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昶 鄧淋鏵
摘要:自媒體等媒介平臺的日臻勃興驅動網絡信息的跨域傳遞,亦帶動高校網絡輿情的迅速衍生。高校網絡輿情依循萌芽—發展—高峰—消退的邏輯演進。高校網絡輿情作為一把“雙刃劍”既能揭露問題、形成網絡參與的話語空間,網絡輿情異化、失真也易引致意識形態風險、高校穩定風險和倫理風險,并且裹挾個性化表達與“共情效應”“娛樂至死”的逆向激勵等潛在效應。面向風險規制的高校網絡輿情引導,有必要增進網絡輿情理論與實踐的融通耦合,推進高校網絡輿情風險規制機制的科學性和聯動性,推動高校網絡輿情風險規制同“一案三制”內在嵌入,為高校安全穩定把脈定向、充分賦能。
關鍵詞:傳播媒介;高校網絡輿情;風險規制;大學生
中圖分類號:G206? ? ? ?文獻標志碼:A? ? ? 文章編號:1672-0768(2024)03-0100-07
一、問題提出——風險規制與高校網絡輿情的耦合性考辨
自20世紀80年代,德國社會學家烏爾里?!へ惪讼到y闡述了“風險社會”這一重要語匯,爾后關乎風險治理與防控的理論命題和現實議題進一步勃興,尤以風險規制為甚。風險規制,顧名思義,亦是規制風險,主張對不利的未知后果給予一種特殊的關注。申言之:其一,風險規制以“風險”為中心,以法律體系健全為基礎,將機制設計貫穿風險規制始終。其二,類型上,風險規制界分為以專家知識為基礎的理性模型和以主張民主和價值的判斷選擇為基礎的民主模型[ 1 ]。其三,風險評估是風險規制的主要路徑。規制的前提是評估,評估了風險程度才能切中肯綮,提供風險規制的思路。其四,風險規制側重法律規制和制度體系之建構,致力于維護特定領域秩序和行業安全,保障社會成員的合法權益。
現階段,網絡平臺的迅速發展裹挾了大量的不確定風險。作為一種私人化、普遍化和自主化的媒介形式,以自媒體(We Media)為典型的平臺建設在創造、吸收和傳播網絡信息、強化溝通方面功效昭然。微博、微信等自媒體受到了高校青年學生的青睞,大學生借助自媒體平臺增進在線交流和文化溝通,在其中找到了自我價值實現的場域和釋放內心的空間[ 2 ],自媒體已然成為高校網絡輿情發軔、傳遞和發酵的技術載體。然而,網絡輿情信息肇因于良莠不齊、可信度低、謠言隱匿性強等困惑,無形中給高校大學生認知、識別、評估和防范輿情增添了難度。換言之,高校網絡輿情作為一枚硬幣的正反面,如果缺乏相應的引導和回應,任其發展而不對參與者言行加以監管調適,極可能誘發派生風險,甚至異化為高校秩序常態穩定的“攪動量”。在理論上,關乎高校網絡輿情的研究也通常與風險靶向規制予以適配分析,這也是理論研究的一段重要旋律。
二、高校網絡輿情的演進邏輯
邏輯,描述的是客觀事物的規律性,從廣義角度講,也可以形容事物的運行過程。高校網絡輿情的演進邏輯,系指由某一突發事件引發的網絡輿情在高校領域和青年大學生中的整個生長和發展過程,尤其是從產生、發展、高漲直到消退的全周期。根據已有研究和實證考察,高校網絡輿情的演進可分為四個階段——萌芽期、發展期、高峰期和消退期。通常而言,各階段循序漸進,呈嚴密的“齒輪”關系,前一階段開始直至結束,才涉及到后一階段的開啟。
(一)萌芽期
