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
在今山西省翼城縣南梁鎮牛家坡村,鑲嵌著山西水利史上的一顆璀璨明珠——“灤池”,這眼泉水因為與晉國歷史上的名臣欒成有著緊密的聯系,所以名聞三晉大地。又因為在晉南地區的農業發展史上曾發揮過重要作用,所以不時受到國內農業、水利專家的關注。我在下鄉巡查文物的過程中,在今灤池北側的碑亭之內發現一通刊刻于清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的碑刻,其內容與灤池歷史上的分水事件息息相關,同時對于一些晉南歷史文化的闡釋也很有助力。今將碑記內容以及筆者的解讀羅列如下,與眾君分享文中的不足之處,也請各位專家學者批評指正。

這通石碑的年份為清高宗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內容為重刊順治四年(1647年)碑文。質地為青石質,長方形,碑版140×60×13厘米,現保存于翼城縣南梁鎮灤池旁的碑亭之內。碑文抄錄如下:
灤池水利古規碑記
翼邑東南,翔山之下,古有東西二池。晉欒將軍諱賓生其旁,故以為姓。及欒將軍諱成死晉哀侯之難,小子侯嘉其忠,以欒為祭田,令南梁、澗峽立廟祀焉。唐大歷二年,韓邑令諱佲重修,居民以三月初八日祭賽。
宋熙寧年間,南梁、澗峽始同下流運石休砌,合二池為一池。池廟廢墜,又同下流修理。嗣后,乃稱為上三村也。殿前香亭,澗峽建焉。東殿子孫、西殿閻羅府并山門、戲樓俱系南梁所建。兩傍雖有下村廊房,而前后左右地基則無尺土不屬南梁焉。南梁發源之地,為十二村之首,所以南梁任意自在澆灌,不計時候,非別村可比。以有下流無有渠路,接連南梁渠路使水不能自由,至大觀四年,下流村仁重,告本縣李老爺諱察案下,要與南梁分定日期,輪流使水。南梁崔九思等不允。李邑令因水利事大,以神之響應并下流爭水之事,聞于外臺,奏宋徽宗皇帝。六月初六日旨下,敕封欒將軍喬澤神。命李侍郎諱若水,分定水例。斷定每年清明起番,八月中秋落番,南梁使水六日七夜七十八時,下流使水二日六時,南梁未收下流過水渠價。諭下流閘水日期,與南梁留三分飲牛之水;南梁村挑渠,亦在下流村日期內,以報南梁未收渠價之恩;仲秋落番之后,南梁使水,復照熙寧年間舊規,任意自在澆灌;有余之水,退入馬冊橋下,東鄭、西張,截河打堰使用。
至洪武七年,下流王思敬等欲翻前案,南梁渠長解周易等,告至李老爺諱諒案下,審出真情,將王思敬等重責八十,仍照李侍郎斷案。弘治年間,武池王厚等欲亂成規,北常王玘赴京上疏,命下,批部、院、道、府,問罰厚等米擔,仍照依舊規,勿得紊亂。嘉靖三十五年,里張士厚為水利,上告太老爺案下,蒙批:據張士厚告前事,切照霍州、趙城、洪洞、臨汾、襄陵、曲沃、絳州等處,各有廣勝等泉,本縣亦有灤池水,每年引水灌田,俱官分定水例,俱各豎碑石編,渠長專一管理,曉諭在地居民,一若魚鱗之勢,自三月疏渠,八月退水,輪流澆灌,至今均平,永為遵守。至崇禎十二年己卯飛蝗蔽日,庚辰旱魃煽惑,辛巳斗粟兩金,霍亂疊作,天之所以示也。乃人不悔悟,用水不公,上干神怒,泉遂涸竭。
