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陛《季漢書》版本源流考

［摘要］謝陛《季漢書》是一部史書。萬歷三十年（1602年）著成，萬歷三十二年刻竟。后萬歷間臧懋循與明末鐘人杰兩次校刻，以廣其傳。今存臧懋循校刻初印本實為最早版本，后印本雖與初印本出自同版，然稍有改易，再印本沿襲后印本又新增異文，第四次印本雖從再印本，而內容有所增加，且所增篇目順序錯亂。明末鐘人杰刻本以第四次印本為底本，雖正其謬誤，卻又生新誤，是過皆有。朝鮮刻本參合臧、鐘二本，勝處頗多，是為最佳。

［關鍵詞］季漢書；版本源流；謝陛

［中圖分類號］G256.22［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5-6041（2024）02-0041-06

1引言

尚史之風，明時極盛。史著迭出，謝陛《季漢書》即為其一。謝陛（1547—1615年），字少連，一字少廉，安徽歙縣開皇里人，先祖為太傅謝安。曾為邑諸生，后鄉試受挫，棄舉業而專攻古文，留心史學。亦曾游歷四方，至蘇州、南京、宣城等地，旅居金陵時曾與曹學佺交好。每至一地，均參加當地詩社活動。萬歷四年（1576年）入汪道昆豐干社，名列豐干社“七君子”。晚年訪友入楚，客死鼎州（今湖南常德）。謝陛頗有才學，曾與休寧程可中、永嘉何白、宣城梅守箕參與校定李夢陽《空同集》，刊刻《詩紀》，亦曾修纂《歙縣志》。明代文學家梅鼎祚對其頗為贊賞，甚至向友人引薦。“吾友謝陛字少廉，乃豐干社中人，令公識之否？其人俊博，不可不識也。”［1］謝陛于史學造詣頗深，鐘人杰《敘季漢書》云：“淹通好古，與歷世之史，靡所不窺。”王圖稱其“窮五車，博綜群史”［2］。

《季漢書》載東漢末至三國史事，“季漢”即第三個漢朝，也指蜀漢政權。謝陛以陳壽《三國志》為基礎，兼采《漢書》《后漢書》及其他史書，并通過實地訪查，采掇史事以成此書。此書對史書的訛誤有所訂正，是繼“兩漢書”之后的又一部史學著作。關于《季漢書》的版本刊刻與流傳，高鑒《論明代私家對舊史續修改編的成就及影響》涉萬歷間刻臧懋循校訂初印本，但多述其內容，闡其“正統論”；徐學林《徽州刻書史長編》主載謝陛一生行實，雖涉版本，而信息有限；陳登原《〈三國志〉義例辨錄》中僅涉蘇州圖書館藏本，且并未細考其源流；其他諸如李敏《明代徽州史學研究》，皆未理其版本源流。故筆者認為，有必要考察梳理其版本源流，通過對諸本的分析比較，為當代整理《季漢書》者提供參考借鑒。

2《季漢書》成書及其價值

謝陛認為，陳壽抑孝獻而尊曹操，是“嗛諸葛責辱之讐，復阿司馬繼統之旨”。但他也對《三國志》進行客觀評價，“陳志之簡質，可以濟美扶風”，認為陳壽不幸作悖史才招致后世棄捐，愛陳氏文章而亮其遭際，故“竊不自量，乃即其書而宰割之。綜其實事，削其誣辭，易其名稱，彌其脫落”，以成《季漢書》。謝陛作此書，筆筆勾勒，苦心盡出。“蓋十余年于茲，易草者數矣。”書成，“其友聚金賀之，布席齊王孫第，四方之士，會者百人”［3］，可謂文壇盛事。

關于此書成書及初刻時間，謝序文末題識云萬歷壬寅年長至日，即萬歷三十年（1602年）冬至。又于若瀛《季漢書序》云：“萬歷癸卯夏，余有祝厘之役。出石頭城，友人謝少連手一冊……此冊唯自敘、正論、答問、凡例、目錄，他未及梓……比甲辰三月……少連全書成，向余征序。展卷，則葉、王、陳、祝諸言爛然冊首，談季漢事不啻詳矣。”［4］可知萬歷三十年冬至此書成，次年夏付諸剞劂，萬歷三十二年（1604年）三月刻竟，故此書初刻時間當在萬歷三十二年。

