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潔瀅 梁鑫潔



基金項目:廣西研究生教育創(chuàng)新計劃項目(Innovation Project of Guangxi Graduate Education)“基于語料庫的中文構式‘P的N中‘的的隱現(xiàn)規(guī)律量化研究”(項目編號:YCSW2023262)資助。
作者簡介:羅潔瀅(1997-),女,廣東清遠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語料庫語言學。
摘要:“P(的)N”構式中“的”是否出現(xiàn)(P為代詞,N為名詞),是漢語語法研究的核心課題之一。為了探究更深層及更科學直觀的構式中“的”的隱現(xiàn)規(guī)律,該研究采用量化語料庫語言學方法行為特征分析方法標注和分析“P(的)N”,發(fā)現(xiàn):一是P和N的數(shù)、N的語義類型、N的音節(jié)數(shù)以及該構式所處的句法位置對“的”的隱現(xiàn)均有影響;二是除了該構式作同位語外,P與N的句法關系對“的”的隱現(xiàn)基本沒有影響;三是“的”的隱現(xiàn)是多因素作用的結果;四是該構式作“賓語”時,“的”的使用不僅凸顯“P+的”,根據(jù)語境的不同,N或整體的信息焦點也有不同程度的顯化。
關鍵詞:漢語構式;“P的N”;“的”的隱現(xiàn);距離象似性原則;語料庫語言學;行為特征分析法
中圖分類號:H195?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4)04(b)-0015-07
A Quantitative Corpus-Based Analysis of Presence/Absence of "de" in Chinese Construction "P De N"
LUO Jieying, LIANG Xinjie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Guangxi Minzu University, Nanning Guangxi, 530006, China)
Abstract: The presence or absence of "de" in the Chinese construction "P de N" (P stands for pronoun and N for noun) has occupied one of the core issues in Chinese grammar analyses. This paper applies the quantitative approach behavioral profiles to tag and discuss the Chinese construction "P de N". This paper confirms that the following factors—the respective number of P and N, semantic types of N, the number of Chinese syllables of N and syntactic position of the whole construction reveal their influence on the regulations of presence/absence of "de" within the construction. Besides, this paper also unveils that the syntactic positions between P and N make no difference to the presence/absence of "de". That is to say the presence/absence of "de" is not a singularly governed result. When the whole construction functions as the object of a sentence, "de" not only highlights the combination of "P+ de" but also reveals salience on the information focus of "N" or the whole construction in accord with the context present.
Key words: Chinese construction; "P de N"; The presence/absence of "de"; Distance iconicity; Corpus linguistics; Behavioral profiles
