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網信科技涉外知識產權保護的挑戰及其應對

摘 要：近年來，我國不斷增強科技投入推動網信事業發展，創新網絡等非傳統知識產權立法，現已初步建成國內統一的知識產權司法保護體系，但在涉網、涉外知識產權保護問題上，壓力卻與日俱增。面對國際網信糾紛、涉外網信知識產權合力執法機制有待完善、網信科技脫鉤以及遭受大國網信競爭的博弈阻力等諸多問題，本文通過數據分析、文獻資料整理和案例研究相結合的方法，從加強中央涉外事權，塑造國家司法保護主體；用足國際知識產權規則細化知識產權強國戰略；圍繞網信龍頭建立市場引導資本支持“專精特新”；擴大我國人文地理特色的網信知識產權保護；“零關稅”擴容知識產權產品，擴大國際話語權；總體規劃網信知識產權戰略突出保護針對性；統籌涉外知識產權立法保護，貫徹全面依法治國等六個方面對涉外知識產權保護工作提出新的要求。

關鍵詞：知識產權；涉外知識產權；涉外知識產權保護；網信科技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數據主權與國家主權研究”（22amp;ZD200）

作者簡介：趙宏瑞（1968- ），男，黑龍江哈爾濱人，哈爾濱工業大學教授，博士，研究方向為國家安全法、網絡安全法、國際法、WTO法、外空法；通訊作者楊悅（1995- ），女，黑龍江齊齊哈爾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國家安全法、網絡安全法、國際經濟法。

一、引言

在經濟全球化背景下，互聯網事業發展態勢迅猛，數字技術、新興科技在大國之間的博弈愈趨激烈，隨之而來的知識產權問題已然成為國際競爭力的核心之一。研究如何做好涉外知識產權保護工作，無論是對現階段開展的知識產權保護工作的研究總結，還是對提升我國綜合競爭力、維護知識產權國家安全研究都有著重要意義。

截至2022年11月7日，將“涉外知識產權”作為主題詞在CNKI共檢索出464篇文獻，運用Cite Space軟件生成涉外知識產權領域高頻關鍵詞共現網絡圖譜（見圖1）。使用“涉外知識產權”“知識產權保護”“網信”等作為“主題詞、篇名、關鍵詞”在CNKI的交叉檢索結果表明，中國學者圍繞“涉外知識產權”“知識產權保護”兩個主題的研究已經產出論文近110篇（其中含研究生論文約17篇），但篇名為“我國網信科技涉外知識產權保護的挑戰及其應對”的論文還未檢索到。與此內容相近、參考價值較大論文約20篇。通過對現有涉外知識產權保護研究成果特別是近五年的成果研究發現，大多是從法律適用、侵權責任等角度進行研究，說明網信科技領域涉外知識產權保護研究的成果不足。

綜上，對網信科技領域涉外知識產權保護研究是十分必要的。在數字化時代，以中國為代表的新興經濟體在互聯網尖端科技領域發展日新月異，霸權主義、單邊主義為遏制新興經濟體和發展中國家的科技崛起，將打壓重點放在建立知識產權貿易壁壘上，不顧其他各國知識產權發展良莠不齊的現狀，通過制定高標準知識產權國際條約，意圖將知識產權國際規則對標發達國家知識產權規則，屢屢挑戰全球知識產權多邊框架，降低新興經濟體和發展中國家在國際中的話語權，以期達到占據知識產權全球價值鏈主導地位的目的。

對此，中國亟須“深度參與世界知識產權組織框架下的全球知識產權治理，推動全球知識產權治理體制向著更加公正合理方向發展”[1]6在完善國內知識產權司法保護體系的基礎上，用足國際知識產權規則，細化知識產權強國戰略，強化我國涉外知識產權保護。做好涉網、涉外知識產權保護工作，深入分析涉外知識產權存在的問題和應對之法，既是加快建設知識產權強國的應有之義，也是統籌提升我國網信事業國際競爭力的必然選擇。

二、我國網信科技涉外知識產權保護的成就與現狀

（一）科技投入成為助推網信事業發展“重頭戲”