關于此書輪廓構成，謝陛合孝獻、昭烈、后皇帝傳及諸后傳為《本紀》三卷，合諸漢臣傳為《內傳》十七卷。又以魏、吳之君為《世家》六卷，合其臣為《外傳》三十卷。又合董卓、袁紹、呂布等諸雄之傳為《載記》三卷，以依附董、袁諸人傳為《雜傳》一卷。另附《目錄》與《答問》，《凡例》與《正論》一卷。

萬歷三十二年謝陛請序于友人于若瀛，書中除謝陛自序與于序外又有福清葉向高、西京王圖、高安陳邦瞻、浙興祝世祿諸人序。謝陛亦曾請曹學佺序，曹《重刻二曹詩集序》“新安謝陛作《季漢書》，乞序于予”［5］可為確證。故此書初刻當有序文共七篇。后人對《答問》篇數與《季漢書》總卷數問題著錄不一。有云《答問》總二十篇者：祝世祿《季漢書序》，《明史》《（光緒）諸暨縣志》《千頃堂書目》《（光緒）重修安徽通志》等。有云《答問》總二十二篇者：《鄭堂讀書記》、李維禎《季漢書序》和《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等。而據祝氏序“為《目錄》者一，為《正論》者五，《答問》者二十，《凡例》者四十有四”，可知《答問》原為二十篇。此序為《季漢書》初刻時所作，當是。故《答劉宋之問第八》與《答魏世家之問第十八》應為后人增補。有云《季漢書》總五十六卷者：《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光緒）重修安徽通志》《（嘉慶）四川通志》《續通志》。有云總四十卷者：《文瑞樓藏書目錄》，疑是殘本。有云總六十六卷者：《明史》《千頃堂書目》。而謝氏《凡例》云“《本紀》三卷，《內傳》十七卷，《世家》六卷，《外傳》三十卷，《載記》三卷，《雜傳》一卷，總第為六十卷之數”，則此書原為六十卷無疑。據此，此書萬歷三十二年初刻完成時當包括序文七篇，正文六十卷，附《答問》二十篇與《正論》一卷。

關于此書學術價值與史料價值，由《凡例》可知謝陛曾對史料進行考證：“孫策年方十四，在袁術坐，不欲見劉豫州一事。”此事見于裴啟《語林》，《太平御覽》亦載。“孫策，年十四詣袁術，俄而外通劉豫州來，孫便求去。”［6］而經其考證，“昭烈涿人，首事蹤跡多在徐、沛間，其后淮南與術相攻，亦未相見。建安六年方至荊州，于時術、策先后歿。昭烈何緣見之？”在時間地點上力證此事之謬，其學術價值由此可觀。類似考據眾多，茲不贅舉。謝陛對人物傳記有所增補，楊緒敏在其文章中云“又如魏尚書王經，在《三國志》中沒有為其設傳，僅在卷四‘三少帝紀’中記高貴鄉公被弒，皇太后諭旨中被提及。謝氏認為王經‘死國大節’應當受到表彰，為此特作《王經傳》，合于《陳泰傳》中”［7］，謝陛贊王經之節義，特為其立傳。綜上，《季漢書》確有學術與史料價值。

3明萬歷間臧懋循刻本

臧懋循（1550—1620年），字晉叔，長興人。萬歷八年（1580年）進士，官至南京國子監博士。著有《負苞堂集》。臧氏刻書眾多，如《元史紀事本末》《元曲選》等。與湯顯祖交好，曾改訂其《玉茗堂傳奇》。臧懋循高才逸韻，生活恣意不羈。曾因攜孌童出游而被彈劾，萬歷十三年（1585年）罷官。此后“先人遺產，蕩不復存”，只好“汗漫江湖，傭文自活”［8］，萬歷四十八年（1620年）卒。目前已知有《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影印北京大學圖書館藏本，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本，日本國立公文書館藏本，日本國立公文書館藏林冢舊藏本，美國芝加哥大學東亞圖書館藏本，臺灣圖書館藏甲、乙本，故敘于此。