現(xiàn)代漢語中“領屬結構代詞P+名詞N”屬于高頻搭配,它們之間是否使用虛詞“的”是一個著名的語言學問題,一般依靠語感決定。“的”作為現(xiàn)代漢語中最常用的虛詞,向來是漢語語法研究的核心課題之一,相關的學術探討浩如煙海,但涉及代詞性領屬關系下“的”的隱現(xiàn)問題討論較少,因此本研究試圖驗證距離象似性原則對領屬構式“P(的)N”的隱現(xiàn)問題的解釋力,嘗試提供領屬構式中“的”的隱現(xiàn)規(guī)律小結。
1 前人研究現(xiàn)狀
1.1 距離象似性原則
在漢語言中,虛詞“的”的使用呈現(xiàn)出控制語言概念距離和結構距離的規(guī)律。Haiman曾提出象似性是“表達式之間的語言距離對應它們之間的概念距離”,隨后又稱其是指“緊密相連的觀念傾向安置在一起”[1]。張敏認為,當某一語言表達在外形、長度、復雜性以及構成成分之間的各種相互關系上平行于這一表達式所編碼的概念、經驗或交際策略時,這一語言表達式具有象似的性質。“距離象似性”是語言單位“組塊”的根本基礎[2]。日常生活中的語言使用皆離不開語言的“解碼”“編碼”過程,在這些過程中就涉及如何把句子分塊的問題,不同概念的概念距離、結構距離會影響編碼者、解碼者表達出來的語言距離。張敏認為距離象似性在漢語中的應用體現(xiàn)在“各類成分充當修飾語的名詞短語里”,“的”的有無與否,取決于定語是“表屬性的表征概念”還是“表領屬者的確定指稱”。
1.2 “P(的)N”構式
從整體來看以往研究,定中短語構式成分間的語義關系[3-5]、構式在句子中所作成分[6-7]以及音節(jié)韻律[8]對“的”的隱現(xiàn)均有影響,有學者分別從音節(jié)、定語的語法類型、語用和話語角度對“的”的隱現(xiàn)條件進行精細分析[9-12],但某些現(xiàn)象仍有待說明。
在包含“的”的構式中,學者對“P(的)N”中“的”的隱現(xiàn)現(xiàn)象進行論述,主要有以下幾種。朱德熙認為,人稱代詞作領屬性定語時,“的”的隱現(xiàn)與中心語有關,中心語是親屬稱謂名詞時,通常不用“的”,如“我爸爸”;中心語是其他一般名詞時,單獨出現(xiàn)要加“的”,如“我的狗”。但問題在于,“老板”不屬于親屬稱謂,但我們可以說“我的老板”或“我老板”。崔希亮提出不同觀點,認為代詞與名詞之間的語義關系是決定“的”是否隱現(xiàn)的主要因素。P與N之間是領屬關系,當關系不可變時,“的”可隱可現(xiàn),如可以說“我的爸爸”或“我爸爸”;當關系可變時,“的”必現(xiàn),如只能說“我的狗”,而不能說“我狗”。但崔希亮的觀點并不能解釋全部的情況,正如張敏指出,“我”和“手”之間的關系不可變,但單獨使用時卻不能說“我手”。基于此,張敏用距離象似性原則解釋上述問題,認為“的”的隱現(xiàn)取決于偏正之間概念距離的遠近:概念距離近,“的”字可隱可現(xiàn);概念距離遠,“的”字必現(xiàn)。判斷概念距離近的標準有兩個:一是能否對應某個專有名詞,例如,“我爸爸”和“我們學校”都能對應某個具體的專名,如可以分別對應“張三”和“北大”,可以成立;二是偏項和正項之間的關系為雙向領屬,如“我”和“爸爸”雙向領有,因此“我爸爸”說法成立。問題在于,一是滿足以上兩項條件的PN組合并不一定可以隱去“的”,例如“他們學生”;二是并未滿足以上兩項條件的PN組合卻能隱去“的”,例如:“她前面”“你們左邊”。針對這些用距離象似性無法解釋的現(xiàn)象,徐陽春進一步提出關系組配和結構的動態(tài)使用相結合的分析方法。P和N是否為關系組配看以下三個條件。一是兩個角色(甲乙)相對并舉。二是甲乙互為依存。三是甲項在數(shù)量上要符合乙項的規(guī)約,即從關系組配看,關系組配的結構中人稱代詞作定語時,“的”可隱可現(xiàn),如可說“我叔叔”或“我的叔叔”;指人專名作定語,“的”要出現(xiàn),如只能說“李平的兒子”,不能說“李平兒子”。然而從動態(tài)使用看,無論是否為關系組配,如果作為一個整體看待,原來的“的”都可以隱去。如果需要凸顯偏項,那么無論是否為關系組配“的”都不隱去,徐的主張也未能盡善。隨后劉正光等人提出,在領屬關系中,領有者與領屬物之間的關系側面展示出“的”的隱現(xiàn)與生命度有緊密聯(lián)系,但強調構式的句法位置也會影響“的”的隱現(xiàn)[13],當其處于更大的句法環(huán)境或者受語用原則影響時,“的”的隱現(xiàn)會服從于更大的句法環(huán)境或者受更高語用原則的制約。
鑒于前人對“的”的隱現(xiàn)現(xiàn)象的研究基本上停留在定性階段,僅限于簡單計算語料的原始頻數(shù),并不足以概括和揭示深層語言規(guī)律,本研究通過結合語料庫和量化統(tǒng)計方法探討漢語虛詞“的”在領屬構式中的隱現(xiàn)問題,在距離象似性原則基礎上進行分析,進一步總結隱現(xiàn)規(guī)律。
2 研究設計
2.1 研究問題
根據(jù)前人研究成果,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個中的研究價值,嘗試對“的”的隱現(xiàn)規(guī)律進行深入探究,本文擬解決的問題如下:
第一,“P(的)N”構式的中P和N呈現(xiàn)出什么樣的共現(xiàn)關系?
