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革命音樂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歷史的發展中呈現出不同的價值內涵和精神風貌。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征程中,革命音樂是不可或缺的文化因子,這些音樂不僅承載著革命年代極為重要的歷史信息,也彰顯著革命者生動、真實的思想情懷和行動軌跡。通過對革命音樂的概念和脈絡的重新梳理,以及對革命音樂在當代傳播形態和話語轉向的深入探討,呈現出革命音樂的當代價值面貌和傳播路徑,為學界和業界提供參考。
[關鍵詞]革命音樂;傳統音樂;文化傳播;文化價值;文旅產業
革命音樂與生俱來便具有十分鮮明的話語表征,在傳達音樂審美語意的同時,意識形態的塑造作用也十分凸出。其作為伴隨著中國近代革命衍生出的文化藝術,在特定年代彰顯了鮮明的文化工具性,尤其在中國共產黨的革命斗爭中有十分重要的政治功用。隨著網絡時代的來臨,新生代音樂充塞著大眾的耳朵,革命音樂究竟應以何種姿態呈現在人們面前,成為革命音樂傳播和發展需要解決的關鍵問題。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源自于中華民族五千多年文明歷史所孕育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熔鑄于黨領導人民在革命、建設、改革中創造的革命文化和社會主義先進文化,植根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實踐。”1革命音樂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的成長和發展密不可分,其存在價值在當代不僅沒有消失,反而更應在我國文化建設中進一步彰顯出來。在當代如何審視革命音樂的文化角色和社會價值是一個重要議題。
一、何謂革命音樂
“革命”一詞由來已久,古時文獻便有記載?!兑住じ铩费裕骸疤斓馗锒臅r成,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1《三國志·吳志·吳主傳》言:“朕以不德,承運革命,君臨萬國,秉統天機,思齊先代,坐而待旦?!?中國傳媒大學曾遂今教授認為:“革命,是社會革命的簡稱。對革命一般通俗的理解,指被壓迫的階級和人民群眾用暴力奪取政權,摧毀舊的、沒落的、腐朽的社會制度,建立新的、進步的、科學的社會制度。革命,將破壞舊的生產關系,建立新的生產關系,解放生產力,推動社會不斷向前發展?!?曾先生將“革命”聚焦于政權和生產關系的易變。在現代社會中,“革命”一詞還可進一步寬泛:在意識形態(概念)領域產生的較大的革新事件(思潮)亦可稱為革命,如“信息革命”“科技革命”“文化革命”等。因此,將“革命”聚焦于對生產關系、社會制度以及意識形態等有較大影響的事件和事件過程,則更加符合革命的當代釋義。“革命”作為一個事件(過程)既可以將其視為某一個具體事件如“五四運動”“辛亥革命”等,又可以將其視為一個較長的事件過程,如“抗日戰爭”“解放戰爭”等,同時也可將其視為一種意識形態和生產關系(環境、狀態)的改革過程,如“改革開放”。因此,筆者將“革命”定義為:人民群眾為打破舊的社會制度、生產關系和意識形態而采用暴力或改革的手段進而實現階級間、新舊生產關系間、新舊意識形態間的更迭過程或狀態。由此推之,在革命事件過程中及前、后所產生的與革命事件、革命歷史相關的音樂則可籠統地稱為“革命音樂”。
