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學凱 梁龍
摘 要:侗族大歌是以口耳相傳、口傳心授的方式在貴州侗族地區世代流傳的、帶有濃郁地方色彩的民族文化。本研究概述了侗族大歌的相關研究現狀及其傳播路徑的發展與變化情況,運用拉斯韋爾模式對侗族大歌的人際傳播、組織傳播和大眾傳播進行分析,指出其傳播路徑呈現出傳播渠道和受眾逐漸變多、傳播效果不斷降低、“把關人”角色不斷深化的趨勢,并從社會經濟發展和文化傳承兩個方面分析了路徑變化對侗族大歌傳播產生的影響,旨在更好地保護和傳承侗族大歌。
關鍵詞:侗族大歌;傳播路徑;拉斯韋爾模式
中圖分類號:G206;J6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8122(2024)06-0094-04
基金項目:貴州省理論創新課題:“貴州以產業振興帶動鄉村全面振興研究”(2023-32-4);貴州省教育科學規劃課題:“西南民族地區‘校村+建設耕讀教育實踐基地研究與示范”(2022B014)。
一、引 言
“飯養身,歌養心”是侗族人民的生活理念,侗族大歌在侗族人民心中同吃飯填飽肚子一樣重要。侗族大歌是侗族人民在長期生活與生產中形成和發展起來的侗族文化,侗族同胞無論做什么事情都會伴有歌聲,侗族大歌已經涉及侗族人民生活的方方面面。此外,在某些方面侗族大歌又起到了社交、文化傳承等重要功能,在侗族人民的生活中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隨著侗族大歌越來越受到外界關注,以及科學技術的發展使得傳播媒介和渠道不斷增多,侗族大歌的傳播路徑也相應地發生了變化。
二、侗族大歌的相關研究現狀
侗族大歌起源于春秋戰國時期,最早記載侗族大歌的文本是西漢時期劉向所著的《說苑》,其上卷中記載了《越人歌》的格調、韻律,與現在的侗族大歌不謀而合[1]。宋代詩人陸游所著的《老學庵筆記》對侗族大歌進行了描述性記錄:“辰、沅、靖州蠻有笹(仡伶),有獠,有欖,有犭婁,有山?,俗亦土著……醉則男女聚而踏歌……已而復歌。”明代詩人鄺露在《赤雅》中也對侗族大歌進行了記載:“侗亦僚類,不喜殺,善音樂,彈胡琴,吹六管,長歌閉目,頓首搖足,為混沌舞”[2],描述了侗族人民載歌載舞的場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后,我國學者對侗族大歌的研究相對緩慢,相關文章和報告較少,直至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對侗族大歌的研究和考察才逐漸增多。譚厚鋒的研究顯示,截至2019年,侗族大歌的研究主要基于民俗音樂、民族學、人類學、傳播學等視角,且注重侗族大歌的保護與傳承研究[2]。
相對于人類學、民族學、民俗音樂等視角,基于傳播學視角研究侗族大歌相對較少,且主要從傳統傳播路徑、新媒體傳播路徑等方面進行研究。在傳統傳播路徑研究方面,侗族大歌以人際傳播為主要傳播類型,即歌師作為侗族大歌的主要傳播者,利用口耳相傳的方式進行傳播[3]。侗族大歌的本地區傳播以語言環境和文化習俗為要點,突出了文化傳承的特點[4]。此外,在傳統媒體介入之后,侗族大歌的傳播迎來了新契機,這對侗族大歌文化生態的傳承與發展起到了積極的促進作用[5]。新媒體介入之后,出現了組織傳播、大眾傳播、網絡傳播等新的傳播類型以及傳播渠道,使侗族大歌的傳承出現了雙重性質,但是侗族大歌仍然以人際傳播為主[6-8]。同時,侗族大歌在傳播中也出現了民族音樂認知缺失、傳播內容較單一、傳播反饋不足、傳播存在商業形式化、缺乏常態關注機制以及“去生活化”等問題[9-12]。
