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宜閣
[摘要]近年來,主旋律電影隨著時代的發展和科技的進步迎來了轉型,追求用細膩的親情、友情、愛情等情感內容傳遞主流價值觀,以平民化敘事喚醒個體記憶,引發記憶共振,并通過情感共鳴建構集體記憶。在這樣的情感敘事之下,更多新主流電影將目光放在共情傳播上,形成了主流電影創作新模式,為主流電影的傳播提供了新思路。文章基于敘事學理論對新主流電影的敘事空間、敘事主題、形象塑造等敘事策略進行探究,分析其中集體記憶呈現的變化,以探討如何構建新主流電影共情傳播機制。
[關鍵詞]敘事;共情;集體記憶;情感共鳴;文化符號;新主流電影
新主流電影衍生于主旋律電影這一電影門類。所謂主旋律電影主要指那些展現主流意識形態、強調主流價值觀,弘揚正能量并且謳歌贊揚人性和人生的革命重大題材或現實主義題材的影片。而新主流電影在堅守主旋律電影價值觀念的同時,融合了當代文化、技術與商業等資源,通過對這些資源進行整合與配置,形成了符合現代化重工業電影生產體系的新類型。新主流電影不僅突破了主旋律電影的傳統創作框架和敘事結構,還打破了主旋律電影與商業電影之間的界限,實現了思想性、藝術性和商業性的有機融合。
一、新主流電影的發展現狀及其集體記憶呈現
(一)新主流電影的發展現狀
隨著時代的發展,我國當代主流電影一改往日時空單一、過度依賴全知敘事視角的創作模式,向著立體化、多視角敘事的創作方向發展。以往,主旋律電影存在缺少立體圓形人物形象等問題,進入新的發展階段后,其又存在敘事平淡等問題。例如,2021年上映的歷史劇情電影《1921》雖然票房一度躋身榜首,但褒貶不一,有觀眾認為其敘事過于流水賬,時間線離散。在吸取前期的教訓之后,主流電影迎來了現如今“既主旋律也主流”的新主流電影時期。相關數據顯示[1],在中國電影票房總榜中,《長津湖》以票房收入57.7億位列中國內地影史票房榜榜首。21世紀的新主流電影與以往的傳統主旋律電影有很大不同,在敘事時空、敘事視角等方面都有所突破,將歷史事件重新編碼,注入“記憶”,引發大眾的情感共振,在集體記憶的作用下通過共情傳播機制完成新的解碼,從而傳遞情感價值。其中,在增強中華兒女的民族認同感和歸屬感上,集體記憶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因此,文章將在敘事學視角下分析電影敘事中集體記憶的建構,及其集體記憶的價值傳遞。
(二)新主流電影的敘事特征
在前期主旋律電影的發展中,不可避免地出現人物形象“高大全”、收視率慘淡等問題。如今,主旋律電影進入轉型階段,新主流電影應運而生,并正視之前存在的問題,利用當下科技手段,在創作和敘事技巧上有了明顯突破。隨著新主流電影進入大眾視野,中國新主流電影巧妙地將主旋律電影的價值內核與商業電影的敘事手法相結合,呈現一種全新的電影形態。新主流電影延續了主旋律電影對社會價值、道德觀念的正向傳遞,同時借鑒了商業電影在故事敘述、角色塑造以及視覺呈現等方面的技巧。新主流電影通過拓寬題材范圍、刻畫立體人物和打造視覺盛宴等方式,成功吸引了廣大觀眾的關注,實現了藝術價值與市場價值的不斷提升。
2022年電影行業度過了寒冷的一年,但其中也不乏一些閃光點和成績被銘記,如《人生大事》《奇跡·笨小孩》等現實題材影片將視角縮小,講述生活中普通人的喜怒哀樂,成功以高口碑撬動高票房。從這些新主流電影中我們不難看出其并不一味地追求偉大高尚的角色選擇,而是以小見大,以小人物反映大群體,聚焦宏大典型事件中的微小視角,在集體記憶中喚起大眾的情感共鳴。
(三)新主流電影的集體記憶呈現
