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歷程理論視角下農村隨遷老人“困養”問題研究

摘 要：通過參與觀察與深度訪談，借助生命歷程理論，探討農村隨遷老人城市“困養”問題，分析隨遷老人個體轉變與環境變化、空間特征之間的關聯。農村隨遷老人從最初的不適應到通過自我調節，逐漸融入當前的隨遷生活。但是，在融入的過程中，產生搖擺不定的非預期性后果。通過展現與分析隨遷老人在城市的真實生活，不僅能夠促進家庭對隨遷老人的關注，也為社會養老等相關制度的制定提供真實的數據與資料，以幫助隨遷老人更好地融入城市生活。

關鍵詞：農村隨遷老人；養老；社會融入；生命歷程理論

中圖分類號：F71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9052（2024）02-0102-03

引言

隨著我國城鎮化的快速推進以及人口老齡化的加劇，我國老年流動人口的規模迅速增加。據調查顯示，流動老人已占我國總流動人口的7.2%，且平均年齡在六十歲左右。老年人口流動一般有照顧孫輩、養老和再就業，其中照顧孫輩是老人流動最主要的原因［1］。由于我國城鄉經濟發展不平衡、年輕勞動力向城市遷移，以獲得更多的就業機遇。隨著子女在外定居生活，父輩會逐漸跟隨著子女的腳步進入城市生活，由此產生了農村隨遷老人這一特殊群體，而隨遷生活幸福感減弱則是老人堅持返遷的主要因素，形成“兩頭跑”的養老生活。

一、相關研究概述

隨著我國人口老齡化問題愈發嚴重，以及為了響應健康養老的國家政策，社會各界開始關注老年人群體。學術界關于老人的研究，多關注于農村的空巢老人、孤寡老人等，對這一群體的研究已逐漸成熟，且對這一群體的關注話題主要聚焦于老人的生活狀況、生活困境、社會支持等內容［2］，但是對于農村隨遷老年群體的研究在一定程度上被忽視。隨著城鎮化的快速發展，年輕群體傾向于在城市社區定居生活，在這流動群體的背后，伴隨著大量幫助照顧子孫、養老等的隨遷老人［3］。由于農村隨遷老人自身就具有極強的依賴性，因此農村隨遷老人從農村隨遷到城市社區后，面臨著社會不適應、融入困難、精神上感到孤獨與寂寞、無法與當地老人享受同等待遇、異地養老困難等問題。

基于以上學者研究發現，隨遷老人之所以愿意在城市定居，主要是由于對子輩的照顧，以及為了享受更好的養老待遇，但是卻忽略了一個核心問題，即從老人自身的角色出發，他們是如何看待自身的隨遷生活？對于他們而言，即使適應現在的城市社區生活，但是依然會返回老家，甚至是堅持未來返鄉養老。因此，筆者將這種“兩頭跑”的行為納入到老人的生命歷程中，探究老人行為背后的意義，為農村隨遷老人的養老研究提供新的視覺和思路［4］。

二、農村隨遷老人城市社會適應狀況

（一）時空轉變下的焦慮感

生活環境對精神心理起著重要的作用，而時間和空間的變化是影響農村隨遷老人生命歷程的重要因素。不同的時空環境則會有不同的社會背景，從而使得生命個體產生不同的社會價值觀念及社會行為方式。隨遷老人多數是從農村遷移到城市社區內生活，農村的居住環境與城市社區的環境存在較大的差異，而隨遷老人的生活習慣則與家鄉的鄉土環境相適應。農村隨遷老人多數是六十歲左右，是經歷過糧災、經濟體制改革的一代，不同的時代經歷造就了這一代人特有的社會價值觀及行為方式。特別是由于城鄉經濟發展不平衡，農村住房結構和城市社區存在巨大的差異，相比較于城市的樓房結構，農村是一家一戶獨立且鄰里相鄰的住房結構，有著寬敞的庭院，首先從視覺方面，給老人帶來舒適感，而城市社區住房緊張及經濟條件有限，密閉的空間結構使得老人產生壓抑感。除此之外，樓房的結構，使得社區居民對鄰里關系的緊張，無法獲得鄰里的關懷，社交關系存在障礙，喪失了在農村時有好的鄰居關系，使得老人心理產生落差。

