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智慧化轉型的著作權保護研究

［摘要］在圖書館智慧化轉型過程中，新興信息技術積極賦能并助力圖書館實現價值增值。然而智慧圖書館在迅速發展的同時也面臨著技術應用所激發的著作權保護困境。加之相關法律制度滯后，圖書館智慧化轉型主要面臨“館舍”范圍狹窄、文本與數據挖掘合理使用制度空白、智能合約限制圖書館權利等諸多問題。相應地，對“館舍”概念做出擴張解釋，對文本與數據挖掘作出制度反思，對智能合約進行技術改進，或可構成解決這一困境的可行方案。

［關鍵詞］圖書館；智慧化轉型；著作權保護；合理使用制度

［中圖分類號］G250.76［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5-6041（2024）02-0001-05

1引言

當前，以圖書館為研究對象的討論大多在未來學習中心建設、智慧圖書館發展等主題視域下展開。前者聚焦如何促進圖書館深度融入未來學習中心建設的整體布局，后者則從圖書館自身探討圖書館新時代的變革方向。然而，圖書館無論是注重新型人才培養理念，積極參與并支撐未來學習中心建設，還是借助多元新興信息技術賦能，轉變傳統服務模式，提升自身“智慧”服務能力，夯實在數字時代沖擊下的核心競爭力，其討論的本質最終都轉向對圖書館轉型發展問題的深入思考。圖書館的轉型經歷兩個階段［1］：第一階段為傳統圖書館向數字圖書館轉型，強調對圖書館館藏文獻資源的數字化處理，從而改變館員與讀者面對面的服務模式，方便讀者不受物理空間限制獲取資源；第二階段為數字圖書館向智慧圖書館轉型，重點關注在大數據、人工智能、區塊鏈等技術的應用下，充分發揮館員的智慧，以“智慧”的服務滿足讀者的個性化需求。眾所周知，圖書館作為文化、文明傳承與傳播的重要公共機構，所提供的服務與著作權保護關系緊密。因此，無論處于何種發展階段及發展形態，圖書館都必然面臨著作權保護的挑戰。聚焦圖書館智慧化轉型如何突破著作權保護困境，更好地發揮圖書館公共服務功能，顯然具有重要的理論和時代意義。

2圖書館智慧化轉型著作權保護困境的具體表征

圖書館智慧化轉型著作權保護困境，一方面，表現為新興信息技術賦能圖書館轉型所產生的一系列新問題與當前著作權法律制度尚未及時作出回應之間的實踐矛盾；另一方面，表現為新興信息技術手段的運用邏輯與當前著作權法律制度實施受限之間的實踐矛盾。相應地，圖書館智慧化轉型面臨的著作權保護困境具體表現為圖書館應用新興信息技術后所要應對的諸多法律實踐問題，這些問題分為兩類：一類是圖書館智慧化轉型的法律制度變革需求，另一類是圖書館智慧化轉型的技術手段創新需求。

2.1 圖書館智慧化轉型的法律制度變革需求

2.1.1 服務空間延伸帶來的制度變革需求。自數字圖書館建設開始，圖書館向讀者提供的文獻資源種類從單一的紙質文獻到增加電子資源，這意味著圖書館的服務空間已從傳統的物理空間延伸至網絡空間。當前討論的智慧圖書館語境還包括虛擬空間。隨著越來越多的讀者和用戶閱讀習慣的改變，他們對電子資源更為青睞，對網絡渠道獲取信息更加依賴，這使得圖書館服務空間的延伸不可避免地對信息網絡傳播權的合理使用提出了挑戰。

根據《信息網絡傳播保護條例》第七條的規定，圖書館可合理使用數字作品的條件被限定為“通過信息網絡向本館館舍內服務對象提供本館收藏的合法出版的數字作品”，隨之引發的問題是對“館舍”范圍的固有認知已無法滿足圖書館的現實運轉。也就是說，“將‘館舍’解釋為‘實體圖書館建筑’不僅限制了數字館藏作品優勢的發揮，也限制了數字館藏作品在避免形成數字鴻溝等方面作用的發揮”［2］。可見，結合智慧圖書館轉型的現實發展情況，適當擴大合理使用制度中“館舍”的涵蓋范圍，是著作權相關法律規定需要面對并及時解決的首要問題。