“集體記憶”是社會心理學研究中的一個概念,最初由法國社會學家莫里斯·哈布瓦赫在1925年首次完整地提出。集體記憶是在一個群體里或現代社會中人們所共享、傳承以及一起建構的事或物。集體記憶可以是任何重要的東西,不論它是物質或非物質的,由人們的意愿或者時代的洗禮而變成一個群體的記憶遺產中標志性的元素[2]。在電影作品中,電影本身作為承載集體記憶的載體,借助視覺影像進行敘事,通過共情傳播、共情敘事建構集體記憶,喚起沉睡的個人記憶,使觀眾對國家和民族產生前所未有的認同感。近些年來,不少電影在敘事、音樂等方面利用集體記憶增強受眾認同感,如電影《滿江紅》中的豫劇表演片段、《活著》中的秦腔表演片段,這些帶有文化烙印的音樂成功喚起了當地民眾特殊的文化記憶,彰顯了當地的地域風情,也體現了中華文化的多樣性和包容性。
二、新主流電影呈現集體記憶的主要敘事方式
與傳統主旋律電影相比,新主流電影無論在人物塑造還是題材選擇上都做到了小而精。在人物上,新主流電影在聚焦個體的同時重視他們的集體力量,描繪群像英雄,與中華民族團結的精神內核相呼應;在題材上,新主流電影打破以往大而空的宏大背景下的泛泛而談,在重大歷史題材下對某一具體事件的情感進行剖析,細化對情感的表達,以情感人。新主流電影重構敘事策略,以細膩的情感深入人心,從敘事空間、敘事主題、敘事視角、形象塑造、敘事結構等維度重新編碼,以喚起觀眾的集體記憶[3]。
(一)敘事空間的創新
在主旋律電影中,導演善于建構詩意的敘事空間,用較為宏大的視角來展現中國自然風貌,以此給人視覺和精神層面的雙重震撼。在影片《1921》中,影像空間的設置就極其詩意化,通過青澀的少年少女、石磚路、淅淅瀝瀝的小雨,描繪了青年毛澤東和楊開慧依依惜別的場景,這是大眾記憶和想象中的歷史空間與詩意空間的碰撞。由此可見,電影敘事通過空間設置使集體記憶被具象化地展現出來,滿足了觀眾對記憶中人物和空間的幻想。
新主流電影善于運用現代數字技術,在視聽語言上“模擬”真實場景,通過對細節的描繪,在“真實”的場景呈現中喚醒現場觀眾沉睡的記憶,引發記憶共振,形成記憶共同體。例如,《流浪地球2》將奇觀化空間構造和主流價值觀有機結合,“太空電梯”、航空站裝置等6000多個特效鏡頭,共同建構了一個奇觀化的未來世界,在為觀眾提供視覺盛宴的同時激發其集體意識、家國情懷。
再者,在新主流電影中,創作者利用陌生化的手法和空間異構帶給觀眾全新的體驗,重構一個多元化的影像空間,力求在情感上與觀眾建立共識,打動觀眾,并反觀現實。所謂陌生化就是重新喚起人們對周圍世界的興趣,強化人們對世界的感知[4]。《流浪地球2》中丫丫身為數字人,在“虛擬過去世界”與現實世界的交流,就是創作者利用空間異構使過去、現實、未來實現同框交流,用親情打動觀眾,引發觀眾對“虛無主義”的思考。通過運用陌生化的影像手法,新主流電影成功喚醒了觀眾對特殊事件的共同記憶,成為書寫集體記憶的創新途徑。這種方法不僅為觀眾帶來了全新的審美體驗,還在精神與視覺上給予觀眾強烈的刺激,促使觀眾在精神層面上增強認同感。
(二)敘事主題的開拓
主旋律電影往往選材于重大政治主題,但新主流電影中的主題選材則不局限于此。一方面,現實、親情、友情、家國情懷等看似平凡的主題成為新主流電影的選題之一,這更容易使影片中的角色與觀眾產生情感共鳴。另一方面,新主流電影著力刻畫各行業中國人的精神風貌,將重心放在建構飽滿故事和圓形人物上,映射中國式現代化和主流意識形態。
新主流電影中敘事主題成為集體記憶的共識建構常用手段。在電影中,平凡的主題更易完成情感和價值的傳遞。因此,新主流電影善于從現實主義出發,遵循小切口、大情懷的原則,用微小敘事呈現宏大主題。這些主題既包括重大革命歷史、時代變遷和社會問題,如現實主義電影《人生大事》《我不是藥神》等。這類影片就是以社會底層小人物為中心展開,用微觀敘事來表達宏大主題。
《我和我的家鄉》中脫貧攻堅和合理治沙都是群體生活中的特定記憶,使情感和記憶成為連接過去和現在的紐帶。人們的記憶往往聚集于特定的時間或事件,因此新主流電影常選擇以典型事件為背景,并且注重用群體敘事喚起全民族記憶,激活群體生活中的特定記憶,進而建構集體記憶,在愛黨愛國的主題之下,影片的故事表達和觀眾的情感需求形成互動,這有助于喚醒觀眾的家國認同。
