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目的:王建中是中國鋼琴作品創作的開拓者與先行者,對中國鋼琴作品的民族化作出了卓越貢獻。但學界對其原創作品的分析較為稀缺。文章以《小奏鳴曲》為例,深入剖析王建中的原創鋼琴作品,從音樂分析的視角出發,分析其如何將西方現代作曲技法與中國傳統音樂元素相結合,形成獨特的藝術風格。方法:文章運用文獻分析法、音樂分析法等多種方法。首先,通過對王建中生平、創作思想、藝術風格等進行系統梳理,構建其音樂創作的整體框架。其次,對《小奏鳴曲》進行深入分析,詳細解讀其曲式結構和創作手法。最后,對王建中鋼琴作品創作特征進行系統梳理與總結。結果:《小奏鳴曲》完美展現了王建中精湛的西方作曲技法,同時巧妙融合了中國傳統民族音樂的精神。東西方音樂文化的交融使作品既保持了西方音樂的嚴謹結構,又充滿東方音樂的韻味和情感。王建中的創作理念和實踐,對后來的鋼琴作品創作產生了深遠影響,推動了中國原創鋼琴作品的發展。結論:王建中作為中國鋼琴作品創作的開拓者與先行者,其音樂作品不僅具有較高的藝術價值,而且對后世的鋼琴創作產生了深遠影響。
關鍵詞:王建中;? 《小奏鳴曲》;中國鋼琴奏鳴曲
中圖分類號:J624.1;J61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4)08-00-03
0 引言
近年來,關于王建中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其鋼琴作品和聲樂套曲上,其中鋼琴改編作品是研究重點,主要從作品的音樂本體分析、民族化探究以及演奏技巧等方面展開。而有關其原創鋼琴作品的音樂分析以及創作技法的研究卻相對較少。有關《小奏鳴曲》的音樂分析也并非研究重點。本文以《小奏鳴曲》為例,對王建中鋼琴原創作品進行分析,重點關注曲式結構和創作技法,旨在為相關研究者提供相應的參考和研究思路。
1 作曲家及作品介紹
王建中,祖籍江蘇江陰,1933年生于上海,父母皆為高學歷人才,精通多國語言[1]。王建中17歲時便考入中央音樂學院華東分院(現上海音樂學院)作曲系,畢業后留校任教。
除日常教學之外,王建中常常去鄉下采風,因而其前期作品頗具民族風味,這集中表現為對傳統民歌及器樂曲子的鋼琴改編,著名的作品有《百鳥朝鳳》《梅花三弄》等[2]。2016年,王建中因病去世,享年83歲。可以說,王建中是中國鋼琴作品創作的開拓者和先驅者,為后世創作者提供了較為寶貴的經驗。
縱觀王建中的鋼琴創作經歷,可以按照時間和風格分為兩個階段[3]:一是20世紀80年代之前,以改編作品為主,代表作有《山丹丹花開紅艷艷》《云南民歌五首》等;二是20世紀80年代之后,作曲界掀起鋼琴原創作品的新風潮,而本文的研究對象——《小奏鳴曲》則作為原創作品拉開了作曲家創作的序幕[4]。
2 《小奏鳴曲》作品分析
本文通過劃分三個樂章的曲式結構,重點剖析每一樂章中作曲家的創作手法,試圖解讀作曲家的創作意圖。
2.1 第一樂章曲式結構分析
在第一樂章中,王建中采用奏鳴曲式的體裁進行創作[5],1~57小節為呈示部,58~153小節為展開部,再現部從154小節開始,一直到該樂章結束。
主部(1~17小節)。呈示部中的主部主題源自云南民歌的素材,旋律骨干音為“D-F-A”,分上下兩樂句。第一樂句落在商音,作曲家采用西方復調式的旋律創作手法,第7小節左手旋律與前一小節右手的旋律交相呼應,通過這種銜接,旋律自然地過渡到第二樂句。前后兩樂句為平行樂句的關系,第二樂句再一次重復主部主題,旋律落在羽音結束。
連接部(18~29小節)。連接部由第一主題發展而來。前4個小節由右手體現舞蹈節奏韻律,左手則演奏主旋律,織體與主部主題各異,其旋律發展形態也與主部主題相反,展現了作曲家的巧思。之后的幾個小節旋律重新回歸右手,并作上行模進處理,22小節調式隨之發生改變,右手的“#F”音預示著旋律朝G宮轉變,最終連接部結束在第29小節長時值的主音G音。