盡管每一次科技革命及社會經濟的發展都推動了侗族大歌傳播路徑的改變,但是鮮有學者關注侗族大歌傳播路徑的變化發展及其影響。因此,本研究以此作為重點,旨在更好地保護和傳承侗族大歌。
三、侗族大歌傳播路徑的發展與變化
侗族大歌的傳播在不同歷史時期經歷了不同的發展階段,其路徑也在發生著相應的變化。傳統媒體的出現,改變了侗族大歌以往幾千年的傳播方式和路徑,加快了其傳播速度,拓寬了傳播范圍;而新媒體的出現,又使其傳播方式、類型和渠道變得更加多元化。
(一)世代承襲的人際傳播
人際傳播是指個人與個人之間互通信息、交流思想情感的社會行為[13]。從這個定義可以得知,人際傳播的重點在于信息的傳遞和思想情感的交流。人際傳播在侗族大歌的起源、發展和成熟這一過程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在傳統媒體與新媒體未出現之前,人際傳播是侗族大歌的主要傳播類型,大多在村寨、鼓樓、風雨橋等場所進行,侗族人民在這些場所進行侗年節、播種節、嫁娶、祭祀等一系列活動,并通過演唱侗族大歌的方式來表達歡快、喜悅、感懷先祖的情感。除此之外,侗族人民在日常勞作和休息之余也會演唱侗族大歌。比如茶余飯后,人們會聚集在鼓樓圍坐一圈,或談論村務或閑談或演唱大歌。在這樣的生活環境中,侗族人民喜愛唱歌,侗寨各處都能聽到歌聲,侗鄉事事都用歌。人們將具有深厚演唱經驗、專業技巧和豐富教學經驗的優秀侗族大歌歌手稱為歌師,歌師的地位和身份都很高,受到村寨的尊重。熱愛學歌的人會向當地有名的歌師學歌,歌師也會在“教學班”傳授自己唱歌的技巧和知識。在濃厚的唱歌氛圍中,不僅歌師是侗族大歌的傳播者,在相互學習、相互感染的侗族村寨中,每個唱歌的人都是侗族大歌的傳播者。
(二)發展推動的組織傳播
隨著我國學者對傳統民族音樂研究和挖掘的不斷深入,侗族大歌逐漸進入人們的視野。尤其是在1989年的法國金秋藝術節,侗族姑娘們演唱的侗族大歌驚艷了世界,使侗族大歌越來越受到廣泛的關注。看到侗族大歌的魅力和發展潛力,當地政府開始重視侗族大歌的宣傳和傳播,由此,侗族大歌出現了一種新的傳播類型,即組織傳播。在組織傳播中,政府發揮著主導作用,組織策劃和舉辦有關侗族節日、侗族文化、侗族大歌的相關活動,積極傳播侗族文化和侗族大歌。比如,黎平縣、從江縣、榕江縣以及凱里市等地區,舉辦了兩年一屆的“中國·貴州黎平侗族鼓樓文化藝術節”“黎平佳所侗年節”“從江蒰柑·侗族大歌節”“榕江侗族薩瑪節”“中國凱里國際蘆笙節”等諸多大型民族節日活動。但在快速的城鎮化、市場化作用下,侗族地區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選擇離開故土,外出打工就業,導致侗族大歌的傳承出現了斷代危機。學校作為組織傳播的另一個主體應用而生。1984年,榕江縣率先嘗試將侗族大歌引入學校課堂,開設侗族大歌校本課程,組建校園侗族大歌隊,聘請“歌師”進校傳歌,并積極開展侗族大歌進校園活動。學校的組織傳播帶有一定的強制性,傳播者從歌師、長輩轉變為教師,傳播的場所從鼓樓、村寨、風雨橋變為課堂。藝術團則通過對外演出活動、對內培訓專業演出隊員的方式來傳播侗族大歌。
(三)全民參與的大眾傳播