新主流電影一方面巧妙地借助國家儀式力量的形式,如選擇國家重大事件作為主題,在敘事主題上增強觀眾的情感能量;另一方面合理安排上映時間,如大部分新主流電影都選擇在國家重大節日或是特殊紀念日上映,以此擴大傳播范圍。這是新主流電影運用國家儀式力量強化其主題表現,使整個影片從開始到結束都處在儀式化傳播場域之中,在場域中建構集體記憶。
(三)敘事視角的多元化
在傳統主旋律電影向新主流電影過渡時,其敘事視角也悄然發生變化,主要表現為視角由概念化轉向具體化,由“高大全”轉向“微小化”,以增強觀眾對片中人物的探索欲。早期的主旋律電影是以題材為導向的單向傳播,將意識形態傳遞給觀眾。“理想主義”“英雄主義”成為早期主旋律電影的主調。這些電影注重引導人們崇拜英雄,不僅使得英雄人物被置于高高的“神壇”上,還使得英雄人物與普通觀眾更加疏離。新時期的影片用平民化視角傳遞主流價值觀,從人性的角度審視平民英雄,將小人物的身份融入歷史記憶中,既有宏大的敘事,又有個性的表達。例如,影片《長津湖》突破此前主旋律電影常用的上帝視角和全景式宏觀敘事模式,采用限制視角來敘事。通過從敘述者的視角觀看影片,觀眾也就無法得知影片中人物的命運走向。“集體記憶是群體成員在傳播和互動中不斷獲得并廣泛共享的那些有關群體共同元素的結構化信息,包括群體擁有和共享的過往歷史、當下特質和經歷”[5],由此理論可知,集體記憶處于開放變化的狀態下,因此新主流電影大多采用多線敘事和多視角敘事,以展現多元的集體記憶。《長津湖》的敘事視角共分為三個層面,分別是中央領導層視角、志愿軍的下沉視角以及美軍的“他者”視角,其中在“他者”視角中從側面襯托出中國軍人不受環境影響,英勇作戰的形象。影片通過從這些客觀真實的視角展開敘事,使人們真切感受到歷史的厚重和先輩的愛國情懷。新主流電影用下沉視角構建小人物與大命運的關系,更有益于人們理解影片所傳達的主流價值觀并對其進行再傳播。
(四)形象塑造的立體化
早期的主旋律電影通過表現出十分強烈的民族意識以激發當時人民群眾的民族自豪感和國家認同,如《大捷》《地道戰》等作品。但這些作品難以避免地出現主題宏大、人物形象“高大全”的通病,英雄人物被賦予了高尚和完美無缺的神圣光環,無法引起觀眾共鳴,所以給觀眾人物形象單一、程式化、臉譜化的印象。
進入新主流電影時期以來,創作者為了避免人物的扁平化塑造,一改之前慣用的“一面提示”手法,轉而運用“兩面提示”的手法塑造圓形人物,從人性化的角度塑造更加立體化、可信化的主人公形象。首先,新主流電影善于從國家形象和人物形象兩方面入手,喚起觀眾與角色的情感共鳴,再現集體記憶,形成共識。在建構國家形象時,新主流電影致力于講好中國故事,立足于傳播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和民族精神,彰顯自立自強的大國風范。其次,在人物形象刻畫時,新主流電影主要是以“兩面提示”為主,與之相對的就是傳統電影常用的“一面提示”。所謂“一面提示”和“兩面提示”是傳播學中的兩種傳播策略。傳統的主旋律電影通常會采用“一面提示”策略,所刻畫的正面角色的人物形象是完美無缺的,但正因為過于完美,不存在缺點,某種程度上會造成說服力和認同感較弱的結果。而新主流電影更多運用的是“兩面提示”策略,所謂“兩面提示”策略就是提供對己方有利及不利的觀點,抵消觀眾的防御機制,給觀眾一種公平感的一種說服策略,表現為新主流電影會在不違反政治立場、道德原則的基礎之上,主動表現正面角色的一些缺點,將被“神化”了的英雄人物還原成了真實立體的“普通人”,從而達到縮短與觀眾之間距離的目的,使電影傳播的價值內核、精神內核更容易被接受和再傳播。例如,電影《八佰》中老鐵雖然自私怯懦,但在戰友無辜犧牲時發生了轉變,正是這樣的轉變,使影片文本的可信度大大提升,觀眾更加認同影片傳遞的集體意識。電影《八佰》從小人物映射宏大的歷史主題,使人們對抗日戰爭的集體記憶有了更加具象化的認知。最后,中國新主流電影刻畫的是群體化的英雄,從群體形象中映射大國形象。新主流電影強調團結的力量,這與好萊塢電影中的個人英雄主義完全不同,也與以前臉譜化的英雄有所區別,新主流電影通過群像突出每個人的個性和作用,從而喚起不同受眾對特定事件的記憶。