副部(30~57小節)。從第30小節起樂曲進入副部,共有兩個主題,分別為E羽和D徵調式。第一主題從30小節開始延續至41小節,內部可劃分為6+6的次級結構,前后主屬呼應。旋律采用民間器樂曲中常用的手法“句句雙”,以產生民歌特有的“一領眾和”的效果(見譜例1)。
第二主題的節奏是第一主題節奏的延續,旋律一開始集中在音域較高的小字二組,而后通過連續的下行級進,移低一個八度并再現主題部分。51小節旋律開始重復上行級進的兩個音,并隨音樂的發展縮減其時值,營造音樂未完待續的感覺,直至57小節旋律最終落“D徵”,音樂力度漸弱,時值漸慢。
展開部(58~153小節)。展開部自58小節開始頻繁使用變音記號,旋律材料來自主部主題與副部主題。首先對主部主題發展,作曲家將其移高五度再次呈現,調性為#C羽調式,發展形式更為自由。旋律發展到73小節本應該終止,然而作曲家卻截取最后的素材,并將其向上模進,之后又采用快速跑動的四組十六分音符強調模進后的音調,最終以短促的五度跳進音程收尾。從111小節開始,旋律快速向下跑動,模仿河流湍急的聲音,這處華彩片段體現了作曲家的巧思,內含云南山水的意象。6個小節之后,再次使用重復、模進的創作手法連接下一主題。129小節進入下一主題,該主題將副部的第二主題移高大二度,旋律發展手法與原主題保持一致。在145和150小節處,以主部主題的材料模進,分別移高四度和五度再現,為試探性的音調,暗示旋律的回歸。
再現部(154~172小節)。再現部位于154小節,作曲家對其進行壓縮處理,只回歸主部主題的音調,第一樂章就在這種熱鬧歡快的氛圍中結束了。
2.2 第二樂章曲式結構分析
第二樂章是帶再現的單三部曲式。A段為中板、抒情的,B段則更為活潑、跳躍。
A段(1~24小節)。A段圍繞骨干音“D-F-G”展開,由兩句平行樂句構成,第一樂句前8個小節是a主題樂思的呈示,右手旋律部分集中在高聲區,柔美空靈;左手負責伴奏,織體較為簡單,形態以三度疊置的音程為主。第一樂句的后6個小節是主題的又一次呈現,與第一樂章中的創作手法類似,作曲家在這里將左右手功能調換,音區下降一個八度。第二樂句中主題僅出現一次就結束在羽音。
B段(25~78小節)。B段整體風格較A段更為活潑,這不僅體現在速度節拍上,還體現在旋律方面。右手旋律主要集中在高聲區,明亮而輕快,而左手的伴奏繼續沿用引子中的織體,低沉地鋪墊在旋律下方。主題總共出現兩次,且第二主題是對第一主題的變化重復,二者都采用中國傳統音樂技法“換頭合尾”。B段最后通過橫跨三個八度的音區呈現主題,暗示主題的回歸,這種旋律創作手法也常見于中國傳統民間器樂曲中。
再現段(79~104小節)。再現段是對A段主題的重復,第一樂句沒有像A段一樣呈現兩個主題,只有6個小節,更加簡潔明了。第二樂章最終落在羽音結束。
2.3 第三樂章曲式結構分析
第三樂章為“ABABA”的三部—五部式,亦可看作“A‖:BA:‖”,具有一定的回旋性,其速度為“vivace”(活潑的)。該樂章共圍繞a、b、c三個主題進行,其中b主題與c主題的連接部分采用a主題的動機。
a主題的第一次呈示(1~11小節)。該主題采用固定音型,并運用模進、倒影等創作手法對第一小節的音型進行變化發展。此外,作曲家在譜例上標注“跳音”記號,給本就活潑的旋律增添了歡快感。
b主題的第一次呈示(21~35小節)。與a主題相比,b主題速度變更為“poco legato”(逐漸變為慢板)。兩個四分音符連續出現在6/8拍的復拍子中,打破了原有的八分音符為主導的結構,產生了獨特的聽覺效果。
c主題的第一次呈示(39~54小節)。經過兩個小節a主題材料的連接,旋律從b主題發展至c主題,此時回歸原速。第三樂章正是從a、b、c三個主題的循環往復中發展而來的,因此筆者認為其具有回旋性的結構特征。
3 作品創作特征總結
3.1 簡潔明了的曲式結構
作曲家的結構安排清晰明了。曲式結構方面,王建中套用西方作曲技法分析,這一特征在第一樂章中尤為明顯。