任何結果的產生都肇因于一定的因素,因果關系是社會發展中一條亙古不變的準則。在實踐中,高校網絡輿情產生的基礎源自某一突發事件。事實上,突發事件界分為公共和私人兩大范疇。高校網絡輿情最主要的肇因是社會公共事件,如城管執法、哄抬物價等。社會事件作為輿情事件具有好壞之分,既包括正面積極的事件,也包括負面消極的事件。社會事件是目前高校網絡輿情最為典型、占比最高的輿情來源。概因社會事件涉及面廣、影響深遠,往往更能帶動高校大學生的關注熱忱,激發其強烈的圍觀和評論心理。對于多數社會事件尤其是特殊語境下的現實話題,高校大學生思想活躍、熱情主動,對社會熱點問題和事件的追蹤度和關注度較高,多數大學生有著更為濃厚的社會參與感和責任感。
第二種來源是發生在高校的輿情事件,包括校園管理、校園安全、教育方式、教師言行、違紀違規等話題。對于發生在高校的輿情事件,大學生群體作為網民是十分敏銳的,他們既能以高校重要成員的身份形成一種角色參與和代入感,身為大學生對高校的情感亦足以使他們有充足的動力去評價輿情事件,在遇到與自我意見相悖的觀點時而針鋒相對。對于涉及大學生切身利益的事件如高校食堂衛生與安全等,伴隨著對合法權益的據理力爭和迫切維護,高校學生的關注度顯然更高。對于其他非直接利益相關、具有短暫影響力的事件,“圍觀”“吃瓜”心理則十分昭然,2020年11月初,某高校一女生深夜在宿舍陽臺熱舞引發男生圍觀,事后該女生以“跳舞為個人愛好”為由澄清,輿情才漸趨平息。
私人事件也可能成為高校網絡輿情的誘因,譬如,網絡紅人短視頻的高點擊量、家暴引發的人肉搜索以及高校學生間個人“恩怨”等。盡管從一開始,私人事件很難成為社會公共事件而派生網絡輿情,一旦自媒體中的短視頻、微信聊天記錄等曝光后引發轉載、分享和評論,私人事件便會映入公眾眼簾,隨即引發大學生群體的廣泛關注,私人事件則演變上升為公共話題。私人事件派生網絡輿情通常是兩種途徑:一是當事人自行在網上發布信息,學生群體關注或評論;二是由非利益相關的學生自行發掘、曝光。兩種模式皆需要循從一定的傳播方式。
(二)發展期
發展期是繼萌芽期后網絡輿情生長的第二個環節,也是決定網絡輿情基本樣態、特點甚至真偽的關鍵階段。在這一階段,高校網絡輿情從生成到擴散,由創作者轉向接收者,由特定對象轉向高校大學生群體,逐漸呈現出傳播速度快、接收者廣、信息加工頻繁、信息真偽難辨四個特點。第一,傳播速度快。這是高校網絡輿情最為顯著的一個特點,既是自媒體語境下網絡輿情的本質使然,有時候也源于個別網絡推手、網絡“大V”等推波助瀾。事實上,輿情信息一旦產生,在自媒體助攻下很容易實現不同個體間的快速傳遞。有分析表明,輿情事件一旦發生往往會在1~2天內實現大范圍的信息流動,如果輿情事件發生在高校,由于線下空間較為閉塞,受眾群體數量有限,輿情傳遞時間會相繼縮減,變得更為迅速。第二,接收者廣。高校網絡輿情的接收者是以高校大學生為核心主體的接收群體,且受眾多元。調研顯示,高校教師、高校行政人員和社會公眾也多少附帶了確定、預期或潛在的輿情信息接收主體特征。
第三,頻繁的信息加工。從大量的高校網絡輿情事件中可以看出,當某一輿情事件發生時,通常會在高校大學生群體中快速傳遞。這一過程中,傳播者、接收者都有“機會之窗”對輿情事件加以個性化的主觀解讀。這種解讀不需要翔實的實際依據,也不用耗散太多成本,很容易憑借個人興趣愛好、利益訴求、價值偏好而展開。一些輿情事件經過了增容補缺、人為加工后,其性質大概率與現實發生脫節,變得失真甚至形成負面影響。并且,輿情信息傳播中大學生很少會對信息真偽予以考辨和循證,無形中為網絡輿情派生謠言信息的場域擴容。第四,真偽難辨。難辨的本意是無力進行有效的真實性辨別。很多時候,大學生并不會耗費過多的時間去探賾網絡輿情的內在真偽,無力持續性地對某一具體事件傾注過多的精力。部分學生對輿情事件的關注并不必然促使其尋求其中的公平正義或對弱方的當事人撐腰,而是抱以圍觀心理、“吃瓜”心態。而當輿情事件被另一事件擠占,抑或該事件得到了一個初步回應,這種圍觀現象就會趨于淡化。
