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卓玉 張亞莉
(焦作師范高等專科學校,焦作 454000)
當代日本社會,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在到達適婚年齡后,或因追求自我價值的實現、或因不甘失去單身的自由、抑或是因為不愿承擔家庭經濟事務重擔等原因,拒絕步入婚姻殿堂的越來越多,這造成日本社會結婚年齡不斷增長,晚婚化現象逐漸顯現。
隨著高等教育的普及、男女受教育水平的提高、思想意識和婚姻觀念的變化,日本未婚者的平均結婚年齡開始向30歲左右推移。日本厚生勞動省下屬的社會保障人口問題研究所2021年出生動向基本調查顯示[1]:該年平均初婚年齡為男性30.7歲,女性29.1歲,同十年前的調查結果相比,晚婚化更加明顯。其中,有關“18—34歲未婚男女的結婚意向”,自1997年至2015年“有結婚打算”的未婚者比例呈平穩發展態勢,但在最新調查中,18—34歲“有結婚打算”的男性比例為81.4%、女性為84.3%,較上回分別減少了4.3%和5%,減少傾向更為明顯。持“沒有結婚打算”想法的未婚者自新千年以來雖逐年遞增,但變化甚微,在此次調查中男性比例為17.3%、女性為14.6%,較上回分別增加了5.3%和6.6%,遞增幅度擴大。“從未婚者的性別、年齡層別看結婚意向”顯示,截至上次調查,未婚者結婚意向的比例雖呈減少趨勢,但并無顯著變化,此次的減少傾向特別是在30—34歲的男性、女性和20—24歲的女性之間更加顯而易見。
除此之外,根據日本總務省2020年最新國勢調查數據顯示[2]:男性25至29歲的未婚率為76.4%、女性為65.8%,30至34歲的男性未婚率為51.8%、女性為38.5%,35至39歲的男性未婚率為38.5%、女性為26.2%,晚婚化現象同2010年相比更加突出,晚婚的人數比例更是創歷史最高值。
二戰后,日本社會的方方面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男女開始享有同等受教育的權利,擁有高等教育背景的年輕女性越來越多,學歷、知識的增加和視野的開闊豐富了她們的精神世界,這促使她們開始追求個人自由及自我價值。加之經濟、信息全球化的影響,日本女性對家庭之外的世界更加向往,她們不再將打理家務、相夫教子作為人生的主戰場,也不再將婚姻視作人生的必需品,而是掙脫傳統觀念的束縛走入職場、社會,從經濟、心理上逐步擺脫對丈夫的依賴。根據日本厚生勞動省最新國勢調查統計[3],2020年日本女性的工作人口達到3千萬人以上,較十年前有4.6%的增加,約占總勞動力人口的一半左右,并且女性勞動率的增加橫貫整個年齡層,這說明當代日本女性已經具備了經濟自立的能力。
經濟社會的發展、鄉村都市化進程的加快、服務行業的增多、勞動力市場的供不應求以及日本政府的政策性支持等為女性進入職場創造了更多的機會和條件。她們不再滿足于畢業之后就結婚生子的生活方式,也不再甘于做賢妻良母,而是更多地向內探索、追求獨立、找尋自我價值的實現。她們更加自由地選擇婚姻,自主地掌握自己的命運,獨立意識的增強使得女性婚姻觀由一元化朝向多元化迅猛發展。
據2021年出生動態調查顯示[1],擁有“到了年齡就結婚”和“遇見理想型再結婚”想法的未婚者比例基本持平,但相較于上次調查,“遇見理想型再結婚”這一想法的比例男性為48.6%,女性為51.7%,增加趨勢更為明顯。同時,對于結婚對象的條件要求中,將近七成的女性除了人品、經濟實力外更加重視對方有“做家務、照顧孩子的能力和態度以及在事業上能夠理解、幫助自己”的優點,男性對女性的要求則傾向于學歷、職業、經濟實力,這一結果明顯不同于過往歷屆調查。
