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起異軍:延安時期婦女運動研究
——以陜甘寧邊區為例

朱櫟葉

(青島理工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青島 266500)

延安時期指的是中共中央在陜北的13年,具體指1935年10月19日,中共中央率領中央紅軍長征到達陜北吳起鎮(今吳起縣),到1948年3月23日,毛澤東、周恩來、任弼時在吳堡縣東渡黃河,迎接革命勝利的曙光這段時間。1939年,毛澤東為《中國婦女》雜志出版題詩:“婦女解放,突起異軍,兩萬萬眾,奮發為雄。男女并駕,如日方東,以此制敵,何敵不傾?”熱情謳歌并鼓舞全中國婦女奮發努力,積極投身于自我解放運動中。延安時期陜甘寧邊區成為全國婦女運動的“發動機”,廣大婦女為根據地建設和抗日救國做出了重要貢獻。

一、延安時期開展婦女運動的必要性

推進婦女解放事業是馬克思主義政黨的重要任務和關鍵責任,也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進行革命事業和開展農民運動的重要內容。恩格斯曾引用傅里葉的一個論斷,“在任何社會中,婦女解放的程度是衡量普遍解放的天然尺度”[1],揭示了婦女解放和社會解放、民族解放的內在關聯。中國共產黨自成立之日起,就著眼于人民解放,把實現男女平等和解放婦女鐫刻在自己的革命旗幟上,從中共二大到六大連續制定了有關婦女運動的決議案。然而,在中國共產黨成立初期雖然注重喚起婦女覺悟,爭取婦女平等權益,但主要目標還是抗擊帝國主義和實現民族獨立,且囿于黨的實力較弱和國內革命形勢,婦女工作的開展并不成系統,沒有大規模地進行實踐。在延安時期,開展婦女運動,有如下的必要性。

一是進行抗戰動員的現實需要。延安時期是中國共產黨局部執政的重要時期,也是進行全民族抗戰的關鍵時期,發動婦女就有了鞏固政權建設和支援抗戰前線的重大意義。中國共產黨早就意識到發動農民婦女的重要性,“農婦運動現時還只是開始,但當農民運動正在各地蓬蓬勃勃地往前發展的時候,將來的農婦運動在中國婦女運動上一定要占一個很重要的位置”[2]。一方面是國難當頭民族危亡,一方面是農村婦女自古以來受到壓迫的悲慘現狀,抗擊敵偽日寇和尋求婦女解放同頻共振。在這一時期,中國共產黨將這兩個政治追求聯系起來,鼓勵婦女追求自身解放、參與到國家民族的宏大敘事之中,這既有利于解決革命與戰爭中所面對的困境,也是提升婦女政治意識和自我意識的重要路徑。

二是實現社會平等的重要途徑。延安時期開展婦女運動有著深刻的社會必要性,毛澤東在《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中指出:女子除受政權、族權、神權三種權力的支配以外,“還受男子的支配(夫權)”[3]。這“四條繩索”是中國婦女尤其是農村婦女受到壓迫的根源。黨中央在結束長征到達陜北之后,著手向西北農村地區深入推進革命運動,但在面對該地區的社會現狀時,意識到解放和動員廣大農村婦女仍是一項十分艱巨的任務。陜甘寧地區地處中國西北部,交通不暢落后閉塞,很少受到新思想的洗禮。“中國鄉村的勞動婦女,向來是農村中最受壓迫最受剝削的階層。”[4]由于社會習俗和性別觀念的影響,農村女性地位低下,只在家庭中勞作,她們在經濟、教育等方面的參與度較低。同時,面臨著經濟壓力、缺乏平等機會的挑戰,在各方面都無法享受同男子一樣的權利。

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嘗試將婦女運動同抗擊日寇、政權建設、階級解放結合在一起,逐步消滅封建思想的殘余,將婦女吸引到革命隊伍中來,從而實現提高女性地位和男女平等的社會目標,這是將馬克思主義的婦女理論同中國革命的具體實際相結合的成功實踐。

二、延安時期開展婦女運動的實踐探索

(一)提高婦女地位,鼓勵婦女參政

革命根據地政權的建設是黨開展婦女工作的政治保證,而社會解放的推進則為改善婦女在不同領域的生存現狀提供了契機。李大釗曾指出:“在婦女沒有解放的國家,絕沒有真正的‘平民主義’。”[5]政治權利是婦女權益的核心,在賦予婦女同男子同等參政權的基礎上,婦女成為建設和鞏固民主政權的支柱,同時也擴大了黨的婦女群眾基礎。

