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往行動理論視野中學校文化建設的現實困境與變革路徑

摘 ? ? ?要

學校文化建設是我國文化強國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當前，我國學校文化建設正遭遇著由系統殖民引起的離境之憂、主體中心邏輯造就的生成之困和從“成人”到“治人”的體用之殤。哈貝馬斯交往行動理論為重塑學校文化生態提供了有益啟示。其主要觀點將以語言為媒介的交互活動作為系統進化的動力源泉，將“U”“D”原則作為系統優化的外部保障，將“非強迫共識”作為系統規范的本質屬性?；诖颂岢鑫覈鴮W校文化建設的變革路徑，要強化其底層邏輯，完善其對話規則，遵循其人本指向。

關 鍵 詞 交往行動理論；學校文化建設；言語交互；以人為本；文化認同度

引用格式 徐燁佳.交往行動理論視野中學校文化建設的現實困境與變革路徑[J].教學與管理，2024（18）：41-44.

新時代，我國文化建設以品質提升為目標。2022年8月16日，國務院辦公廳頒布《“十四五”文化發展規劃》，強調文化建設“深化體制改革”“重構發展格局”等新發展理念[1] 。2023年5月17日，教育部發布《關于加強中小學地方課程和校本課程建設與管理的意見》，提出了加強學校文化建設的若干具體方案[2] 。2023年10月7日至8日，習近平總書記對宣傳思想文化工作作出重要指示，強調我國宣傳思想文化工作必須要有新氣象新作為[3] 。揆諸當下，我國師生對學校文化建設路徑仍缺乏清晰認識，學校文化建設機制尚未健全[4] 。哈貝馬斯（Jürgen Habermas）交往行動理論蘊生于20世紀末，在對合法意識產生、存續，及其性質的闡釋上，有著獨到的見解，現已有諸多領域的研究者對其展開探究[5] 。有鑒于此，本文將以哈貝馬斯交往行動理論為視域，分析該理論對學校文化建設的借鑒意義，反思當前學校文化建設的不足，探尋學校文化建設的變革路徑。

一、交往行動理論對學校文化建設的價值引領

哈貝馬斯交往行動理論反對目的理性宰制社會生活的現實，主張擊破由利益媒介建構的生活幻象，用人際間的精神交往重建社會系統的進化機制。其以言語交互為系統動源的發生論點可為學校文化建設“靠什么”奠定發生基礎，以“U”“D”原則為系統保障的方法論點可為學校文化建設“怎么做”提供倫理指引，以“非強迫共識”為規范本體的價值論點可為學校文化建設“如何行”標識人文向度。

1.為學校文化建設“靠什么”奠定發生基礎

在先于感性經驗的生活世界中，哈貝馬斯為系統規范尋得本源——“言語交往”。在他看來，“言語交往”具有聯合社會的性質，而這種性質恰恰是規范應具備的。哈貝馬斯指出，言語互動助推系統演進的路徑主要有兩條：第一，借助言語符號。這一外在的抽象系統使人得以審視自己的存在，不斷超越自我。換言之，由言語交互建構的系統蘊含著豐富的理性基因。恰如其在《合法化危機》中指出：“一般來說，社會進化的基本機制是在不能不學習的能力中找到的，人的理性就在于此?！盵6] 第二，言語交往是社會的黏合劑，在社會整合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在哈貝馬斯眼中，文化知識的傳遞、社會行為的協調，乃至個體的社會化都是通過言語交互實現的[7] 。有鑒于此，學?？蓪⒀哉Z交互作為文化建設的基礎。一方面通過搭建溝通平臺為學校文化建設提供活力支撐。學校教育的本質是人與人之間的精神交互，將師生、生生之間的日常交流作為文化建設的基礎，即可征引出一片具有生命氣息的文化田野，為學校文化建設開辟新局。另一方面僑聯學校中的各類群落，為學校文化建設暢通多方渠道。學校設有多種類型的專業平臺，蘊含多層次的對話空間，將言語互動作為學校文化建設的樞紐，能最大程度協同學校文化建設的力量，發揮學校文化建設的系統優勢。

