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王安石與宋代科舉

楊林柯

我們都知道，科舉制創立于隋朝，考試內容以及考試形式，歷朝歷代都有變化和調整。至于八股文，到明代才出現。

宋代時，科舉考試的題目豐富多樣，但還沒有八股文。可以說，宋代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全面推行科舉取士的王朝，也是科舉制度得以完善的時期。唐代雖有科舉，但每次發榜錄取人數極少，宋代的進士數目擴大到唐代的十倍以上。通過科舉考試選拔治國人才，使其進入官僚體系，也是“讀書做官”論的濫觴。

宋代廢除了前代的舉薦制度，取而代之的是科舉制度，科舉成為遴選官員的主要途徑。宋代科舉分為解試、省試和殿試三個階段，考生從解試中脫穎而出，有機會參加省試和殿試，最終可能獲得進士稱號。宋代科舉注重考查考生對儒家經典的理解和應用，特別是“四書五經”，同時也強調考生的政治操守和行為表現，例如忠孝節義等。除了科舉制度，宋代還設立了地方推薦的制度，即鄉試。這一制度使得地方官員有一定的權力去推薦本地的人才參加科舉考試。宋代科舉制度使得文官的地位明顯上升，相對于前朝，文官在政治上的權力更大。這也反映了宋代社會意識形態進一步由儒學主導、注重文治而非武功的實情。進士科舉通過選拔官員，形成了官僚體制。官員選拔途徑主要通過科舉考試，進入官場后需要經過一系列晉升，形成了相對穩定的官僚階層。

宋代的科考實行三級考試：解試由各州郡主持，考生通過解試獲得參加省試的資格；省試相當于復試，由禮部主持，被錄取者便可從此步入仕途。至于殿試，通常只排定名次。

在通過科舉考試選拔人才上，王安石和蘇軾的觀點不同，當時還發生過很大的爭論。

王安石被宋神宗重用后，勵精圖治，一心要富國強兵，改變宋朝積貧積弱的政治局面，在教育方面也大膽改革，主張改科舉、興學校。他認為，國家取士應以經世致用之學為主，詩賦沒有什么實際用處，應該取消詩詞考試。他說今之取士，“記不必強，誦不必博，略通于文辭，而又嘗學詩賦，則謂之進士”。他認為科舉制度把絕大部分有一技之長的人埋沒了，應該給這些人有出人頭地的機會，因而他想更改貢舉法，廢除明經等科考試。王安石主張進士科不再考詩賦，專考經義論策，認為通熟經典、有文采的學子才是合格人才。群經考試中廢除《春秋》與《儀禮》，又設立一個叫“明法”的新科，專考律令、刑統大義等，這些是專為那些不能應試進士的讀書人準備的。

王安石試圖通過改革科舉制度來提拔更有政治能力和實際才干的人才。他直接選拔具備政治才干的人才，不再僅僅依賴經典文學的考核。同時，王安石強調經學的重要性，鼓勵士人學習經義，尤其是注重對“五經”的研究。他認為，只有深入研讀儒家經典，才能更好地治理國家。為了推動經學的發展，他主張修訂《周官新義》，以規范官員的行為和責任。

但宋神宗對王安石的建議一時也不能定奪，就下詔讓御史、三司等有關部門商議。

蘇軾看到王安石的奏議后，非常反對，就上了《議學校貢舉狀》，反對王安石對貢舉法的變更，認為是“徒增紛亂”而已。

關于立學，蘇軾認為從過去的慶歷年間開始，朝廷本來已經在各州縣設立了州學、縣學，可至今僅存空名，并未落實，如今變更，只是白白浪費民力，“今之學校，特可因循舊制，使先王之舊物不廢于吾世，足矣”。蘇軾認為取士的準則，最重要的只是德行與文章兩項，可“德行”不是試場考得出來的，“欲興德行，在于君人者修身以格物，審好惡以表俗”。蘇軾還認為，治理國家的人應該首先注重個人修養，理解事物的本質，并通過判斷事物的好壞來表達對道德的追求。只有修身養性、審慎判斷，才能在治理中體現出高尚的德行，為社會樹立榜樣。如果只從科舉考試來獲取人才，求取功名，這是教天下人一起作偽而已。

蘇軾認為，就文章來說，確實是策論更為有用，詩賦沒有什么實際用處，但對從政者來說，詩賦、策論，都沒有什么用處，然而自唐代至今，通過詩賦成就功名、成為名臣者，不可勝數，“何負于天下，而必欲廢之”。再說，經傳子史，即使真的讀通了，對從政也沒有什么益處，怎么能寄望于粗識大義之人？他說：“今進士日夜治經傳，附之以子史，貫穿馳鶩，可謂博矣。至于臨政，曷嘗用其一二？顧視舊學，已為虛器，而欲使此等分別注疏，粗識大義，而望其才能增長，亦已疏矣。”

從我們今天的眼光看，王安石在改革上有些激進，急于事功，倉促冒進，淡化文學性；而蘇軾有些保守主義的特點，主張不要急于告別傳統，應重視文學的審美教化功能以及官員品德修養的重要性，他反對過分注重實務和政治技巧，主張官員應當具備儒家經典的深厚修養，以更好地履行職責。

蘇軾在文風上注重個性和才情的表達，這與王安石注重規范、整飭的文學主張形成鮮明對比。蘇軾的文學觀念也反映了他對科舉改革的一些觀點。當然，蘇軾個性外露、才氣逼人，也和王安石有很多沖突，這為他后來的個人仕途不順埋下隱患。

公元1071年，蘇軾擔任開封府試官，出的策問題目是：“晉武平吳以獨斷而克，苻堅伐晉以獨斷而亡；齊桓專任管仲而霸，燕噲專任子之而敗，事同而功異，何也？”翻譯成大白話，大意就是“試述專權的優劣”。當時王安石與宋神宗正推行新法，王氏“既得政，每贊上以獨斷，上專信任之”，出現專制的苗頭。蘇軾擬此題目，自然是想引導考生對君相“獨斷”時局的注意與思考。從這一點看，宋代的考試題目非常個性化，也很大膽。這和命題人的價值觀有很大關系，也沒有什么政治審查，說明宋代的意識形態并沒有后來那么嚴苛。

宋神宗雖然后來采納了王安石的科舉改革建議，但蘇軾對王安石的科舉改革的批評并沒有被掩蓋，他的觀點在當時反映了一種對傳統文化的維護和對改革急功近利的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