(三)高峰期
高峰期是高校網絡輿情最為復雜、內部演變最為激烈的階段。復雜和激烈表明了參與圍觀、關注的大學生人數眾多,且在輿情事件的看法和理解上形成了多元意見。調研發現,西南某高校食堂物價上漲引發的網絡輿情表明大學生基于不同的態度分為了反對、支持和圍觀三類群體。一些大學生認為,食堂無理由漲價且同類菜品比原價高出1倍以上,無疑增加了學生的生活成本,單方面漲價缺乏校方足夠的解釋力。持支持態度的學生認為,食堂漲價是為了提高學生就餐水平和質量,食堂重新裝修后不僅可以提供更為舒適的就餐環境,還可為學生提供自習、課外活動的線下空間,無異于兩全其美。其余的學生群體表現為不參與、不關注和默認。在這種意見博弈和對話框架下,不同大學生的利益訴求不同,他們對待同一輿情事件的看法和視角也會各異,得出的結論自然就會不同。
不難窺見,位處高峰期的網絡輿情融合了高校大學生的利益訴求、情感表達和行為特征。實踐中進一步折射出:在與意見相左的輿情事件當事人形成可直接、有效對話渠道之前,相同或具有相近訴求、意愿和價值觀的高校大學生,立足于通過各種方式在網絡上聚攏,竭力于形成具有競爭力的集體力量,致力于在對話中占據主動。在面對高校網絡輿情時,從個體擴大到組織且人數越多,大學生群體的參與性和主動性就會越高。因此,形成共識的組織成員越多,越能影響大學生個體參與網絡輿情的行為及裹挾集體態度,以此派生出更具說服力的話語分量和解釋。如前文言,對于高校食堂物價的上漲,圍繞個人、集體利益訴求以及漲價與日常支出比例的接受度,高校學生的現實反應往往是不同的,持有相同或相近觀點的人數越多,成員對自我觀點的認可和信賴就會大增。
(四)消退期
在消退期,高校網絡輿情熱度開始衰微減退,輿情趨于平穩。在微信、微博、抖音等自媒體平臺,高校大學生在此階段不再過多關注輿情事件或展開新一輪的熱議,肇因于三個方面:第一,輿情事件問題得以妥善解決,學生接受,關注度減弱。這是高校網絡輿情熱度消退最主要的原因。有時候,隨著時間的推移,大學生的注意力被其他新鮮事物所吸引,或得到了一定回應,其焦點轉移,漸漸忘記該輿情事件,事件逐漸淡出公眾視野[ 3 ]。譬如,2020年11月發生在寧夏某地的一高校食堂,有網友拍攝到食堂工作人員在拖地過程中將拖把放進炒鍋洗涮,此事一經報道迅速引發網上熱議,最后以校方給出情況通報、餐企負責人被約談、關停該窗口服務活動才讓網絡輿情有所消退。值得注意的是,高校或政府給出事件處理結果并不意味著輿情必然完全消停,仍可能有零星的輿論風波,這在許多輿情事件中都有例證。第二,問題沒有化解但是輿情事件被新的事件取代,博得高校大學生的新一輪關注,原先的輿情事件被淡忘,進而漸次平穩。第三,高校網絡輿情事件長期得不到解決,當事人拒絕回應或高校推諉拖延,導致事件毫無進展,喪失了繼續報道和長期追蹤的持續價值,大學生注意力開始疲倦,媒體報道力下降,最終不了了之[ 4 ]。
三、高校網絡輿情的派生風險及其潛在效應
面向高校大學生這一獨特圈層,自媒體與官方媒體有所不同,前者以信息的多樣、言論方式的相對靈活,洞中肯綮地迎合了大學生的信息饑渴和“獵奇”心理,因而更具吸引力與迸發力。然而,海量、琳瑯滿目的自媒體信息池中,依然存在虛假、不實與系列“嘩眾取寵”“故弄玄虛”的信息源。
(一)高校網絡輿情的派生風險及展開