繼2008年雷曼兄弟破產導致的國際金融危機的沖擊,突如其來的新冠疫情讓原本風雨飄搖的日本經濟形勢更加持續低迷,經濟的持續走低迫使許多公司以不斷裁員、減少正式員工、增加派遣員工、消減福利的方式維持運轉,就業市場的不穩定導致個人收入波瀾起伏,這也無可避免地波及婚戀領域。面對收入不穩定、物價持續增高、生活成本大幅增加、經濟壓力逐漸增大、子女教育費用走高等現實,傳統男主外女主內的家庭組合在客觀上無法滿足當下生活需要,女性進入職場在實現家庭工作兩不誤的同時,也對男方在家庭和事業上對自己的幫助提出了一定的要求,高知女性希望結婚對象除了擁有較強的經濟實力外還具備其他更多優秀特質,她們尋求的不再是靠山,而是真正生活上的伴侶,是與之同甘共苦的愛人[4]。婚姻由重視物質需求轉向精神需求,這使得她們遇到合適型對象的機遇不斷降低,而寧缺毋濫的想法加速了晚婚化時代的到來。與此同時,男性也要求女性擁有較好的經濟收入或穩定的工作以便減輕自身壓力和負擔。如此以來,結婚條件隨著時代發展而變得嚴苛,擇偶標準的水漲船高使男女雙方面臨的選擇范圍越來越小。于是,理想型結婚對象愈發難找,晚婚甚至不婚現象愈演愈烈。
在日本社會,父母沒有給子女帶孩子的習慣,于是結婚生子后的女性必須放棄已得到的職業地位和經濟收入回歸家庭,重新適應家庭主婦的角色,即使等孩子適齡重返職場,工作性質、職位、待遇等諸方面和之前相比可謂天差地別,能找到的多為零零散散的零工。因此,結婚生子被一些女性認為是自我價值實現的阻礙和經濟的負擔以及退出職場發展的表征等。對個人價值的追求、自由的渴望等同婚姻中的奉獻、責任、讓渡部分個人權利相沖突,致使多數女性不愿意被家庭、生育、育兒的枷鎖層層禁錮,更不愿意自己成為婚姻、家庭的犧牲品。所以,夢想家庭事業兩立的女性在婚姻中承受著更大的精神、身體壓力,她們只好選擇晚婚甚至不婚來緩解與現實的沖突。
對于單身男性而言,適婚適齡適條件的女性往往有著更高標準的婚姻志向。即使年齡等方面適合,也可能因為自身的經濟狀況等原因無法步入婚姻殿堂,更可能因為志向等精神需求不對等而無法繼續交往。女性更看中的是男性的人品、經濟實力、做家務、照顧孩子的能力和態度以及在事業上能夠理解、幫助自己等優點,經濟實力自不必言語,后兩點對于受傳統教育長大的男性而言理解并踐行需要客觀時間及主觀意念的加持,這種差距也是造成男性晚婚的因素之一。
據出生動向基本調查顯示[1],單身的優點除了一直呈微增趨勢的“行動和生活方式自由”外,更多的男女雙方傾向于“不用養家糊口,很輕松”及“選擇住房及環境時不受拘束”。有67%的男性、63.7%的女性選擇單身的理由是“有彰顯自身價值的興趣愛好”,同比上次調查增加了6%。同時,選擇“享受單身生活并未感到孤單”的未婚男性占56.7%、女性占50.7%,同比上次調查分別增加了8.3%和14.5%。為了自己生活得更輕松自在,未婚男女選擇不戀愛、不結婚、不生育,他們的視野不自覺地向家庭之外的學業、職場、社會延展,對自我價值的追求、職業生涯的探索以及單身自由的向往遠遠超出了對愛情和組建家庭的渴望,比起傳統的、約定俗成的、一眼望到頭的既定生活,他們更希望按照個人的人生規劃和獨立意志生活。
隨著互聯網的發展、生活方式的多樣化,周圍環境對晚婚、不婚者的包容度越來越寬泛,這讓更多的未婚者心理上更加輕松和自由,他們有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越來越多的生活樂趣和不斷豐富的精神世界。工作之余他們可以去海內外休閑度假,能夠以喜歡的方式愜意地享受生活,有更多可支配的消費資金,也可為自己的愿望埋單等。他們沉浸于舒適且充實的自我生活狀態,享受著自我價值實現的成就感及單身生活的幸福感,故而結婚意愿低迷不前。
日本出生率的不斷下降致使少子化問題愈發嚴重,這不僅同已婚育齡夫婦生育減少相關,更是同適齡男女的晚婚或不婚狀況緊密相連。結婚“冰河期”的最大特征就是未婚率的不斷攀升,出生率的急劇下降。根據厚生勞動省2022年人口動態統計概況[5]:2022年日本的新生人口約81萬人,相比上一年減少了4萬人左右,減少數和減少率均為歷史最高值。如果這樣的出生率水準持續走低,除非未來的出生率顯著提高,否則日本人口的負增長就會繼續擴大。據總務省最新國勢調查顯示[2]:截至2020年,日本人口為1億2千萬左右,整體人口數量比上次統計減少了近95萬人,年平均減少0.15%,為歷史最低值。整體人口的減少勢必會讓未來勞動年齡人口大幅下降,而勞動人口的縮減又會增重社會保障負擔、讓日本社會喪失活力、抑制經濟生產、削弱其國際競爭力。
根據日本國立社會保障人口問題研究所預測,如果“少子化”現象繼續發展下去,2050年日本的人口將減少至1億,這樣的低人口數字是很讓日本憂慮的,日本政府將這種少子化的嚴重程度稱為“靜默發生中的緊急狀態”。可見,少子化問題在日本已到達了影響其“國家興衰”的地步。