至本朝大清順治四年丁亥,邑令山東武城趙公諱昉,為民造命,詣祠至禱,九月,泉復涌出。今幸邑令陜西番何公斯美,恪守祀典恭敬如在之誠,水之然較昔更盛。一十二村沐神之,“三月清明起番,八月中秋落番”之舊規。不意武池村偽官喬光啟、喬毓秀、王豪、李翠榮等,恃富谷,亂舊規。北常村楊景耀具告本縣何老爺案下,蒙審解忿息爭,批有執照,后不為例。耀思“水利大事”,復告本府徐太老爺案下,啟仍恃官勢,弄權變法,捏斗毆,擬“耀不應打人,不論主仆,拿來打死”。楊景耀等抵罪后,又告巡按蔡大老爺案下,問南梁村渠長崔君寵、澗峽村渠長呂九韶、清流村渠長李生芳,俱言“三月起番,八月中秋落番,此千百年之成規,一十二村皆然者也。”蔡大老爺將喬光啟等入罪,斷“仍守舊規,不可紊亂,如違者嚴究不貸。”
值年渠長崔登第、崔周易、崔克明、解朝綱重易石。
在甲人崔乃集重錄。
大清乾隆五十六年十二月六日。南梁崔莊闔村六十四家同立石。
從這通石碑的碑文之中,筆者主要思考了以下幾個問題,并對其進行歷史文化解讀,以饗讀者。
古老相傳,灤池的誕生與春秋時期的晉國大夫欒成息息相關。東周之際,周天子勢衰,對于諸侯國的控制越來越弱,傳統的分封制度和禮樂分封制度都遭到破壞,諸侯混戰,同姓相殘,天子力不能制。當時的晉國發生了一起小宗取代大宗的內戰,史稱“曲沃代翼”,時間長達67年。欒成作為晉哀侯的大夫,死于“曲沃代翼”的內訌之中,晉小子侯繼位之后,有感于欒成的忠義,下令將國都翼邑附近的一塊田地賜給欒成作祭田。在祭田中給欒成修建墳塋的過程中,打出了一眼泉水,水量還特別大,被引渠之后居然可以灌溉附近十里八鄉的上千畝土地,因為這眼泉水位于欒成的祭田之內,所以當地百姓稱之為“欒池”,并且奉欒成為欒池之神,四時祭拜。因為欒與灤諧音,所以這眼泉水被俗稱為“灤池”。翼城縣史志辦公室編訂的《走進翼城》一書就采用這種說法,書中記載“灤水因晉國將軍欒成而來……后小子侯嘉其忠義,為之舉行葬禮,掘墓時得一汪清泉,故名灤水。后宋徽宗敕封欒將軍為喬澤神,在灤池旁建廟修池,并于每年的三月初八日行幡賽會”。

而根據這通清代的《灤池水利古規碑記》的相關記載可知,灤池在欒成死難之前就已經存在,“翼邑東南,翔山之下,古有東西二池?!敝皇且驗闄璩伤罆x哀侯之難,“小子侯嘉其忠,以欒為祭田,令南梁、澗峽立廟祀焉”。這就相當于灤池早就存在,只不過位于欒成的祭田之內,同時當時的晉國大宗下令南梁、澗峽的百姓立廟祭祀欒成,因為時間日久,當地的士人以訛傳訛,就流傳為灤池是給欒成打墳時打出的地下泉眼。程發聵先生編著的《翼城春秋》一書“灤池的傳說”一文,則這樣描述灤池:灤池之水,何時發現,已不可考。許多人推測可能在新石器時代的晚期。至遲也在殷商時代。20世紀50年代灤池旁有塊文物保護碑,上面寫著“殷商遺存”的字樣,此碑湮沒后復現。簡言之,灤池只是位于欒成的祭田之內,但并非給欒成修建墳塋時才打出的地下泉眼。
晉小子侯因為將灤田賜給欒成作為祭田,使得灤池有了光耀的歷史內涵,而百姓們之所以奉欒成為灤池水神,則是因為灤池水量大,水質好,可以灌溉附近的田地,增產增收,畢竟水田的收成要遠遠好于旱地。翻閱明代嘉靖朝編訂的翼城縣志《翼乘》卷之一《地理志》“灤池條”,記載如下:灤水,在縣東南翔山下,又曰“翔皋泉”,又曰“靈泉”,分流二渠,灌溉東南十二村田。至李村,與澮合。唐嗣圣年間,縣令張懷器嘗導引之,盧照鄰曾撰碑,“縣東有翔高泉者,公之獎勸,咸令導引,五鄉之境,同沾此潤。遂得三春桃花,迸出長渠之口;九秋萍頁,平緣廣路之脣”。也就是說,唐代時官方就倡導百姓用灤池灌溉田畝,并且收效顯著。同時從中也可以看出,灤池水最初灌溉的村莊數量為十二村,且全部位于翼城東南部。《灤池水利古規碑記》中記載的接受灤池灌溉的村子有南梁、澗峽、下流(清流)、馬冊、東鄭、西張、武池、北常、崔莊等九村,雖然村子的數量還不足十二個,但是也足以顯示出灤池水量之大,灌溉村莊的數量之多。