表達,才能夠代代相傳。因此,民眾的口頭傳統被他稱作‘人民的資料庫’(archive),它是民族認 同的一種重要表達方式,是民族文化內聚性和連續性的結構模式?!盵24]那么,城市從無到有、從荒涼 到熱鬧的創業史的傳說,也需要通過各類歌謠、故事、傳說進行傳播。通過“油城傳說”的整理出版能夠敘述地方,講好地方故事,賦予當地有意義的文化符號,一如當年的《克拉瑪依之歌》紅遍大江南北,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克拉瑪依的知名度。
(三)與時下語境適應性的問題
語境有三個因素—時間、空間、事件,話語交流與意義生成離不開語境。“油城傳說”的整理指向意義空間的交流。在“油城傳說”的整理出版傳播中要顧及彼時的語境,就要堅定“傳說”為有本之木。另外,如何讓過去有意義的傳說在今天的語境中持續產生積極作用,是現實問題。本研究認為,與當下語境契合,應從如下著手:一是,緊密結合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與“文化潤疆”的話語體系,深入研究和整理過去現在克拉瑪依在國家石油工業上的重要貢獻的事跡,以及各族兒女互幫互助在建設、美化家園上的辛勤付出;二是,除了出版“油城傳說”,也要通過培養“油城傳說”表演者、講解人,加強交流傳播;三是,增強景觀記憶的敘事性,讓其傳說在意義傳達中成為推介克拉瑪依的一個窗口。地方性的景觀敘事在傳說的講述上也能夠貼合地方語境。目前,一些景觀在今天的敘事中也能更好地激發起對過去記憶的認同。韓凝玉、胡燕曾說到景觀敘事:“景觀敘事就是借用文學敘事與文本概念讓景觀講述歷史、喚醒記憶從而以空間直觀的形式將發生在特定空間中的事件以‘記憶’的方式保存并賦予其存在意義?!盵25]陳泳超亦認為:“無論是人物傳說、事件傳說還是地方風物傳說,歸根到底都是地方傳說,都必須附著于傳說共享者日常生活環境中的某些“實物”之上(即便是人物傳說,因該傳說人物大多早已逝去,傳說共享者們主要還是‘感物思人’)”。[26]在當下語境中,如何讓過去的記憶活在今人的心中,是我們需要認真思考的,具體可感的實物在傳說文本之外是對文化傳承的一種較好方式,讓景觀敘事、讓文物活起來。
讓動人的傳說、典型的事跡歷時性地傳播,在文本的形成過程中緊密結合接受者的心理訴求,要避免“傳播呈平行線狀態:你傳播你的,我傳播我的。而缺乏對‘你影響了我,我影響了你’產生”,[27]讓“油城傳說”成為人們精神世界的燈塔。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說:“豐富新疆各族群眾精神生活,充實新疆各族群眾精神世界,是當務之急,更是百年大計,必須抓緊、抓實、抓好?!盵28]
結" 語
概言之,克拉瑪依“油城傳說”就目前來說,系統性的整理和研究有所欠缺,研究應緊密結合民間文學的理論,從傳說的概念、性質、特征出發對克拉瑪依“油城傳說”進行認識和分類。在當前對基本文本形態和內容的了解基礎上,本文認為“油城傳說”對于城市歷史記憶、景觀敘事、精神傳承有著重要作用,是連接城市過去、現在、未來的重要精神文化資源。傳說文本也為我們展現了人類與自然,與社會建設之間的重要關系。“油城傳說”的重要性就在于其本身具有的獨特的克拉瑪依石油精神,是這個城市的精神印記。所以,“油城傳說”需要發掘好、整理好還要契合當下的語境,讓動人的傳說始終成為地方的一種價值追求。
注釋:
①馬林諾夫斯基在1935 年明確提出“文化語境”概念,指言語交際中詞語的涵義在某種程度上由所處的文化背景決定,文化語境決定語詞的定義。
②克拉瑪依市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 克拉瑪依文史(第8輯).第16-20頁。
③克拉瑪依市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 .克拉瑪依文史(第13輯).第7頁。
④克拉瑪依市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克拉瑪依文史(第2輯).第7頁。
⑤克拉瑪依市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克拉瑪依文史(第9輯).第87頁。
⑥克拉瑪依市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克拉瑪依文史(第10輯).第65-66頁。
⑦克拉瑪依市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克拉瑪依文史(第12輯).第22、47頁。
⑧呂遠《克拉瑪依之歌》歌詞。
⑨克拉瑪依市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 克拉瑪依文史(第17輯).第6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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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本文系本文系2021年國家社科基金項目西部項目“數字人文視域下新疆紅色文化資源保護、開發和利用研究”(21XTQ011);克拉瑪依市科技項目課題“‘文化潤疆’背景下克拉瑪依紅色文化資源融入干部教育培訓的實證研究”(20222022hjrkx0001);克拉瑪依市委員會黨校校級課題“挖掘石油文化有效推動文化潤疆工作的對策建議”(KDXY202303)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收稿日期:2022-11-15
作者簡介:顧興德,中共克拉瑪依市委員會黨?!犊死斠缹W刊》編輯部編輯,研究方向:古代文學、民間文學、編輯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