第二,距離象似性原則對領屬構式“P(的)N”有什么樣的解釋力?該構式中“的”有著怎樣的隱現(xiàn)規(guī)律?
2.2 語料來源
本研究所使用的語料庫為現(xiàn)代漢語平衡語料庫(The Lancaster Corpus of Mandarin Chinese/LCMC),該語料庫中的語料來源較廣,共100萬詞次,涉及領域全面,體裁分布均勻,并且經過標注和編碼。筆者通過在英國Lancaster大學的CQPweb平臺下屬的LCMC語料庫輸入正則表達式“_r _ n”和“_ r 的 _ n”獲取“PN”構式和“P的N”構式搭配,進行窮盡性搜集,并下載進行篩選、整理,共得出“PN”構式總數(shù)7 998條,其中符合的條目為946條。而“P的N”構式總頻數(shù)為2 583條,其中符合的條目為1 539條。
經過初步篩選,筆者保留了P為人稱代詞“我”“我們”“你”“你們”“TA”和“TA們”的實例。再進行細致篩選,篩選的基本原則是P和N能夠構成偏正短語,排除主謂短語、動賓短語、補充短語等,針對“PN”構式和“P的N”構式有以下的篩選標準。
一是“PN”篩選標準:“PN”作主語、賓語、同位語(P和N之間是同位語關系)、定語,“PN”中間可以加“的”,保留;“PN”是動詞的雙賓語,“PN”是動詞的賓語和賓補,P和N無明顯聯(lián)系,容易產生歧義,篩除。
二是“P的N”篩選標準:作主語、賓語、多項定語,保留,不過N的字數(shù)≤4,如篩除“它們的國民經濟年均增長率”;“P的N”為動賓結構作為定語,如“錄取我的重點大學”,容易產生歧義,如“當著他的面”,篩除。
按照以上標準對語料進行篩選得到“PN”構式合格語料906條,“P的N”構式合格語料1 506條。本研究對篩選出來的合格語料做進一步的行為特征分析標注。
2.3 研究方法
本文主要依靠行為特征分析(Behavioral Profiles)[14]進行定性標注,依靠層級聚類分析(Hierarchical Cluster Analysis)量化分析結果。
BP用于挖掘音系、句法、語義及其他語言特征中呈現(xiàn)出的相似性[15-16]。這個方法有4個步驟:一是從語料庫擷取某詞的所有例子;二是人工標注ID tags,按照該詞在語料庫中呈現(xiàn)的語言特征進行標注、分類;三是形成共現(xiàn)表;四是通過其他數(shù)據(jù)處理工具進行測算。
HCA是研究“物以類聚”問題的統(tǒng)計學方法。它以樹狀圖(Dendrogram)形式呈現(xiàn)不同個體的聚類效果,可以用來衡量個體間的親疏程度。本文擬使用歐式距離(Euclidean distance)計算構式間的距離。
根據(jù)研究目的,我們標注ID tags及對應ID tags的水平(見表1),在名詞類型中,筆者參照朱德熙[17]對體詞語義的分類進行了梳理,并且加入了例子中出現(xiàn)的語義類型。
3研究結果與討論
表2是BP結果的相對頻數(shù)表,不同構式中每個ID tags的不同水平的相對頻數(shù)相加=1,因篇幅有限,僅展現(xiàn)每個ID tags水平的最大值且保留到小數(shù)點后3位。
3.1 行為特征分析結果
3.1.1 PN聚類結果
根據(jù)BP結果,AU值(1—100)越大,說明聚類距離越接近。如圖1所示,“PN”構式共有8次聚類,下轄兩大類:類7和類8。
