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山摯友陳謐（連載）

郝岳才 郝貞明

三、從康熙《陽曲縣志》記述中得見，陳謐于順治四年（1647年）以前朝生員身份應試為貢生，但出仕前仍追隨傅山于汾陽行醫，又于順治五年（1648年）初夏太行采藥，并在府城創立“大寧堂”藥鋪。

改朝換代后，作為讀書人，前朝生員，既然不能為良相輔佐國家，自然選擇懸壺民間做一名良醫，濟世為民。“大寧堂”的創立，無疑是陳謐與傅山合作的結果。

四、從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寧鄉縣志》卷之六《職官志》中得見，順治十年（1653年），陳謐以學官出仕寧鄉（現中陽縣）儒學訓導。

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寧鄉縣志》卷之六《職官志》訓導欄下，有“陳謐，太原人，順治十年（1653年）任”。卷之九《藝文志》收錄的朱之俊《重修學宮記》中記述：“迨邑侯王公至，起弊維新……不忍韶華盡瘁，興土木之役。及辛卯小休，徐圖繕治，謀于學博范君、張君，咸樂共濟，公捐俸厚輸。風草之感從之者眾，工始于壬辰仲春，閱八月而殿廡孔新，神護有依。奈財窮資匱，官舍未底厥成。越明年兩君遷去，石君、陳君繼至，慨然出資，以終其事。宮墻與公署同煥文明之色矣……公諱之儀，關東廣寧人也。今升山東寧海州守。贊其成者有前任諭范君星鼎，訓張君天秩，見任諭石君諱獻（漏“景”字），訓陳君尉（謐之誤），段君錦章……”卷之六《職官志》這樣記載：“王公之儀，段公錦章，石公獻（景），陳公謐，而下俱新增人。”王之儀為順治十一年（1654年）前知縣，段錦章為順治十年（1653年）典史，石獻景為順治十年（1653年）教諭，陳謐為順治十年（1653年）訓導。可知，順治四年（1647年）陳謐成歲貢生后，順治十年（1653年）上任寧鄉儒學訓導，一直到順治十七年（1660年）夏調離。

從現有資料分析，陳謐在任寧鄉儒學訓導的七年間，與傅山相關的事項主要有以下三件：

其一是在傅山因“朱衣道人案”牽連下獄的日子里（順治十一年六月至十二年七月），陳謐不顧政治風險，不僅前往探視，為其療病，而且為之周旋。充分體現出二人非同尋常的真摯情感。至于陳謐在“朱衣道人案”中發揮了怎樣的作用，不得而知，但從傅山與戴廷栻書、札的文字中多少可以窺得。“前月杪出門，擬自汾過府，展積沖寒，入寧鄉。不謂遂稽世評，日出山則，邊府尊有信將發，督以文事，匆匆北矣。”信札中邊府尊即太原知府邊大綬，其人曾在“朱衣道人案”中為傅山開脫，于順治八年（1651年）至十三年（1656年）在任太原知府。傅山與其交往必在“朱衣道人案”后的順治十二年（1655年）七月廿二日出獄后，即八月至次年離任間。說明陳謐、戴廷栻與邊大綬均有交往。

其二是溝通傅山與離石文人鄆羽修的交往。

鄆羽修其人，傅山五古《離石遘鄆羽修，見我用天瑞先生韻詒右玄詩，輒原韻賡贈，能押秦字，無怔，奇哉！中且無論矣。言爾何人，為復一詶，托玄轉致兼復玄責》中，描述了離石邂逅鄆羽修，并有詩歌互贈雅事。詩題中所及天瑞先生，即明天啟間以副使提學山西，并力振晉人萎靡之習的陜西三水文翔鳳，其字天瑞，萬歷庚戌（1610年）進士。文翔鳳在任期間，曾西河督學，作《試府學寧鄉兩學諸生明倫堂賦》與《巡西河見兩學諸生郊迎輶軒有句以示之》《西河建衡文臺告成予以上春十三日初蒞喜賦》，三詩皆收錄于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汾州府志》卷三十三《藝文七》中，其中《試府學寧鄉兩學諸生明倫堂賦》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寧鄉縣志》卷之九《藝文志》中收錄。傅山十五歲時應童子試，被文翔鳳提學拔補博士弟子員。鄆羽修所言青主“用天瑞先生韻詒右玄詩”當指傅山五古《與右玄》，而所指天瑞先生詩乃《試府學寧鄉兩學諸生明倫堂賦》。