同時因為灤池水對于傳統社會的農業非常有助力,因此北宋之際的翼城縣令將灤池水利以及神之響應奏請朝廷,經信奉道教的宋徽宗批準,御賜欒成將軍“喬澤神”的封號。這一點不論是清代的《灤池水利古規碑記》碑文,還是明代的《翼乘》卷之二《祠祀志》“喬澤廟條”都有記載。需要引發思考的是“喬澤神”的具體請封者,也就是當時翼城知縣的姓名,存在爭議。清乾隆《灤池水利古規碑記》記載請封者為縣令李察,明嘉靖《翼乘》記載的是縣令王通。查明嘉靖《翼乘》卷之三《官師志》“封建條”得知:李察,字元明,開封府人,宣和壬寅,以朝奉郎知縣事。也就是說李察是宣和年間(1119—1125)擔任的翼城知縣,而灤池水神的事跡是大觀四年(1110年)上報朝廷的,“大觀”的年號在“宣和”之前,因此這通清代乾隆五十六年的碑文記載的縣令名稱失實。同時明嘉靖《翼乘》關于朝廷賜神號的記載更為細致,“大觀四年,邑宰王君通,始合邑人之愿,撮神前響應之實,以聞于郡,以其事列于外臺,請于朝廷。時上方興禮樂、致太平,懷柔百神,無文咸秩。凡群祀之在萬國初未有封爵者,咸加賜廟額,以賁寵之況,所謂山川之神尤有功德于民者耶。遂可其奏。以明年六月六日,賜名曰:喬澤神!”而成書于清代順治年間的翼城志書《翼乘》卷之四《官師志(上)》記載宋縣令王通,“大觀間任”。如果以記載的詳實程度以及成書的先后順序來看的話,理應是這通清代乾隆碑記的縣令姓名記載失誤,真正的請封者應為知縣王通。

《灤池水利古規碑記》中關于宋代分水的規則,記載得相對詳實,首先是制定分水規則的朝廷官員為侍郎李若水,此人為北宋末年名臣。李若水,原名若冰,字清卿,洺州曲周縣(今河北曲周縣)人。早年在太學讀書,進士及第后,歷任元城(今大名)尉、平陽府(今山西臨汾)司錄、濟南府教授等職。既而遷著作佐郎,出使金國,使還,擢吏部侍郎兼權知開封府。靖康二年(1127年)隨宋欽宗至金營,金人背約,逼欽宗易服。李若水怒斥完顏宗翰,被害,時年三十五歲。南宋建立,追贈若水觀文殿學士,謚“忠愍”。有《李忠愍公集》存世,《宋史》有傳。從分水之時的政治環境來看,當時的李若水尚未官居吏部侍郎,確切的職務應該為平陽府司錄,因為翼城縣當時歸平陽府管轄。只是后來李若水職務不斷升遷,最終累官吏部侍郎,碑記中才以職務就高原則直接稱呼分水者為李若水侍郎。
當時制定的分水原則是“斷定每年清明起番,八月中秋落番,南梁使水六日七夜七十八時,下流使水二日六時,南梁未收下流過水渠價……有余之水,退入馬冊橋下,東鄭、西張,截河打堰使用”。單純梳理這通清代乾隆年間的碑記內容,對于灤池分水的情況依舊不甚清晰,因為碑記內容中村子的數量不足十二個,只是記載了南梁、下流用水的時長與狀況,對于馬冊、東鄭、西張等村只是捎帶提及,具體用水內容并無記載,因此要了解更為詳實的灤池分水狀況,就需要查閱其他的史料或者碑刻記載。筆者后在武池村喬澤廟內的至元九年《重修喬澤神廟并水利碑記》碑文中了解到了更多的分水內容:“自熙寧三年(1070年),有武池村李維翰、寧翌等糾集下六村人戶,于故崔忠磨下,截河打堰,買地開渠,取上村殘零余水。……下六村人戶,各驗愿出買渠價錢,分番使水,定作日期:吳村七時辰、北常三十時辰、武池九十一時辰、馬冊一十九時辰、南史一十一時辰、東鄭二十一時辰,通計一十五日輪番一次,計一百八十時辰,內余一時辰,令六村人戶交番費用,周而復始?!焙笪鲝埓逵衷隈R冊橋以下截河打堰,使用上六村自石堰中透漏之水澆地,由此奠定了灤池泉域十二村共享水利的大勢。從該元代碑記的記載中,我們不但了解到了各村具體的灤池分水狀況,而且補齊了清代乾隆年間石碑中記載缺失的三個村子分別是故城、吳村、南史,亦證明了縣志以及碑刻中提及的計有十二個村莊共用灤池之水澆灌田畝的記載是真實可信的。
