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職業教育國際化的動因、路徑與特征

裴文潔

（浙江大學教育學院，浙江杭州 310058）

隨著第四次工業革命的到來和“脫歐”進程的推進，英國將“全球英國”（Global Britain）作為其對外政策的核心理念，宣稱要重塑與其他國家的關系，倡導基于規則的國際秩序，塑造其開放、自信的國家形象。[1]為實現教育領域的“全球英國”目標，英國多方位推進職業教育國際化。2012年以來，英國不斷加快職業教育國際化步伐。20世紀末及21世紀初的兩期“國際教育首相倡議”（Prime Minister's Initiative for International Education）從重點領域劃分與合作國遴選等方面，規劃了英國職業教育國際化路線。2012年，英國學院協會（Association of Colleges）代表英國商業、創新與技能部（Department for Business, Innovation and Skills）發布《英國職業教育與培訓：邁向國際發展的綜合戰略》（UK Vocational Education and Training: Towards a Comprehensive Strategy for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呼吁政府以簡單、統一的“生態系統”（ecosystem）方式向國際社會推廣英國的職業技術教育與培訓系統。[2]此后，英國職業教育國際化得以穩步推進。2013年，英國教育部（Department for Education）和商業、創新與技能部聯合發布《國際教育戰略：全球增長與繁榮》（International Education Strategy: Global Growth and Prosperity）。2019年，英國教育部與國際貿易部（Department for International Trade）共同發布《國際教育戰略：全球潛力，全球增長》（International Education Strategy: Global Potential, Global Growth），又于2021年將其更新為《國際教育戰略：支持復蘇，驅動增長（2021年升級版）》（International Education Strategy: 2021 Update: Supporting Recovery, Driving Growth）。這三份國際教育戰略，都將職業技術教育與培訓作為英國國際教育的重點領域，從國家戰略高度謀劃職業教育國際化。本研究以2012年《英國職業教育與培訓：邁向國際發展的綜合戰略》為起點，試圖厘清2012年以來英國職業教育國際化的動因，分析其發展路徑，并總結其特征。

一、英國職業教育國際化的動因

作為典型的外向型經濟體，英國向來看重教育國際化的經濟效益，其職業教育國際化以經濟利益驅動為主，兼顧政治與教育發展訴求。

（一）擴大英國職業教育的國際市場份額

相比于其他類型的教育，英國職業教育國際化的經濟潛力尚未被充分挖掘。英國需要加快“引進來”，吸引國際學生到職業教育機構求學，并開拓國際勞動力市場。另外，英國的職業技能培訓有廣闊的國際市場，但其“出口”并不理想。解決國際需求與國內“出口”的落差，以謀取經濟利益，促使英國推動職業教育“走出去”。“脫歐”及新冠肺炎疫情嚴重挫傷英國經濟發展，基于國內有需求、國際有市場的現實，英國職業教育“引進來”與“走出去”進一步提速。

一方面，英國職業教育機構國際學生吸引力不足，相關收益微乎其微。以2011—2012年度為例，該年度繼續教育學院①英國的職業教育一般在繼續教育學院（Further Education Colleges）實施。的國際學生為英國帶來13.3 億英鎊收益；而在高等教育領域，這一數值為102億英鎊。[3]對比發現，職業教育機構對國際學生的吸引力有待提升。另外，“脫歐”公投以來，勞動力流失成為英國國內生產總值下滑的潛在原因。開拓國際勞動力市場，為國家經濟復蘇服務，進一步強化職業教育機構招收國際學生的意愿。2015年，英國國內生產總值年增長率為1.8%，但2017 年和2018年，這一數值分別下降到1.4%和1%，2020年則為-9.6%。[4]勞動力缺口增大是經濟衰退的原因之一。英國國內職位空缺從2016年的75.2萬增加到2019 年的85.4 萬，而且依舊呈上升趨勢。[5]究其原因，除了長期困擾英國經濟發展的“技能鴻溝”（skills gap）外，歐盟國家勞動力流失問題也不容忽視。英國卓越經濟統計中心（Economic Statistics Centre of Excellence）的調研表明，在2019年7月至2020年7月期間，約有130萬外國勞動力離開英國，僅倫敦就失去70萬外國勞動力。[6]在勞動力緊缺的形勢下，大量英國企業不得不在世界范圍內尋求技能型人才補給國內勞動力市場。因此，為職業教育機構的國際學生提供畢業后留英實習機會，讓實習生補給英國國內勞動力市場，既是其“引進來”的動力，也創造“留下來”的隱性福利。