傅山五古《與右玄》（四十六句）如下：

傅山《與右玄》

老友唯玄十，知吾濁與清。

一氈擁離石，心亦異吳澄。

讀書寫細字，華發饒神精。

小函屢有詒，真義無葛藤。

客歲吾離難，自信明夷貞。

齒雪交羅干，未敢虛受名。

愁我一朝溘，奇方撿秘經。

君以香附子，三柰佐南星。

庸醫不解旨，難其非參苓。

樌械獨微喻，精制而深登。

藥香滿蒿藉，沉睡俄晨醒。

念茲出處異，違心有同情。

破寒絕鐵嶂，直上胡床繩。

侑來茲者何？陰岡殘雪凝。

逶迤彀百里，蒼黑摩青冥。

櫒駁舉老赭，寒聲鳴甲兵。

南睇氣為壯，不憚孤侵星。

有話敢與說，擬作懸河傾。

奇字識無益，急謝侯芭生。

皋比亦游戲，元經續不勝。

黃冠本寂寞，胡造深山黌。

既見不可語，語既駭眾聽。

當今之爾我，難乎其友朋！

詩中有“客歲吾離難”句，說明寫作時間在順治十二年（1655年）七月廿二日傅山出獄后的第二年，即順治十三年（1656年）。那么傅山五古《離石遘鄆羽修，見我用天瑞先生韻詒右玄詩，輒原韻賡贈，能押秦字，無怔，奇哉！中且無論矣。言爾何人，為復一詶，托玄轉致兼復玄責》，當在其后，完全步文翔鳳《試府學寧鄉兩學諸生明倫堂賦》韻。也就是說，傅山在首往寧鄉前有五古《與右玄》相贈，鄆羽修曾見之。當傅山首往寧鄉在離石邂逅鄆羽修時，鄆羽修復用文翔鳳《試府學寧鄉兩學諸生明倫堂賦》韻詩贈傅山，事后傅山也以五古《離石遘鄆羽修，見我用天瑞先生韻詒右玄詩，輒原韻賡贈，能押秦字，無怔，奇哉！中且無論矣。言爾何人，為復一詶，托玄轉致兼復玄責》回贈，并托陳謐轉致。

鄆羽修其人十分熟悉文翔鳳及其在西河間詩作，應為明末離石諸生，日本大東文化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所長河內利治在《傅山與遺民》一文中也持此說，但找遍《汾州府志》《永寧州志》與《寧鄉縣志》，均未發現記載。只能留待新史料發見。