南梁、武池一帶,因為擁有灤池水的天然資源,農業興盛,擁有良田數千畝(山西大學張俊峰教授考證出灤池灌溉面積為4800余畝),林蔭茂密,紫穗飄香,被譽為翼城的“小江南”。但是十二村共用一池之水,分水的不均以及各村人口與田畝數量的不等,又使得不同的村莊之間矛盾重重。延至明代,屢屢發生的分水訴訟案件,無不暗示了這一點。明代關于灤池水的水利訴訟,共有三次。第一次是洪武七年(1374年),下流王思敬等欲推翻宋代制定的分水規則,南梁渠長解周易等不服,于是訴訟至縣令李諒處,李諒審出真情,將王思敬等重責八十。第二次是弘治年間,武池王厚等欲亂成規,又引發北常王玘的不滿,王玘赴京上疏,告了御狀,皇帝命令工部、山西巡按、道臺、平陽府,層層批轉,對王厚進行詢問責罰,嚴令“仍照依舊規,勿得紊亂”。第三次是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西張里(或南史里)的鄉紳張士厚為水利之事,又上告到平陽府,被平陽知府批下:切照霍州、趙城、洪洞、臨汾、襄陵、曲沃、絳州等處分水案子,俱依照官分定水例,俱各豎碑石編冊,由渠長專一管理,并曉諭在地居民,永為遵守。及至明末的崇禎朝,因為崇禎十二年(1639年)己卯的蝗災以及庚辰的大旱,武池、南梁一帶村莊對灤池水資源的爭奪更加激烈,因為“用水不公,上干神怒,泉遂涸竭”。灤池斷流,導致顆粒無收,當時一斗小米居然賣到了二兩白銀的高價,群議紛紛。但是縱觀明代三次涉及灤池水資源的訴訟,官方的態度基本上是沿襲宋代制定的分水規則,使得灤池周邊的十二個村莊都能方便用水,兼顧農業生產的發展,沒有突破宋代用水成例的事件出現。當然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映出宋代李若水制定分水成例的務實與慎重,以至于到了明代,這個灤池分水規則依舊可以惠及民生,發揮作用。
明清易代,山西作為重要的戰場,飽受兵燹之苦,明軍、大順軍、清軍、盜匪在山西反復搏殺,晉南的翼城屢受摧殘。先是明末有號稱“哈哈教主”的安定國,煽惑百姓,盤踞在翼城東山兜垛寨(今屬翼城縣西閻鎮兜垛村),至順治元年(1644年),清廷任命的縣令趙昉屢次攻剿,但是不能成功。安定國率領黨徒,擄掠鄉村,一直作亂到順治十一年(1654年)。再就是順治六年(1649年),平陽府的大順軍余部與清軍激烈廝殺,爭奪晉南州縣的控制權,據清康熙《翼乘》卷之十一《士行志》“附忠烈條”記載:清政府的懷遠將軍何斯盛因為探望兄長來到翼城,剛好趕上大順軍圍城,于是率領家丁以及義士柳吉祥、王國寧等人,與大順軍廝殺。七月份,曲沃一帶的大順軍將領郭中極又率領大軍攻城,何斯盛等人晝夜捍御,獎勵兵民,戰守互用,但終因缺乏外援,最終戰死疆場。因為社會秩序的混亂,清政府在翼城統治得并不牢靠,當地鄉紳對于灤池水資源的爭奪,也愈演愈烈,械斗頻發。