另一方面，英國職業教育“出口”增長緩慢。2019年，英國與教育有關的出口及跨國教育活動的總收入為252億英鎊，相比2018年增長8.1%，2010—2019年，整體增長58.8%。但是，2016—2019年，繼續教育出口年收入一直維持在3億英鎊左右。[7]2020年，英國學院協會的調研指出，雖然世界各國對英國職業技能培訓的需求逐年上升，許多學院具備較強的國際服務能力，但繼續教育“出口”只占英國教育“出口”的1.4%，而加拿大和澳大利亞同類行業，這一數值超過15%。隨著脫離歐盟的進程，英國政府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優先考慮賦予繼續教育學院對外開放的權力。[8]由此可見，英國亟須抓住機遇，借助優勢，推進職業教育“走出去”。

（二）實現“全球英國”訴求

從2013年時任首相卡梅倫提及“脫歐”公投，到2016年51.89%的公民支持脫離歐盟，再到2020年1月31日英國正式“脫歐”，“脫歐”使英國面臨較大的政治考驗。為應對“脫歐”進程中的不確定因素，提升國家軟實力與國際競爭力，實現“全球英國”目標，英國政府希望抓住各國對其職業技術教育與培訓改革經驗的需求契機，通過與歐盟外國家開展職業教育合作，加深英國與歐盟外國家的聯系。

“脫歐”進程中，英國國際競爭力下降影響其實現“全球英國”目標。美國南加州大學外交研究中心聯合英國戰略傳播咨詢公司波特蘭（Portland）發布的“軟實力30強”（The Soft Power 30）數據顯示，英國的全球軟實力排名在2015—2019年穩居全球前兩名，且主要貢獻集中在文化與教育方面。[9]但是，“脫歐”公投后，英國國際競爭力排名從2018年的全球第20名退到2019年的第23名[10]，“全球英國”的實現面臨考驗。教育被看作是外交政策的第四個層面，可以維護國家形象。[11]國際教育除了為國家帶來直接的經濟收益外，也被視為政治影響的標志與資源。[12]英國逐漸將“全球英國”對外政策的核心理念深化到教育領域，特別突出要與歐盟外國家建立友好關系，尤其重視與新興經濟體的教育交流與合作，通過教育國際化促進國家國際競爭力的提升。2019年《國際教育戰略：全球潛力，全球增長》指出：“為了獲得英國在職業技能培訓領域的專業知識，東盟、中東、北非和拉美地區的國家及中國經常與英國國際貿易部聯系。”[13]鑒于此，英國重視職業教育國際化，特別是與歐盟外國家展開多領域合作，力求在幫助合作國提高職業教育質量的同時，提升自身在世界政治舞臺上的影響力。

（三）提升英國職業教育的國際競爭力

隨著全球化的持續推進以及技術更新迭代的加速，勞動力市場的國際化程度不斷提高。技術技能人才不僅要掌握最新技術，而且還需應對國際化就業環境。為適應產業發展需求、促進國家經濟發展，世界各國都重視提升職業教育的國際競爭力。職業教育國際化成為英國提升職業教育國際競爭力的必然選擇。

一方面，國家通過職業教育國際化，引入外部競爭、吸取先進辦學經驗激活職業教育機構的辦學活力[14]，進而提升其辦學質量。教育質量是職業教育國際競爭力的首要體現。職業教育國際化有利于完善國家職業技能培訓體系，優化職業教育機構的辦學條件，是國家提升職業教育質量的重要途徑。2017年，英國文化委員會（British Council）在報告中肯定了職業教育機構國際化的價值：職業教育機構的國際化具有鼓勵學生追求理想、幫助教師持續改進教學、留住教職員工并激發其積極性、滿足當地需求、贏得財政保障以及促進包容性和多樣性等多方面的意義，可以使學生、教職員工受益，并為職業教育機構提供發展機遇。[15]