“十三五”以來，我國的科技投入保持兩位數增長，2021年研發經費支出與GDP之比提升到了2.44% [2]，國家創新能力綜合排名從2019年的全球第14位上升至全球第12位。2019年，科技創新“生態圈”已經逐步形成[3]，根據《博鰲亞洲論壇創新報告2021》的數據顯示，全球領先的50個國際科創中心，有23個在亞洲，其中9個在中國。從現有資料和數據分析可見，科創重心正在逐步向亞洲轉移。雖然目前仍然是以美國為首的發達國家處于前列，但未來在科創領域或將達到“美歐亞”三足鼎立的局面。

當前，網信關鍵核心技術是國家競爭的重要武器，我國更加重視原創，面對美西方國家對我國網信事業的圍追堵截，要正視“卡脖子”問題，任何產業鏈的重點環節被“卡”都或將致使該項科技發展停滯。因此，我國極其重視補齊短板、發展長板，在提升科技投入、自主創新能力的同時，提高網信科技涉外知識產權的保護，減少知識產權、技術等貿易壁壘的限制。2022年4月，網信自主創新調研報告編委會發布《2021網信自主創新調研報告》，報告中總結了芯片、固件、操作系統、數據庫、中間件、辦公軟件、整機、IP網絡、云計算平臺、安全瀏覽器、外設、商用密碼、邊界安全、反惡意代碼引擎、高級威脅檢測、漏洞管理、安全管控、終端安全、云計算安全、數據安全、工控安全、電子取證等領域取得的創新成果，分析了這些創新成果在各行業數字經濟建設中發揮的重要作用。我國在網信事業基礎研究和關鍵核心技術攻關等方面取得多項進展，5G、人工智能、云計算等高新技術的科技投入平穩增長，實現科技創新引領高技術產業快速發展、數字經濟與制造業融合的“乘數效應”成為發展新動能。科技投入不僅促進網信事業發展，也為“十四五”網信關鍵核心技術的攻關以及未來打破美西方對網信技術的壟斷奠定了基礎。

（二）創新引領網絡等非傳統知識產權立法

在2001年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后，中國積極作為，履行入世承諾，建立了相對完善的知識產權保護法律體系。網絡的數據信息（客體）一定程度上可以歸類到傳統的知識產權范疇[4]，在電商飛速發展的時代，傳統知識產權框架無法滿足“互聯網+”的需求，中國順應數字時代發展，在傳統知識產權立法上進行創新。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網絡安全法》《電子商務法》《電子簽名法》《密碼法》《外商投資法》《民法典》《數據安全法》《個人信息保護法》等法律的頒布，創新界定了網絡與電子商務領域中的新權益與新秩序，將電子商務領域的非傳統知識產權立法創新推出國門，我國在網絡安全自主、網絡產業自主、網絡科技自主方面率先走出了全球互聯網自發明以來的天然性的技術壟斷，既豐富了國際合作，又壯大了本國實力，在涉外知識產權領域中首創全球領先的數據產業和網絡信息化產權保護法治，獲得了東南亞一些國家的效仿與實踐。

（三）我國網信科技涉外知識產權保護“壓力倍增”

在境內，我國涉外知識產權的保護工作仍處于艱難困境。中國2020年十大知識產權案件涉及蘋果公司、華為公司等計算機人工智能基礎專利、無線通信標準專利、“鋰電池保護芯片”集成電路布圖設計侵權。其中，最高人民法院裁定華為勝訴的“禁訴令”（Anti-suit Injunction）一案[5]，是我國首例具有“禁訴令”性質的涉外知識產權案件，最高人民法院明確禁止申請執行域外法院判決、促成一攬子和解，結束了在全球多國的平行訴訟。但歐盟偏激地認為中方頒布“禁訴令”的做法實則是為了打壓歐盟企業并“竊取”歐盟企業的專利技術，歐盟于2022年2月18日向WTO提起磋商[6]，歐盟委員會（European Commission）副主席杜姆布羅夫斯基斯（Valdis Dombrovskis）作出為“歐盟企業技術被非法使用”尋求公平正義的聲明，表示中國的作為不符合《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協議》（TRIPS）以及《中國入世議定書》（Protocol on the Accession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所規定的義務。