聚焦于高校大學生個人立場、風險感知與不同程度的逐利心理,在高校輿論場中,大學生同時扮演著“添醋人”角色。心理學普遍認同的一個觀點是,人是渴望被別人關注、渴望受到重視的社會群體。麥克利蘭的“成就—動機理論”亦對人們行為動機予以了充分詮釋。處于18~22歲年齡段的大學生群體,其獵奇心理不亞于任何一個階段的群體,在事實尚未“浮出水面”時總是想謀取一定的參與感與成就感。發生于2020年10月27日的重慶沙坪壩撒錢事件,筆者登錄微博觀察到,不少大學生對這一事件發表了諸如“坐在直升機上撒錢”“當時的場面太壯觀,光我鄰居一家就撿到許多萬”等一些“嘩眾取寵”“亂帶節奏”的言論。此類言論真實性無從考證,但卻顯露了個別學生極為濃重的獵奇、調侃和娛樂化心理。故而,也正因如此,如果不對高校網絡輿情合理引導,保障高校大學生理性參與,則大概率會派生不可估量的潛在風險。
1.意識形態風險
通常說來,總體國家安全觀涵括了政治安全、網絡安全在內的多種安全形態,是一個具有戰略性、全面性、科學性的國家安全體系。意識形態安全作為政治安全的重要組成,大學生作為社會發展的人才貯備力量,對其意識形態教育必然要引起高度重視。實際上,網絡輿情如果脫鉤引導,負面、不實輿情不斷滋生發酵,清朗的網絡空間遭到破壞,自媒體中的多元言論、多樣發展向無序、雜亂轉變,就可能為意識形態風險的滋生創造可乘之機,使負面網絡輿情成為高校意識形態風險“溫床”。2018年的“潔潔良事件”,當事人作為一名碩士研究生,卻在其名為“潔潔良”的微博空間中發表不良錯誤言論[ 5 ],造成了極為惡劣的社會影響。又如,一些居心叵測的網民在自媒體平臺上散布對英烈事跡的詆毀言論,個別大學生甚至“翻墻”一探究竟,被一些網絡“大V”左右,成為后者的“私人偵探”,形成不良影響。
2.高校穩定風險
與社會穩定風險相對應,網絡輿情涉及的高校穩定風險,意指風險由網絡虛擬空間向社會實體空間轉化,生成對高校的不穩定因素與未知危險。誠如美國社會學家喬納斯·特納指出,情感是一種動機力量,它能夠賦予人們勇氣和力量來指引行動的方向,情感泄憤一旦達不到大學生心理預期,則“預期人”極有可能通過某些具體行動以實現自身“宣泄”之目的。
高校網絡輿情若脫嵌于校方的合理引導,輿情風險向實體空間轉化后就會一發不可收拾,產生不可估量的嚴峻后果。這種后果不僅引致學校與學生關系的緊張,影響學校的良好聲譽,發生在校園內部的輿情風波還會擴散到社會中,形成連鎖反應。2020年12月,據爆料,西南某職業學院疑因校方的多項規定引發學生不滿,學生集體“喊樓”,視頻一經曝光,網絡一片嘩然,輿情幾乎清一色倒向學生,“吐槽”校方管理不當。次日,該校不得不在官微迅速回應。此外,學生在網絡上的言語沖突也會成為影響高校穩定的“風險源”,大學生的線上矛盾有時候容易演變為線下矛盾,如線上“掐架”,線下“約架”。
3.倫理風險
網絡新興技術裹挾的高校網絡輿情風險,倫理道德首當其沖。其一,基于自媒體技術的主體廣泛性、內容發散性、言論多元性,高校大學生享有較為自由的表達空間,針對某一具體事件無須查詢其“真實面目”即可“隨心而論”。其二,高校大學生有一定的知識基礎,能夠快速地學習某一軟件或表達風格,并在學生群體中迅速傳播。如2020年走紅于大學生群體的網絡用語“社會性死亡”[ 6 ]。其三,大學生并非網絡輿情的獨占主體,高校媒體也可能是網絡輿情事件的“主人翁”,引發社會倫理思考。其四,與社會網絡輿情倫理風險不同,高校網絡輿情的倫理風險相對較高,構筑了高校大學生網絡輿情與社會空間的“差序格局”[ 7 ]。對同一社會事件,高校大學生基于其濃烈的“共情效應”以及抗拒強者、同情弱者的“羅賓漢情結”,會做出一些違反常規倫理的行為以“宣泄”自我情緒,助力輿情當事人解決問題,從而形成與社會個體大相徑庭的情緒反應表象。