另一方面，推動國內優勢職業教育資源“走出去”是英國提升職業教育國際競爭力的重要抓手。國際社會對英國職業技術教育與培訓改革以及“雇主參與”（employer engagement）的經驗有較大的需求。[16]《國際教育戰略：全球潛力，全球增長》提到，知識經濟正推動學術教育與技術技能教育相結合，這為職業教育機構創造出口其服務、為培養全球高技能勞動力作貢獻的機會。[17]由此可見，為提高職業教育機構的辦學質量，擴大英國職業教育的國際影響力，進而提升其國際競爭力，國際化是英國發展職業教育的必經之路。

二、英國職業教育國際化的路徑

“英國職業教育國際化涵蓋職業教育機構在發展中體現國際視野的任何活動。”[18]2012年以來，英國職業教育國際化發展主要通過以下三條路徑。

（一）借助職教聯盟參與合作國職業技術教育與培訓體系建設

英國的職業教育機構多且復雜，分散的機構不利于職業教育國際化發展。建立一個協作組織，統籌國內職業教育資源，是保障合作效率與質量的前提，也是打造職業教育國際品牌的需要。英國在2008年創建“國際技能合作伙伴關系”（International Skills Partnerships），又于2017年建立“英國技能伙伴關系”（UK Skills Partnership）。

上述具有伙伴關系的職教聯盟以參與合作國職業技術教育與培訓體系建設為出發點，合作性質逐漸從建立文化聯系轉向謀取經濟收益。另外，職教聯盟附帶的品牌效應對提高英國職業教育國際辨識度有所裨益。2008年，英國文化委員會發起了“國際技能合作伙伴關系”，這是一項與合作國建立文化關系、施加影響、尋求長期合作的“潛在商業試點”（precommercial initiative），下設項目以發展商業機會為目標。例如，“國際技能合作伙伴關系”與埃及的技能機構開展“技能戰略與規劃”和“技能標準開發”項目，意在塑造英國職業教育機構的國際形象，為其發展利益相關者網絡、開展可持續商業合作打下基礎。[19]《英國職業教育與培訓：邁向國際發展的綜合戰略》實施后，英國建立職教聯盟的經濟利益趨向與品牌意識不斷增強。該戰略明確規定，為了實現“增加英國職業教育機構在國際教育市場上的份額，推動國民經濟發展，豐富民族文化，使英國在該領域發揮主導作用，推動全球貿易和知識交流有效運作”的職業教育國際化目標，英國需要建立一個國際上可識別的“中央支持機構”。而且，繼續教育的國際辨識度低，應由職業教育代替。[20]“脫歐”公投后，英國于2017年建立“英國技能伙伴關系”，聯合來自英格蘭、北愛爾蘭、蘇格蘭和威爾士的繼續教育學院、民辦培訓機構以及政府、第三方機構，包括英國國際貿易部、英國學院協會、就業和學習機構協會（Association of Employment and Learning Providers）、英國技能聯盟（UK Skills Federation）、英國國際大學（Universities UK International）等，共同致力于開發海外職業教育與培訓市場，通過出口增長為國家創造經濟收益；通過與合作國分享經驗，提升本國及世界各國職業教育質量，同時為世界各國的職業教育國際化創造機會。“英國技能伙伴關系”的成員通過參與合作國技能體系建設實現上述目標，包括幫助合作國開設世界級職業與技術課程、設置世界級職業與技術資格、制定適用于合作國技能政策的行業洞察機制與國家職業標準、在境內外開設“大師班”（masterclasses）培訓職業教育教師及制定學徒計劃等途徑。“英國技能伙伴關系”創建以來，已與61個國家開展了742項合作項目。[21]

由此可見，具有伙伴關系的職教聯盟為英國職業教育“走出去”提供了便利。同時，作為“教育是偉大的”（Education is GREAT）旗下品牌，職教聯盟參與國際合作對提升英國職業教育的國際影響力有重要意義。

