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肺止咳方”干預新型冠狀病毒感染后咳嗽的回顧性分析

丁 寧 張浩琳 辛喜艷 申洪波 李 賽 葉 陽 李 東

(北京大學第三醫院中醫科,北京,100191)

自2020年底新型冠狀病毒(Corona Virus Disease 2019,COVID-19)簡稱新冠病毒疫情暴發以來,新冠病毒大流行給我國乃至全球人民的生命健康造成了巨大損失[1]。2022年底隨著我國抗擊新冠疫情政策的調整,包括北京在內的多個城市經歷了一波新冠病毒感染高峰[2]。我們在2022年12月至2023年1月的門診中遇到很多新冠病毒感染后以“咳嗽”為主訴就診的患者。在大量出現相似病情的情況下,為解除患者病痛,已病防變,在院領導的統籌安排下,北京大學第三醫院中醫科李東教授團隊根據冬季疫病的特點和前期抗擊新冠病毒感染的治療經驗,迅速推出一系列院內中藥協定顆粒處方。其中“潤肺止咳方”主要針對新冠感染后以咳嗽為主要癥狀的患者,組方思路為清肺化痰、潤肺止咳。本研究回顧性分析了北京大學第三醫院就診的108例新冠病毒感染后以咳嗽為主要癥狀的患者,分析“潤肺止咳方”對新冠病毒感染后咳嗽患者的臨床療效,為中醫藥抗擊新冠疫情提供更多循證依據。

1 資料與方法

1.1 一般資料 回顧性分析2022年12月15日至2023年1月5日北京大學第三醫院中醫科門診收治的新冠病毒感染且以“咳嗽”為主訴的患者108例作為研究對象,按照是否接受中藥治療分為觀察組(n=68)和對照組(n=40)。觀察組患者服用中藥均為院內協定方“潤肺止咳方”,為唯一干預因素。臨床資料通過門診隨訪和病案回顧獲得,收集內容包括患者基本信息、門診時間、癥狀信息、新冠確診時長、退熱治療方式、核酸轉陰時間、咳嗽癥狀緩解情況等。本研究通過倫理委員會審批(倫理審批號:S2023541)。

本研究共納入患者108例,其中觀察組68例,對照組40例。2組患者臨床基線資料比較,包括性別、年齡、發熱情況和中醫證型分布,差異均無統計學意義(均P>0.05),具有可比性。見表1。

表1 2組患者入組時臨床基線資料比較

1.2 診斷標準 參照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發布的《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診療方案(試行第九版)》中新冠肺炎診斷標準:1)新冠病毒核酸檢測陽性;2)未接種新冠病毒疫苗者新冠病毒特異性IgM抗體和IgG抗體均為陽性[3]。另外,連續2次(間隔24 h)新冠病毒抗原自測陽性也診斷為新冠病毒感染。

1.3 納入標準 1)符合新冠病毒感染診斷標準;2)主訴為咳嗽;3)年齡≥18歲。

1.4 排除標準 1)對中藥不耐受或過敏反應;2)服用其他止咳藥物且無法停藥;3)妊娠期、哺乳期婦女。

1.5 脫落與剔除標準 1)失訪;2)患者自行停藥(療效差或不良反應等);3)私自服用其他西藥止咳藥物;4)完成療程,但服藥量不在應服量的80%～120%范圍內。

1.6 治療方法 所有觀察組患者均服用北京大學第三醫院“潤肺止咳方”治療,“潤肺止咳方”組成為:桑白皮15 g、麥冬15 g、炒梔子6 g、陳皮10 g、浙貝母10 g、紫菀10 g、桔梗10 g、黃芩10 g、白前10 g、射干10 g、連翹15 g、茯苓15 g、白術10 g、甘草6 g(均為配方顆粒,產自北京春風藥業有限公司)。服用方法:每日1劑,熱水沖服早晚各1次,200 mL/次,7 d為1個療程。對照組為臨床中因新型冠狀病毒感染后咳嗽就診但未采用中醫治療或僅有西醫對癥治療的患者,或開具了中藥事實并未服用的患者。

1.7 隨訪信息 所有患者隨訪信息通過門診復診、電話、微信隨訪獲得,隨訪內容包括咳嗽緩解情況、藥物使用情況等。

1.8 觀察指標

1.8.1 一般資料 包括患者性別、年齡、發熱情況、中醫證型、主要兼癥及脈象。參考相關文獻診斷標準[4]。

1.8.2 主要兼癥及脈象 主要兼癥是指患者除發熱和咳嗽外的主要癥狀,脈象為醫生通過脈診獲得并記錄于病案中。

1.8.3 退熱藥服用情況 記錄患者是否服用退熱藥物以及藥物名稱。

1.8.4 體溫復常時間 參照《證候類中藥新藥臨床研究指導原則》,從服藥開始到體溫下降至正常且穩定48 h以上的所需時間[4]。

1.8.5 核酸轉陰時間 按照《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診療方案(試行第九版)》中規定,從新冠病毒核酸檢測陽性到其核酸檢測連續2次陰性之間的時間[5]。