三、新主流電影共情傳播機制的構建
現階段的新主流電影潛移默化地完成了國家主流價值觀的傳遞,從而增強觀眾的情感認同。新媒體時代,傳播方式不斷更迭,“情感”成為21世紀影響傳播效果的重要因素。因此,共情傳播被新主流電影視為喚醒集體記憶的重要方式。所謂共情傳播有兩種理解,一種是將共情傳播作為一種傳播形態,另一種則是將其作為一種傳播策略[6]。而新主流電影更善于利用共情傳播構建儀式化的傳播場域,用共情敘事來喚醒觀眾共情。“在真實的情緒情境(刺激事件)中,有生理反饋并且這種生理反饋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釋,則就會產生與情境相一致的情緒體驗”[6]。依此理論可知,只有符合個體認知經驗的情境信息,才能實現情緒共情和認知共情的喚醒與融合,從而形成個體共情。因此,新主流電影就是通過構建深度寫實的敘事情境,使觀眾全身心沉浸到片中人物所處的時空情境中,對片中人物的經歷感同身受。
(一)還原貼近的敘事場景
敘事場景的真實再現能夠將觀眾的思緒再次拉回事件當中,從而達成認知共情。場景空間是影響共情形成的直接因素。因此,新主流電影在題材選擇上多選擇歷史事件,影片在尊重事實的基礎之上,對場景進行還原建構。例如,電影《懸崖之上》的場景空間建構就是1∶1真實還原20世紀30年代的哈爾濱中央大街,這不僅使電影本身的敘事空間更具真實感,而且也將觀眾的思緒拉回20世紀30時代。
(二)環環相扣的敘事邏輯
新主流電影的敘事邏輯是在尊重觀眾的日常認知的基礎之上有所創新,使觀眾能夠根據自己的認知將殘缺的信息補全,同時在其中設置合理的驚喜反轉,使得影片更具有故事性,可以說新主流電影是藝術和商業的完美結合。另外,新主流電影選取具有共同記憶的事件以構建集體記憶,用共情敘事使觀眾產生相似的情感記憶、共情體驗,隨后發生分享行為,達到共情傳播的效果。新主流電影通過生活化的敘事方式、平民化的敘事視角來展現普通人的愛國情懷,這樣能夠使片中角色更容易和觀眾產生共情。在敘事結構上,新主流電影大多使用線性敘事結構,從而保證敘事邏輯嚴謹,并引發觀眾共情。在情節上,新主流電影通過合理虛構既強化了影片的故事感,也增強了影片的真實感。以《長津湖之水門橋》中的“三炸”情節為例,主創團隊在咨詢軍事顧問之后最終定下方案,由此可見故事并沒有因為虛構而失真,反而是激活了人們對此特殊事件的集體記憶。新主流電影針對受眾的情感需求,在電影中建構能夠誘發移情效果的劇情內容,能夠獲得觀眾在情感和心理上的認同。
四、結語
綜上所述,新主流電影對集體記憶的建構將重點放在主題、人物塑造等方面的創新上。新主流電影在敘事上采用區別于以往的傳統電影群像敘事,從敘事空間、敘事主題及視角上重構敘事策略,喚醒觀眾的集體記憶;在人物和國家形象的塑造上,更是用以小見大的手法來突出國家形象,以家國同構體系將個人與國家緊緊聯系在一起。新主流電影將視角縮小,聚焦在觀眾更容易共情的普通人身上,從以前“傳記式”的記錄人物向“群像式”轉變,使被喚起的集體記憶更具沉浸式體驗。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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