（二）制定利好政策促進學生國際流動

促進職業教育機構學生的國際流動歷來是英國職業教育國際化的關鍵維度。英國政府借助“伊拉斯謨+計劃”（Erasmus +）、“圖靈計劃”（Turing Scheme）等鼓勵本國學生出國學習與培訓，也不斷改進簽證政策以吸引更多國際學生來英國求學。

一方面，英國政府鼓勵本國學生出國求學。“脫歐”之前，職業教育機構的學生可以通過“伊拉斯謨+計劃”申請出國。2014—2018年間，該計劃共為職業教育機構提供745筆撥款（約合1.625億歐元）[22]，2020年繼續為其提供127筆撥款（約合412.58萬歐元）。[23]順利“脫歐”后，“圖靈計劃”取而代之，職業教育機構學生的出國途徑進一步拓寬。2017年，英國文化委員會調研了全國數十所職業教育機構的領導者，各機構代表一致認為，海外留學與實習經歷可以開拓學生的國際視野，幫助其建設國際校友網絡，并為其簡歷增色添彩、提高就業競爭力。[24]為保障學生平等接受教育的機會、發展學生的核心就業技能，進而促進社會流動，2021年9月，英國正式啟動“圖靈計劃”，計劃每年用1.1億英鎊資助3.5萬名學生，特別是弱勢背景的學生，參與國際交流。第一批參與“圖靈計劃”的學生中，弱勢背景學生的最高占比為55.8%，這些學生均來自職業教育領域。2021—2022學年，共有約2443萬英鎊“圖靈計劃”的資金用于119 個職業教育項目的實施。[25]由此可見，相比“伊拉斯謨+計劃”，“圖靈計劃”為職業教育機構的學生提供了更多海外學習與培訓的機會。

另一方面，英國政府不斷調整簽證政策，吸引國際學生。2013年，《國際教育戰略：全球增長與繁榮》指出，為抵擋競爭對手的沖擊，站穩留學市場，英國需要推出利好的簽證政策，吸引更多的國際學生。為此，英國及時更新了簽證政策：允許高技能型人才畢業后留英工作，并適當降低技術工人的簽證門檻。結果是，大量國際勞動力輸入搶占了國內勞動力市場，引起國民不滿，國內輿論嘩然。2015年開始，英國進一步收緊繼續教育學院國際學生簽證政策：學生不能以任何理由申請延長4級簽證。[26]“脫歐”公投后，國內勞動力大量流失，為彌補勞動力短缺，英國再次放寬簽證政策。2018年12月，英國政府發布《未來基于技能的移民系統》（The UK’s Future Skills-based Immigration System）白皮書，改變以往“只接納歐盟外高技能工人和來自歐盟各級技能水平工人”的雙重制度。新移民系統向所有國家的高技能和熟練工人開放，且不設數量上限。此外，有望畢業后留英工作的學士或碩士，順利完成學業后可以在英國實習6個月，為其未來從事技術工作作準備。而且，攻讀學士及以上學位的學生，可以在結束學業前3個月，在境內申請或畢業后兩年內在境外申請轉入“技術工人路線”（skilled worker route）。[27]國際學生同樣有權申請“圖靈計劃”：在讀或畢業12個月內滿足條件的學生，可以申請到他國學校交換學習（traineeship placement），也可以前往“圖靈計劃”的大型合作機構實習。

但是，上述政策的成效并不明顯。英國內政部（Home Office）數據顯示，截至2019年9月，赴英接受職業技術教育與培訓的國際學生人數下降了9%，而接受高等教育的國際學生人數則以歷史最高速度增長。[28]其后，英國政府再次更新國際學生簽證政策，并于2020年1月引入“基于積分的移民系統”（the points-based immigration system），進一步簡化積分制。新的移民系統規定，從2020—2021年開始，為保證國際學生有機會在英國尋求職業發展，積累國際工作經驗，任何技能水準和行業領域的國際學生畢業后都可以申請兩年的工作簽證。[29]《國際教育戰略：支持復蘇，驅動增長（2021年升級版）》也強調，任何學業水平和學校的國際學生，在攻讀完成第一個專業后，可以申請學習新的專業，或根據新的“技術工人路線”申請學習或培訓。[30]新冠肺炎疫情無疑會影響國際學生的跨國流動，但不可否認，利好的簽證政策讓國際社會看到了英國政府的誠意及其對國際勞動力市場的需求，同時也有助于職業教育機構吸引國際學生。