大眾傳播是指個人或組織通過文字(報紙、雜志、書籍)、電波(廣播、電視)、電影、電腦、網絡等印刷和電子媒體,利用圖像、符號等形式向不特定的多數人表達和傳遞信息的過程[14]。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和進步,電視機、手機、網絡等媒體的出現,特別是新媒體的出現,使侗族大歌的傳播路徑發生了較大改變,不再局限于人際傳播和組織傳播,比如,當地政府通過大眾傳播的方式傳播侗族大歌,以減輕對外傳播壓力。新媒體時代,人人都能成為侗族大歌的傳播者和接收者,比如,通過音像制品、書籍、電視以及手機短視頻APP(抖音、快手、微視等)、網站(民族音樂網、黔東南民歌網、貴州風情網、黎平旅游網等)、手機音樂應用(網易云、QQ音樂、酷狗音樂等)、博客、論壇、貼吧等媒介傳播或接收侗族大歌。但是,大眾傳播的本土受眾由于生活在侗族文化的環境中,所以很容易理解侗族大歌的文化內涵;非本土受眾由于缺乏對侗族生活和侗族文化的理解,可能會在譯碼過程中對傳播者所表達的原始意思產生偏差,導致傳播效果不佳。
四、拉斯韋爾模式下侗族大歌的傳播概況和傳播現狀分析
(一)拉斯韋爾模式下侗族大歌的傳播概況
1948年,拉斯韋爾在《傳播在社會中的結構和功能》中提出了誰(Who)、說什么(Sayswhat)、通過什么渠道(Inwhichchannel)、對誰(Towhom)、取得什么效果(Withwhateffects)的模式,又稱“5W”傳播模式[13]。該模式涉及傳播過程中的傳者(誰)、傳播的內容(說了什么)、傳播的渠道(通過什么渠道)、傳播的接受者(對誰)、傳播的效果(有何影響)等方面內容,是傳播學研究中的經典模式。
在傳統人際傳播中,侗族大歌的傳播者為歌師、父母、長輩或者侗族村寨中會唱侗歌的人,傳播的內容是侗族大歌全部或大部分知識、歌唱技巧等,傳播的渠道是人與人之間的口耳相傳,傳播的接受者是兒童、青年和學歌者,傳播的效果是讓他們基本學會侗族大歌的知識、歌唱技巧,從而更好地傳承和弘揚侗族大歌文化。在組織傳播中,侗族大歌的傳播者為當地政府、學校、藝術團等,傳播的內容是經過篩選的侗族大歌,傳播的渠道是通過舉辦活動和節日宣傳民族文化,傳播的接受者是本地人、學生、游客、非民族地區的人,傳播的效果是讓他們欣賞優美的侗族大歌,從而更好地了解侗族文化。在大眾傳播中,侗族大歌的傳播者是歌唱者、編導、制片人以及博客主、抖音用戶等,傳播的內容是傳播者認為能夠吸引關注的侗族大歌,傳播的渠道是電視、網絡、新媒體等媒介,傳播的接受者是電視觀眾、廣大網民、新媒體用戶等,傳播的效果是通過圖片、視頻、音樂等方式,讓更多受眾深入了解侗族大歌的文化內涵。
(二)拉斯韋爾模式下侗族大歌的傳播分析
1.傳播渠道和受眾逐漸變多
由于人際傳播主要是通過口語或生產、社交、娛樂、民俗等活動進行傳播,所以傳播者和受眾大多是民族地區的居民。然而,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出現了越來越多能夠記錄和傳播侗族大歌的媒介,促使侗族大歌的傳播渠道更加廣闊。同時,受眾接收信息的方式發生了較大轉變,不再受時間和地域限制,而是通過電視、網絡、手機等媒介接收信息,侗族大歌的接受群體逐漸增加。
2.傳播效果不斷降低
人際傳播基本上實現了受眾全面掌握侗族大歌歌唱技巧,以及了解其內在文化知識的傳播效果,進一步弘揚了侗族文化。由于傳播環境和傳播內容的改變,受眾難以產生文化共鳴,且接收侗族大歌的積極性有待提高,同時,“把關人”機制使得受眾很難全面接收有關侗族大歌的信息。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開始選擇外出就業、生活和發展,留在本地的年輕人越來越少,加之后代缺少侗族文化的成長環境,導致侗族大歌的傳播效果不斷降低。總而言之,多重因素的疊加使得侗族大歌的有效傳播只能在小部分人群中進行。
