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目的:在AI技術的加持下,以“妙鴨相機”小程序為代表的AI寫真不僅拓寬了寫真拍攝的途徑,創造了新的符號消費方式,還引發了用戶對身份建構與認同的新思考,因此研究AI寫真用戶在數智時代的身份建構與認同,有利于更好地理解擬像世界與現實世界的異同,把握用戶的需求和心理,為未來的技術應用和社會發展提供有益參考。方法:文章從符號消費視角出發,以“妙鴨相機”AI寫真小程序的用戶為研究對象,分析數智時代AI寫真用戶的符號消費機制如何形成、擬像世界中AI寫真用戶身份如何建構等問題,并由此深入探討AI生成的圖像對他者的目光吸引和自我形象的反思。結果:研究發現,AI寫真的用戶將理想的自我通過AI技術投射到虛擬場景中,從“鏡中我”到“霧中我”來構建自身形象,對于外在形象的過度重視,使AI寫真用戶陷入了一種精神烏托邦的世界。結論:AI寫真本質上屬于流水線式的生產,其標準化制作、個性化輸出的生產方式,讓用戶所得到的寫真圖像的差異性僅僅體現在面部特征的個性化,用戶過度沉溺于虛擬的建構當中,很可能成為資本的附庸。此外,當前AIGC領域的信息安全問題也是未來需要繼續探索的方向。
關鍵詞:符號消費;身份建構;AI寫真; “妙鴨相機”
中圖分類號:TP18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4)03-0-04
0 引言
隨著生成式人工智能在C端的加速落地,AI在圖像生產領域得到了極大的運用。2023年7月,AIGC寫真小程序“妙鴨相機”輕量冷啟動,用戶僅需9.9元上傳數十張照片,便可獲得一套精修寫真。出圖效果對標了天真藍、海馬體等專業攝影機構,在社交媒體上引發廣泛關注。AI寫真的技術邏輯與AI繪畫類似,是依托數字化的圖像數據庫,運用算法技術生成圖像[1]。AI寫真是在AI繪畫創作出圖像的基礎上,與用戶的肖像相結合,生產出堪比專業攝影師的寫真照片。因而,AI寫真是AI繪畫的衍生品。“妙鴨相機”AI寫真小程序作為國內較早出圈的AIGC產品,雖然短期內對用戶的高吸引力引來業界矚目,但也帶來了一系列問題。用戶的參與不再是單純的功能性體驗,而是對身份、形象塑造等符號的消費,通過在虛擬建構中得到超真實的自我來滿足對自己理想形象的追求和形象塑造。
1 AI寫真用戶符號消費的形成
隨著科技的不斷更迭和社會生活水平的提高,大眾已不滿足單純對物的追求,而是將視覺轉向物品所蘊含的意義,這給商家帶來了新的契機。“妙鴨相機”AI寫真小程序抓住用戶求美、炫耀心理,借助AI技術來拍攝不同風格的虛擬寫真,誘發用戶獵奇心理,通過在社交媒體上廣泛傳播來滿足構建理想身份的需求。
1.1 抓取用戶求美炫耀心理
元宇宙社會的加速到來,拉近了人與人、物與物、人與物之間的關系。由于物質活動的相對生產過剩,人們每天都能接觸到層出不窮的新事物,物品的獨特性會刺激人的欲望,產生好奇心,并催生新的消費需求。“妙鴨相機”AI寫真小程序在上線之初,就通過AI技術力圖達到用戶對AI寫真圖像“真、像、美”的需求,牢牢吸引用戶目光。借助AI繪畫工具Stable Diffusion與Lora模型訓練,“妙鴨相機”實現了線上拍攝人像寫真,打造線上虛擬寫真館,驅動用戶對本我“美”的追求。
借助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論,“美”的本我即個體中對“美”最原始、最基本的欲望與沖動,追求的是即時的滿足,希望看到自己更加完美的一面,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和社交需求。當AI寫真圖片生成后,用戶在生成的圖片與真實的自我之間權衡,試圖在欲望與現實之間找到平衡點,從而決定自己是否會使用并分享生成的照片。之后會考慮是否突破個體內部的道德標準與社會規范,審視“美”的超我,在社交平臺上分享代表“自戀”或“炫耀”的寫真。這種由AI寫真生成的圖像給用戶帶來的美感,夾雜著諸多情緒化特征,滿足的是用戶對社會風潮的追求欲、參與感和成就感。
1.2 圖像審美的娛樂化傾向
現代影像技術的發展,讓大眾的日常生活呈現審美化的趨勢。尼爾·波茲曼認為電視媒介對“圖像”的偏嗜和巨量生產導致了整個社會的“娛樂化”[2]。有學者認為“圖像—娛樂化”也就是鮑德里亞等人的“圖像—審美化”,合而言之即“審美—娛樂化”[3]。隨著顏值消費和自戀文化的興起,大眾對美的追求達到了新境界。作為一種美的呈現方式,圖像的真實性逐漸被消磨,取而代之的是對視覺興趣需求的滿足和對社交娛樂的重視。