在境外，我國在網信科技領域經常遭遇長臂管轄、實體清單制裁等。“實體清單”（Entity List）的主體包括政府機構、科研院所、企業、自然人和其他組織，美國商務部工業與安全局（Bureaus of Industry and Security，BIS）不定期在《出口管制條例》（Export Administration Regulations，EAR）的第744章附錄4部分發布更新“對美國國家安全造成威脅”的實體清單。截至2023年1月24日，BIS以“違反美國外交政策或國家安全利益”等為由，已將位于中國的六百余個實體列入實體清單 [7]。由美國、英國、澳大利亞、加拿大和新西蘭五個國家組成的五眼聯盟（Five Eyes Alliance，FVEY），從傳統的間諜情報聯盟已經轉型成為從政治、軍事、科技、文化等全方位、多領域主要針對中國的戰略聯盟。在網信科技領域，五眼聯盟成員國在網絡空間和數字技術方面加強合作，企圖達到遏制中國科技實力和增強自身科技實力的目的，中斷與中國開展關于關鍵和新興技術議題的國際合作與學習交流，切斷中國的科技引擎，阻礙中國獲取技術優勢[8]。通過這種惡劣手段，試圖破壞阻礙中國的發展，以達到自己稱霸世界的目的。

三、我國網信科技領域涉外知識產權保護面臨的挑戰

（一）國際網信糾紛被動，缺乏健全有效的反制手段

在中美貿易爭端背景下，2018年美國商務部宣告對中興通訊實施“芯片制裁”，禁止美企向其出售通訊元件和技術，隨即中興通訊繳納10億美元罰金和4億美元保證金解除美供應商與中興通訊的交易禁令；同年，作為全球最大電子通信設備制造商的華為遭到美國全面“封殺”，從排斥華為電信、電子設備到美國電信龍頭企業與華為終止合作，全方位對我國5G高科技領域進行打壓。結合中興通訊和華為案例資料來看，中興通訊和華為受到美國立法、司法、行政三位一體的制裁，耗費企業、國家巨大的應對代價。2022年3月28日，美國參議院通過《2022年美國為制造活動、技術卓越和經濟實力創造機遇法案》（America Creating Opportunities for Manufacturing、Pre-Eminencein Technology and Economic Strength Act of 2022），內容包括加強供應鏈、鼓勵制造業、投資半導體產業研究等，國內學者分析該法案旨在批準、授權3000億美元，以補貼提高針對中國的競爭力。

知識產權密集型產業是美國貿易的支柱，美國在全球高精尖產業競爭中排名一直處于前列，在人工智能[9]、機器人[10]、空間技術[11]等重要技術領域中的國際排名均比中國靠前。美國重視知識產權，對于應對涉外知識產權和國際網信糾紛，有健全完善的法治體系。反觀我國的涉外知識產權保護工作的歷史，從改革開放初期至中美建交，我國科技能力薄弱，產業發展遲滯不前，尚未形成保護知識產權的觀念。直至今日，我國在構建國內知識產權法治方面作出諸多努力，科創成績斐然，知識產權體系構建相對完整，但針對的仍是國際上的中低端產業鏈的競爭，應對國際糾紛反應被動，缺乏有力、有效的反制手段。

（二）涉外網信知識產權執法權與合力機制缺乏統籌

根據國務院《“十四五”國家知識產權保護和運用規劃》中各部門責任分工部署分析，我國國家知識產權局與商務部、外交部等部門在處理涉外知識產權問題上各司其職，但由于各部門職責不同、難以形成合力執法。在19世紀初，美國檢察官從專業司法人員轉型成為政府行政官員；20世紀末，美國司法部（DOJ）下設多個知識產權專業部門[12]，針對知識產權犯罪的打擊機制就已相對完善。美國司法部的知識產權專職機構和知識產權專職檢察官形成合力，提起、應對域外和國際知識產權訴訟。相較于美國，我國尚缺乏維護涉外知識產權的國家檢察官制度。在我國國家保護機制不強、缺失國家援助資金與機制的情況下，我國“走出去”企業常常放棄權益、消極應對。例如中興通訊案例中，美國司法部檢察官認為中興通訊涉及知識產權犯罪對其進行威脅起訴時，作為美國聯邦刑事法律的執法主體，美國檢察官可在涉罪企業合規整改的同時處以巨額罰款[13]，中興通訊為避免國內通信行業遭受打擊，繳納10億美元罰金和4億美元保證金作為妥協。而我國檢察機關是法律監督機關，并不包含實體性懲罰權能。綜上，對于解決涉外知識產權問題，賦予相關國家工作人員執法權與建立完善合力機制等短板因素亟須改進。