類7為第三人稱表示事物的“它”的單復數(shù)聚類。此類只包含了兩個“PN”構式“它N”和“它們N”,它們與其他構式關系疏遠、自成一派,很大原因在于:“它N”和“它們N”這兩個構式出現(xiàn)頻率很低,分別只有6次和1次;觀察其相對頻數(shù)可知,這兩個構式的數(shù)據(jù)并不會影響到整體構式的相對頻數(shù),因此下文不納入討論。
類8包括第一、第二、第三人稱的代詞單復數(shù)聚類。下轄兩類:類4和類6。類4全是單數(shù)構式,下轄類1、類2、“她N”。類1中“你N”和“我N”首先聚類,其AU值達100,說明兩個構式高度相似,其中N大部分為“可數(shù)”名詞,“雙音節(jié)”,表示“親屬關系”,在句子中多作為“主語”,為“定中短語”。類1隨后與“他N”聚為類2,只不過AU值僅為63,兩者的相似度不高。類4由類2與“她N”構成,AU值為98,說明兩類的情況基本相同。類6則全部為復數(shù)構式,下轄兩類:類3和類5。類3中“他們N”和“她們N”先聚類,AU值為85,可見有相似之處:構式中的N多為“集合”名詞,“他們N”中N的語義多以“集體”為主,“她們N”則以“親屬關系”為主,不過兩者均沒有表示“具象”“同位稱謂”“職業(yè)”“專有名詞”等語義類型。此外,兩個構式的音節(jié)數(shù)高度相似,主要為“雙音節(jié)”,且均主要作“主語”和“定語”,PN關系多為“定中短語”。類5下轄“你們N”和“我們N”,其AU值為88,比類3的更高,這也說明“你們N”和“我們N”之間的搭配相似度比“他們N”和“她們N”更高。然而在名詞的數(shù)方面,“你們N”和“我們N”表現(xiàn)各異:前者多為“集合”名詞,后者多為“可數(shù)”名詞。受名詞的數(shù)的影響,兩者的語義類型均大部分表示“集體”,“你們N”比“我們N”較狹隘,缺失了其中5種,分別為“具象”“器官”“親屬關系”“社會關系”“身體部位”。就音節(jié)而言,兩個構式中“雙音節(jié)”占大部分且為句子的“主語”。涉及代詞和名詞之間的句法關系時,情況略有不同,“你們N”多為“同位短語”,“我們N”中“定中短語”卻占了0.7/1左右。
3.1.2 “P的N”聚類結果
圖2為“P的N”聚類結果。如圖2所示,“P的N”構式共有8次聚類,下轄兩類:類5和類8。類5主要是單數(shù)“P的N”的構式聚類,有“她的N”“他的N”“我的N”“你的N”“你們的N”。當中進行了類1、類2、類3、類5四次聚類,類1的AU值高達88,說明“他的N”和“我的N”在數(shù)、語義類型、音節(jié)、構式在小句的位置、短語類型等方面有高度相似之處,表現(xiàn)在兩者集中N主要是“可數(shù)”名詞,且集中在“抽象”名詞類型,同時皆是“雙音節(jié)”占大多數(shù),其小句位置主要是“賓語”,P和N互為“定中短語”。而兩者的差異在于,“我的N”的語義類型和構式所在的小句位置皆覆蓋了所有ID tags水平,而“他的N”沒有出現(xiàn)“專有名詞”的語義類型,同時其所在的小句位置較單一,僅出現(xiàn)在“主語”“賓語”和“狀語”位置。而類2、類3、類5的AU值分別為68、65、64,說明“她的N”與類1、“你的N”與“你們的N”以及類2與類3聚類之間的相似度較低。類8中,主要是復數(shù)“P的N”構式的聚類,下轄類4、類6、類7,包括“她們的N”“我們的N”“它們的N”“他們的N”“它的N”。