（三）多措并舉推進職業教育師資隊伍國際化

高質量的職業教育國際化師資隊伍是職業教育國際化的核心力量。英國文化委員會指出，為確保教授給學生的技能可以滿足當地、國家和全球工作場所的需求，職業教育教師應該是“三重專業人士”（triple professionals），他們不僅要精通教學方法，而且還要成為各自領域的專家，同時需要具備高超的溝通和人際交往等能力，以應對全球化帶來的挑戰。[31]在職業教育國際化進程中，英國采取多項舉措促進職業教育國際化師資隊伍的建設。

第一，為職業教育教師提供參與國際交流的機會。英國文化委員會專門開設了“領導力交流項目”（Leadership Exchange Program），為職業教育機構的管理者提供與海外同行交流、互訪的機會。參與雙方可獲得2000 英鎊的資助，且有機會分享專業知識、探索技能解決方案，并建立跨文化合作關系。[32]另外，英國文化委員會每年組織一次“國際技能合作研討會”，職業教育機構的教師可以通過該研討會參與國際交流。[33]

第二，賦權職業教育機構招聘海外教師。新出臺的“基于積分的移民系統”為繼續教育學院引進海外師資提供了便利。海外教師可以申請“技術工人簽證”“畢業簽證”“青年流動簽證”“家庭簽證”等在繼續教育機構任教。[34]同時，他們還需要滿足相應的從業要求。例如，在英格蘭，除來自澳大利亞、加拿大、美國、瑞士等國家的教師外，其他國家的教師需要接受合格教師資格（qualified teacher status）培訓，獲得合格教師資格才可以順利入職。[35]

第三，重視提升職業教育教師的跨文化交際能力與語言能力。有研究者指出，職業教育教師需要習得 “必備技能”和“非技術技能”促進自身專業發展。[36]在職業教育國際化推進過程中，跨文化交際能力與語言能力成為職業教育教師必備的“非技術技能”。作為“伊拉斯謨+計劃”的一部分，“伊拉斯謨+課程”（Erasmus + courses）為職業教育教師提供了提升其跨文化交際能力的“教育中的跨文化交際”（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 in Education）課程。該課程由多利亞教育學院（DOREA Educational Institute）承辦，旨在加深教師對跨文化交際中個人、情境和文化因素的理解，引導教師消除對其他文化學生消極的刻板印象，消除種族主義，克服民族中心主義，能夠識別跨文化溝通中的核心要素，進而提升跨文化的敏感度，掌握與國際學生相處所需要的跨文化知識與技能。[37]

另外，職業教育國際化要求教師掌握多種語言。“語言赤字”影響教育“出口”是英國政府多番強調的現實問題。相關調查表明，2/3左右的英國人無法用母語外的語言對話。[38]英國已經到了迫切需要投資國民語言技能提升的關鍵時期，西班牙語、漢語、法語、阿拉伯語和德語是對英國未來繁榮、安全和國際影響力至關重要的語言。[39]2020年6月，英國社會科學院（British Academy）、學校和學院領導協會（Association of School and College Leaders）等多個部門聯合發布制定國家語言戰略的倡議，建議頒證機構在職業資格證書中增設語言要求。教師培養機構應該延長職前教師語言學習時間，借由“全機構語言課程”（institution-wide language programs），提高職前教師的語言學習能力，確保其至少達到相當于歐洲語言共同框架（Common European Framework of Reference for Languages）A1/A2的語言水平。[40]