前文說到,明末崇禎年間灤池斷流,到了大清順治四年(1647年)丁亥,縣令趙昉到喬澤廟祭拜水神,為民造命,到了九月份,泉復涌出。后面續任的縣令何斯美,更是恪守祀典,屢次祭拜欒將軍,使得灤池的水量更為豐盛。以科學視野來看,灤池再次復涌與祭祀無關,真實原因應該是灤池地下的水脈得到恢復,在地下暗河的壓力之下,噴涌而出。但是在灤池復流之后,武池村的偽官喬光啟、喬毓秀、王豪、李翠榮等,憑借財富,擴大谷物種植面積,增加了對灤池的用水量,破壞了宋代制定的分水規矩,引發了北常村楊景耀等人的不滿,致使兩村發生了械斗。值得注意的是武池村喬光啟等人的頭銜前有“偽官”二字,結合當時晉南地區的政治形勢,喬光啟等人之前可能擔任過大順政權的地方官職,因此在當地比較有勢力,他們手中才得以積累巨額財富,才敢于破壞分水成規。北常村楊景耀等人,應該是在械斗中吃了虧,于是在不忿之下,將武池村喬光啟等人的不法行徑上訴到翼城縣令何斯美處,并蒙開堂審理,解忿息爭,批有執照,后不為例。但是武池與北常的爭水事件并未從根本上得到緩解,楊景耀以“水利大事”,復上訴至平陽府徐知府案下,而喬光啟等人則憑借官府勢力,以“弄權變法,捏斗毆,擬耀不應打人,不論主仆,拿來打死”,企圖將楊景耀等亂棍打死。從楊景耀不斷控告喬光啟等人到縣衙和府衙的情況推測,當時清政府的府縣地方政權可能接受了原大順地方官員的投誠,故為了維持地方統治,并不能堅持公正立場,企圖以和稀泥的方式,調和武池村與北常村的爭水械斗,但是效果并不理想。最終導致楊景耀等抵罪后,又控告至蔡姓的山西巡按處。巡按老爺,即督察院的監察御史,作為欽差大臣,巡按地方吏治民生,雖然品秩不高,但是權力很大。清初沿襲明制,在各省設有巡按,執掌為“考察官吏、吊刷案卷、省錄罪囚、巡視倉儲錢糧、勘察農田水利”。在蔡巡按的問詢之下,南梁村渠長崔君寵、澗峽村渠長呂九韶、清流村渠長李生芳等人,俱言“三月起番,八月中秋落番,此千百年之成規,一十二村皆然者也”。真相大白,于是蔡巡按秉公執法將喬光啟等入罪,并作出批示:“仍守舊規,不可紊亂,如違者嚴究不貸?!敝链嗽撔刀肥录降靡粤私Y。

簡單說來,此碑為申明灤池灌溉用水規矩而作,全文可以分為四段:第一段敘述灤池古老的歷史,明確指出該處泉水不是給欒成修建墳塋時挖出,但是位于欒成祭田之內,與晉國歷史有一定的聯系,因此才得名“灤池”。第二段記述了欒成廟宇的修建及祭祀情況,南梁、澗峽、下流三村出錢出力,憑借地利優勢,將神權與用水特權緊密聯系在一起,鞏固和強化了這三個村莊對于灤池用水的優先地位。因此這一段涉及宋代朝廷規定的用水規則,重點內容則是“南梁、澗峽、下流三村可以任意灌溉,自由用水”。第三段記述了延至明代,仍是堅持舊有的用水規則處理各村用水的糾紛,從中顯示出灤池泉域的用水權屬于典型的村莊集體水權,不同的水權村對于灤池權益的爭奪始終存在。第四段則記述了清代順治年間武池村喬光啟等與北常村楊景耀等因為用水發生械斗,官府斷案依舊堅持“仍守舊規,不可紊亂,如違者嚴究不貸”的原則。平陽知府解決喬光啟與楊景耀之間的糾紛一事,有清代順治六年(1649年)《斷明水利碑記》記載,但是楊景耀又上告山西巡按一事,該碑沒有記載。從中可以看出,明清以來水利糾紛不斷發生,并非因為水權界定困難造成的,從根本上講應該是水資源的稀缺和配置不合理而導致。而至于該碑刻的結尾,表明值年渠長、重錄人、立碑日期、立碑村莊等字眼,其用意就是將祖先或者官府制定的用水規程以碑刻形式保存下來,以保護自己村莊的水權地位,可以看作是一種直白樸素的水權維護方式。整體看來,該碑是研究古代晉南地區水利史、民俗史、法律史的寶貴資料,水利部門、文物部門、當地鄉鎮都需要高度重視,妥善加以保護、研究、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