僅類6的AU值為83,其他均在較低水平,分別是59、63、74,聚類的相似度較低,說明類6的“她們的N”和“我們的N”有高度的相似之處,主要在于前者的N主要是“不可數(shù)”名詞,而后者的N主要是“可數(shù)”名詞,且皆集中為“抽象”,“雙音節(jié)”占大多數(shù),所處的小句位置皆是“主語”,P和N互為“定中短語”,說明該兩個構式的搭配相似度較高。而兩者差異在于,“她們的N”構式語義類型僅涵蓋“抽象”“具象”“親屬關系”,“我們的N”構式沒有出現(xiàn)“身體部位”“同位稱謂”“專有名詞”等語義類型;同時前者只有“雙音節(jié)”,后者出現(xiàn)“雙音節(jié)”“三音節(jié)”“四音節(jié)”的搭配;此外,前者所處的小句位置為“賓語”和“主語”,而后者除“插入語”以外皆有覆蓋。
上述現(xiàn)象表明,在“P的N”中,它們的ID tags的水平集中在名詞的數(shù)為“可數(shù)”和“不可數(shù)”,語義類型和音節(jié)數(shù)以“抽象”和“雙音節(jié)”為主,整個構式在小句的位置主要為“主語”和“賓語”,P和N皆是“定中短語”。聚類結果顯示單數(shù)人稱和復數(shù)人稱的構式有顯著差異,且相較于其他構式而言,第一人稱和第三人稱之間的關系更為緊密,可以說明兩者的相似度更大。
3.2 聚類結果原因探討
從認知角度去理解,人都是客觀獨立的個體,有自主的認知意識,同一個“P”可以指代不同的人,“P”和“N”通過相互定位來確認關系,如“她父親”中的“她”確定指稱對象所屬,通過“父親”來定位指稱對象,從而使“她父親”說法成立。張敏認為“PN”和“P的N”“是構造和語義上迥然有別的兩類形式”,“中間并沒有一個省略‘的的過程”,二者的根本指稱區(qū)別是前者只能表單稱專指;而后者可表單稱專指、復數(shù)的指稱、泛指,甚至只表關系而無所指。構成“PN”的前提是專有名詞和偏正雙向領屬。根據(jù)張敏的觀點,筆者對上述聚類結果進行探討。
第一,P的單復數(shù)和名詞類型對“的”的隱現(xiàn)均有影響。“P的N”和“PN”中的“雙音節(jié)”名詞占大部分,兩個構式并無太大差別,但N的數(shù)對“的”的隱現(xiàn)產生了影響。“PN”構式中名詞的數(shù)多為“可數(shù)”,和“集合”,少數(shù)為“不可數(shù)”。而“P的N”構式中N主要是“可數(shù)”或“不可數(shù)”的“雙音節(jié)”名詞。首先,“PN”構式中P的單復數(shù)與N呈現(xiàn)出規(guī)律性。一是當P為單數(shù)如“我”“你”“他”“她”等,N為表示“親屬關系”的名詞居多,占比分別為0.38/1、0.41/1、0.29/1、0.39/1,表明人稱代詞與其之間的關系較緊密,概念距離較近,能夠對應某個專有名詞且偏正雙向領屬。但是這并沒有呈現(xiàn)出可讓渡與不可讓渡關系中“的”的使用對立,如“我爹”“他媽”等此類單音節(jié)表示親屬關系的名詞,“的”必隱;“我弟弟”“她丈夫”等此類雙音節(jié)及以上表示親屬關系的名詞,“的”可隱可現(xiàn),如可為“我的弟弟”。二是當P為復數(shù)如“我們”等,N主要為“集合”或“可數(shù)”名詞,且多為表示“集體”意義的名詞,分別為0.54/1,0.78/1,0.36/1,如“我們老百姓”“你們國家”等。這表明P和N的數(shù)量相對應,P為復數(shù)時,N為對應數(shù)量關系。