(二)高校網絡輿情裹挾的潛在效應
高校網絡輿情被曲解、濫用的直接后果是網絡輿情風險的派生。網絡謠言和不實信息是高校網絡輿情的次生風險。網絡謠言是指對真實網絡輿情信息的曲解,生成了另一種完全偏離甚至背離實際的輿情信息,這種信息對大學生的認知和行為會生成嚴重誤導,有礙高校秩序穩定。不實信息是網絡謠言的一種淺層次范疇,指輿情信息的不真實或不完全真實。不實信息不一定是網絡謠言,網絡謠言則必然是不實信息。一方面,大學生對輿情事件的極度關注和強烈的個性表達,有時候無力進行前瞻思考,“逞一時之快”而不顧難以預測的不利后果。對輿情事件尤其是當事人的“共情效應”,大學生抱有的公平正義感,急切地想要在輿情事件中樹立強有力的公正觀,為當事人鳴不平而對事件本身進行主觀刻畫,以獲他人關注。二是“娛樂至死”,過度的謀利心態和符號化、污名化的溝通范式,不僅加深了信息的不對稱,同時加劇了輿情失真的概率。
1.個性化表達與“共情效應”
對某一突發事件引發的網絡輿情,高校大學生作為其創造者、接受者和傳播者,占比很大,可謂是高校網絡輿情生成、傳遞、評論的主力軍。面對由微信、微博等自媒體產生和傳遞的網絡輿情時,高校大學生具有圍觀、參與和互動的特性和優勢,但也存在因情緒干擾、經驗欠缺而難以有效識別輿情真偽的困難,以至于盲目跟風、人云亦云,缺乏個人的理性評判和參與。
當前,高校大學生的言語、表達、思維較為活躍。一些大學生傾向于在網絡上對某一事件以詼諧、幽默化的形式表述,一來彰顯自己獨特的分析見解,展現自己獨有的評論水平;二來獲網友點贊,增添幾分成就感和認同感。對于某一社會事件及高校突發事件產生的網絡輿情,大學生評論有時以“雷人”“隱喻”的方式將原本真實的話題曲解,有時又畫風突轉,讓評論變得更加“吸引”眼球。這種個性化表達不可謂不對,但可能導致另一后果,即個性化表達通常暗含話語,不明真相的其他學生短時間內難以界分,理解各異,導致結論各異,結果是一傳十、十傳百,原本一個大學生發表的調侃評論最后成為輿情的主旋律,甚至異化成網絡謠言、負面輿情。很多時候,大學生既無意愿去辨別,有時也無能力去辨別輿情信息真偽。有數據顯示,大學生約有2.83%的人完全不能辨別謠言,36.37%能夠辨別一些太過夸張的謠言,僅有3.67%一定會去考證其真偽[ 8 ]。
共情效應產生的“副作用”也會導致網絡輿情發生異化和偏離。1759年H.Smith提出,人類天生具有一種同感(Fellow-feeling)的能力,當個體覺察到他人處于某種強烈情感狀態時,會產生與之大體一致的感受[ 9 ]。在網絡輿情領域,對共情效應的一種較為普遍的詮釋是:人們對某一輿情事件中的當事人具有同理心,這種同理心會影響到輿論的走向和事件處理的效果,最終作用于事件的后續發展。在實踐中不難窺見,大學生對待網絡中的特定事物和人物,在經歷了設身處地、換位思考所帶來的認可和理解,會在行動上表現出支持等系列態度。無論是對于社會中的公共事件本身,還是肇始于高校、與大學生切身利益密切相關的輿情事件,部分學生對輿情事件中的當事人多少會裹挾自己的情感支持。這種支持既可能基于共同的遭遇、成長背景、價值觀念,也可以是換位思考后同情輿情中作為“弱方”當事人的行為選擇。