黨中央積極鼓勵婦女參政議政,在各抗日根據地普遍實施了選舉制度。1937年,邊區政府通過了《陜甘寧邊區選舉條例》,規定年滿十六周歲,無論男女都有平等的選舉權和被選舉權[6]。該選舉條例的出臺使得廣大婦女第一次獲得了政治權利。對于女性不得參政的成見仍需要打破,政治權利的從無到有,部分婦女可能一時無法正視并行使這一權利。對此,各級黨組織聯合思想進步的婦女成立婦女組織,一方面積極動員婦女參加選舉,另一方對選舉的開展進行幫助和指導。針對廣大婦女文化水平低下等實際情況,積極創新工作方法,采用畫圈、投豆子等形式使其能夠無障礙地參與到民主選舉中來。1938年,黨中央召開了陜甘寧邊區第一次婦女代表大會,邊區各界婦女聯合會籌備成立。在各個根據地將普選制度推廣開來,選出了各級婦女代表,極大提高了婦女參政議政的積極性和主動性。1939年中共中央發布的《中共中央書記處關于開展婦女工作的決定》,強調“用各種方法解釋婦女大眾在抗戰建國及將來社會主義建設中的重要作用,糾正一切對于婦女工作的輕視、忽視與消極態度”“立即建立與健全各級黨的委員會下的婦女部與婦女運動委員會”[7]。在抗日戰爭時期,黨在各個根據地推進民主政權建設,在人員組成上采取“三三制”原則,從而爭取進步勢力,使根據地婦女積極參加政治活動,緊密團結在黨中央的周圍。

(二)開展婦女生產運動,支援抗戰

自古以來,女性在經濟上無法獨立,只從事家庭勞動,這樣的依附地位是無法獲得獨立和解放的。馬克思和恩格斯認為:“只要婦女仍然被排除于社會的生產勞動之外而只限于從事家庭的私人勞動,那么婦女的解放、婦女與男子的平等,現在和將來都是不可能的。”[8]黨中央認識到經濟獨立是婦女獨立的基礎,加入社會勞動才是自己解放自己的良方。

一是引導婦女開展生產運動。延安時期,黨領導下的抗日根據地在經濟上遭到敵方封鎖和日寇的掃蕩劫掠,加之青壯年男子走上戰場,勞動力嚴重不足。動員廣大婦女參與到勞動生產中來,不僅可以改善根據地的經濟狀況,還可以提高婦女的獨立與革命意識。毛澤東明確要求:“提高婦女在經濟生產上的作用。”黨領導邊區人民開展大生產運動,邊區婦聯號召廣大婦女積極投入到手工業、農副業和畜牧業的生產中,并組織學習班傳授婦女紡織技術。各個根據地的婦女不分老少都加入到大生產運動中,成為建設的主力軍。1943年黨中央頒布《關于各抗日根據地目前婦女工作方針的決定》(即“四三決定”),在整風運動的背景下再次強調要實事求是地對待婦女工作,認識到“動員婦女參加生產是保護婦女切身利益最中心的環節”[9]。據統計,陜甘寧邊區當時大約有25萬婦女勞動力,有80%以上有勞動能力的婦女參加了紡織運動,有50%的農村婦女參加了農業生產[10]。

二是匯聚婦女支前的力量。建立婦女抗日統一戰線組織是將國家民族存亡與個人解放緊密銜接的生動實踐。各根據地成立了婦女抗日救國會,為抗日軍隊提供各類后勤服務,不僅組織了洗衣、制衣、護理、運輸等小隊支援前線,還積極組織婦女參軍,成立了女子自衛軍,成為革命武裝抗擊日寇的重要力量。廣大婦女通過參與抗戰斗爭,憑借自己的實際行動證明婦女有參與國家建設和保衛革命事業的能力。女性參加抗日扭轉了傳統社會對婦女的刻板印象和性別歧視,婦女社會角色的轉換在這一時期的生產和支前中得到淋漓盡致的體現。為了提高婦女的思想政治素質、作戰意識和綜合素養,依托中國女子大學,黨培養了大批專職且優秀的婦女干部。

無論是紡織還是務農、護理傷員還是披掛上陣,參與大生產運動和支援抗戰,陜甘寧邊區婦女大顯身手,一方面緩解了邊區面臨的經濟困難、物資短缺,另一方面還誕生了以張芝蘭、劉金英、李鳳蓮等為代表的300余名婦女勞動模范。這不僅給予邊區婦女走出家門的勇氣,也讓她們明白獨立生存自食其力并不是天方夜譚,可以憑借勤勞的雙手創造價值,這對于提高婦女的家庭、社會地位意義重大。

(三)移風易俗,普及婦女教育

封建禮教流轉千年,舊社會是“吃人”的社會。陜甘寧地區普遍存在封建落后、陋習盛行的情況,也基本沒有被辛亥革命后的反纏足等婦女解放的浪潮沖擊到,纏足、舊婚俗等舊習俗依舊在此地盛行,各種禁錮和陋俗從生理和精神兩方面毒害著廣大婦女。