其三是促成了傅山偕戴廷栻、胡庭等好友的首次寧鄉行走，以及與王珸、王璟等寧鄉貢生、生員的交往。

傅山的首次寧鄉行走的時間一直無法確定，在傅山與戴廷栻書、札中，還有這樣一段文字：“文伻偕侄仁到村，僑取所藏舊紙，可將來未？尚有與鄆羽修一紙，曾約楷成，不知到否？若到時，即封付來力。臬司畫冊，不得不應，恐畫成促裱，則無邊材。求兄先為之地，不必宮綾，但淡月白絹即可耳。以彼人近多嫌怨，不便弟親囑也。楓仁兄。山頓首。”“前月杪出門，擬自汾過府，展積沖寒，入寧鄉。不謂遂稽世評，日出山則，邊府尊有信將發，督以文事，匆匆北矣。”從信札中涉及的邊府尊與臬司兩名官員，特別是在任時間，即可判斷傅山首往寧鄉的時間。信札中臬司，為楊思圣猶龍，其順治十二年（1655年）十月十四日至十三年（1656年）十月十一日在任。邊大綬與楊猶龍任職交叉時段在順治十二年（1655年）十月至十三年（1656年）十月間。考慮到傅山順治十三年（1656年）春夏南游江淮，可基本斷定傅山最早前往寧鄉的時間當在順治十二年（1655年）冬或十三年（1656年）初春與秋末南游返晉后。而傅山的首次寧鄉行，也當為好友同道陳謐相邀。傅山與王珸的交往，也當在其時，但限于資料，也僅能從傅山《神林介廟》詩作中找到明確記述。傅山《神林介廟》詩作于順治四年（1647年）丁亥，十六年（1659年）己亥與王珸等再游綿山時，？書留之，取詩中第六句“身隱承顏肖故丘”額其楣。陳謐與王珸留存的文字甚少，但王珸與傅山相識的中介人當為寧鄉訓導陳謐。

五、從康熙十三年（1674年）《汾西縣志》卷之五《職官·教諭》中得見，順治十七年（1660年），陳謐調任汾西縣儒學教諭。

人在官場，自然身不由己，陳謐于順治十七年（1660年）調任汾西縣儒學教諭。在汾西縣諸版縣志中，找不到更多有關陳謐的記述，僅在職官中有簡略記載。清初，汾西縣只設儒學教諭，不設訓導。清順治儒學教諭分別是蘇萬方（太原歲貢）五年（1648年）任，王俊民（樂平歲貢）十三年（1656年）任，程謐（太原歲貢），徐日升（太原歲貢）。康熙十年（1671年）時，屯留程宗孟為教諭。核之康熙、道光兩版《陽曲縣志》，蘇萬方為明天啟歲貢，官汾西縣教諭。程謐為陳謐之誤，但未記述陳謐與徐日升任職時間。再求證于民國3年（1914年）《昔陽縣志》，知王俊民曾任樂昌縣知縣。《樂昌縣志》卷之七《職官》中記載，王俊民于順治十七年（1660年）由貢生知縣事。由此證明陳謐在順治十七年（1660年）接任王俊民任汾西儒學教諭，其間知縣為順天棗強蔭生李色蔚。李色蔚曾修縣志有循聲。與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寧鄉縣志》記載陳謐離任寧鄉儒學訓導的時間吻合。至于陳謐在任汾西儒學教諭期間作為，縣志中無有記載。《霜紅龕集》中有兩篇詩文即作于陳謐汾西儒學教諭任上，五言古《最鳴從平水來損橐，以縑素征書，小陸適在，信手限二十一字，口占復之仍寄右玄》與信札《寄陳又玄》。前者反映從平水來人到太原征書間，傅山、袁小陸等好友限二十一字口占，并寄陳謐，或許來人即陳謐所派；后者則是去客，“涵虛持一人字到平水投人，紆道汾西見兄，既有所赍書，虞不穩妥，還奉謁，商其始終。”傅山親書信札。一來一去的人員往來，書信傳遞，反映的正是陳謐與傅山從未間斷的交往。鑒于留存文字甚少，無法研究陳謐汾西任上的作為，乃至與傅山更多的交往，均有待新資料的發現。但可以推斷的是，陳謐在任汾西儒學教諭間，不僅保持了與傅山的聯系，在一來一往間，也溝通了傅山與平陽同道的交流。

當然，由于史料所限，特別是《陽曲縣志》誤“汾西教諭”為“汾西訓導”，《寧鄉縣志》誤“陳謐”為“陳蔚”，《汾西縣志》誤“陳謐”為“程謐”，陳謐行述還遠不能盡述，有待新史料的不斷發現與研究，但梳理陳謐行述，對研究傅山，乃至研究中陽、汾西二縣地方歷史文化均極具價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