2.1.2 服務方式創新帶來的制度變革需求。對“館舍”范圍的延展是圖書館經歷兩次重大變革以來始終備受關注的問題。相比之下，很多新問題則是在數字圖書館向智慧圖書館過渡期間產生的，而這又與圖書館應用諸多技術手段密不可分。智慧圖書館更強調滿足用戶的個性化服務需求。為此，智慧圖書館十分重視文本與數據挖掘技術的充分融合。所謂“文本與數據挖掘”（Text and Data Mining，TDM），指的是基于機器可識別的素材以獲取信息這一流程。具體而言，TDM首先需要完成對文本、信息的收集與處理。由于收集的對象可能涵蓋仍然受著作權法律保護的各類型作品，因此，將收集作品的過程轉換到法律語境下表達便是復制作品的過程。根據相關法律規定，圖書館為陳列或者保存版本的需要以數字化形式復制作品的行為屬于合理使用行為。也就是說，法律規定范圍外的作品復制行為則要面臨著作權侵權風險。經過預處理與建模后，通過TDM最重要的是開發所收集的數據并輸出信息分析結果。有學者將此過程稱為“知識增值”，并進一步論述為“文本數據挖掘后產生的知識增值，第一種為‘作品性使用’，第二種為‘非作品性使用’?！保?］針對“作品性使用”，超出合理使用邊界將面臨著作權侵權風險。因此，考慮到TDM是建設智慧圖書館的一項重要技術，可考慮借鑒國外的立法、司法實踐，給予充分的思考并作出相應調整。

2.2 圖書館智慧化轉型的技術手段創新需求

智能合約也是當下討論較多的主題。前述實踐問題的根本在于當前法律制度的建設無法滿足智慧圖書館的服務職能，矛盾點集中在法律制度對實踐活動的限制，因而反映出對法律制度變革的需求。相較之下，智能合約之所以造成圖書館智慧化轉型陷入著作權保護困境，主要表現在智能合約基于其特性極大地限制了圖書館的權利行使，它排除了法律制度為圖書館爭取法定許可使用作品和合理使用作品的空間。此情形下的矛盾點在于技術應用對法律制度實施的限制，因而強調改進技術以適應法律制度的安排。正如有學者所說：“區塊鏈下著作權智能合約系統只設計了有償許可使用作品模式，為圖書館合理使用和法定許可使用作品留下了隱患。”［4］智能合約所設計的合同權利義務框架是通過弱化圖書館使用作品的合法訴求來強化對著作權人的權利保護。這本質上造成了著作權保護與限制的不平衡，最終將不利于圖書館公益機構職能的發揮。

3圖書館智慧化轉型著作權保護困境的原因分析

需要強調的是，圖書館在智慧化轉型過程中所面臨的著作權保護困境，除了前文所討論的內容，還存在圖書館陷入著作權侵權糾紛的情形。后者與圖書館內部知識產權能力建設密切相關。而針對本文所重點關注和論述的情形，原因則在于新興信息技術發展與相關法律制度設置之間的外部矛盾。對此，將作具體分析。

3.1 新興信息技術應用的挑戰

在眾多新興信息技術賦能圖書館智慧化轉型發展的研究中，有不少學者重點討論如元宇宙、區塊鏈技術、數字孿生技術、人工智能等智慧圖書館的發展模型、應用途徑等。這些觀點總結了圖書館從傳統圖書館轉型為數字圖書館再逐步過渡到智慧圖書館的過程中，其服務方式與服務能力的轉變離不開數字技術、信息技術、人工智能技術等的有力支撐。這些迅速發展的新興信息技術深度融入圖書館的空間構建、資源利用、知識服務，滿足了讀者與用戶的多元化、個性化服務需求?？梢哉f，新興技術在圖書館智慧化轉型中擁有廣闊的應用空間。然而，轉型后的圖書館所面臨的復雜著作權保護困境，無疑與這些技術的深度應用密切相關。正如有學者所言“元宇宙新型的算法、架構和運行程式，并未有完全適用的法律法規與行業規范進行約束，這會突破現有產權治理的邊界，產生數字版權、知識產權等問題?！保?］基于此，新興信息技術應用成為圖書館智慧化轉型遭遇著作權保護困境的一個重要原因。

