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艷玲

“小輝,你怎么又把作業寫草稿紙上了?”
“我忘記帶本子了。”
“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還能忘?怎么其他同學就沒忘記呢?”
“對不起,李老師?!?/p>
“對不起有用嗎?以后你的英語作業交不交都行,我還懶得管呢!”
這一周,小輝已經連續3天用草稿紙充當作業本了!那皺巴巴的草稿紙上,連個四線三格都沒有,英語單詞東倒西歪地躺在那里,仿佛在嘲笑我的無能。咋回事呢?這幾天,我每天都反復提醒他記得回家換新的作業本,他每次都答應得很好,但至今都還沒有換新作業本。俗話說,事不過三。他這已經第3次了。
“這家伙真讓人無語!”回到家后,我的怒火依然沒有消退,一邊批改著作業,一邊沖老公抱怨“小輝事件”。
“李老師,我的李老師,你不是經常在家里普及‘非暴力溝通嗎?今天怎么對這個孩子這么暴力呀?”我原本以為老公會像往常一樣理解并安慰我,沒想到他今天卻反將我一軍。
“今天怎么對這個孩子這么暴力???”老公的這句話讓我開始反思。是啊,馬歇爾·盧森堡的《非暴力溝通》一書還擺在我的床頭柜上。無論是對家人,還是對同事,我一直都是“非暴力溝通”的推動者。上個月,我在學校的讀書分享活動中還向同伴推薦了這本書呢!
王陽明在《傳習錄》中寫道:“知道做不到,等于不知道?!笨磥砦疫€真得好好修煉??!于是,我再次翻看《非暴力溝通》這本書,對照盧森堡“暴力溝通”的4個原因進行反思。
第一個,道德評判,也就是給別人貼標簽;第二個,做比較,拿對方和別人比較;第三個,推卸責任,常用的句式是“我說過多少次了……”“我跟你講過沒有……”“我早說了吧……”;第四個,強人所難,也就是威脅式的溝通。
一一對照下來,我幾乎都犯了。
“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這是在推卸責任。
“怎么其他同學就沒忘記帶呢?”這是在做比較。
“我還懶得管呢!”這是在威脅。
“暴力溝通”的4種方式,我竟然占了3種!我回想起小輝當時耷拉著腦袋,雙手緊緊攥著衣角,不知所措的樣子,真是讓人心疼!
我能做些什么來彌補我對小輝犯的錯呢?是用我慣用的“胡蘿卜加大棒”的方式,“給他一顆甜棗”糊弄過去,還是暴力了就暴力了,就當是給小輝一個教訓呢?
盧森堡提醒讀者,要表達情緒,而不是帶著情緒去解決問題,情緒的背后是因為需求沒有得到滿足。
當時像一只憤怒的小鳥一樣的我,需求是什么呢?不過是想讓小輝換個新的作業本,而不是用草稿紙寫作業。用草稿紙寫作業怎么了?究竟是整齊劃一的書寫重要,還是學生真的掌握了知識更重要?我非但沒有反省自己,沒有幫助小輝解決問題,還把自己的情緒發泄在他身上,這對小輝來說太不公平了。
第二天,我來到辦公室,立即拿起筆,把非暴力溝通的4個步驟工工整整地寫在便簽紙上,貼在辦公桌的電腦旁。同時,我決定找個機會同小輝進行一次非暴力溝通。
上午,英語課剛下,我正要開口叫小輝留下,他就像腳底抹了油一樣,跑得無影無蹤。中午,我在去食堂的路上看見他在對面,小家伙隔著老遠像避瘟神一樣繞道跑開了。這孩子真把我這只“憤怒的小鳥”當成“洪水猛獸”了。
“小輝,今天的英語作業是抄寫單詞哦,這一次記得寫在作業本上?!背弥n后延時服務的時間,我把小輝喊來辦公室,委婉地提醒他。
“李老師,我又忘帶……”小輝撓撓頭,滿臉愧疚。
果然,光靠批評解決不了問題。這都第4次了!我心中的怒火又開始熊熊燃燒。我強迫自己淡定,下意識地回頭瞥了一眼貼在電腦旁的“非暴力溝通”小便簽。
“不要情緒表達,要表達情緒?!蔽以谛睦锬靥嵝炎约骸?/p>
于是,我轉過頭平靜地對小輝說:“小輝,這是你這一周以來第4次忘記帶作業本了?!狈潜┝贤ǖ牡谝徊剑宏愂鍪聦?,而非評價。
“李老師很難過,也很擔心。”第二步:表達情緒,而不是用情緒表達。
“難過是因為李老師已經提醒了你3次了,可你還是沒帶新本子,還是在草稿紙上寫英語作業。李老師擔心你養成了敷衍隨意的習慣?!钡谌剑赫f出情緒背后的原因,而不是指責對方。
聽到這里,小輝一直低垂的頭慢慢抬起,兩只明亮的眸子深深地凝視著我。我知道,他在期待我接下來的話。
“所以,小輝,李老師問你明天能不能多準備幾個新本子,免得用完了沒得換。不能的話,我就幫你找幾個。你覺得行嗎?”非暴力溝通的最后一步:禮貌且尊重地表達請求,而非命令。
又一次,英語課上,我一邊領著全班同學讀新單詞,一邊用余光找尋小輝。我看見小輝的課桌邊上整整齊齊地放著3個嶄新的作業本。
小輝似乎也察覺到了我的“特別關注”,抬起頭的那一瞬間,我們的目光相遇。那一刻,我感到欣慰,終于收獲“非暴力溝通”的果實。
從那以后,小輝和我的關系似乎更親近了。課間時間,他不僅主動背誦課文,還時不時到辦公室來問問題。這件事也讓我時時提醒自己,無論是對學生還是對同事,遇到任何問題,都要保持情緒穩定,學會表達情緒,而不是用情緒表達?!氨┝贤ā钡姆绞街粫屪约合萑霟o盡的精神內耗,無法真正解決問題。
蘇霍姆林斯基曾說,要像對待荷葉上的露珠一樣,小心翼翼地保護學生幼小的心靈。作為教育工作者,我們應該以愛和理解為基礎,用非暴力的溝通方式傾聽學生,時刻反省自己:“老師,今天你‘暴力了嗎?”(文中學生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