（三）我國網信知識產權保護國際影響力不足

通過對國外多項研究分析發現，外國對我國網信知識產權的保護問題認識不足，看法片面。其一，相關研究對中國法院是否低估了知識產權侵權成本存在質疑。學者Bian.R[14]對中國法院的知識產權糾紛案件進行過實證調查，得出了外國人在此類案件中勝訴率高的結論，且此類知識產權侵權賠償數額非常低，特別是按照西方標準，認為這是因為中國法院在計算類似案件中的賠償數額時缺乏專業知識和相關經驗。其二，國外學者佩特羅斯·馬夫羅蒂斯（Petros C. Mavroidis）、安德烈·薩皮爾（André Sapir）[15]124著作中寫到中國對外資企業常常設置強制技術轉讓門檻。美貿易代表辦公室（USTR）在2022年4月27日發布的2022年關于知識產權保護和執法的《特別301報告》（2022 Special 301 Report）[16]中關于中國與技術轉讓、知識產權和創新有關的行為、政策和實踐部分內容稱“中國采取了一系列與技術轉讓、知識產權和創新相關的不公平和有害行為、政策和做法。其中包括要求或迫使技術轉讓的投資和其他監管要求、對技術許可條款的實質性限制、指導或促進國內企業收購外國公司和資產以獲得尖端技術，以及進行和支持未經授權的入侵和盜竊美國公司的計算機網絡，以獲得對IP的未經授權訪問”。該報告將各個國家的知識產權保護與執行情況按照對美國造成威脅的程度分成三個等級，分別列入知識產權保護的“觀察國家”名單、“優先觀察國家”名單和“306條款監管國家”名單，旨在讓美國政府參照決定是否對不注重知識產權保護的國家進行貿易報復。其三，對中國是否全面地接受國際知識產權相關義務有非議。《中國入世議定書》是迄今為止最全面、最詳細的入世議定書，WTO其他簽署方希望該文件能夠迫使中國適應開放型市場經濟，通過保護知識產權證明其具備市場經濟體資格。明確中國必須接受關于國有企業、知識產權和技術轉讓的額外義務。但美國在中國入世第二年，就提出中國沒有履行其承擔的各種義務，包括《農業協定》（Agreement on Agriculture）承諾和與透明度相關的條款等[15]120。也有研究認為《中國入世議定書》僅解決了可歸因于中國政府而非私人實體的知識產權保護，但其執行情況遠非理想。此三種在國際上存在爭議的觀點從側面也證明了在網信知識產權保護領域，我國的國際影響力還遠遠不夠。

（四）WTO框架下，我國網信科技面臨脫鉤

通過整理WTO官方網站知識產權相關裁決發現，中國在WTO的二十一起敗訴案件中一共有四次違反知識產權保護的義務：一次是中國知識產權保護和執行措施案（WT/DS362），違反了《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協議》；中國影響出版物和音像制品貿易權和分銷服務措施（WT/DS363）等三次知識產權磋商敗訴案件背離了《中國入世議定書》。盡管中國在所有案件中都遵守了裁決，但國際評論仍然是負面居多。例如，國外媒體引導國際輿論非議我國利用“市場優勢”強制日本川崎、法國阿爾斯通、加拿大龐巴迪、德國西門子轉讓高鐵設備和技術，而西方的私人實體因主體不適格，無法向WTO提起訴訟。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USTR）發布2022年《特別301報告》中出現“強制技術轉讓”（forced technology transfer）一詞，指強制技術轉讓是獲中國政府和國家政策支持，不利于國際知識產權保護，這也是美西方國家對華加速技術“脫鉤”的原因之一。隨著中國在高技術領域日益展現實力，西方老牌龍頭企業倍感壓力，美西方國家對華“脫鉤”重心從經濟領域轉向科技領域[17]，特別是逆全球化的風潮愈發促使美西方在科技上打壓中國網信事業，在引領性的知識產權領域進行封鎖和圍堵。中國的強大使得美西方國家加速在網信科技領域對華“脫鉤”，妄圖孤立中國，達到遏制中國發展的目的。