“妙鴨相機”可為用戶提供多套系統模板下的個人寫真,包括市面上大熱的寫真風格照片,如證件照、古風系、韓流系、初戀系等,并且推出了“高清化”和“更像我”的功能,使AI寫真圖像在保持美感的同時更清晰與真實。此外,“妙鴨相機”還運用AI技術智能美化與風格化處理圖片,讓用戶的寫真更具藝術感,迎合年輕人對潮流和個性的追求。通過社交平臺,用戶的AI寫真圖像能夠被更多人看到,在一定程度上滿足用戶分享的成就感與價值感。但這種由AI生產的寫真,并非用戶真實面貌的呈現,而是通過技術對圖像進行加工,圖像的真實性被隱藏了,裸露在外的都是經過美化的。
1.3 病毒式營銷與社群傳播的擴散
病毒式營銷是利用公眾的積極性和人際網絡,讓社交平臺上發布的信息像病毒一樣傳播和擴散,并且深入人腦,在短時間內迅速傳播給更多的受眾。在這個信息傳播的過程中,伴隨著對用戶社交關系鏈的利用,會產生社交裂變,從而實現低成本、高效率的傳播擴散。“妙鴨相機”主要借助微信小程序進行人際傳播,小程序輕量型的特點及其平臺依附性,能夠在短時間內迅速提升用戶活躍度,并且通過設置邀請好友得鉆石的環節,吸引新的用戶參與其中,起到了群體暗示與群體感染的作用。新用戶在參與之后,能迅速調動自己的人際關系吸納更多用戶,并向其他社群擴散傳播。
小紅書作為生活方式分享類平臺,凝聚了大批AI寫真的用戶交流拍攝心得,并且逐漸形成了以“意見領袖”為核心的粉絲交流社群。這些“意見領袖”穿梭于各類社交平臺,夸贊與炫耀彼此的成果,在滿足自己分享欲的同時,極大地拓寬了宣傳范圍。
2 AI寫真用戶互動行為與身份建構
符號消費的本質在于完成身份建構,并使這種身份建構作用于自我、群體和社會生活當中。“妙鴨相機”在體驗的狂歡背后,用戶內部也形成了各自身份的認同,通過沉浸式體驗所獲得的參與感、娛樂感與滿足感來塑造與自己現實社會身份不同的另一種身份,將理想化的自我投射到數字世界中,在社交互動中完成對自我身份的建構。
2.1 擬像的世界:投射數字分身
當前,依托媒介的復制與模擬技術,擬像的世界應運而生,仿真的、虛擬的東西取代了真實和原初的東西。“妙鴨相機”利用AIGC生成的數字分身,本質上來說,就是鮑德里亞在擬真邏輯框架中提出的一種“超真實”現象,比真實更真實,是機器的完全模擬。這種看似逼真的寫真形象,其實與現實世界隔著一個擬像的世界。數字分身即用戶把自己的動機和欲望投射到擬像世界的虛擬人物身上,將自己身體的缺席扭轉為媒介技術所提供的部分在場,滿足部分自我觀看的欲望。
對于“妙鴨相機”的大多數用戶而言,不用出行、無須妝造、避免社交,就能生產出高質量的寫真圖片,變身成自己理想中的形象,這種虛擬化的自我形象塑造對用戶有極大的吸引力。用戶初次使用“妙鴨相機”時,平臺會為用戶專屬打造數字分身作為現實中的人在擬像世界的數字化身。用戶將自己可實現的需求或欲望投射到數字分身上,在虛擬空間進行符號消費,并在社交平臺上分享,獲得想象的自我認同,彌補在現實世界的落差,在脫域的空間中自由地追求理想化的自我。他們喜歡的并不只是AI寫真所生產的圖像,而是圖像背后的文化符號特征,并且基于此完成“理想中自我”的身份構建。
2.2 “鏡中我”到“霧中我”:互動中構建的自我
人的行為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對“自我”的認識,這種認識主要是通過與他人的社會互動形成的。他人對自己的評價、態度等,是反映自我的一面“鏡子”,個人通過這面“鏡子”認識和把握自己。AI技術的出現極大地改變了人們的交流方式,人們在這種虛擬現實中所使用的交流符號也具有一定的迷惑性與偽裝性,“鏡中我”向“霧中我”發展,人們在互動中所構建起來的自我,與真實的自我可能存在偏差[4]。
自媒體的蓬勃發展,為大眾提供了表達自我的渠道,熱門AI寫真風格滿足了用戶低成本拍攝寫真的愿望,用戶將自己的AI寫真圖片分享到平臺上,與其他用戶互動,通過他人的點贊、評論與轉發來獲得分享的滿足感與成就感。然而,用戶在社交媒體上呈現的并非真實的圖片,而是經過AI技術加工的,其讓用戶在舞臺上扮演不同的角色,通過數字分身展現自己的美好形象。這種經過美化加工的圖片呈現方式,能夠彌補用戶對本我的不自信,從而帶來虛榮心的滿足,獲得成就感,但交流的隱蔽性與偽裝性也讓用戶對“他者”的意見與評論產生認知偏差,所建構的身份形象始終是失之偏頗的自己。
2.3 想象的共同體:群體歸屬與認同
為獲得群體歸屬,個體會主動加入與自身興趣相同的群體當中,通過參與群體活動滿足某種需求,從而對群體產生認同感。社交媒介的不斷發展,使分散的、互相沒有交集的人有了更多交流的可能,這些人通過各種媒介把他們“想象”成聯系在一起的共同體,通過這種“想象的共同體”來增強對群體的歸屬感與認同感。