3.1 初印本

此本為《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影印北京大學圖書館藏明萬歷刻本，為現存最早版本。總六十卷，《正論》一卷，《答問》一卷。半葉十行，行二十二，小字雙行，行四十四。白口，單白魚尾，四周單邊。除諸序外，字體皆為宋體，字畫斬方，一筆不茍。版心上題書名及卷次，中鐫卷名及頁次，下刻每頁字數。卷前有序文五篇，撰者依次為葉向高、王圖、陳邦瞻、祝世祿、謝陛。各卷端首行頂格題卷名卷次，次行題“歙邑謝陛撰”，再次題“長興臧懋循訂”。后附《四庫全書總目·季漢書五十六卷》提要。

3.2 后印本

此本為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本。核該本版式字畫，當與初印本為一版所出，卻有異于初印本之處。例如，初印本各卷端作“歙邑謝陛撰”，后印本作“歙謝陛撰”，脫“邑”字。目錄《載記》卷二，初印本作“呂布張邈陶謙張揚公孫瓚”，后印本作“呂布張邈張楊陶謙公孫瓚”。陳邦瞻《謝氏季漢書序》，初印本作“司馬氏又曰：‘有國者不可不知《春秋》’”，后印本作“蓋其說曰：‘有國者不可不知《春秋》’”。《正論·正帝系第二》，初印本作“至作《魏武帝紀》，則云：‘父夏侯嵩，中常侍曹騰養子。’且云‘莫能審其生出本末’是則疑似之說矣。”后印本作“至作《魏武帝紀》，則云：‘中常侍曹騰養子嵩嗣，官至太尉。莫能審其生出本末，是則疑似之說矣。’”樊長遠云此本為后印本，刻書時有所挖改：“《四庫全書存目叢書》據北京大學圖書館藏明萬歷刻本影印，與國圖藏本（索書號16305）為同一版刻，而印刷有先后之別，國圖本系后印，有挖改處。”［9］樊文中涉美國芝加哥大學東亞圖書館藏本，且云此本與以上兩本一版所出，所印在后印本之后。筆者再次驗證，同意其說。

蓋是本歷時浸久，字畫些許漫滅。如葉序頁一，三行字跡無法識別。《內傳·諸葛亮傳》頁一，漫漶處較多。略舉兩例，余不備載。

日本國立公文書館亦藏一部《季漢書》（以下簡稱“日藏后印本”），著錄為明萬歷刊本，撰者謝陛，校訂者臧懋循。總十二冊，六十卷。驗其版式字體，皆與后印本同，上舉異文亦同。一版兩出，自不待言。

后印本內鈐朱文方印“贊之”“匏如珍藏書籍私記”“長樂鄭振鐸西諦藏書”，朱文長印“東圃陶□圖書”“子孫□產”等印。據此，該本曾屬顧氏過云樓，后歸于鄭振鐸，今為中國國家圖書館所承。

日藏后印本各卷端有墨印二：一小方印“日本政府圖書”，朱文；一大方印“秘閣圖書之章”，朱文。故此本原為紅葉山文庫所藏，后輾轉歸于內閣。

3.3 再印本

此本為臺灣圖書館藏本。該本版式行款均同于以上諸本。卷前有序文七篇，撰者依次為葉向高、王圖、陳邦瞻、祝世祿、于若瀛、鄒觀光、謝陛。此本陳序異文與《答問》總篇數同于后印本，而《本紀》新增異文。后印本《本紀·后皇帝》作：“六年春正月，丞相亮出師祁山。不克。”“七年春正月，丞相亮遣將陳式伐武都、陰平，遂克，定二郡。”此本作：“六年春正月，丞相亮出師伐魏，敗績街亭。上書自貶，詔以亮為右將軍，行丞相事。”“七年春正月，右將軍亮出師伐魏，拔武都、陰平，復拜為丞相。”再印本補后印本未載之細節，此后諸本異文處均沿此本。筆者推測，此本當在后印本基礎上再次挖改。