（五）在WTO之外，中國受到大國網信科技競爭的博弈阻力

通過對世界知識產權組織（WIPO）官網數據梳理分析可以發現：2021年，約有277500份專利合作條約（PCT）國際申請，比2020年增長0.9%，保持了2010年以來的上升趨勢。其中，中國提交的PCT申請最多，為69540件，位居世界第一（排名前五名國家PCT申請數據詳見圖2）。PCT申請排名前三位的公司分別是：中國華為、美國高通和韓國三星[18]。2019年，中國已通過WIPO的PCT系統提交了58990份申請，成為世界第一名，終結了自1978年PCT開始運營以來美國（2019年為57840份申請）作為PCT系統最大用戶的時代。

近年來，中國不斷縮小與美西方國家之間的差距，美西方國家感受到來自中國巨大的追趕壓力。我國除在WTO框架下網信科技或將面臨脫鉤，在WTO框架之外也受到大國網信競爭博弈阻力。首先，美國針對中國啟動“301條款調查”。2017年8月，美國多次展開特別301調查，對“中國與技術轉讓、知識產權和創新相關的行為、政策和實踐”部分作出詳細調查報告，報告指出中國以獲得美國網信尖端技術和知識產權為目的進行大規模強制技術轉讓，入侵盜竊美國網絡中的商業秘密和技術數據。美國“特別301條款”（關于知識產權）、“超級301條款”（關于貿易自由化）、“306條款”（關于監督機制）一系列配套調查極具單邊主義色彩，將意思自治達成的公平貿易契約上升到“妨礙美國國家安全”的政治高度，對我國網信科技領域圍追堵截，借口阻遏我國網信事業發展。

其次，美歐針對全球提高知識產權標準。以美國為首的發達國家為了讓全球知識產權的管制能夠符合他們的比較優勢，利用自由貿易協定不斷在TRIPS基礎上提高知識產權保護標準[19]。域外知識產權適用高標準規則主要體現在自由貿易協定上，例如《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美墨加三國協議》（USMCA）為代表的高標準自貿協定。除美國對域外知識產權適用高標準規制之外，歐盟近年也開始推高知識產權保護標準，但相較于美國稍顯柔緩。早期歐盟致力于推動TRIPS的發展，對于知識產權保護程度不高、知識產權發展較為遲緩的國家留有余地，只在地理標志保護問題上對締約方施加一些相互承認的特殊安排[20]，但隨著日益被美國的強勢態度所影響，歐盟在對外簽訂自由貿易協定時，也加入推行知識產權強保護的隊伍中，協定涉及的知識產權范圍越來越廣，保護標準也越來越高[21]。

四、統籌涉外知識產權保護提升網信科技國際競爭力的對策與建議

當前，我國正在從知識產權引進大國向知識產權創造大國轉變，知識產權工作正在從追求數量向提高質量轉變[1]5。作為最大的發展中國家，我國在高度重視國內知識產權保護工作的同時，也亟須重視涉外知識產權的保護。立足“統籌國內法治和涉外法治”，完成2035年建成知識產權強國的過渡目標。《知識產權強國建設綱要（2021—2035年）》（以下簡稱《綱要（2021—2035）》）已成為我國新發展階段知識產權制度實施戰略縱深推進的布局與策略，因此，為落實好《綱要（2021—2035）》，統籌保護涉外知識產權，本文提出以下對策與建議。

（一）統籌涉外知識產權立法保護，貫徹全面依法治國

《綱要（2021—2035）》指出，法治保障是知識產權強國建設的第一要務。創新驅動發展離不開法治保障，創新驅動發展體現在：政府宏觀驅動和市場自主驅動[22]。政府宏觀把握，直接或間接引領國有高新技術企業參與國家重點研發計劃，民營高新技術企業利用高科技人才自主研發創新網信科技。而這兩種都離不開政策、法律的指引，早日建成知識產權強國目標的實現，離不開一套完整的法治體系，統籌、綜合地為其保駕護航。因此，研究起草國家《知識產權保護法》至關重要，結合數字經濟背景，重點突出網信科技領域知識產權規制規則，以立法統籌國內與國外知識產權保護機制，施行嚴格保護原則，突出改革驅動、質量引領，通過聚焦重點、統籌協調，實現科學治理、合作共贏，以保障“到2025年知識產權強國建設取得明顯成效、到2035年我國知識產權綜合競爭力躋身世界前列”目標的實現。

