構建中國特色的邊疆經濟學：知識圖譜與研究展望

【中圖分類號】F1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54X（2024）05-0180-0010

邊疆是指靠近邊境線內側，且與相鄰國家領土相連，由一定的社會區域范圍、經濟發展規模、完整的行政區域、數量不等的人口等要素構成的區域范圍。1]9-11作為少數民族聚居的重要地區，邊疆地區除了在國家安全中扮演要塞守衛的重要角色外，更是對外貿易的前沿地帶與關鍵樞紐。

自“十一五”規劃伊始，中國政府高度重視邊疆地區經濟社會發展，連續將其納入區域協調發展總體工作中。十九大報告將區域協調發展戰略列為新時期七大戰略之一，提出加大力度支持邊疆地區加快發展。黨的二十大指出，要“支持革命老區、民族地區加快發展，加強邊疆地區建設，推進興邊富民、穩邊固邊”。只有大力支持邊疆經濟發展，才能進一步實現疆內與疆外兩個區域的互聯互通、國內與國際兩個主體的互利互惠，從而謀求內外共同發展，實現合作共贏。

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的發展離不開邊疆經濟的進步與繁榮，而邊疆民族地區的開發開放與經濟發展需要科學的理論指導，邊疆經濟學應運而生。邊疆經濟學是研究邊疆經濟運動及其發展規律的一門綜合性經濟學科，但至今仍然缺乏統一的研究體系。2]本文基于文獻計量學的分析方法，梳理我國邊疆經濟研究的發展趨勢與成果，運用Citespac.6.3.R1對2000＼～2023年我國邊疆經濟研究的主要機構、作者、熱點詞進行可視化分析，并對未來我國的邊疆經濟學研究進行展望，以期推動構建中國特色的邊疆經濟學學科體系與學術體系。

一、我國邊疆經濟研究發展趨勢與熱點分析

（一）研究方法

建立與發展中國特色的邊疆經濟學是時代的重要課題，梳理該領域的研究成果是奠基之石［3][4]本文基于文獻計量學的研究方法，對二十一世紀我國邊疆經濟研究的發展趨勢進行統計描述，運用Citespace.6.3.R1對發文機構、作者、熱點詞關系網絡進行可視化分析，并對未來研究熱點進行預測。

（二）邊疆經濟研究發展趨勢

1.逐年發文量

本文以中國知網（CNKI）數據庫作為數據源，通過高級檢索，檢索條件為“主題 Σ=Σ ‘邊疆經濟’”，文獻類型為學術期刊，期刊來源為全部，起止時間為2000年至2023年，共檢索到372篇文獻。手動剔除主持人話語、期刊選題、會議致辭、新聞報道以及無關內容等，得到有效期刊文獻323篇，其中來源為CSSCI和北大核心期刊的有113篇，占比約 35% 。

對2000年 ～2023 年我國的邊疆經濟主題研究發文情況進行統計，結果如圖1所示。綜合總發文量與核心期刊發文量來看，二十一世紀以來我國邊疆經濟研究成果數量有四個峰值，分別是 2004 年（總發文量 =17 ，核心期刊 =4 ）、2011年（總發文量 =19 ，核心期刊 ⁼⁹ ） 2015 年（總發文量 =21 ，核心期刊 =11 ） 2023 年（總發文量 =33 ，核心期刊 =8 ）。總發文量整體呈現上升趨勢，并在2023年迎來了爆發式增長，也說明近年來學界對于邊疆經濟研究的重視程度在不斷上升。但核心期刊發文數量相對較少，這背后一方面反映了邊疆經濟研究的文章質量有待提升;另一方面也由于很多核心期刊并沒有將邊疆經濟相關前沿研究作為重點選題，導致可發表的文章有限。

2.研究發展階段

結合我國邊疆經濟研究發文統計結果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的實踐需要，二十一世紀以來我國的邊疆經濟研究可劃分為三個階段：起步階段（ 2000～2011 年）、穩步推進階段（2012＼～2021年）以及快速增長階段（2022年至今）。