三、英國職業教育國際化的特征

2012年以來，英國逐步推進職業教育國際化，其國際化實踐與路徑表現出如下四個方面的特征。

（一）多元主體合作以提高職業教育國際化的效率與水平

職業教育國際化的本質是實現各方優質資源的互補共享，促進共同發展。僅憑職業教育機構的一己之力很難推進國際化，多元主體合作以實現優勢互補與資源有效配置，是各國提升職業教育國際化效率與水平的必由之路。受歷史發展影響，英國提供職業教育的機構較為分散，這勢必會加大職業教育國際化的難度。比較教育學者艾薩克·利昂·康德爾（Isaac Leon Kandel）認為：“民族主義與國家教育制度關系密切，民族主義決定了國家教育制度的變革，而國家教育制度變革產生的新經驗又將增強民族主義因素的發展。”[41]“重文輕術”觀念對英國的影響根深蒂固，職業教育在“紳士”為中心的社會長期受到輕視。1992年之前，職業教育主要由全國各地方教育當局主辦，這是英國職業教育機構多樣且復雜的原因之一。《1992年繼續教育和高等教育法》（Further and Higher Education Act 1992）頒布后，中央政府逐步加大對職業教育機構的財政支持與質量監管，職業教育的發展開始受到重視。

全球化時代，教育國際化已成為各國發展現代教育不可阻擋的趨勢。英國政府在推進職業教育國際化的進程中，重視整合國內職業技術教育與培訓資源，倡導多元主體合作，先后建立了“國際技能合作伙伴關系”“英國技能伙伴關系”等具有伙伴關系的職教聯盟，作為職業教育國際化的主要平臺。政府及相關部門則以“全政府路徑”（whole-of-government approach）參與其中，通過消除國內外貿易壁壘、開展國際化專題培訓等方式，保障職業教育機構國際合作的安全性與專業性。多元主體合作推進職業教育國際化，不僅有利于調動職業教育機構參與國際化的積極性，打造英國職業教育的國際品牌，提升國家職業教育系統的國際影響力，而且對提高職業教育國際化的效率與水平也有著深遠意義。

（二）職業教育國際化與國內職業技能培訓體系建設同步推進

歷史上，英國職業教育的發展曾步履維艱。直到20世紀80年代中期，英國職業教育才開始蓬勃發展，而其近鄰德國早在20世紀30年代就已經開始大力發展“雙元制”職業教育。[42]基于職業教育國際化的形勢，特別是在“全球英國”理念的推動下，英國改變一貫漸進演變的行為方式，堅持國內職業技能培訓體系建設與職業教育國際化同步推進。

2012年以來，英國政府頒布了一系列政策保障國內職業技能培訓體系改革升級。例如，為建立一個強有力的繼續教育體系，確保人們具備滿足經濟發展所需要的各項技能。2017年，英國政府頒布了《2017年技術和繼續教育法》（Technical and Further Education Act 2017）。

2021年《職業技能：增加機會和促進成長的終身學習》（Skills for Jobs: Lifelong Learning for Opportunity and Growth）白皮書倡導建設雇主為主導的職業技能培訓體系。《2022年技能和16歲后教育法》（Skills and Post-16 Education Act 2022）要求雇主與大學合作制定技能計劃，肯定了雇主在技能培訓體系中的法律地位。這些政策以質量提升為著力點，重視雇主在技能培訓體系中的地位，為構建高質量的職業技能培訓體系提供政策保障。

與此同時，英國政府重視國際社會對英國技能培訓的需求，以“全政府路徑”的方式鼓勵并推動國內職業教育機構“走出去”。近些年，特別是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以來，各國勞動力市場技能缺口不斷增加，國際社會對高質量職業技能培訓的需求持續高漲。英國的職業技能培訓體系迎來“走出去”的契機。《國際教育戰略：全球潛力，全球增長》指出，英國擁有眾多職業教育與培訓部門，其教育與技能培訓經驗豐富，在滿足國內發展需求的基礎上，需要走向國際。[43]由此可見，2012年以來英國在重視國內職業技能培訓改革的同時，正穩步推進職業教育國際化。

