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家精神的范式意義和人性意義

呂林海

讓科學家精神走入校園，走入課堂之中，其實就是讓科學精神走入學生的心靈深處。科學精神是一種理性的精神。在德國哲學家雅思貝爾斯看來，這樣的理性精神深深地認同這樣的信念，即知識必須來源于科學的思維和方法，知識必須是有內在說服力和普遍效力的。在這樣的精神信念的指引下，隨心所欲的主觀臆測、一廂情愿的迷信盲從、缺乏共識的個人意見，都與“真正的科學”無緣。真正的科學精神的培養，就是要讓學生建構一種“假設—檢驗的范式”，即：將所有的假設都看作是暫時性的，通過測量的手段和嚴密的觀察，在數據的檢驗下，來判斷假設的真理性。因此，對這一完整“范式”的深層體驗，才是真正的科學學習或“科學精神的涵養”，這也正是讓“科學家精神走進學校和學科深處”的核心要義。

但是，我們還要站在更深的視角體悟“科學家精神”或“科學精神”。“假設—檢驗的范式”能說明科學的真理性，但無法說明科學的意義性。科學的意義性是指，驅動科學家們真正展開“假設—檢驗的范式”的深層動力。“做科學”并不能說明“為何做科學”。科學知識本身不能提供生活的目標、價值或者方向。科學的深層精神意義來自“人的生命意義”。科學家們之所以不計一切代價去追求科學的真理，是一種源于人的“對知識基本的、與生俱來的渴望，這是一種自為的驅動”。這種“自為的驅動”代表了最高的人性，并且，這就是“人類的最高本質”。

馬克思指出，人是為自身而存在著的存在物，他總是不斷地實現著自身存在的超越。人，總是這樣一種存在，他一方面以“是其所是”的實然狀態存在著，另一方面，他卻要不斷地超越這樣的“實然”狀態，走向“應然”。人不僅僅是“是其所是”，更是“是其所應是”。追求“是其所應是”的過程，就是一種人類自身的“自為驅動的過程”，這是人的本性、人的價值、人的生命意義。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科學的真正精神就是人的“超越性”的“追求應然世界”的基本意志，就是雅思貝爾斯所說的“突破一切限制、不計一切代價地尋求真理”的求知意志，它指引著人類一往無前，渴望通過認知擁抱宇宙。

讓學生真正領會科學家精神，并不僅僅指向某一種方法的精髓或范式的要義，而是要讓學生真正走向科學生活的精神深處，深層觸及人類偉大而隱秘的求知意志。當學生的求知是被這種意志的原始沖動所引導，被一種既感應于世界同時又超越世界的沖動所引導時，僅僅就這一點來說，他的求知活動才是有意義和價值的。由此可見，范式的科學、方法的科學，仍不是科學精神的根本，或許，它只是一條道路。沿著這條道路，學生可以逐漸意識到自身求知意志的超越性，并由此真正領略知識的意義，及至人生的價值。

（作者系南京大學教育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