農村隨遷老人之所以產生焦慮感、融入難的問題，就是因為生活環境的變化，一時之間無法適應現在的環境。這位隨遷老人就是由于城市樓房的結構，限制了人與人之間的交流，阻礙了鄰里之間關系的發展?？臻g的限制，導致農村隨遷老人無法像在農村時能夠進入鄰居家里溝通交流，缺少人情味，盡管是鄰居但是卻存在著疏離與冷漠的情感，而農村隨遷老人在這種壓抑的氛圍中更容易產生孤獨、焦慮和茫然等消極情感。

（二）文化差距產生的距離感

農村隨遷老人有著屬于他們獨特的時代經歷，即使這一群體經歷過改革開放、恢復高考、計劃經濟等重大的社會歷史事件，為他們的人生軌跡提供了轉變的機會，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把握住時代的轉折點。對于農村老人來說，他們受到傳統文化的影響以及父輩的傳承，使得他們對社會轉變產生一種規避損害的時代特征，特別是未能夠認清知識改變命的現實問題，因此大部分的農村老人所受到的教育較低，甚至是從未接觸到系統的知識體系。而另外一部分則抓住了時代的機遇，通過高考、經商、外出就業等實現了身份與地位的轉變。最明顯的體現就是城市戶籍的老人與農村戶籍老人在觀念上的差異，農村隨遷老人文化程度普遍較低，且因為是從鄉鎮遷移過來的，因此語言方面存在差異，而農村隨遷老人在日常與人交往時，往往因為語言的問題，無法和別人交換信息，或者是由于對方言存在自卑而導致老人不愿與人主動交流。研究語言對老人的健康影響發現，教育程度低、居住時間短、方言深入老人的語言記憶系統使得老人無法建立起新的社交關系，最終導致老人產生抑郁等心理疾病。

除了語言方面，農村隨遷老人與代際之間的觀念也大相徑庭。大多數農村隨遷老人堅持老一輩的生活習慣，在與子女對待孫輩的教育、子女的生活習慣等方面存在分歧。尤其是在現代家庭中，對子代的重視，導致家庭資源逐漸向下一代偏移。特別是在對老人的情感關懷方面，老人普遍得不到子女細致的關心和重視。老人從熟悉的家鄉跟隨子女遷移到陌生的城市社區，脫離了熟悉的地緣關系，使得老人對家庭代際的依賴加重，面對新環境的不適應，子女往往因為工作和對子代的重視，而忽視老人對情感的需求，面對忙于工作的子女，老人往往會為了整體的家庭利益，不會主動向子女提出要求。但是城市戶籍的老人則不會因為以上問題感到煩惱，由于早期受到的教育，及不同于農村人的工人身份，使得他們在觀念上更早接觸到外界的影響，因此在重視家庭的利益外，并不會忽視自身的現實需求，更加容易接受新的觀念及事物。而由于日常照顧的孫輩則是由于年齡太小，還無法成為老人的傾訴對象，致使老人經常獨身一人坐在空落落的房間內，或者獨自一人坐在樓下的長椅上消遣時間，就導致老人盡管和家人住在一起，但是卻又“隔離”家庭之外。面對這種情況，農村隨遷老人往往會產生回到家鄉的念頭，但是又因為孫輩無人照顧，只能被迫留在城市社區內生活。陳盛淦通過對福建省的隨遷老人進行觀察，發現隨遷老人有超過50%的老人不愿留在城市社區［5］。