面對婦女的悲慘境地,中國共產黨從改革陋習開始,一步步開展社會改革。首先,禁止婦女纏足。1939年陜甘寧邊區先后制定并頒布了《關于禁止婦女纏足的布告》《陜甘寧邊區禁止婦女纏足條例》等[11],開展大規模放足運動,不僅打破了幾千年來對女子的畸形審美和病態掌控,還打破了對婦女的行為和勞動的限制。其次,改革婚俗。邊區政府緊接著頒布了《陜甘寧邊區婚姻條例》,明確規定禁止童養媳,禁止包辦、買賣婚姻,提倡男女平等與婚姻自由,實行一夫一妻制[12],體現了尊重婦女自由意志的原則。邊區政府意識到宣傳教育的重要性,指導各級婦女組織通過宣傳走訪,化解婚俗改革的阻力,讓青年男女真正重視婚姻自由的價值和意義。最后,開展衛生運動。陜甘寧邊區條件艱苦,婦女尤其是孕婦和新生兒的死亡率極高。邊區政府在缺醫少藥的條件下高度重視婦幼保健工作,培養助產員,重視戰時兒童保育,禁止沿用舊的接生方法,重視產婦的產后護理。多次組織婦幼衛生展覽會,普及良好衛生習慣,杜絕不衛生和迷信行為,提高婦幼衛生保健水平。

婦女走向社會,不僅需要解除生理和家庭上的禁錮,還需要文化知識的武裝。陜甘寧是文化教育極端落后的地區,文盲率極高,婦女群體更甚,受教育程度低成為阻礙婦女參與生產和加入革命的泥潭。黨中央在進駐陜北之后就實行了社會教育這一政策,其目的是將廣大群眾從文盲境地中解救出來,提高政治水平、業務技能,增加抗戰信心,因此國防教育也是重要的一環,婦女則是接受社會教育的主要群體。邊區教育廳1938年印發的《社會教育概論》提出:“社會教育的對象應特別注意到婦女教育。”[13]黨中央高度重視婦女教育,特別指出應設立女子小學、中學和師范學校,“提倡男女同學,一切學校均應吸收女子入學”[14]。邊區政府動員并組織婦女識字班、唱歌班,要求適齡女子入學、成人文盲女子參與掃盲運動;介紹國防知識和時事政治,以提高婦女的革命素養;教授各類生產知識,開設婦女技術訓練班,提升邊區婦女的文化技術水平。

通過不懈的努力,陜甘寧邊區和各抗日根據地婦女和兒童的生存環境得到了重視和改善,傳統家庭模式受到了沖擊,讓廣大婦女在婚姻和家庭中取得了自由和平等的地位,而識字掃盲等文化教育則有利于削除封建愚昧的社會風氣,助力廣大婦女從家庭中解放出來,走向社會,投身抗戰實踐。

三、延安時期開展婦女運動的啟示

延安時期黨在婦女工作領域取得了一系列的開創性成就,實現了女性在政治權利、經濟生產、社會風俗等多個方面的歷史性變革,通過積極有效的政策施行,推動婦女各方面平等權利的合法化,中國共產黨為廣大婦女爭取到了前所未有的地位和機會。與此同時,將廣大婦女群體動員和組織起來,加強抗戰力量,將婦女解放事業融入到民族解放之中。正如毛澤東所說:“全國婦女起來之日,就是中國革命勝利之時。”[15]

延安時期開展婦女運動的成功經驗啟示我們,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本質的特征,堅持黨的領導是中國婦女事業行穩致遠的根本保障。通過剛性的法規政策將性別平等上升為國家意志,不斷消除社會對婦女的歧視和暴力;通過宣傳教育,推動傳統陳舊的意識形態變革,讓男女平等成為全社會共同遵循的行為規范和價值標準;大興調查研究之風,實事求是地考察、了解婦女真實需求,以促進保障內容的真實性和方式的多樣化;不斷解放和發展婦女生產力,培養婦女的領導力和組織能力;加強婦女組織建設,把廣大婦女群眾緊緊地團結在黨的周圍。

四、結語

婦女解放和男女平等是不斷前行的事業。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婦女權益是基本的人權”[16],彰顯了黨在婦女事業方面的責任擔當。黨二十大報告明確指出:“堅持男女平等基本國策,保障婦女兒童合法權益。”[17]這是該表述第三次被寫入黨代會的報告,體現著黨對維護婦女權益的堅定承諾。我們應堅定不移地走好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道路,以聚集推動中國式現代化的“婦女能頂半邊天”的磅礴力量,講好中國婦女事業發展和婦女人權保障的故事,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貢獻獨特的智慧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