1.9 療效判斷標準 臨床療效評估體溫恢復正常,咳嗽完全消失,即為臨床治愈;體溫基本恢復正常,咳嗽明顯好轉,但仍有部分輕微癥狀,即表示有效;臨床觀察期內咳嗽未緩解,即表示無效;臨床觀察期內患者病情加重,即表示惡化;患者不配合隨訪或者失去聯系無法完成療程,即為脫落。臨床治愈率(%)=臨床治愈例數/總例數×100%,總有效率(%)=(治愈例數+有效例數)/總例數×100%[6]。

2 結果

2.1 2組患者的主要兼癥(主要為咯痰、胸悶、咽痛等)情況比較 2組患者的主要兼癥(主要為咯痰、胸悶、咽痛等)情況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879)。2組患者的脈象(脈象主要為濡滑、沉細、弦等)情況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81)。見表2。

表2 2組患者入組時主要兼癥及脈象比較[例(%)]

2.2 退熱藥物使用情況 2組患者的退熱藥物使用(主要為布洛芬、對乙酰氨基酚、連花清瘟等)情況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748)。見表3。

表3 2組患者退熱藥物使用情況比較[例(%)]

2.3 體溫復常時間和核酸轉陰時間 2組患者的體溫復常時間和新冠病毒核酸轉陰時間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分別為P=0.892、P=0.967)。見表4。

表4 2組患者體溫復常時間與核酸轉陰時間比較

2.4 臨床療效比較 觀察組的臨床治愈率為52.9%(36/68),顯著優于對照組的12.5%(5/40),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1);觀察組的總有效率為88.2%(60/68),顯著優于對照組的47.5%(19/40),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1)。見表5。

表5 2組患者臨床療效比較

2.5 安全性評價 服用中藥后,部分患者出現腹瀉、胃部不適、納差等消化系統癥狀,未見嚴重的不良反應。

3 討論

咳嗽是新冠奧密克戎毒株病毒感染后最常見、最突出的后遺癥狀,有研究顯示57%的新冠病毒感染患者伴有咳嗽[7-8]。我國新冠病毒感染住院患者的數據顯示,79%的患者伴隨咳嗽,且咳嗽的中位持續時間為19 d[9]。持續的咳嗽不僅嚴重影響患者的生命質量,還會增加新冠病毒通過呼吸道飛沫進行社區傳播的風險[10-11]。新冠病毒感染引起的咳嗽屬于中醫“疫病”內科學“咳嗽”范疇,其現代醫學機制可能與感染造成的氣管、支氣管黏膜損傷、非特異性氣道炎癥等相關[12]。當代中醫學者多認為“濕、毒”為其主要病機,濕邪是核心病機[13-14]。“潤肺止咳方”是北京大學第三醫院中醫科根據本次病邪性質推出的感染后咳嗽的協定處方。本研究回顧性分析了2022年底就診于北京大學第三醫院的新冠病毒感染后咳嗽患者108例,經“潤肺止咳方”治療后,咳嗽癥狀的改善程度明顯優于對照組,說明中醫藥治療新冠病毒感染后咳嗽有明顯優勢,這也與其他研究結果類似[10]。

縱觀新冠病毒感染的治療方劑,多以治療初發疾病時期為主,如眾多中醫專家在疫情初期推薦的“三藥三方”[15]。新冠病毒感染引發的初期后遺癥“咳嗽”,因奧密克戎毒株毒性弱于原始毒株和德爾塔等,人群集中發病時間較短,故在科研方面仍屬于一片空白,客觀的臨床研究更是缺乏[16]。北京大學第三醫院李東教授團隊根據疾病特點和多年臨床經驗,在北京大學第三醫院總體統籌安排下,臨床、科研、藥學平臺多學科協作下,迅速反應,推出了抗疫1～5號方。其中使用最廣泛的即本研究的“潤肺止咳方”。本研究是李東教授團隊評價中醫藥改善新冠病毒感染相關后遺癥狀的系列研究之一。