（三）逐漸重視與新興經濟體開展職業教育合作

根據各國戰略發展需要，劃定優先合作國家和區域是英國職業教育國際化的關鍵步驟。2012年以來，英國職業教育國際化的國別政策有明顯調整，其目光逐漸聚焦到新興經濟體。

在《英國職業教育與培訓：邁向國際發展的綜合戰略》中，英國提到與東南亞、中東、南美、北非國家的合作，特別提到要與中國、印度、巴西、美國、澳大利亞和加拿大建立伙伴關系。[44]在《國際教育戰略：全球增長與繁榮》中，英國明確將中國、印度、巴西、沙特阿拉伯、哥倫比亞、土耳其、墨西哥、印度尼西亞和海灣地區作為其發展伙伴關系的首要考慮。在《國際教育戰略：全球潛力，全球增長》與《國際教育戰略：支持復蘇，驅動增長（2021年升級版）》中，英國進一步劃定四個“高價值”國家和區域：中國、中東和北非、拉丁美洲以及東盟國家。英國不斷調整職業教育國際合作的國家與地區，更多是回應合作國與地區對其技能培訓體系的需求。與存在“技能短缺”的新興經濟體合作，英國可以謀取更多的經濟收益。[45]英國將“以合作國和地區實際需求為前提，綜合考量包括行業與市場情報反饋、各國國家戰略發展重點以及英國出口商經驗等”作為選定“高價值”國家和區域的標準。新劃定的四個“高價值”國家和地區，市場準入壁壘最高，政府影響力大，而且正在大刀闊斧地進行教育改革，這擴大了英國職業教育機構“走出去”與“引進來”的機會。由此可見，新興經濟體已經成為英國在職業教育領域的重要合作伙伴。

（四）通過國際化激發職業教育機構的辦學活力

職業教育國際化具有商業與教育雙重目的，國家經費投入減少迫使職業教育機構通過國際化尋找多元經費來源是其中的一個方面。[46]英國職業教育國際化呈現出明顯的商業性，在為國家謀取經濟收益的同時，也不失為政府激發職業教育機構辦學活力的一種途徑。

20 世紀80 年代后期，以撒切爾夫人為首的新保守黨政府秉持新自由主義理念，提倡教育要適應市場化原則，減少國家宏觀調控，這深刻影響著英國的教育財政政策。2012年英國教育部和商業、創新與技能部合作發布《里查德學徒制評論》（Richard Review of Apprenticeships），呼吁大力發展利益相關者聯合投資模式（co-funding），拓寬經費來源渠道，讓雇主承擔發展職業教育的責任。[47]2012年以來，英國政府對職業教育的經費投入不斷減少。2019年財政研究所（Institute for Fiscal Studies）的報告指出，2009年以來，英國持續削減繼續教育和技能培訓的財政支出。2010—2019年，英國用于繼續教育學院和第六學級學院（提供12—13年級教育的學校）的生均經費支出下降了12%，國內機構常年陷于資金緊縮困境。[48]英國教育經費銳減的事實，迫使職業教育機構通過招收國際學生、輸出職業技能培訓方案、與別國合作培養技能人才等，獲取收益，維持生存。由此，職業教育機構的辦學活力不斷被激活。當然，英國政府在職業教育機構國際化進程中發揮著積極作用，以“全政府路徑”方式，為職業教育機構提供專業指導。以國際貿易部及文化委員會為例，這兩個機構作為職教聯盟的成員，在調動職業教育機構“走出去”的積極性、提高合作專業性以及促進合作有效性方面功不可沒。2019年3月以來，英國國際貿易部以網絡研討會等形式，與國內職業教育機構分享經驗，幫助其定制項目報價以滿足合作雙方的要求，并為其提供專業的市場準入支持與培訓。[49]

另外，英國多措并舉推進國際化師資隊伍建設，具有調動教師教學積極性、提高教師教學能力等多方面的作用，直接激發了職業教育機構的辦學活力。卡迪夫和維爾學院（Cardiff and Vale College）充分肯定了國際化對學校教職員工的附加價值：教師在接待海外同行時面臨的文化機遇與挑戰、短時間內為來訪團隊提供翻譯服務等，反過來又有助于激發他們的教學活力，甚至能調動其學習外語的積極性。蘭卡斯特和莫克姆學院（Lancaster and Morecambe College）也表示，參加海外交流項目讓教師獲得新的啟發，重新煥發其活力，回國后能以更飽滿的熱情、更堅定的信心對待工作，同時增強教師的教學信心。[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