然而,當大學生一旦產生了過度的共情,他們對于網絡輿情的參與和引導心理就會驟升,變得迫不及待且十分強烈。一方面,一些大學生會在當事人發布的短視頻或發布的微博動態下表達自己的情感支持,表露各種鼓勵態度,甚至提供裨益于當事人的各種過激辦法和途徑;另一方面,為了期冀事件處理結果朝著自己預期的方向發展,個別大學生會對輿情事件傳遞、轉發,配上個人的主觀分析以便“帶節奏”,讓其他不明就里的網民能夠迅速知曉并站在自己的立場。在轉發評論中,一些學生會故意夸大事態嚴重性,甚至過分渲染當事人的弱者身份以贏得同情,對于是否歪曲了事件真實性則不加考慮。在大學生主體的“共情效應”中,少部分是從一開始就抱有“帶節奏”和逐利心理的“意見領袖”,而大部分則是不明真相、受到不當誘使或獵奇圍觀的青年學生。
2.“娛樂至死”的逆向激勵效應
美國媒體文化研究者尼爾·波茲曼在其代表作《娛樂至死》中認為,公共話語權由最初的理性和秩序正演變為脫實與膚淺。這是由于,隨著技術的發展,社會話語表達由曾經的理性、秩序和富有邏輯性,逐漸轉變為脫離語境、膚淺和相對碎化,話語的表述形式時而呈現出娛樂化的現象。在實踐中,個性化與符號化的網絡表述方式往往會迎合一些不明真相的高校大學生的內在興趣。如前文言,當前大學生的個性化表達,除了借助個性化的文字外,還伴隨著一些加工處理的圖示化表述。譬如,某高校擬實施部分宿舍成員搬離樓棟的決定,一些大學生認為此舉費時費力,不具有操作性且學校限期強制搬離缺乏人情味,就會在微信、微博或其他自媒體平臺上發布個性化言論,配之以暗含不滿、調侃諷刺的圖示,以此表達自身的抵觸意愿。事實上,高校制定政策與大學生的學習生活密切相關,大學生是確定型利益主體,有權向校方提出異議并開展適當、合理的對話,而不是秉持“大鬧大解決、不鬧不解決”的觀點,一遇到問題就在網上“發牢騷”“博關注”,一味地將事情“鬧大”“擴大”。對于學生本人而言此舉也并非長效之策,學校的聲譽、社會影響及其與學生之間的良好關系也會隨之受損。
高校大學生對網絡輿情的有效識別與應對直接關系到互聯網信息安全、意識形態安全和高校秩序的長期穩定。網絡流行語、符號化、圖片化的發軔和勃興雖然展現了當代大學生的個性化交流特性,但因其有時與主流表述存在一定的抵牾,加劇了高校網絡輿情監管的實際難度。從監管手段上,裹挾著上述特性的負面信息、網絡謠言和不實信息大多是通過人工刪帖、內容屏蔽等方式進行風險防范。為了不被高校信息監測中心等機構發現,一些信息以字母、圖片等方式替代部分文字表述,打輿情信息監測的“擦邊球”,一來這種方式易增添校方的輿情監管風險,二來會讓大學生參與輿情討論產生嚴重的逆向激勵效果——因為實踐表明,校方越是剛性刪帖屏蔽,學生越是逆向而為。
四、高校網絡輿情風險的規制之策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堅持依法管網、依法辦網、依法上網。因此,錨定高校網絡輿情前饋控制機制之建構,致力于發揮其有效遏制高校網絡輿情風險于萌芽的功能,無疑是當前高校網絡輿情引導的題中應有之義。如果風險源頭規制不到位,則進入被動式的風險治理環節,錯失主動權。
(一)增進網絡輿情理論研究與實踐引導的融通耦合
實踐的長效發展離不開理論的有效指引。風險規制是對客觀事物引發不確定風險的制度化、系統化治理,強調對風險及其不利后果的特殊關注。增進網絡輿情理論與實踐的融通耦合是推進高校網絡輿情風險規制的主要途徑。一是注重層次分析等理論方法的適用。有必要將層次分析法引入高校網絡輿情預警指標體系建設中,裨益提高理論與實務的融合,確定各類高校網絡輿情突發事件影響因素的權重,這有助于識別網絡輿情的派生風險。二是加強高校穩定和輿情理論研究機構建設。譬如,重慶市高校維護穩定研究咨政中心開展高校維穩相關咨政類、人才培養類課題研究,助推理論研究發展,為維護高校穩定提供良好的成果依據。三是強化高校網絡輿情機制同高校網絡監測、評估等平臺建設的結合,吸納社會穩定風險評估關于風險識別、風險分析、風險評價、風險防控的“四位一體”機理精髓,促成風險評估與風險規制的融通耦合。四是提高基礎理論的融合度。將危機管理4R理論——縮減力(Reduction)、預備力(Readiness)、反應力(Response)、恢復力(Recovery)等融入高校網絡輿情風險預警和引導的體制機制設計中。