（二）加強中央的涉外事權，塑造國家司法保護主體

縱觀國際知識產權保護現狀，美西方國家知識產權保護體系愈加完善、具體，近些年來網信問題已然成為新型非傳統安全威脅，在此背景下，WTO“國家安全例外”規則的適用范圍逐漸擴大，各國在簽訂區域協定、多邊協定時愈加重視“國家安全例外”規則的制定，諸如我國加入的RCEP、CPTPP等國際法律規定中也制定了國家安全例外規則。美國作為以“危害國家安全”為由開啟保護程序次數最多的國家，在涉外知識產權保護領域取得顯著成效，我國可以借鑒美國啟用“國家安全例外”規則的實踐，保護網信科技領域涉外知識產權，但在啟用國家安全例外條款時應避免該條款的濫用，提高啟用標準、降低啟用頻率。加強中央對涉外知識產權保護的宏觀管理，圍繞WTO“國家安全例外”規則，塑造涉網、涉外知識產權保護的訴訟主體、行政主體、審計主體，在司法部設立“海外資產與國家知識產權檢察官（局）”、在商務部設立“國家知識產權安全局”（合署現有的“產業安全與進出口管制局”）、在財政部設立“海外資產與知識產權監察局”，三部門統籌合力，以強化落實《綱要（2021—2035）》精神，有力應對中美歐日等的全球產業鏈競爭。

（三）用足國際知識產權規則，完善網信科技涉外知識產權爭端解決機制

當前，我國在全球產業鏈條中處于中低端水平，生產環節的重點仍是加工與制造類產業。在“雙循環”的新發展格局下，新一輪科技革命加快產業結構的轉換與升級，從中低端產業鏈向高端產業鏈邁進，離不開創新的驅動。在知識產權領域中，創新體現在“專利”上，專利數量的多少代表著一個產業的創新能力和發展潛力的大小。合規發展“專利密集型”產業，有助于提高我國高新技術產業綜合實力，建設知識產權強國，提高國際知識產權競爭力。國際知識產權規則高標準化倒逼中國加強知識產權保護、發展知識產權事業，對完善涉外知識產權爭端解決機制有著重要意義。利用訴訟、非訴（例如選擇性爭議解決方式Alternative Dispute Resolution （ADR））等方法解決爭議，促進爭議解決的多樣化，完善涉外知識產權爭端解決機制。因此，須圍繞WTO《服務貿易總協定》所界定的空運、海運、金融、電信等高價值產業鏈，用足WTO《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協定》中的民事、行政、刑事、WTO爭端解決四大保護措施，參考爭端解決國際案例，聚焦促進我國網信領域中“專利密集型”產業的合規發展，用足網絡、數據、人工智能信息技術產品等WTO知識產權特殊保護的國別授權規則，大力保護和發展本土知識產權與高新產業。強化中央事權保障下的安全發展，以應對和反制美西方遏華“競爭”，提升我國網信科技產業鏈價值鏈體系能力，支撐維護國家網信戰略科技力量，全方位地護航保障新發展格局。

（四）圍繞網信龍頭建立市場，引導資本支持“專精特新”

網信龍頭企業掌握行業核心命脈。領先企業主導、引領行業的發展趨勢，后發企業的一些技術研發和創新只能在取得其授權的情況下在一定范圍內進行，因此后發企業創新發展過于被動，需要依賴、遵循領先企業的技術架構進行研發，從而影響到關鍵技術領域的創新突破以及我國向高端價值鏈躍升的進程。為了減少此類高科技網信龍頭企業“卡”后發企業“脖子”的現象，提升我國網信龍頭企業的數量和質量，圍繞網信龍頭企業打造高科技產業區域尤為重要。綜合美國大西雅圖、硅谷等地區發展經驗分析，凡是制造業中心（例如西雅圖的波音）、高科技產業區域（例如西雅圖的微軟、硅谷地區的蘋果公司等），都是知識產權交易最為活躍的地區，這是由于這些區域有各類高新科技的最終買家與交易市場。中國城市知識產權指數報告課題組發布的《中國城市知識產權指數報告2022》指出，北京、上海、廣州、深圳是2021年度知識產權交易最為活躍的城市。我國的中興、華為、騰訊、大疆、華星光電、中國電子等網信龍頭企業總部、分部遍布這些城市，從側面印證高科技產業密集區知識產權交易活躍，適合圍繞網信龍頭企業群建立市場。