內鈐朱文方印“藤華館主珍藏”白文長印“耕讀人家”朱文方印“商再生”以及明周錫璋三方印：“臣印錫章”“子元一字滋園”“周氏珍藏”。

3.4 第四次印本

此本為林冢舊藏本，今藏于日本國立公文書館。卷前序文共八篇，撰者依次為葉向高、王圖、于若瀛、李維禎、鄒觀光、祝世祿、曹學佺及謝陛。較以上諸本多于若瀛、李維禎、鄒觀光與曹學佺序，缺陳邦瞻序。葉、于、鄒三序版心下刻撰人姓氏。書頁有朱筆圈點痕跡，《本紀》卷三末有朱筆題“鳳谷林愿一見未了”八字。該本字畫整齊，筆畫橫輕豎重，版式行款同于后印本。

是本《正論》《本紀》同于再印本，而《答問》篇目總數與排列順序異于以上諸本。以后印本為例，后印本《答問》共二十篇，第八至十依次作“答諸葛亮之問第八”“答漢君臣魚水之問第九”“答關羽之問第十”，此本作“答劉宋之問第八”“答諸葛亮之問第九”“答漢君臣魚水之問第九”“答關羽之問第十”，多“又九”一頁。后印本《答問》十五至二十依次作“答魏諸臣之問第十五”“答吳諸臣之問第十六”“答吳世家之問第十七”“答國志屬魏之問第十八”“答詞人尸祝魏君臣之問第十九”“答季漢書異同于陳氏之問第二十”，此本作“答魏諸臣之問第十五”“答吳諸臣之問第十六”“答魏世家之問第十八”“答吳世家之問第十九”“答國志屬魏之問第十八”“答詞人尸祝魏君臣之問第十九”“答季漢書異同于陳氏之問第二十”，且“答魏世家之問第十八”與“答吳世家之問第十九”間多“又二十九”一頁。故此本《答問》雖云二十篇，實為二十二篇。綜上，此本在刊印時，《答問》增入“答劉宋之問第八”與“答魏世家之問第十八”，多“又九”與“又二十九”兩頁，且《答問》篇目順序錯亂。故筆者推測，此本《正論》《本紀》沿襲再印本，《答問》在再印本基礎上又進行增補。

《答問》篇目同樣錯亂的還有另一臺灣圖書館藏本（下稱“臺圖藏第四次印本”）。版式行款與第四次印本同。卷前序文共八篇，撰人依次為謝陛、陳邦瞻、鄒觀光、葉向高、李維禎、王圖、曹學佺。除了序文重新排序且多陳邦瞻序，其余均同第四次印本。核其版式與正文內容，二本當為一版兩出。

第四次印本內鈐朱文方印“林氏傳家圖書”“林藏書印”“日本政府圖書”，朱文長印“昌平坂學問所”。知其曾為江戶初期林鵝峰所有。寬政九年（1797年），林氏私塾改為官學，即昌平坂學問所。此書后歸內閣文庫，鈐“日本政府圖書”印。1971年內閣文庫成為日本國立公文書館下屬機構，此書收歸日本國立公文書館。

臺圖藏第四次印本內鈐張鈞衡朱文方印“希古右文”。此本即張鈞衡故物，后歸臺灣圖書館。

3.5 清抄本

湖南省圖書館藏《季漢書》六十卷，《答問》一卷《正論》一卷。著錄為七冊清抄本，缺一至二十三卷。

《中山大學圖書館古籍善本書錄》云：“《季漢書》六十卷，《正論》一卷，《答問》一卷。（明）謝陛撰，臧懋循訂，清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袁恕樹滋堂據明萬歷刻本抄，十二冊。九行，二十二字，小字雙行，字數同。烏絲欄，白口，四周雙邊。版心下鐫‘樹滋堂’。末頁有‘劉’、‘燕庭藏書’、‘嘉蔭簃藏書印’等朱印。劉喜海，字燕庭，清諸城人，所藏金石圖書甚富。”［10］條件所限，筆者未見其本，故沿用此說。

