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 捷
(貴州財經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貴陽 550025)
“女童保護”與北京眾一公益基金會發布的《中國兒童防性侵十年觀察(2013—2023)》顯示,2013年至2021年十年間,受害兒童超過5 500人,受害人中男童與女童的比例大約是1∶9[1]。由于受諸多因素影響,性侵兒童案例難以全部被公開報道和統計,這些數據僅為實際發生案例的冰山一角。留守女童相比男童受到的支持和保護程度較低,使得留守女童的性權利保護不容樂觀。本文中所提到的留守女童是由于父母外出務工或是因為疾病、意外去世、18歲以下的未成年女性。在我國加快轉變社會治理方式的背景下,社會工作作為多方治理主體中的重要一環,能夠在保護留守女童基本權益上發揮積極作用,從而減少不幸事件的發生。本文以四川省涼山州少數民族易扶社區為例,采用觀察法和訪談法對會工作介入少數民族地區留守女童防性侵害的有效路徑進行探究。
性侵害在司法領域是一個專有名詞,《刑法》對于兒童性侵害有明確的定義。猥褻兒童罪,是指以尋求刺激或滿足性欲為目的,用性交以外的方法對兒童實施的淫穢行為。朱眉華等認為兒童性侵是以滿足其性欲為目的,通過暴力、誘騙、物質引誘等方式,引導兒童(十八歲以下)進行性接觸(包括身體與非身體)的行為[2]。也有學者指出我國《刑法》把發生性交行為認定為強奸罪會導致惡性猥褻行為的量刑過輕,應該把其他性侵犯兒童身體的行為都解釋為“奸淫兒童”[3]。隨著科技和互聯網的發展,性侵兒童的方式增加,如利用網絡對未成年人實施“隔屏猥褻”和通過線上聯系、線下侵害行為等[4]。一直以來,家庭和學校被認為是防范性侵教育的主陣地,但也是兒童被性侵的主發生源[5],并且在校園內對兒童實施侵害存在加害主體的身份性、環境的封閉性以及求助單一性等特點,難以有效避免這一事件的發生[6]。劉馳等則認為,要想保護未成年人不被侵害必須從不斷提升未成年人自我保護的意識和能力,從法律角度提高打擊性犯罪的處置力度,加大保護受害人及家庭的救助力度[7]。
最早對兒童性侵害進行實務研究的是我國臺灣地區,通過聘請專業的社工來對兒童性侵案件進行介入,通過資源的鏈接和整合為兒童緩解由性侵帶來的傷害[8]。有學者指出,個案工作可以介入受性侵害的兒童和家庭,發揮社會工作治療的作用;小組工作可以強化兒童的防性侵意識,達到預防性侵害的作用;社區工作可以采用設立宣傳攤位、開設講座以及小組工作坊等方式,發揮社會工作倡導功能[9]。在開展小組工作過程中,通過對“性”的脫敏,能夠幫助人們樹立正確的性觀念[10],同時要注意形式的多樣性,如防性侵的角色扮演、情景模擬等,更利于兒童對性知識的掌握[11]。社會工作作為第三方進入學校開展的性教育活動,能夠根據具體場景設計出讓學生更容易接納的活動方案[12]。
易扶社區是指在中國共產黨的統一領導下,由政府主導,幫助自然條件惡劣、生存條件差的貧困群眾搬遷到條件較好的地區進行生產生活并逐步實現脫貧致富的社區模式。涼山的彝族是以家支進行劃分親疏遠近的。以B社區和X社區為例,兩個社區毗鄰,且大多數居民的家支都住在這兩個社區內,兩個社區留守女童防性侵害的境遇相似,所存問題的共性程度較高。一是社區對留守女童的關注度低。社區作為女童生活的重要場所,應該時刻關注留守女童的生活現狀。但由于這兩個社區同屬易地扶貧搬遷社區,雖然搬遷后的治理方式發生了改變,但是由于易扶社區存在過渡性和復雜性,社區“兩委”積極性主動性發揮不足,認識上的局限性使得只是簡單地把對居民提供的服務按照政策文件直接下發到了社區。保護女童性安全是基層社會治理的重點,但社區“兩委”只是把相關宣傳海報張貼到公告欄,抑或是把教育手冊放到社區辦公大廳,而對女童是否有效學習掌握手冊內容的知識并不在意。二是留守女童缺乏自我保護的意識。調研期間,針對留守女童進行了有關性保護的調查,發現有極少數女童知道內衣和內褲覆蓋的地方屬于自己的隱私部位,不能讓別人看到或者被觸碰,說明她們對自己的身體發育和隱私部位的認識是不充分、不全面的,自我保護意識不強。有年齡較大的受訪女生表示,她們有時會遇到性騷擾,但是不知道如何去保護自己。
據彝族傳說和彝文記載,彝族曾經歷過漫長的母權時代[13]。大約公元前六世紀前后,彝族先民漫長的母系氏族社會被父系氏族社會所代替,彝族盛行的父子連名制就是父權制確立后的產物[14]。在父權制家庭中,父親具有較高的權威,掌握著家庭的經濟大權和重要事務的決定權,代表家庭處理外部事務,參加社會活動和宗教祭祀,妻子兒女對他都要服從,男尊女卑的思想嚴重[15]。訪談中發現有的彝族民眾認為女性生來就是為男性所服務的,無關年齡大小。這導致女童從小就被教育要聽家支中男性長輩的話,不能反抗。當面對熟人實施性侵害的時候,女童不知道如何保護自己、事情如何處理。