3.2 法律制度調整的局限

當下，基于新興信息技術的有力支撐與深度融合，智慧圖書館的發展與轉型過程較為迅速。相較之下，著作權法律制度對不斷涌現的權利保護困境的回應卻相對滯后。這一問題從圖書館經歷第一次轉型便已存在。在數字圖書館發展階段，學界尤其關注數字資源復制權、信息網絡傳播權的侵權問題。對比2010年和2020年《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第十條的規定發現，復制權的定義增加了“數字化”的方式?？梢?，順應數字化時代，著作權法律制度在保護著作權人權益方面作出了及時調整，將對作品的數字化復制納入權利人權益保護的范疇。但圖書館基于陳列或保存版本的需要對文獻資源進行包括數字化在內的復制行為卻應遵循相對嚴格的合理使用限制條件，且《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第七條進一步限縮了圖書館可數字化復制作品的范圍，同時對圖書館通過信息網絡傳播作品的范圍和對象作出了更為狹窄的限定?？梢姡芍贫葘嵸|上表現出對權利人法律保護的傾斜及對圖書館合理業務需求的忽視。

在智慧圖書館過渡階段產生的知識產權問題可能對現有著作權法律制度提出更大的挑戰。例如，在元宇宙背景下產生的NFT作品“能否作為版權客體受到保護是一個頗有爭議的理論與實踐問題?！保?］智慧圖書館強調為用戶提供個性化服務，而文本與數據挖掘技術作為支撐和滿足該項服務的一項重要技術，不可避免地與著作權保護產生沖突。另外，在“元宇宙環境下，圖書館信息網絡傳播權合理使用的館舍限制對數字孿生技術和擴展現實技術下的信息資源多源聚類構成一定程度的阻礙。”［7］可見，法律制度的不完善正是催生圖書館智慧化轉型過程中著作權保護困境的重要原因。

4圖書館智慧化轉型著作權保護困境的處理方案

針對圖書館智慧化轉型存在的“館舍”范圍限制、文本與數據挖掘的合理使用、智能合約擠壓圖書館權利行使空間等問題，可以從以下方面探索可行的解決路徑。

4.1 對“館舍”概念做出擴張解釋

在法理論上，法律解釋方法特別是目的解釋方法是緩和規范與事實空隙的重要依托［8］?；诜ń忉寣W的基本觀點，為了因應圖書館智慧化轉型所面臨的館舍范圍限制問題，針對“館舍”這一法律概念，應當結合規范的客觀目的對其展開規范性解讀。也就是說，基于智慧圖書館從物理空間到“物理—虛擬”二維空間的存在形態轉換，為了更好地實現圖書館的公共服務功能，應當將“館舍”解釋為不僅包含物理空間，同時包含虛擬空間，即數字館舍乃至元宇宙館舍。當對館舍范圍做出擴張解釋之后，就意味著圖書館的合理使用范圍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空間延伸。但需要關注的是，館舍范圍的擴展不可避免地會與著作權人權益產生沖突，而合理使用制度中又有“不能影響作品正常使用、不得不合理損害著作權人合法權益”的要求，那么兩者應如何協調？換言之，對館舍概念做出擴張解釋，會引發更復雜的法律困境，其中就包括館藏資源數字化的復制權、信息網絡傳播權侵權等問題。同時，當下學界熱烈討論的受控數字借閱，即使嚴格控制館藏復本借閱總數，并借助技術手段確保電子版復本的安全借閱，但該模式也依然面臨公眾利益與著作權人權益之間如何平衡的難題。鑒于智慧圖書館的發展，必然要突破傳統的館舍范圍。因此，有必要在法律上調整合理使用制度在作品范圍、使用方式等方面的設置，以滿足當下的實踐需求。