我們可能要區別兩個概念即“革命音樂”與“紅色音樂”。常有人將紅色音樂等同于革命音樂,此乃不夠嚴謹。革命音樂并不能完全等同于“紅色音樂”,紅色音樂是建構在中國共產黨革命運動軌跡上的音樂文化形態,“生動地反映著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奮斗的光輝歷史”4,其內容多與黨的政治語境相關,如《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大海航行靠舵手》《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等;革命音樂則可外延至1921年之前的革命音樂形態,諸如學堂樂歌中的《勉女權》《男兒第一志氣高》《纏足苦》以及冀東民歌《窯工十二月嘆》《堅決去當兵》等。所謂革命,不僅包含近代以來中國共產黨參與的革命運動和戰爭,也包含以時代民眾為主體的以社會變革、政權更迭為背景的歷代革命運動,因此革命音樂理應將紅色音樂包含于內。故而,筆者將革命音樂定義為:在革命活動期間由音樂家或廣大群眾創作的或以民間音樂改編而成的,以愛國救亡、爭取勝利、自立圖強、贊頌事跡、揭露黑暗等為內容的各類音樂作品。革命稱謂從古代到現當代,時域較為寬泛,故此,應將較為典型的革命發生時期作為主要觀照對象,由此革命音樂界定應在近代以來到改革開放后十年較為合適,即1840年至1988年1,此期間所彰顯的政權更迭、生產關系變革、社會制度革新、意識形態重塑等方面均較為突出,革命音樂也最為豐富。
二、革命音樂在當代傳播中的話語轉向
盡管革命音樂是歷史的產物,但在當代社會的傳播中也已然形成了新的話語表達,整體上講,革命音樂在當代已經形成了歷史價值、創作價值和娛情價值三重轉向的基本表征,并且這三種轉向在一定程度上也具有交集。
(一)歷史價值轉向
據史料記載,中國先民在文字出現前已經有了用符號記錄事件的方式如“結繩”“圖畫”“書契”等,河南舞陽賈湖的裴李崗文化遺址出土了契刻在龜甲上的符號文字,距今已有8000多年的歷史。2音樂作為一種表達方式似乎與文字符號同時出現,甚至可能更早,該遺址同樣出土了用動物腿骨制成的骨笛??梢姡魳纷鳛橐环N表情達意的符號形態早已出現。在近現代的革命浪潮中,音樂除了顯現其本身所具有的表情意義,也會形成一種歷史信息的傳遞功能,正如漢樂府所形成的采風潮流,通過音樂尤其是歌曲的語言表達,獲悉眾多現實信息。在當代,革命音樂(歌曲)中包含的歷史信息,更能成為當代史學研究的重要素材。
著名的抗戰歌曲《松花江上》:“九一八,九一八!從那個悲慘的時候,脫離了我的家鄉,拋棄那無盡的寶藏,流浪!流浪!”《嘉陵江上》:“我必須回去,從敵人的槍彈底下回去。我必須回去,從敵人的刺刀叢里回去。把我那打勝仗的刀槍,放在我生長的地方?!边@些振聾發聵的聲音,在當代已經成為眾多藝術類高校必學曲目。這些雖是創作歌曲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展現了抗日戰爭時期廣大抗日群眾真實的生活和情緒,成為今人窺見歷史細節的重要依據。再如秋瑾所創作清末民初的學堂樂歌《勉女權》:“舊習最堪羞,女子竟同牛馬偶。曙光新放文明侯,獨立占頭籌?!备枨@現了在五四運動前便已經出現了呼喚婦女權利的強烈呼聲,成為爭取“男女平等”“權利自由”早期話語表達的例證。
(二)創作價值轉向