(二)推進高校網絡輿情風險規制機制的科學性和聯動性
合理引導高校網絡輿情,規制輿情風險,激發高校大學生參與熱忱,不僅需要涵育大學生科學的輿情觀和參與觀,使其理性正視網絡輿情,發表適當言論,同時應從體制機制層面充分賦能,對網絡謠言、負面信息、不實信息進行有效辨識,力戒網絡輿情的風險侵蝕。高校網絡輿情引導機制是目前全國高校校園安全體系建設的重要內容,搭建科學聯動的網絡輿情引導機制,核心要義在于:一方面,一旦發生突發輿情事件,可借助大數據、人工智能技術準確定位輿情態勢和后果,分析輿情走向、特點及可能影響的受眾范疇,通過高校教師、輔導員、政工干部、學生黨員、志愿者以及高校輿情科、保衛處、高校信息中心、高校維護穩定研究咨政中心等個人和組織的協同聯動,通過高校各類自媒體資源,針對輿情事件迅速發聲,搶占輿論先機。據統計,有超過90%的學生認為對網絡輿情引導有其必要,41%的學生認為必須占領輿論陣地[ 10 ];另一方面,不能過于倚賴傳統對自媒體平臺中抵觸聲音和意見的剛性刪除、舉報、回避和刪帖范式,有必要引導學生“既不能不發聲,更不能亂發聲”,加強對青年大學生的疏導教育,提倡真誠溝通,強化高校常態的網絡教育宣講工作。
(三)推動高校輿情風險規制同“一案三制”內在嵌入
應急管理的“一案三制”,指應急管理體制、機制、法制和應急預案。合理引導高校網絡輿情,規制網絡輿情風險,既是維護校園穩定的必由之路,也是嵌入現代應急管理“一案三制”的題中應有之義。其一,加強和完善高校應急管理體制架構應將發生在高校的網絡輿情以及由社會突發事件和私人事件引發的網絡輿情納入高校輿情引導體制。其二,機制是體制的具體運作,反映了體制的內涵。高校網絡輿情引導機制應當強調部門和人員的有效聯動、不同融媒體資源的有序協調、剛性治理與柔性引導的辯證共治。其三,應在國家現行法律法規框架內,制定適合本校發展的網絡輿情制度規范,既要對高校網絡輿情引導的體制機制進行系統化闡明,又要對引導不力產生的后果倒查追責。其四,完善高校網絡輿情應急預案,做好事前準備工作,遇到網絡謠言和不實信息、負面信息時啟動應急、聯動程序。概言之,將高校網絡輿情引導工作體系化、制度化地納入“一案三制”范疇,是現代應急管理理念融入高校穩定工作的一劑“良藥”。
五、余論——回到現代風險規制
風險規制是法治政府的重要任務,其核心要義是預防預警預控,對一切不利后果加以特殊關注,及時阻斷和力戒未知風險。網絡輿情作為高校和諧穩定的“晴雨表”和“風向標”,其對高校大學生的認知、心態、價值、理念、行為等產生了正負面交織共融的影響。對于正向的網絡輿情,引導有方則裨益于高校大學生參與社會治理和校園管理,一旦對負面網絡輿情、不實輿情甚至網絡謠言置若罔聞、束之高閣,任由大學生肆意參與,其危害性不言而喻[ 11 ]。規制高校網絡輿情風險,不僅要防微杜漸,對風險一以貫之地預警,還需對風險端倪和表征及時預控。這既是面向風險規制的高校網絡輿情引導之要義,亦是推進校園安全穩定之命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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