4.2 對文本與數據挖掘作出制度反思

智慧圖書館開展的文本與數據挖掘活動，在前期對原始文本、信息進行收集與處理時，可能會面臨復制權侵權的問題。在后期輸出分析結果時，如果構成作品也存在侵犯著作權的風險。考慮到該項技術對智慧圖書館在提供知識信息、服務科研與教學等領域的重要作用，為了達到價值實現與侵權困境之間的平衡，制度層面應如何作出調整成為學界重點關注的研究方向。國外法律層面的處理方式可概括為兩類：一類是依據原則性規定，結合個案進行判斷。美國根據其《版權法》第107條判定合理使用的“四要素”［9］以及“轉換性使用”規則［10］來對具體案例中的技術應用作出裁量。另一類是設置專門的法律條款加以規制。日本、英國、德國針對使用作品類型、作品使用目的與方式、技術應用主體、生成文本保存等方面作出明確立法［11］。在此基礎上，重心應回歸本土視域并作出制度反思。有學者從現有的法律制度框架予以分析，認為文本與數據挖掘所產生的著作權保護問題并不是一個新問題，即“我國圖書館TDM合法性問題在現有合理使用制度范疇中能夠得到有效解決?！保?2］然而，筆者認為，結合時代發展要求和圖書館服務內容的轉變與深化以及文本與數據挖掘技術的應用價值，若依據現有法律制度對該技術使用加以規制，已設置的條件未免有些嚴格。具體來說，《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第二十四條中可用于該技術使用的具體規定第（二）項和第（六）項，對作品使用的合理程度都作了嚴格限定，“適當引用”與“少量復制”無疑阻礙了文本與數據挖掘活動的開展。法律制度需要在著作權人權益保護與作品使用者利益保障之間尋求新的平衡。因此，在已有的合理使用制度框架下，適當為文本與數據挖掘活動立法，不失為一種應對方案。筆者認為，制度設計在使用主體、使用方式方面不應作嚴格限定，反之對使用作品類型和作品使用目的應與現有規定保持一致。同時，應當專門設置生成文本保存的內容，盡可能實現對著作權人權益的保護。

4.3 對智能合約進行技術改進

智能合約對智慧圖書館權利限制的問題，本質上是基于區塊鏈技術所衍生的法律實施問題。故要化解這一法律實施問題，最根本的出路仍應回歸技術變革層面。區塊鏈只是一個技術泛稱概念，細化可分為公有鏈、私有鏈和聯盟鏈?，F有研究中關于區塊鏈去中心化、公開透明、不可篡改等特點的闡述［13］，其實是置于公有鏈的范疇中予以展開的。智慧圖書館若通過公有鏈參與著作權交易活動，不僅會面臨在合同訂立時無法依據相關法律的規定，平等、公平地磋商并最終達成合意且依法享有的法定許可使用作品和合理使用作品的權益被損害的法律實施問題，還會因公有鏈的完全公開透明而使隱私保護問題也成為隱患。結合對前述三種類型的區分，要解決智能合約所帶來的法律實施問題，首先，應當明晰適合智慧圖書館參與、運用的技術類型。相較于公有鏈，聯盟鏈的優勢使其更貼合智慧圖書館的發展。后者對特定成員開放，由多個成員共同管理，既可以通過授權限制訪問的方式實現隱私保護，又可以基于內部共識允許著作權交易方依據實際情況對合約內容作出必要修正，以打破智能合約不可篡改的限制。其次，對比公有鏈下智能合約不可篡改以確保數據真實的技術設置［14］，聯盟鏈的打造思路中應包含必要的監管機制。其中，圖書館界相關的權威行業組織可作為“超級節點”參與著作權交易活動，既能夠建立信任機制，更重要的是又能對智能合約各環節展開監督、管理。再次，區塊鏈背景下保障圖書館權益的根本出路應聚焦智能合約自身的運行機制［15］。換言之，應重點關注智能合約的生成環節，并思考如何實現各方利益最大化。由于智能合約的內容與著作權法律專業知識密切相關，因此需要著作權相關管理機構、司法機關等介入，助力智能合約生成規范。

5結論與思考

在圖書館智慧化轉型發展過程中，有效化解著作權侵權風險，最終必須回歸立法、司法層面對圖書館業務的法律問題作出積極調整。圖書館轉型發展離不開新興信息技術的深度融合與價值賦能。學術界雖然看到新興信息技術的廣泛應用將館舍的解釋、合理使用制度邊界等問題不斷放大，使其逐漸成為圖書館發展需應對的重要挑戰這一問題，進而將研究視域聚焦法律制度如何針對上述實踐沖突作出變革，但是如果僅停留在法律制度被動地調整以滿足實踐需求的層面，尚不足夠且不應成為理論研究的最終落腳點。理論界更應該看到實踐沖突背后所折射出的著作權權益保護與權利限制間如何實現平衡的問題。唯有充分考慮圖書館作為作品使用者的身份，才能對其法律地位作出理性分界，進而更好地推動數字時代的圖書館轉型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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