音樂創作作為一種特殊的信息生產,在凸顯創造性的基礎上必然要依循舊的形式或形態,正如吳祖強先生所言:“形式的變化往往落后于內容的變化,新的內容在開始時往往不得不借用舊的形式來表現,例如革命的內容從借用一般的民歌表現形式到逐漸產生具有一系列特征的革命群眾歌曲。”1音樂創作如果全盤變化必然會產生受眾的接受障礙。例如20世紀50年代,以美國約翰·凱奇為代表的先鋒樂派致力于生產“偶然音樂”,以偶然音響甚至純噪音為音樂審美核心,即使在更加開放的現當代恐怕也有很多人難以接受。因此,在新音樂中融入舊的音樂要素成為當代音樂生產所要依循的基本原則,這也成為大眾音樂的普遍特征。革命音樂作為一種“舊”的音樂形態,雖然在當代文化氛圍中遠不及網紅歌曲具有傳播優勢,但作為一種音樂素材仍然被眾多創作者所采納,這也成為革命音樂在當代傳播的一種極佳方式。
當代作曲家呂其明創作的交響詩《紅旗頌》便運用了《義勇軍進行曲》的典型旋律——do mi sol sol la sol,熟悉的旋律此起彼伏,與音詩主題融為一體,使人瞬間在腦海中浮現五星紅旗冉冉升起的畫面。當代創作的歌曲《媽媽教我一支歌》則以《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這首經典革命歌曲為敘事背景并且也采用了此曲的主要旋律,呈現了一首歌曲雙重敘事的獨特畫面。再有則是將經典革命歌曲進行不同體裁的改編,如作曲家劉文金將電影《上甘嶺》中的插曲《我的祖國》以民族管弦樂的形式改編成同名作品;殷承宗、儲望華等人將大型聲樂套曲《黃河大合唱》的重要元素融進鋼琴協奏曲《黃河》之中,因該曲的原型特點,此首協奏曲的合唱性和交響性較為突出;印青創作的當代紅歌《在燦爛的陽光下》將《唱支山歌給黨聽》《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兩首歌的歌詞文本恰如其分地融入其中,使廣大受眾感覺格外親切。此外,現代演藝平臺及網絡媒介也催生了革命歌曲的變形和重塑。
(三)娛情價值轉向
音樂的產生有一種被普遍公認的說法便是“娛情說”,即古人為了娛樂身心、抒發情感,在勞動生產之余創作了音樂。當然,革命歌曲在特殊年代除了政治作用,也具有十分豐富的娛情功能,其整體風貌并非都是固化的嚴肅表達,有相當一部分作品彰顯著革命樂觀主義精神,能夠給予人們舒展、愉悅的情感,如《打靶歸來》《游擊隊之歌》《革命人永遠是年輕》等。在當代的傳播語境中,革命歌曲成為現今社會文化的特殊組成,甚至作為人們追憶歷史、回顧青春的文娛方式。
革命歌曲在當代娛樂文化中,主要依據主體的不同而形成不同的形態。國家(政府)主體在特定節日舉辦文藝活動,往往將革命歌曲作為追憶和重塑革命精神的重要組成,如1950年由王莘創作的歌曲《歌唱祖國》,其創作初衷是為了表達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的喜悅,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成為國家盛大禮儀活動的固定曲目。現在,該曲也成為見證國家發展的有力注腳,如在2019年慶祝澳門回歸祖國20周年文藝晚會上,習近平主席與全體演員齊聲高唱《歌唱祖國》表達熱愛祖國的赤誠情感。歌曲《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同樣如此,在艱苦的抗戰階段,為了鼓舞士氣,1943年曹星火等人創作該曲,如今也成為人們緬懷先烈、追憶歷史的重要音樂符號,在2001年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80周年晚會中,黨和國家領導人與人民群眾共同高唱該曲。學校、黨政機關在舉行節慶典禮時,演唱革命歌曲是極為重要的內容。此外,演唱革命歌曲也是群眾主體茶余飯后喜聞樂見的文娛活動,諸如朋友聚餐、KTV聚會等,當然這與一定的年齡階段和個人經歷相關聯:退伍老兵愿意唱軍旅革命歌曲,如《我是一個兵》《我們走在大路上》等;中老年人則鐘意以具有年代感的革命歌曲追憶青春年華,諸如《英雄贊歌》《地道戰》《蝴蝶泉邊》《繡紅旗》等。