（三）社交圈重構導致的孤獨感

研究農村隨遷老人的鄰里關系發現，隨著生理健康的削弱，老人的社交網絡也隨之發生萎縮，而老人年齡越大，越期待充滿溫情的社交關系，對鄰里的親密關系期待越深。農村隨遷老人進入城市社區后發現，新環境的生活模式和在農村時的不一樣，最大的變化就是和鄰居間關系的淡漠，即使是居住同一樓層，也很少碰面，即使遇到也只是簡單的交流，并沒有機會進行深入的情感交流，更沒有友好的互幫互助的親鄰關系［6］。老年人的同齡人大多是從小就生活在同一村落內的、親戚朋友、鄰里鄉親等，他們關系密切，且同樣經歷過鄉村的建設與發展，有著共同的歷史經歷，建構了親密的社交關系。在農村中過著夜不閉戶的淳樸鄉村生活，“遠親不如近鄰”更是體現了他們這一代人的淳樸關系，在精神上極大的滿足了對情感的需求。

通過和社區內的老人聊天，發現農村隨遷老人更加重視人際交往，相比較于城市社區內社交網絡的建立，在農村的熟人關系更加堅固且牢靠。因為在家鄉內和鄰里及同村的居民共同生活，經歷了村莊的建立與發展，有著共同的鄉土記憶，有著共同的信仰，甚至是在村里有著血緣關系的同族親人。

三、農村隨遷老人城市社會適應策略

（一）突破空間壁壘與重構 “熟人社會”

重視子代對老人的情感重視，是重建老人對現代家庭安全感的重要舉措。農村隨遷老人從鄉村遷移到城市，最主要的熟人就是與子女家庭之間的互動，也是老人最主要的生活場域，他們晚年生活的幸福與否，與子女對老人的社會支持密不可分。其次，農村隨遷老人打破語言、文化差異帶來的自卑感，主動與社區居民進行溝通與交流，積極報名參加社區舉辦的活動，與同齡群體學習心得文化及生活技巧，擴大人際交往的范圍，敞開心扉與家人、朋友交流，及時表達自身的訴求。農村隨遷老人雖然隨子女遷移到城市生活，并不意味著與家鄉徹底斷絕來往，大部分的農村隨遷老人呈現“兩頭跑”的遷移模式，即老人盡管和子女生活在城市社區內，卻并沒有完全與家鄉分離，原有的人情來往并沒有因為地域的改變而消失，因此居住在城市的老人依然會享受到鄉土之間的人情味。且相比較于男性隨遷老人，女性隨遷老人適應與融入城市生活相對更加容易接受，且生活更加樂觀。

居住在J社區的隨遷女性老人，并沒有像預想的難以適應城市生活，反而在這陌生的生活場域中，能夠通過自己的社交，找到和自己有共同話題的老人，能夠交到知心的朋友，即使感到城市生活枯燥乏味，他們也會通過返回家鄉自我調節，來緩解城市生活的孤獨與寂寞。在經歷過人口遷徙后，由短暫的不適應到老人通過自我調節，積極建構自身的熟人網絡，加大在社區生活的舒適感，不斷提高老人自身的隨遷生活。有學者發現，隨遷老人會根據自身的需求而主動尋求一個空間，學會努力接納新環境，并最后找到歸屬感。

（二）轉變價值觀念與重塑社區生活

農村隨遷老人遷移到城市社區最主要的責任就是幫助子女照顧孫輩，出于照顧的責任，老人被動地遷移到城市社區，并沒有享受到理想的養老生活，可是盡管自身利益受到忽視，卻還是背負著生活的壓力隨遷到城市生活。部分農村隨遷老人持有一種“既來之則安之”的平和心態，努力活在當下，主動積極適應和融入城市生活。相比較于年輕人來說，農村老人因為有著豐富的人生閱歷且受到過去貧窮的影響，他們為應對困難時會做出有利于生存下去的決策。農村隨遷老人在城市社區生活后，受到社區周邊環境的影響，以及家庭成員的規勸，他們逐漸改變傳統的價值觀念。具體表現在對子女的生活習慣不再以他們“過來人”的身份作為嘮叨的理由，也不再排斥社區生活，為了能夠更好的調節自身狀態，他們還會主動學習廣場舞、拍視頻互相分享，并將農村的生活經驗分享到同社區的老年人當中，同本社區的老人建立了友好的社區關系。