以第一樂章為例,作曲家主要遵循奏鳴曲式的原則作曲。在樂章伊始就呈示出主部和副部主題。其旋律基本沒有脫離中國傳統五聲音階的范式結構。發展部調性雖然飄忽不定,結構卻相對明晰。發展部到再現部之間采用西方作曲經典技法中的“假再現”過渡,承上啟下,簡潔明了,經過兩次模進后旋律主題重新回歸,并只再現了較為快速熱鬧的主部主題,安排有詳有略,恰到好處地保留了樂曲的精華。
3.2 中西結合的創作手法
王建中的旋律創作技法較為簡單樸實,按照西方作曲技法來看,其主要采用模進和重復的變化手法發展旋律。而從中國傳統作品的創作角度來談,其旋法及句法具有中國傳統民族音樂的特征。句法上,王建忠采用了“句句雙”“換頭合尾”等傳統器樂作曲技法,這分別在第一樂章和第二樂章中有所體現。
作曲家喜用模進,特別是三度模進,類似古代詩歌“一唱三嘆”的藝術表現形式。在連接不同材料主題時,作曲家善用快速進行的十六分琶音。鑒于王建中多次將中國古曲改編為鋼琴曲的成功經驗,筆者推斷琶音的寫作是從民族撥弦樂器演奏形式中汲取的靈感。
旋律線條上,王建中遵循中國傳統的旋律寫作手法,即橫向的線性作曲思維。以此為基礎,他還運用了“復調”的西方創作思維。在第一樂章的分析中,筆者明確指出其喜用左右手功能交替的手法。
在和聲方面,王建中多采用二度疊置的和聲效果。正如杜佳駿所說[5]:“二度是中國和聲的基石……一些鋼琴奏鳴曲創作中運用了二度的音程,通過個性化的疊置,豐富民族音樂的色彩,使其符合中國人的聽覺習慣,體現了以‘和為貴的中國傳統音樂美學思想”。大二度的和聲相較小二度更為柔和,為整體平緩的旋律增添了立體的聽覺效果。
節奏節拍方面,王建中并不拘泥于傳統固定的節拍,在第三樂章中頻繁轉換拍子,形式多樣,有單拍子、復拍子,這有利于旋律的自由發展。
調式上,樂章與樂章不同,各樂章內部轉換也較為頻繁,但不變的是王建中始終在五聲調式的框架下創作。筆者認為分析作品時可以緊抓旋律骨干音進行分析,如第一樂章就圍繞“D-F-A”創作,主要集中在F宮和G宮;第二樂章為“D-F-G”,沒有脫離Bb宮系統;而第三樂章由于調式更加迷離,可以就每句的骨干音進行分析。
4 結語
王建中的《小奏鳴曲》兼具西方現代作曲技法與中國傳統民族民間音樂的意蘊。筆者重點分析《小奏鳴曲》三個樂章的曲式結構:其第一樂章為奏鳴曲式,第二樂章為單三部曲式,第三樂章為三部—五部曲式,由此可見其曲式建構在西方作曲技法的框架模式下,較為清晰明了。
關于其作品創作特征,王建中創作的核心仍為中國傳統民間素材,即追求鋼琴作品的民族化。其和聲運用二度疊置的效果,飽滿又不失柔和,體現了中國傳統文化價值觀中的“以和為貴”,其句法也運用了中國民間器樂、聲樂曲中的“句句雙”和“換頭合尾”等形式,充分保留了傳統音樂的獨特韻味。
研究《小奏鳴曲》,可以看到20世紀80年代老一輩作曲家對中國傳統音樂元素的創新運用。筆者堅信未來會涌現出更多優秀的作曲家,他們會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不斷創新,將中國傳統音樂發揚光大,讓世界聽到中國聲音。
參考文獻:
[1] 李諶熙.王建中鋼琴音樂創作技法:以《百鳥朝鳳》《山丹丹的花開紅艷艷》《隨想曲》為例[D].上海:上海音樂學院,2022.
[2] 劉仕博.王建中鋼琴改編曲創作特點及演奏技法淺析[D].上海:上海音樂學院,2017.
[3] 杜燕.王建中鋼琴作品《情景》的創作風格與演奏技法[J].黃河之聲,2023(10):106-109.
[4] 張志遠.王建中鋼琴原創作品探究[D].南京:南京藝術學院,2017.
[5] 杜佳駿.新中國初期(1949-1966)鋼琴奏鳴曲創作研究[D].南京:南京藝術學院,2016.
作者簡介:麻義曼(2001—),女,山東濟寧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西方音樂史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