吳騫《拜經樓藏書題跋記》云：“《季漢書》。《季漢書》六十卷，先君子手錄，周耕厓先生跋于末，并先生手札云：‘《季漢書》，后明知僣妄，陳君漉坳見之，謂少連亦苦志之儒，攻擊未免太甚。后遂不敢以示人。既思少連信苦志矣。庶子苦心，枉被后人丑詆，獨可聽之，亦恐失平。久仰吾兄卓識高才，特以就正。意在奉求斧削。乃即過蒙采錄，又恐獎借太過矣。’先君子跋云：‘右亡友周勤補，孝廉。《季漢書跋》見于《蓬盧文鈔》。勤補自少好學，工文讀書，具有卓識。此跋漉漉千余言，反覆辯論，援據賅洽，真能直揭作者之心事，而息千載后聚訟之喙子。故錄之于《季漢書》之后，以告讀史之君子。’”［11］則吳騫父吳玫中曾手錄《季漢書》六十卷，內有周耕厓跋文。周耕厓曾作《季漢書官職》《封爵》二考，吳騫云：“實可以補志之缺，非具良史之才者未易觀也。”此抄本未見傳世信息。

檢臧氏諸本，目錄所列條目核與正文所載有異。以初印本為例，有顛倒前后者：目錄所列《內傳》卷十七作“鄧芝宗預張翼”，正文作“鄧芝張翼宗預”；目錄《外傳》卷二作“曹仁曹洪曹真曹爽曹休”，正文作“曹仁曹洪曹休曹真曹爽”；目錄《外傳》卷十一作“杜恕王肅高堂隆”，正文作“高唐隆杜恕王肅”；目錄《外傳》卷十二作“王象繁欽路粹荀緯吳質蘇林”“董遇賈洪薛夏隗禧樂詳”，正文作“繁欽路粹荀緯王象吳質蘇林”“董遇賈洪薛夏隗禧任嘏樂詳”；目錄《外傳》卷十四作“張既田豫趙儼牽招郭淮”，正文作“張既田預牽招趙儼郭淮”；目錄《外傳》卷十六作“桓范何晏鄧飏丁謚畢軌李勝”，正文作“桓范鄧飏丁謚畢軌李勝何晏”。有脫傳主之名者：目錄《內傳》卷十作“龐統法正”正文實為龐統、法正、糜竺、孫干四人傳記。目錄《外傳》卷十七作“郭憲龐淯閻溫吉茂沐竝”，正文作“郭憲龐淯閻溫張恭吉茂沐竝”。有訛倒皆有者：初印本目錄《載記》卷二作“呂布張邈陶謙張揚公孫瓚”，正文作“呂布張邈張楊陶謙公孫瓚”。而此謬誤處僅見于初印本，其余諸本目錄所列條目皆同于正文，作“呂布張邈張楊陶謙公孫瓚”。疑臧氏校訂時即有以上謬誤，至后印本刊印時，挖改書版，稍為厘正。如正《載記》之傳主次序，且每卷首挖“歙邑謝陛撰”之“邑”，惜其余謬誤未作訂正。其后諸本皆沿此本，以上諸謬遂仍其舊，致誤后人。臧氏之謬，明末鐘人杰未敢附和也。即正目錄之誤，厘正文之非，增諸名家之語，庶廣臧氏所未備。