“妙鴨相機”風靡的原因之一便是用戶對美的追求產生了集聚效應。“妙鴨相機”能滿足人們低成本變美的需要,用戶的人際關系網絡無形中助推了這種需要,激發了其他用戶的從眾心理。其他用戶渴求主動跟上大眾的步伐,獲得群體的參與感與歸屬感,會積極嘗試AI寫真的創作。在社交平臺上,這些現實中分散的AI寫真用戶通過體驗、參與、再分享等,共同組織一個粉絲文化場域,用戶在AI寫真生產過程中獲得了娛樂感、成就感、歸屬感以及社交的快感,逐漸發現玩AI寫真的部分用戶與自己是同類人,通過這個“想象的共同體”構建對彼此身份的認同和對群體的歸屬感。
3 AI寫真用戶的他者觀看與自我凝視
在網絡這樣的虛擬場域中,個人圖像的外貌特征代表了他人交流時的身份維度。現代社會的個體生存借由審美形式獲得了一種全新的現代性生存態度,AI寫真用戶在社交媒體上展示自我形象首先是為了滿足他者觀看,其次是在他者凝視下對自我進行審視來完成自身形象的塑造。
3.1 他者觀看與公共審美
圖像的首要功能是為他者看,因而要符合作者的審美需求。古代的大部分仕女圖像會承載男性言情載道的精神訴求,仕女通過美好的體態、面容等來愉悅觀畫者,利用審美的公共性來換取審美情感的私人性,這種繪畫圖像上的審美迎合也延伸到了當前的網絡社會[5]。
依托AIGC技術背景,“妙鴨相機”深耕女性用戶需求,訓練用戶專屬人臉Lora,做到產出圖像既像用戶,又比真人美上幾分,彌補用戶心中對自己外貌形象的不自信,以此獲得對自身想象性的認同和理解。用戶可以在社交平臺上展示自我的精致妝容、服飾等,以吸引他人觀看、駐足與欣賞自己,將審美的公共性轉化為對人的追隨欲。但他者所看到的只是“環境泡沫”,在技術所營造的“偽裝的盛會”中,以觀看者的身份感受到一種真實場景中的虛假體驗。AI寫真用戶期望自己在他人面前展示的是理想中的樣子,通過呈現圖像給觀看者帶來愉悅和更多交流的欲望,通過數字技術所打造的“想象中的自我”為觀看者帶來美的享受,獲得被關注的快感和榮耀身份的認同。
3.2 自我凝視與精神烏托邦
從凝視理論視角來看,自我形象的塑造是在他人的觀看與自我審視下完成的。在主體對自我審視中,既包含現實中他者的認同,又有對理想中自我的自戀性認同[6]。換言之,自我凝視即蘇格拉底的“認識你自己”,就是對自己的看見和理解,自我認知的自觀之意。
在以圖像審美為主的社交媒體中,基于身體的展演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寫真圖像也成為人們自我觀看的主要形式。當人們在面對鏡頭拍攝記錄時,自我形象能夠通過人物姿勢、面部表情等圖像信息展現出來。AI寫真通過標準化制作、個性化的輸出,讓用戶得到了同一風格的不同寫真圖片,但這種流水線式的生產,模糊了人們對差異性的追求,不同用戶得到的寫真僅僅在于面部特征的不同。“妙鴨相機”生成的AI寫真為用戶提供了一種提升圖像顏值的途徑,借助用戶照片與換臉技術生產出看似富有個性的寫真。用戶在用圖像與自己對話的過程中,并不能根據圖像的姿態、表情等深入審視自我。用戶對圖像的自我凝視,更多是一種精神烏托邦,滿足自己的自戀感與虛榮心以及對社會普遍審美的迎合。
4 結語
以“妙鴨相機”小程序為代表的AI寫真是AIGC在數智圖像領域的新嘗試,用戶借助AI寫真脫離傳統寫真的時空局限,產生了新的符號消費模式,讓顏值消費的現象更加普遍。
在AI寫真所創造的虛擬世界中,商家精準抓取用戶對美的消費需求,借助AI技術與病毒式營銷,讓用戶沉浸于擬像世界的理想化自我中,逐漸淪為資本的附庸。因此,用戶在使用AI寫真類產品之前,應保持理智并明確自身需求,理性消費。數智時代,用戶的個人隱私保護等問題是AI寫真行業的熱門話題,當前用戶肖像帶有諸多個人特征,一旦信息泄露,會帶來巨大的財產損失。對于生產AI寫真時所涉及的信息安全問題,用戶要增強隱私保護意識,維護自身的合法權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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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丁夢穎(1999—),女,河南平頂山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智能傳播理論與實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