除此之外，利用市場引導資本支持發展“專精特新”中小企業也十分必要。2021年7月，中央政治局會議提出：“要強化科技創新和產業鏈供應鏈韌性，加快解決‘卡脖子’難題，發展‘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對焦“縫隙”領域，在一定程度上是解決“卡脖子”問題的重要武器，將網信科技龍頭企業群和“專精特新”中小企業有機結合運作更能滿足知識產權市場的發展需要。因此，須從《綱要（2021—2035）》角度細化布局，打造中國特色“龍頭企業-專精特新-知產市場”三位一體的區域知識產權發展規劃與保護體系。

（五）擴大人文地理特色網信知識產權保護，擴容“零關稅”知識產權產品

在WTO推動世界經濟一體化之前，國際上對于非物質文化遺產、傳統醫藥、民俗文化等傳統知識（Traditional Knowledge）[23]的研究保護意識不強，傳統知識的研究隨著人工智能時代的到來逐漸向藥物研制、生態治理等多領域發展，傳統知識的保護也逐步受到重視。我國歷史悠久，文化傳承多樣。在涉外知識產權尤其是與傳統文化相關的涉外知識產權保護工作中更需要用足WTO主權保護、一般例外、國家安全例外等條款，在維護公德、生命健康、國寶國粹、瀕危資源、國內穩價、外觀設計、地理標志、網絡數據保護等方面確立中國特色人文、地理、中醫藥、特定資源等WTO專門化的涉外知識產權保護細則，使網信科技發展有法可依。

面對經濟發展壓力，我國出臺了一系列降稅減費政策用來穩住經濟大盤，對市場主體進行紓困幫扶。在提升自身稅制競爭力的同時，也在積極探索國際稅制改革。2015年，在內羅畢部長級會議上進行了《信息技術協定》（ITA）擴圍談判，中國作為此次擴圍談判的重要參加方和最大貢獻者，直接推動了WTO在21世紀達成了第一份取消信息技術產品關稅的協議。直至今日，中國也一直致力于推動知識產權產品“零關稅”的發展，RCEP實施后，中國有必要基于全球最大自貿區RCEP知識產權產品“零關稅”的經驗，在WTO進一步倡導推動知識產權產品“零關稅”目錄擴容，同時進一步呼吁對最不發達國家產品稅目實施“零關稅”，以“義利相兼”的姿態引領國際經貿話語權。

（六）總體規劃網信知識產權戰略，突出保護針對性

國務院印發《“十四五”國家知識產權保護和運用規劃》中明確指出要構建符合區域發展需求的知識產權政策體系，“強化區域間合作互助，促進東、中、西部和東北地區知識產權工作共同發展”。我國的東北、東南、西北、西南、中西部肩負不同區域發展使命。布局規劃我國各個地區的網信科技事業涉外知識產權保護體系，則是實現我國不同區域對標全球、推進知識產權強國建設進而實現“點-線-面”綜合差異化發展的關鍵步驟。規劃、統籌、整合我國的優勢網信科技產業“走出去”，服務“一帶一路”建設，依照政策探索涉外網信科技維權的新渠道和爭端解決新機制，貫徹落實總體國家安全觀，實現科學治理、合作共贏，推動全面依法治國的深入實施。

五、結語

針對涉網、涉外的知識產權保護問題，我國應結合國內法治與國際法治的基礎性研究，強化中央的涉外事權塑造國家司法保護主體；有必要對標WTO與CPTPP等，用足國際知識產權規則，完善涉外知識產權爭端解決機制，細化知識產權強國戰略；反制科技“脫鉤”與封鎖，圍繞網信龍頭建立市場引導資本支持“專精特新”；擴大我國人文地理特色的網信知識產權保護，“零關稅”擴容知識產權產品以擴大國際話語權；總體規劃網信知識產權戰略突出保護針對性，制定程序化、國際化的《知識產權保護法》立法，回應國際社會關切；統籌、強化我國涉外知識產權立法保護，貫徹全面依法治國，建設能夠支撐國際一流營商環境的知識產權法治體系；實施擴大知識產權領域對外開放，防控涉外風險，提升我國綜合競爭力，維護知識產權國家安全，建設知識產權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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