3.“把關人”角色不斷深化
基于拉斯韋爾模式,從人際傳播到組織傳播、大眾傳播,侗族大歌的傳播者由本地區居民轉變為政府、學校以及編導、制片人、博客主、抖音用戶等,并且“把關人”角色不斷深化。從傳播的內容來看,人際傳播主要是有關侗族大歌的知識、技巧以及侗族傳統文化,組織傳播主要包括容易展現、舞臺效果較好以及具有代表性的侗族大歌,大眾傳播主要是指那些能夠產生一定流量、吸引人的侗族大歌的相關內容。由此可知,傳播者通常根據自己的需要、感情和思維習慣篩選、過濾傳播內容,并通過不同的渠道進行傳播,因而帶有一定的主觀性。
五、侗族大歌傳播路徑變化產生的影響
侗族大歌從以人際傳播為主到人際傳播、組織傳播、大眾傳播共同發展,傳播渠道越來越多,從本土傳播到非本土傳播以及海外傳播,傳播范圍越來越廣。雖然侗族大歌傳播路徑的變化對侗族人民的生活以及當地的經濟發展都產生了一定的積極影響,但是,也使侗族大歌的傳播面臨著民族文化流失的危機。
(一)促進社會經濟發展
侗族大歌作為侗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傳播方式的演變不僅促進了文化的傳承與弘揚,還帶來了顯著的社會經濟價值。當地政府和其他傳播主體要善于利用多樣化的方式宣傳侗族大歌,使侗族大歌獲得更多關注,進而帶動社會經濟的進一步發展。比如,當地政府充分發揮侗族地區的文化優勢,借助侗族大歌、侗族節日等發展旅游業,進一步帶動了當地經濟發展,并培育了新的侗族大歌傳承人;藝術團通過外出演出、景區表演等活動傳播侗族文化,也產生了較為可觀的收入。黔東南州文體廣電旅游局公布的數據顯示,2024年春節期間,黎平肇興侗寨景區依托侗族大歌演出、侗族傳統文化旅游體驗等文旅項目,共接待游客6.63萬人次,同比增長33.07%,實現旅游綜合收入8179.51萬元,同比增長34.62%[15]。未來當地政府、傳媒公司、演藝團體、新媒體人等傳播主體應加大傳播力度,推動侗族大歌及侗族文化的繁榮發展。
(二)文化傳承的內涵流失
侗族大歌蘊含著侗族人民價值觀念、社會文化、生活方式等方面的內容,具有社交功能、教育功能、文化傳承功能。侗族大歌的傳統傳播方式以人際傳播為主,其特點是口傳心授。在這種傳播方式中,傳播者一般是歌師,接受者是年輕的學歌者、青少年或兒童,傳播場景是節日活動、田間勞動等富有濃厚侗族文化氣息的生活環境。因此,接受者更容易理解和體會侗族大歌背后的文化內涵,并且侗族大歌也在代代相傳的傳播過程中保持了文化的“本真性”。隨著社會和經濟的不斷發展,侗族大歌逐漸被外界所關注,新媒體的出現打破了侗族大歌傳統的傳播路徑。雖然傳播者和接受者實現了跨距離、跨時間地傳播和接收侗族大歌,但是,由于缺少相應的社會生活環境,侗族大歌只能以固定的形式和內容進行傳播,導致接受者難以理解其文化內涵,侗族文化也面臨著流失的風險。
六、結 語
侗族大歌的廣泛傳播,向國內外展示了我國豐富的民族文化,傳遞了中華民族和諧發展的形象。中華民族特有的傳統文化,對于民族發展和國家進步具有不可動搖的作用。侗族大歌作為傳統民族文化的縮影,蘊涵著獨特的道德觀念、哲學意識和生活見解,在培育民族優秀精神品格方面發揮著重要的推動作用。因此,我們應做好侗族大歌的保護與傳承工作,選擇合適的傳播路徑,在傳播中保護,在保護中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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