長期以來,性被認為是一種禁區。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無論是漢族還是少數民族,都存有某種禁忌,人們對“性”這一字眼和有關話題諱莫如深。隨著社會的發展,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直視性話題,但仍有部分群體對性問題通常采取掩飾和回避的態度,羞于啟齒。從筆者調研了解的情況看,涼山地區的學校按照教學計劃開展了科學的性教育,但由于傳統觀念等因素的影響,存在教學走過場、成效沒有達到預期等問題。
B社區和X社區大部分男性為了養家糊口大都選擇外出務工,留在家里的一般都是母親。在傳統觀念的影響下,女性的受教育權一直不被重視[16],雖然她們現在的角色是母親,但能教授給孩子的知識有限,更別提在她們的觀念里這么難以啟齒的“性”話題了[17]。前文中筆者有提到家庭和學校被認為是防范性侵教育的主陣地,但在大山深處,這兩個場域都難以為女童們提供性知識的教育,許多文章大多討論的是學校對于性教育課程的不開設或者相關硬件設施的缺少,但是筆者要在此討論的是師資力量的缺乏,不單單是傳授專業性知識教師的缺乏。
筆者在調研期間到某小學參觀,了解當地兒童的教育情況,這里的教師極具愛心和奉獻精神、受過高等教育,他們來自全國各地,見多識廣,能把外面世界發生過的以及正在發生的新鮮事告訴學生。但由于這里的生活條件相對艱苦,有很多支教教師不愿來這里。在與教師們交談時了解到,這里僅有六名教師,他們要負責一到六年級近三百名孩子的教學任務,很難再承擔起性教育的任務。有位教師說:“我也知道這些孩子很缺乏性教育方面的知識,但是我們現在能把基礎教育知識傳授給他們就很不容易了,只希望讀書讓更多的孩子能走出這層層大山?!笨梢钥闯?這些教師也想讓孩子們得到更全面的教育,但處于有心無力的狀態。
防范留守女童遭性侵害,僅憑單一的主體是難以完成的,亟須形成合力。家庭、學校、社區是留守女童防性侵害的三大主體。家庭作為女童接觸社會的第一場所,必須發揮好“排頭兵”的角色;學校是女童獲取知識的主要場所,必須發揮好正向的教育引導作用;社區作為留守女童主要生活的場所,必須發揮教育輔助作用,才能有效落實防范工作。但從調查情況看,這三大教育主體之間存在著相互推諉的問題,監護人認為學校會教,學校以為家長教過,社區則覺得事不關己,以至于女童沒有系統接受性教育,無法判斷性侵害的現象的發生并采取應對措施。作為基層社會治理的重要主體,社會工作可以充當鏈接者的角色,將這三大主體有機結合起來,引導家庭、學校、社區在不同層面發揮各自的作用,構建防性侵教育機制,使留守女童樹立防性侵保護的意識。家庭層面,社會工作者要鼓勵監護人積極學習相關性知識并與孩子正確討論性問題,為孩子正視性話題打好基礎。學校層面,利用班會的時間,邀請社會工作者為青少年開展普及性教育,讓學生了解生理衛生知識,增強防范意識,講解遭遇性侵犯時應采取的有效措施。社區層面,社會工作者可以利用社區廣場傳播防性侵知識,鏈接相關公益組織和機構,拍攝有關男女平等、保護兒童、兒童防性侵的雙語短片,通過潛移默化來影響改變當地人“男尊女卑”和“談性色變”的意識。
一方面,要發揮好家支頭人的作用。涼山彝族自古以來就是一個以家支為核心的民族。筆者在調研過程中了解到,這里的居民文化水平參差不齊,家支頭人有著較高的威望,在當地的社會生活中發揮著重要作用。社會工作者可以商請當地干部做通家支頭人或畢摩等能人的工作,由他們協助或出面給婦女和留守女童宣講防范性侵害的知識[18],促使社會服務工作順利開展。另一方面,在面對以兒童為主體的項目時,社會工作者一般會選擇開展一定的活動來達成目標。由于防性侵教育話題具有敏感性,女童會存在抵觸心理,使得活動難以進行下去。社會工作者應通過創新教育活動形式和豐富活動內涵來調動女童及家人參與的積極性,讓防性侵教育具象化,從而取得實際成效。
建議由州政府職能部門牽頭搭建防范未成年性侵保護平臺,由相關工作人員、社會工作者入戶對留守女童進行精準篩查,匯集易扶社區留守女童性侵保護數據,建立防范性侵保護檔案,搭建智能化數據平臺,將所采集的留守女童身心健康情況分為三級梯度(一級、二級、三級),分梯度管理留守女童健康數據。社會工作者根據不同情況,制定個性化方案,由社區、派出所等強化動態跟蹤管理,以期實現“篩查+預警”的雙效應,在實踐運行中完善留守女童性侵害預防保護監測平臺。
“五社聯動”是新時代新的基層治理實踐,包含社區、社會工作者、社區社會組織、社區志愿者、社區公益慈善資源。首先,要以社區為陣地,構建以社會工作者為服務提供主體的救助體系,以“面對面”“專業輔導”為載體,為女童提供個性化、專業化服務,舒緩女童的心理壓力。其次,充分利用社區志愿者資源,通過以大帶小等扎實有效的工作,豐富女童的朋輩群體網絡。再次,社工以資源鏈接者的身份,積極聯系和溝通社區內外的慈善資源,將資源進行有機整合,充分利用公益慈善資源為女童及家庭提供服務以滿足其需要。最后,社工把典型案例進行歸納總結,提煉出有推廣價值的經驗做法,提交給相關政府部門作為決策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