4明末鐘人杰刻本

鐘人杰，字瑞先，明末錢塘人，曾任休寧知縣。刻書眾多，有《唐宋叢書》《性理會通》《四聲猿》《史記》《漢書》《后漢書》《季漢書》及《季漢書文鈔》三十卷、《載記》《雜傳》四卷等。鐘序中交代了刻書緣由：“新安謝少連氏，淹通好古，與歷世之史靡所不窺，……于是尊昭烈為正統，夷魏吳為世家，他如諸臣屬蜀者稱內，屬魏吳者稱外，葉、李諸公序之詳矣。其間安條置例犂然，當人心而洽公論。披而讀之，覺日月為之清朗也。允為一代之良吏哉！仆業梓司馬氏及班、范諸史矣。每竊謂中山，寔出漢系，且君臣之際乎有三代之遺風。用歸漢統，于德于理，奚憾？亟梓。固偕夙志，且始終漢世一代之史云。”［12］然則此書校勘實非鐘人杰一人之功，《內傳》卷首題“錢塘牛斗星教”，《世家》卷首題“錢塘禇光譽教”。名為鐘人杰校本，實為三人成果。已知有哈佛大學漢和圖書館藏本，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明末甲、乙本，臺灣圖書館藏本，故敘于此。

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本（下稱“國圖甲本”）。版式為半葉九行，行二十字。白口單邊，單白魚尾。版心上刻書名卷名，次題卷次，再次為葉次。卷端首行頂格題書名卷次，次行題“歙謝陛撰”，再次行除《內傳》題“錢塘牛斗星教”，《世家》題“錢塘禇光譽教”外，皆題“錢塘鐘人杰教”。卷前共五篇序文，撰者依次為鐘人杰、葉向高、王圖、李維禎、謝陛。鐘序為手寫上板，版式為半葉六行，行十三字。文末有墨印二：一曰“瑞史氏”，一曰“鐘人杰印”。其余諸序均為宋體字。目錄經過重新編排，先題總數及卷名，次行題卷次，再次為傳主姓氏，最后依次題傳主姓名。正文有圈點，天頭批注評語較多，手寫刻印均有。刻印為諸名家評語，如《本紀》卷二葉二十一“孫礦曰：‘語淺意長。’”《內傳》卷一頁八“茅坤曰：‘二書皆典雅。’”《外傳》卷十九葉三“鐘人杰曰：‘古稱知臣莫若君，仲謀不愧斯語矣。’”手寫為閱者批注，如《外傳》卷二十二《魯肅傳》葉十五“此者不死□天子亦不死于非命荊州亦不失若子□者忠而不失正”《外傳》卷二十三《甘寧傳》第十二葉“如此英俊不能用，且救危大功尚不知感，而疏之。宜其敗矣。”對刻印字跡不清處也進行補描。此本亦有訛誤，如《外傳》實為三十卷，而目錄所記為二十卷，當是刻工偶然筆誤。