其次,“P的N”構式中,P的單復數(shù)情況無較大差異,N主要是“抽象”名詞,占“P的N”所有語義類型的5.67/10,如“我的志向”“我們的軍事力量”等,搭配的N呈現(xiàn)出較大程度的復雜性,并非特有的,“P”和“N”僅表現(xiàn)出單向領屬。語言形式的復雜性反映了概念上的復雜性[18],“的”的使用有一定的必然性,當“的”出現(xiàn)時,P和N之間的空間距離表明了兩者之間的概念距離,體現(xiàn)距離象似動因的作用,強調區(qū)分帶或不帶“的”字的定中短語與認知上的語義結合緊密度差異,即P和N之間的定語和認知主體間須具有規(guī)約性的密切概念關系。
第二,至于構式所處的句法位置,沈家煊認為主賓語不對稱的實質之一在于話題和焦點的不對稱[19]。一是觀察相對頻數(shù)表,“PN”主要位于主語位置,為5.00/8(排除“它N”和“它們N”構式),如“我眼睛也看不清楚”“你相貌這么普通”等。根據(jù)語言的經濟性原則,“在表意明晰的前提下,為了提高語言的交際效率,盡可能采用經濟簡潔的語言符號形式”[20],當“PN”位于主語時,語音上“的”的省略提高了交際表達的效率,但同時并沒有減少信息的傳遞。二是“P的N”主要出現(xiàn)在賓語位置,為5.16/10,其作賓語出現(xiàn)在句子動詞、小句動詞和介詞后面,呈現(xiàn)出句法位置的相似性,這是因為在句法結構上,句中的“PN”和“P的N”“在是否凸顯信息焦點、描寫/指別性強弱上具有明顯的不同,這也使得‘的更傾向于賓語位置,或者說更易于后置”[21-23]。并且如同崔希亮指出“P的N”的語義重心在“P+的”部分[24],筆者亦認為“的”的出現(xiàn)體現(xiàn)P和N的概念距離的同時,能夠進一步突出“P”所指稱的對象,但是這一點受語境及N的語義類型的限制,當“P的N”屬于句子新信息,那凸顯的對象為整體;當“N”屬于易于突出的名詞類型如“抽象”等,凸顯的對象則主要是“N”。顯然,除去P的單復數(shù)和名詞類型中距離象似性原則的主導解釋,語言的經濟性、信息焦點凸顯的選擇也表現(xiàn)出對“的”的隱現(xiàn)有重要的影響力。
第三,P與N之間的句法關系對“的”的隱現(xiàn)基本沒有影響,兩個構式基本都為定中短語。但也有例外,“PN”中出現(xiàn)同位語,如“他老人家”“我們黨”,P和N之間帶“的”就說不通,“的”的出現(xiàn)會破壞原義,產生歧義。
4 結束語
本研究通過使用語料庫和BP對“P(的)N”的語言現(xiàn)象進行語料統(tǒng)計計算,不僅為以往的“的”的隱現(xiàn)規(guī)律定性研究提供了語料庫量化依據(jù),而且更為直觀地呈現(xiàn)“P(的)N”構式中“的”的隱現(xiàn)情況,證明了P和N的數(shù)、N的語義類型、N的音節(jié)數(shù)以及構式所處的句法位置對“的”的隱現(xiàn)均有影響,同時使人發(fā)現(xiàn)一些不易察覺的規(guī)律。本研究有利于促進漢語研究和統(tǒng)計學之間的學科交叉;幫助漢語學習者了解其隱現(xiàn)的特點,更準確地把握“P(的)N”構式中“的”的隱現(xiàn)規(guī)律,提高漢語書面語的準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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