2.為學校文化建設“怎么做”提供倫理指引

哈貝馬斯在《交往行為理論》一書中著重闡述了平等交往發生的基礎，在他看來，合理交互需要遵循兩條原則[8] 。首先，在實體正義上，具有意向性的話語需有利于交互主體的理解，踐行“U”原則（普遍性原則），即“普遍被遵循所產生的結果與附帶作用，均能不經強制而為所有相關者所接受”[9] 。其次，在程序正義上，哈貝馬斯以現代政治的自由民主制為雛形，發展了內涵豐富的“D”原則（實踐話語原則）。該原則有三條話語論辯規則，一是每個有著言說和行動能力的主體都應允許加入話語；二是任何人都應允許在話語中暢所欲言；三是任何人都應允許表達他的態度、欲望和需要[10] 。普遍性原則使話語雙方存有對各自利益的承認和尊重，為雙方提供了反身性思考的空間，使交互主體能在“推己及人”中建構共同的價值規范。實踐話語原則從言說對象、話語機會、語言條件三個方位營造了平衡的權力生態，消解了公共領域的強權統治。交往行動理論中的“U”“D”原則能為復雜的學校文化建設工程提供倫理指引。一方面，“U”原則（普遍性原則）能為學校文化建設“怎么做”提供價值遵循?！癠”原則蘊含著善的話語邏輯，以及激發人之自覺的制度品格。以此為鑒，學校文化建設可制定相宜的對話規則，將“他者”情懷融入到學校語言生態環境的建設中去。另一方面，“D”原則（實踐話語原則）可為學校文化建設“怎么做”提供程序保障。“D”原則主張通過程序的正當化來解決復雜的集體決策，將該原則融入學校文化建設的體系中，有助于中和普遍性話語原則的生硬感，保障文化建設主體的話語權，激發學校師生的文化創新活力。

3.為學校文化建設“如何行”標識人文向度

作為后現代話語體系孕育的果實，哈貝馬斯的交往倫理有著強大的包容性、開放性，同時追尋著規范的應有之義。在他看來，規范不是先驗的道德哲學知識，而是能對社會生活產生有效作用的共同信念。此外，哈貝馬斯洞察到，話語的意義一般只在相似的語境中被完整地傳達，交往共識也只在相互承認的交互界面發揮作用。也就是說，由言語交互構筑的上層觀念只在有限的時空域中包含絕對的價值，其所能規范的是交互的主體，而非人際的總體。一言以蔽之，在哈貝馬斯看來，規范是不對個體構成威脅的“非強迫共識”。該價值論點為學校文化建設“如何行”標識人文向度。這主要體現在兩個層面上，一是“非強迫共識”可為學校文化建設“如何行”劃定域限。哈貝馬斯的交往行動理論揭示了一種動態發展的系統樣態?，F實生活中，交往實踐的主體及其活動形態都是變動不居的。對此，學校有必要樹立一種有限的文化觀，關注學校文化的合理需求，不斷增進學校文化的內部變革，加強學校文化的環境適應力。二是“非強迫共識”為學校文化建設“如何行”點亮育人初心。“非強迫共識”的本質是公共契約，其主要功用在于彰顯人民公意。這啟示學校文化建設秉持“以人為本”的價值理念，依靠人、發展人、為了人，將師生共同利益放在第一位，建設更富人本情懷的學校文化。

二、交往行動理論視域下學校文化建設的現實困境

學校文化是流淌在學校發展歷程中的一條長河。建構學校文化是對整個學校文化系統進行解讀、重構、整合的循環實踐?；厮葸^去三十年，我國學校文化建設在全體師生的共同努力下取得了一定成績，但以結果為導向的文化發展模式也為學校發展埋下了諸多隱患，不少學校出現了精神衰微的病癥。以哈貝馬斯交往行動理論為基礎，審視當前我國的學校文化建設，發現其所遭遇的困境主要有三重，一是由系統殖民生活世界引起的學校文化離境之憂，二是由主體中心建構邏輯促成的學校文化生成之困，三是從“成人”到“治人”的學校文化體用之殤。