日本日益嚴重的晚婚化現象致使女性生育年齡不斷后移,也使日本社會的高齡化問題雪上加霜。據總務省最新國勢調查顯示[2],2020年65歲以上人口占總人口的28.6%,較上次統計有2%的增加。不滿15歲的人口占總人口的11.9%,較上次統計有0.7%的減少。和世界諸國相比,日本15歲以下的年輕人口為世界各國最低、65歲以上的高齡人口為世界各國最高水準。目前,日本雖然有相當多老年人仍在工作,但這并不能完全彌補由年輕人口減少所造成的勞動力不足的問題。而且,多數老年人并不適應眾多需要較強體力與新知識的工作崗位。因此,伴隨著高齡化社會程度的加劇,日本勞動力市場供給不足的問題將會愈演愈烈。
公共年金、企業年金和商業個人年金三大支柱保障著日本國民退休后的生活,但人口的高齡化將會使年金制度的推行步履維艱。自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日本實現全民皆有醫療保險以來,其醫療保險制度已形成較為完備的體系,老年人的醫療開支在各個年齡組成中居于最高地位,這就使得國民健康保險的財政壓力日益增大。因此,由晚婚化所引發的人口高齡化問題對于社會勞動生產率的提高、政府財政收入和經濟增長的抑制作用將會越來越大。
社會形態的發展,擇偶觀念的變化需要男女雙方適應時代潮流不斷轉變思想,樹立正確的婚戀家庭觀。隨著社會的進步,傳統日本社會男主外女主內的觀念逐漸被夫妻雙方共同勞動的觀念所代替,即共同進入職場工作,共同承擔家中事務,共同照顧教育子女,共同分擔家庭責任。據日本2020年版《少子化社會對策白皮書》數據顯示,2016年家中有未滿6歲子女,男性平均每日所承擔的家務和育兒相關時間為1小時23分鐘,女性平均每日7小時34分鐘。雖然相比2011年的調查,男性承擔的時間延長了16分鐘,但夫婦間依然存在著巨大差異。所以日本男性要積極轉變觀念,在嶄新的客觀現實中不斷學習、成長,找到工作和家庭的平衡點,在思想上、行動上支持妻子的工作,更多地為家庭付出,積極營造夫妻共同經營家庭、共同工作勞動的良好氛圍。同時,女性對婚姻家庭的觀念不能從傳統的“以男性為中心”發展成極端的“以自我為中心”[6],而是應該追求現實上的男女平等,即“以男女雙方為中心”平等地參與家庭活動和社會工作。婚姻生活需要以愛情為基礎,但更多的還是基于愛的奉獻、理解和關懷,在不斷的溝通中磨合出彼此適合且能夠相處舒服的家庭互動模式。同時,女性要增長自身經營家庭的智慧,充分利用各種社會資源和政府政策,實現社會身份和家庭身份的認同統一,進而找到魚和熊掌兼得的新路徑。
據出生動向基本調查顯示[1]:日本青年步入婚姻者相識的契機除了固有的相親、自由戀愛之外,2015年以來通過“相親網站”結識的比例迅速增加,此次統計較上次增加了7.6%。此結果督促那些地方團體、媒體要及時把握新時代未婚青年的特征,順應時代潮流,以年輕人喜聞樂見且能調動其主觀積極性的方式提供更多公益性、有公信力的婚戀平臺,打造適婚環境,為未婚男女的擇偶創造便利條件。
此外,隨著結婚生子后繼續在職場打拼的女性的增多,政府政策性支持是根本性保障。首先,政府要不斷完善女性育兒方面的相關政策,與時俱進地修正產前和產后休假制度、育兒休假制度(女性)、育兒時間制度、短時間工作制度(女性)等,避免女性因育兒、照顧家庭而失去工作現象的過多發生,確保女性在產后可以繼續工作。其次,政府要出臺支持女性婚后、產后就業打零工時間與薪酬平衡的政策,并監督實行,實現真正意義上的男女平等。再次,政府要加強保育園、幼兒園的建設,完善相關制度、法律,確保夫妻雙方可以安心工作。政府政策性和法律性的支持將是解決日本社會晚婚化問題的強有力保障。
作為晚婚化現象最具代表性的國家,日本晚婚時代的到來是社會發展的必然產物,也是人們價值觀轉變和社會心態變化的表現,婚姻的推遲具有“慣性”特點[7],短時間內不可逆轉。日本社會的晚婚化現象同女性獨立意識增強、理想型結婚對象難覓、未婚者對家庭生活期望值降低以及年輕人更傾向于享受自我生活等原因緊密相連,由此引發的低出生率、高齡化問題將會是日本社會的一項長期課題。為了盡可能減少晚婚化趨勢所帶來的負面影響,除了引導個人樹立正確的婚戀家庭觀外、社會及政府應不斷調整政策直面此問題并多方努力探索,積極尋求其解決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