從老人的生命歷程來看，農村隨遷老人與城市隨遷老人在教育、工作、家庭環境存在不同的經歷，從而導致在經濟方面，農村隨遷老人并沒有固定的退休工資，沒有穩定的收入來源；在娛樂方面，農村隨遷老人并沒有意識自己主動在城市社區內享受娛樂的生活；在生活養老方面，農村隨遷老人受到傳統養老觀念的影響，“養兒防老”是農村隨遷老人最主要的養老觀念，不會考慮其他的養老方式，甚至是對進入養老院的想法產生排斥，和城市隨遷老人不同，城市老人并不在意家庭養老的方式，甚至是和農村老人的想法完全相反，是傾向于去養老院里度過晚年生活。

（三）重構代際聯系與情感支持

農村隨遷老人作為家庭及社會的邊緣群體，從農村的熟人社會遷移到陌生的城市社區，其人際交往出現斷裂狀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老人由于語言、文化及個體的性格導致老人自我隔離，缺乏外界的社會支持從而導致老人斷絕與外界的來往。農村隨遷老人的城市生活融入與老人自身的心態密不可分，隨遷老人應該主動走出“舒適圈”，走出家門，積極參加社區組織的各種老年團體活動，主動與有著共同話題的老人溝通并建立友好的朋友關系，從而排解遷移到陌生環境中的孤獨與不適。其次，農村隨遷老人遷移到陌生的城市社區，其生理及心理都受到傳統與現代沖擊的不適，但是家庭成員的情感支持則有效緩解老人的緊張情緒?？墒菍O兆蘭調查泰安市的隨遷老人研究發現，隨遷老人很大一部分沒有和子女之間進行深度交流，甚至是只偶爾與子女交流，這種缺乏溝通的代際關系，根本無法滿足老人的情感需求。若要更好地融入與適應城市社區的生活，不僅隨遷老人主動接納新的生活方式，且子女也以包容的態度，更好地促進代際關系的和諧與親密。

可見，農村隨遷老人剛進入城市社區生活，由于沒有熟人朋友，子女忙于上班，孫輩進入學校后，隨遷老人就成為真正的“孤家寡人”。但是隨遷老人主動融入與適應社區的生活，長時間的相處，老人與社區的居民逐漸重新建立起新的社交關系，而家庭代際之間也逐漸意識到情感支持的重要性，并不斷加強代際之間的情感聯系。

結語

在中國人口老齡化加劇、城市流動人口數量龐大的背景下，農村隨遷老人的融入問題是學界和社會需要廣泛關注的重大問題。本研究通過對安徽省宿州市J區三十余位農村隨遷老人進行深入訪談與實地觀察的基礎上，發現農村隨遷老人在日常生活中并不能夠完全很好的適應城市社區生活。農村隨遷老人通過自身的調節后，逐漸適應當前的社區生活。不過，在適應的過程中，農村隨遷老人更多的是通過往返家鄉與城市之間來緩解城市生活的焦慮感。相關社會福利政策不完善以及社會公共服務的稀缺，對隨遷老人及其家庭來說，不能夠從社會層面獲得豐富的福利待遇及資源。未來可以嘗試多學科聯合研究，拓寬對農村隨遷老人問題研究的領域，為農村隨遷老人的社會融入、異地養老、社會適應等研究提供更多可參考的資料，提高農村隨遷老人的晚年生活質量，是積極應對國家老齡化的重要措施。

參考文獻：

［1］國家人口和計劃生育委員會流動人口服務管理司：《中國流動人口發展報告》，https：//www.ruiwen.com/gongwen/baogao/115803.html。

［2］趙芳，許蕓.城市空巢老人生活狀況和社會支持體系分析［J］.南京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03）：61-67.

［3］張紅陽，趙煌.農村隨遷老人家庭再嵌入的動力與張力［J］.西北農林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22（03）：105-111.

［4］丁志宏.我國老人異地養老意愿的實證研究［J］.蘭州學刊，2012，（06）：129-133.

［5］陳盛淦.人口遷移視角下的隨遷老人城市居留意愿研究［J］.長春大學學報，2016，26（03）：83-88.

［6］江立華，王寓凡.空間變動與“老漂族”的社會適應［J］.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研究，2016，（05）：68-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