通常來說,中醫講求辨證論治,一人一方。但在疫病突然暴發的緊急情況下,采取協定方劑的通治法,能取得更大的社會和經濟效益。另外,通過和重癥亞重癥病房中西醫同事的臨床互動和床旁觀察,提煉了本病微觀辨證的兩大特征:微循環障礙與痰栓導致的血瘀和痰濕。所以在“潤肺止咳方”的組方用藥中,用桑白皮、麥冬、浙貝母、紫菀、白前、桔梗、射干化痰潤肺。李東教授認為,很多咳嗽患者伴有痰質地黏膩、難以排出的特點,究其原因在于燥痰阻絡。故在治療中改善痰質之黏膩,讓其更容易從肺泡和支氣管排出。同時傳統中醫認為脾為化痰之重要臟腑,故用陳皮、炙甘草、茯苓、白術以健脾、和胃、祛濕。在臨床中確實發現代表“脾虛痰濕證”的濡滑脈象占多數,由此反證了組方時的前瞻性和合理性,在治療上不僅要注意化痰,更要注意解決痰濕背后的脾虛問題。方中輕用炒梔子、黃芩清大腸以解肺閉,李東教授曾特別強調“肺與大腸相表里”,在清肺的同時一定要清相應腸腑,雖在治療中一些患者反映服藥后出現一過性腹瀉,但不屬于不良反應,應屬于排邪反應[17],因為通過隨訪得知很多患者在腹瀉后出現了咳嗽癥狀的好轉。但也有極個別患者因為不耐受腹瀉和脾胃不適癥狀而不能完成療程,這就提示我們在后續改進中可以適當增加健脾和減少清熱藥物的用量,強調整體陰陽平衡。李東教授特別強調清熱解毒的運用是一把雙刃劍,量要適中,方中黃芩、連翹清熱解毒,是傳統廣譜抗病毒的常用藥物,但用量輕微,中病即止,避傷陽氣,對應奧密克戎傳染性強但毒力下降之特征[18-19]。

新冠病毒感染后咳嗽的發生屬于集中出現的癥狀,事先無法預測,但是中醫可以根據自身特點快速響應。北京大學第三醫院“潤肺止咳方”就是在中西醫深度結合的大背景下,在綜合醫院的西醫背景下,一次成功、迅速、精準的中西醫互相補位。

李東教授認為奧密克戎感染后的大量咳嗽癥狀的發生,可能還與機體整體體質土壤有關,咳嗽僅是一個表象,背后和其他系統有千絲萬縷的聯系,這就是體質[20-21]。簡單對抗的思路未必能取得很好療效,待其自愈也可能出現很多不可預測的疾病加重。此時如果發揮中醫在現代醫院體系內的迅速、精準、廉價的特點,對于迅速彌補西醫治療的“盲區”、降低醫療整體費用有很大幫助。大部分患者經中醫治療1周便可取得良好的療效,迅速回歸工作和生活。這些現代醫學忽略的地方反而可能是中醫診治的強項。李東教授認為新冠病毒感染引起咳嗽的中醫體質是“痰濕質”,辨證有寒濕郁肺證、心脾兩虛證、腎陽虧虛證、肝氣郁結證及肺絡損傷證等5種證型,這種認識結合了中醫傳統的辨體論治、辨證論治及現代醫學的微觀辨證。痰是高凝狀態的體液,濕氣是炎癥化的體液,之所以出現高凝狀態,是因為脾氣虛,推動氣化無力,排毒能力已經無法超過產毒的速度。另外有大量毒邪排不出去,需要體液包裹,阻礙穴道,所以脾虛、痰瘀、濕毒為新冠病毒感染后咳嗽發生的三要素。在患者退燒后的咳嗽治療中往往現代醫學只關注了“表”,而其“里”在于脾虛體質、痰濕體質、微循環障礙及痰栓阻絡。

本研究主要驗證了“潤肺止咳方”可顯著改善新冠后患者的咳嗽癥狀。因為大部分患者是靠退燒藥應對新冠而不是清肺排毒湯等,所以我們認為新冠后咳嗽也可能與病毒感染初發時未能用中醫精準治療有關。當然相關研究是缺乏的,但我們詳實的臨床資料可能提供一定佐證。

新冠在奧密克戎病毒流行暴發后,北京大學第三醫院在上級部署下迅速成立了20余個新冠亞重癥病房,其中亞重癥病房大部分患者處于康復咳嗽期,也都采用“潤肺止咳”方治療。中醫藥為我院亞重癥病房迅速治愈患者、亞重癥病房的迅速關閉也作出了重要貢獻。后續研究總結還在進行。

綜上所述,本研究進一步驗證了中醫藥治療新冠病毒感染后咳嗽具有顯著臨床療效,并翔實記錄本疾病就診的感染時長、發熱情況、總體用藥情況、轉陰情況、主癥和兼癥、脈象等。本研究有望為中醫藥抗擊疫情感染后遺癥提供新的證據,為中醫抗疫事業提供相對詳實的真實臨床經驗,為應對今后可能的疫情提供了一定參考思路。

利益沖突聲明: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