當然,這三種轉向也會有交集,創作價值同樣也具有娛情價值,創作者在解構原始革命歌曲而創編新作時亦會產生身心的愉悅感,也會帶給受眾相同的娛情感受。對革命歌曲歷史價值的挖掘同樣會對音樂創作產生文本價值,如在革命歌曲中體現的地方風俗、革命情感、革命故事等,亦會促發當代音樂創作的靈感。
三、革命音樂當代傳播的文旅景觀
革命音樂在當代已經演化為一種價值觀念,其所蘊含的歷史價值、創作價值和娛情價值已經成為大眾普遍認同的文化符號,在價值轉向的同時實現了音樂本身的話語轉向,在一定程度上也促進了革命音樂的傳播。然而,在傳播維度上,如果跨越對革命音樂本體的探討而進入泛文化領域,是否可以形成一種新的傳播路徑呢?根據現實情況而言,顯然也是行得通的——與文旅產業的結合可視為一種極為有效的傳播策略。
革命音樂的發生時代和發生地點蘊含著深厚的文化內涵,將革命音樂回歸至發生地并與文旅產業結合,可以將革命音樂與物態的形式捆綁,形成一種全新的復合型文化符號,也將會充分調動受眾的多重感官,達到革命音樂立體的傳播效果。江西井岡山作為中國革命圣地,誕生了眾多革命歌曲,諸如《革命戰爭歌》《土地革命歌》《袁王部隊升編歌》《紅軍紀律歌》等。這些歌曲背后也蘊含著諸多革命故事:毛澤東同志在三灣改編后登上井岡山,開始創建井岡山革命根據地。毛澤東在桂東沙田頒布了“三大紀律、六項注意”,紅軍戰士為了方便熟記便用民歌《蘇武牧羊》的曲調將其譜成了《紅軍紀律歌》。1該時期,毛澤東同志領導的工農革命軍打土豪分田地,井岡山寧岡縣的群眾自發編唱起《土地革命歌》。在廣西左江革命根據地,革命者巧妙地利用群眾喜聞樂見的山歌來宣傳革命道理、進行思想啟蒙,革命歌謠《誰是革命主力軍》便是其中一首:“誰是革命主力軍,我們工農兵,工農和士兵,原來都是一家人。自由被剝削,血汗被吸盡,受苦受難受壓迫,要求解放為革命?!?在抗戰期間,晉察冀邊區的革命運動頻繁,人民群眾不畏艱險,彰顯了全民皆兵的大無畏精神,誕生了《子弟兵進行曲》《我們堅決像鋼》《李勇已變成千百萬》等群眾創作的革命歌曲,背后的故事不可勝數,也值得深入挖掘。
文旅產業在凸顯物質景觀的同時,諸如革命音樂等精神景觀應與其融合展現,形成多感官、多視角、重體驗、有格局的紅色文旅產業風格。突破傳統傳播工具局限,勇于探索新手段、新路徑,實現多維融合的革命文化文旅傳播新結構,不僅可以有效拉近革命文化與當代受眾的距離,也可以實現經濟效益與社會效益的雙贏。諸如將革命影像、革命音樂與音樂噴泉、水幕電影、激光投影相結合,將革命故事與具有播放功能的有聲書籍等文創產品相結合,再如以情景劇、歌舞秀等形式為依托進行革命敘事表演,不僅可以將故事、音樂、文學融為一體,也可以在感官上形成獨特效果。
革命文化是中華民族文化譜系中的獨特因子,它蘊含著中國人民尋求民族復興的無限期盼,也銘刻著百余年來中國億萬兒女艱苦卓絕的奮斗歷程。音樂作為革命文化中的特殊存在,是革命精神的特殊寫照,尤其在戰爭時期更是起到了其他文化形式都無法比擬的精神引領作用?!渡袝び輹费裕骸霸娧灾?,歌詠言,聲依詠,律和聲?!币魳穾缀蹩梢詫⑷祟愃械奈膶W形式融會貫通,并在音樂中展示文字遺存所不及的點滴之處。音樂可以以流暢的音韻訴諸心靈,當代人可以通過革命音樂來透視革命事件中人的語言習慣、情感狀態和故事細節,從而窺見革命歲月的歷史真容。雖然革命音樂已經不能以完整的歷史姿態再次復現于世,但在時代洪流中仍然能夠彰顯其獨特的人文價值,并且這種價值仍然能夠熔鑄現代人的靈魂,也必然會一代一代地以全新的方式傳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