1.系統殖民的生活世界：學校文化的離境之憂

凡是文化，都有其賴以生存的土壤。但當前由目的理性形塑的“系統”假借開化之名，潛入教育世界，使不少學校迷失了育人初心。在“外生型”的追趕戰略驅使下，部分學校臣服于工具主義的行動邏輯，粉飾、包裝文化，文化建設隨之淪為了“景觀工程”“面子工程”。系統殖民的學校文化遭遇著深痛的離境之憂。一方面體現在其與學校內部生活彼此割裂，另一方面，表現為其與外部社會世界相互隔絕。其一，競爭機制促成的學校文化流于表征，不易被師生理解和接受，更與教育實踐相抵牾，為班主任增添了許多負擔。其二，一些由機構粉飾的學校文化局限于學校內部結構的優化，像一座無形的高墻，阻滯了學校與家庭、社區的融合互動。學校文化原是社會文化的亞文化，嵌套在當地社會系統中，但在系統殖民的學校文化身上，我們難以窺見本土的文化烙印，其內容大多是可復制移植的冠冕之詞。

2.主體中心的建構邏輯：學校文化的生成之困

現代社會彌漫著濃厚的理性氣息，不同群體中的人以自我為中心推演著世界發展的法則。受該文化建構模式的影響，師生在描繪學校文化藍圖時，也大多遵循“主客二分”的范式，即主體將主客關系作為認知的出發點，將他者當作被動的客體來理解和構筑其所處的世界。主體中心的建構邏輯造成了當下學校文化的生成之困。一方面，主體中心的建構邏輯因主體理性有限，阻滯了學校文化的動態演繹，使學校文化喪失了系統性、前瞻性。學校文化理應是多維立體的精神空間、全校師生的教育實踐活動方式及其所創造的成果總和[11] 。反觀當下的學校場域，表面的文化占據了“大半江山”，體現了師生價值信念、生活方式的內隱文化嚴重缺失。另一方面，主體中心的建構邏輯還因交互性闕如，加劇了學校社群的分裂，使學校文化建設走向無序。如在部分學校課堂中，教師將自己視為知識的上位者，用同質觀點塑造著文化的“信息繭房”；一些學生則抵抗著來自成人世界的文化符號，用庸常的“灰色童謠”、嘲謔式的rap在網絡上釋放著“反學校文化”情緒。兩者只迎合自身的喜好，使校內不同的觀點陣營形成了“沉默的螺旋”[12] ，常常發生碰撞和沖突。

3.從“成人”到“治人”：學校文化的體用之殤

文化是人外在的延伸，有著與人類似的靈魂與情感。但現在許多學校的文化建設是出于功利主義的目的，學校文化的主要功用是裝點門面或應付上級檢查。于是學校文化發生了價值異化，從人們眼中的“精神搖籃”倭化成了“治人工具”?！爸稳恕笔轿幕劤傻捏w用之殤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由其“強制屬性”帶來的功能缺失。所謂“強制屬性”，是指將自己的意志施加在自己或別人身上，迫使其服從或執行的特性。這樣的文化往往較為注重對師生行為的規約，有較強的同化力，但在情感功能上有所欠缺，在該文化情境中的人常常會感到對自身行為的種種限制。事實上，學校文化的本質功能是教育，是促進人的解放，而非控制或規范人的行為，后者只是前者的附屬非本體。正如美國學者伯爾凱指出：“一個辦得成功的學校應以它的文化著稱，即有一個價值和規范的結構、過程和氣氛，使教師和學生都被納入其走向成功的教育途徑?！盵13] 二是由其“齊一屬性”造就的內涵缺失?！爸稳恕笔轿幕謴娬{齊一性，在它看來，文化標語只有整齊對仗，朗朗上口，才能被大眾喜愛和接納。如此一來，許多沒有經過考慮的東西就被塞入了學校文化建設的體系中。學校文化原本是社會互動的產物，不同社交圈相互激蕩、彼此包容，才形成了復雜的文化生態。然而，在現實境遇中，學校文化建設只重視“一”，而忽略“多”，在自我框限中滑向了貧瘠之地。

三、交往行動理論視域下學校文化建設的變革路徑

在多元文化背景下營建開放、包容的學校文化生態，需要直面當下學校文化建設基礎薄弱、建構秩序紊亂、本體功能異化的不足。并基于此提出了相應的變革路徑，要在顯性層面上強化學校文化建設的底層邏輯；在技術層面上完善學校文化建設的對話規則；在隱性層面上遵循學校文化建設的人本指向。

1.強化學校文化建設的底層邏輯

正如赫伯特·里德（Herbert Read）所指出，文化是從下面高漲起來的，重建文化也就是選擇一種新的生活方式?！叭粢獢[脫隱性文化的隱蔽約束，只有積極地、有意識地投身于我們最視為理所當然的生活領域中這一個辦法?！盵14]