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明末本（稱“國圖乙本”）。版式行款同于國圖甲本。

卷前有墨印四：兩方辨識不清。兩方朱文方印“李文駒藏書印”“北京圖書館藏”，可知此本曾為李文駒舊物，后歸于北京圖書館（今中國國家圖書館）。

臺灣圖書館藏本（稱“臺圖明末本”）。版式行款同于國圖甲本。

內鈐朱文方印“真齋吳氏有福讀書堂藏書”“廣安杜氏同文閣藏書之圖記”。則是書曾為清代藏書家吳引孫藏。

哈佛大學漢和圖書館藏本。此本版式行款亦同于國圖甲本。

卷端鈐墨印二：一白文方印“龍池山樵”，一白文長印“固始張氏鏡菡榭印”。可知此本曾藏于彭年處，后歸張瑋鏡菡樓所藏，輾轉藏于哈佛大學漢和圖書館。

以上鐘氏諸本卷前諸序均有脫訛現象。以第四次印本李維禎《季漢書序》校國圖甲本，第四次印本作“持諂媚以求容”，國圖甲本“諂”訛作“謟”，且文末脫“李維柱書”四字。以后印本序文校國圖甲本，葉向高《季漢書敘》，后印本作“賜進士出身通議大夫南京吏部右侍郎前左庶子諭德兼翰林院侍講侍讀纂修正史管理誥敕東宮侍班官福清葉向高撰”，國圖甲本作“福清葉向高撰”。王圖《季漢書序》，后印本作“故用意詳密若此，非夫世之茍且一編以幸終事者所可匹埒也。夫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丕權僣王于法決，當討陳氏阿賊黨逆，擅更正統。其所著偽史，于法決當黜。今主上稽古右文，業詔北雍，繕刻前史。儻是編一旦得塵，清燕之觀犁然有當于上心特命列之學官，以代陳氏偽史。此亦千古人心所同快者，余何幸旦莫遇之。賜進士第右春坊右中允掌南京翰林院事前翰林院檢討直起居注編纂六曹章奏同修正史管理誥敕經筵講官西京王圖撰”，國圖甲本作“故用意詳密若此，非夫世之茍且一編以幸終事者所可匹埒也。西京王圖撰”，脫文較多。謝陛《季漢書自序》，國圖甲本劖文末題識“萬歷壬寅年長至日”，別刊“歙謝陛撰”四字，且易謝序題“季漢書自序”作“季漢書序”。其余鐘氏諸本脫訛之誤同于國圖甲本。此外，鐘氏諸本刻梓時當以第四次印本為參考。例如，《答諸葛亮之問第九》“孔明之心謂之忠于昭烈”，第四次印本與鐘氏諸本皆作“于”，其余諸本作“於”。鐘氏諸本《答問》篇目總數亦同第四次印本，僅厘其亂序而已。

5朝鮮刻本

此本臺灣圖書館有藏。以明末鐘人杰刻本為底本，兼采萬歷間臧懋循刻初印本與第四次印本。版式為半葉九行，行二十字。雙花魚尾，四周雙邊。版心上刻書名卷名，次題卷次，再次為葉次。卷端所題同于國圖甲本。卷前有序文六篇，撰者依次為鐘人杰、葉向高、王圖、李維禎、謝陛、陳邦瞻。此本序文末尾及題識同于初印本與第四次印本，陳邦瞻序中與《正論》處異文亦同于初印本，以上鐘氏刻本《外傳·呂蒙傳》“祖令都督陳就以水軍出戰蒙勤”，“就”下缺一“逆”字，朝鮮刻本補之。可知此本在鐘人杰刻本的基礎上又以初印本與第四次印本為參考。

韓國國立中央圖書館藏《季漢書》殘本，僅存《本紀》三卷。核其版式筆畫，當與朝鮮刻本一版兩出，為其后印。內鈐“李明鎮”印。

眾多刻本中，臺圖藏朝鮮刻本最佳。以后印本校之，后印本訛誤較多。除上文所言目錄正文之誤外，傳記內容亦有訛誤。例如，《內傳·劉璋傳》朝鮮刻本作“則猶養虎為患”，后印本訛“猶”作“尤”。又如，《內傳·皇甫酈傳》朝鮮刻本作“又皇甫公為太尉”，后印本訛“太”作“大”等。

概言之，《季漢書》對史書訛誤有所訂正，頗有可取之處。據謝陛自序所署時間可知此書成于萬歷三十年，又由于若瀛序文可推萬歷三十一年始刻，萬歷三十二年刻竟。此萬歷三十二年刻本當為祖本，惜不存。今存諸多版本中，明萬歷間臧懋循校刻初印本為后世諸本之源，后印本與初印本雖出自同一版，然序文與《正論》處稍有改易。再印本在后印本基礎上進一步挖改。第四次印本承其異文，且《答問》篇目新增兩篇，而次序錯亂。自此本始，后世諸本《答問》皆為二十二篇。明末鐘人杰刻本雖生新誤，但亦有可取之處。如理《答問》之亂序，正目錄、正文條目不符之非，且于天頭處添諸名家評語，皆是他本所不及。直至朝鮮刻本集臧、鐘二本合成一部，《季漢書》才得以完善。故學者如整理標點《季漢書》，當以朝鮮刻本為底本，明萬歷間臧懋循刻初印本為主要校本，其余諸本為參校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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