具體而言，一是在學校內部要打破人與人之間的藩籬，營造高品質的交往生態。學校是兒童脫離家庭后所進入的第一個社會化機構，是兒童未來生活的實驗場，在該場域中，有著多種多樣的社會交往活動，蘊藏著豐富的文化資源。系統入侵造成交往行為不同程度的衰退和異化，使學校文化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對此，學生、教師應盡其所能，擺脫系統束縛，復歸教育的對話形態。挖掘各類學校社會活動，如同伴交往、師生交往、社團生活等制度生活中的亮點，使其成為學校文化建設的重要資源。二是要積極對外開放，與學校外面的世界建立聯系。社會與學校的關系一直是密切而復雜的。在文化建設的過程中，學校也應關注其得以立足的社會基點、歷史基點；挖掘該地區居民的生活樣態，如家風家訓、社區規章、產業特色、生態互動等；與其他社會組織展開深入的對話，舉行區域年度學校文化圓桌會談等，分享學校文化建設的思路與困惑。

2.完善學校文化建設的對話規則

文化中最重要的心理要素就是認同作用[15] 。制度保障缺失時，個體參與文化建設的權利常常被剝奪，與此同時，其文化認同度也會有所下降。對此，應該重新審視當下學校文化建設的話語規則，完善學校文化建設的“語法”。

就現實而言，我們既應該在理論層面關注學校文化建設制度的內涵，讓其成為交互主體的認同理念；又應該在實踐層面關注學校文化建設制度的執行方式，使其滲入到學校公共生活的方方面面。首先，在文化建構的制度設計上，學校一是應關注文化建構話語的實體正義，健全學校文化的反思機制。二是應加強學校文化建構制度的程序正義，讓每一個有合作意愿、具有言說能力的教師和同學參與到文化建設中去，搭建多樣態的學校文化建設平臺，開發文化建設的不同模塊，全方位推動學校文化建設。其次，在文化建構的制度執行上，學校要將全校師生作為理想話語情境建構的主體，關注教育活動中潛在的話語邏輯。一方面，引導師生對煽動性、扭曲性、攻擊性的話語保持高度警惕。另一方面，將交互主體性理念融入到學校師生的公共話語實踐中，助推課堂對話方式、學校管理方式的轉型。

3.遵循學校文化建設的人本指向

《禮記·樂記》載“五色成文而不亂，八風從律而不奸”[16] 。文乃事物錯綜所造成的紋理或形象，及人類編織的意義之網?！盎保嘧髯兓跻娪谏檀鹞模蓛蓚€正反人形構成，本義為一種狀態轉為另一種狀態。文化與人互相哺給，彼此塑形，本質相通，質言之，研究文化，就是在研究人之為何。

回歸學校場域，首先，學校文化需依據人的“未完成性”，合理定位適用對象和效能空間。誠如《學會生存》報告中所提：“人永遠不會變成一個成人，他的生存是一個無止境的完善過程和學習過程，人和其他生物的不同點主要就是由于他的未完成性?！盵17] 學校文化應作如是觀，將自己視為有限的存在，在時代更迭中，不斷發展、不斷超越。具體而言，學校文化應具有可生成性，在形塑風格的同時留下一些未知域，科學管理文化建設中的不確定元素，將學校文化的模糊地帶轉化為班級公共生活的議題，如舉辦“書法校牌”“流動圖書館”等活動。其次，學校文化還應依據人的“可塑性”，在人際互動中不斷豐富自身的內涵。質言之，學校應注重多維涵養，在不同層級的師生對話中，融通各類文化；在自下而上的建構過程中，發展學校文化的道德性、層次性、教育性。最后，學校文化還應當深刻把握人的社會屬性，使自身成為全校師生的“共在場”。正如昔人所言：“一切文化，最后都沉淀為人格?！盵18]一個具有公共品格的文化不僅會讓人關注自身的幸福，而且會使其注重對他者福祉的關切。因此，無論在何種層面上建設學校文化，都不能停止對公共精神的追尋。對此，學校應不忘初心，凝聚共識，將我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作為一面鮮亮的旗幟，引領全校師生向善而行，向美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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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燁佳（1999-），女，浙江紹興人，華中師范大學教育學院，湖北省學校德育研究中心，碩士生。]

【責任編輯 ? ?趙武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