在國內邊疆經濟研究發展的第一階段，中國積極融入世界經濟體系，學界圍繞區域經濟一體化與邊境貿易發展兩大主題展開研究。一方面，中國參與中日韓與東盟區域經濟合作、上海合作組織區域經濟合作、大湄公河次區域經濟合作、大圖們江流域合作等，邊疆地區陸上接壤國眾多，如何利用其得天獨厚的資源稟賦條件從而推動國際經濟往來與區域一體化這一問題步人了學界視野。陳霖基于地緣經濟學，從邊疆在國際區域合作中的地位重新評估其價值。5]梁雙陸分析了一體化進程中的邊界效應與中國邊境貿易、邊疆地區產業升級、邊疆城市發展的關系，提出國際區域一體化進程里中國邊疆邊緣增長中心的成長機制。[6]19-333另一方面，1999 年發起的興邊富民行動，著力培育縣域經濟增長機制和增強自我發展能力。隨著中國入世與外貿體制改革，邊境貿易發展進人了新階段，從單一的小規模邊民互市轉向邊民互市、邊境小額貿易、邊境經濟技術合作等并存，其秩序逐步規范化，形式更多元化、現代化。羅淳、梁雙陸指出邊貿經濟直接推動了邊疆民族地區城鎮化，通過口岸城鎮建設可以跨越國境線形成新的區域經濟增長極。7杜發春認為邊境貿易拉動了邊境地區外資增長，促進了產業聯動與產業結構優化，邊貿的互補性也推動了邊境地區貿易結構調整。8]

第二階段，十八大以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經濟發展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黨中央將“區域協調發展”上升至戰略高度，提出并推進“一帶一路”，國家總體戰略下邊疆地區的政策研究成為學界焦點。如何能夠更快更好地推動邊疆民族地區經濟繁榮？首先，針對這一問題，諸多學者期望從歷史中找到答案，古代與近代邊疆經濟治理與開發研究大量涌現，包括秦漢的賦役政策、移民與經濟部門治理，清朝的遣成制度和以民國時期為代表的近代以來邊疆經濟制度研究等等。9][10]其次，部分學者總結邊疆地區的戰略與政策演變，結合“一帶一路”、沿邊開放等面臨的機遇與挑戰，就邊疆經濟治理的戰略選擇、政策實施及應對措施展開討論。邊疆民族地區的經濟發展模式大多偏向于資源驅動型和投資驅動型。1]立足自身資源稟賦，抓住對外開放的機遇對于邊疆經濟發展至關重要。此外，也有少數學者研究了邊疆地區的產業發展問題，如跨境產業合作、旅游業驅動發展等。12][13]

第三階段，盡管邊疆地區經濟社會發展已取得歷史性成就，但在基礎設施建設、特色產業發展、對外開放水平以及改善民生等方面仍有艱巨任務，有必要對于實現邊疆民族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理論體系與現實路徑進行深人研究。1992年，得益于我國實施全方位的對外開放戰略，邊境貿易快速發展。牛德林緊扣邊疆地區改革開放與超常發展的兩個基本方面，指出邊疆落后地區要想縮小與先進發達地區差距，要實現超越常規的發展，即數量上超速發展與質上優化結構雙管齊下。[14]26＼～198[15]這為構建中國特色的邊疆經濟學理論提供了基本思路，但該理論無法明確實現邊疆經濟快速增長的機制，隨著我國國情的變化，不能完全滿足指導實踐的需要。進入十四五時期，李光輝結合邊疆經濟發展實踐經驗，構建了新時代中國邊疆經濟學的五大理論。[1]87＼～105五大理論強調發揮邊疆地區資源稟賦優勢，注重區域間的聯動關系，是截至目前相對較為完整的理論，但理論模型構建相對薄弱、對于具體實現機制探討有待深人。而王圭基于外部性經濟理論，搭建了理論模型闡述邊疆經濟治理的必要性，闡釋如何通過政策框架彌補邊疆外部性不足的問題。16]最后，在現實路徑方面，學者主要從區域協同創新、經濟聯動發展、要素集聚與產業升級、對外開放等方面思考。17]

（三）邊疆經濟的主要研究機構與作者

1.主要作者

將上述323篇文獻以Refworks格式從知網下載下來，使用Citespace.6.3.R1進行格式轉換并導入數據，設置CNKI時間跨度為2000年1月至2023年12月，時間切片為1年，分析數據選擇標準設置為“ Top10% 100^… ，下同。

構建 2000～2023 年邊疆經濟研究基于作者的共現網絡，統計結果見表1，頻次在3次及以上的作者有8位。其中最高次為李光輝，頻次顯著高于其他作者，主要研究邊疆經濟的理論體系構建、邊疆開放發展。此外，對文獻按照被引排序，被引次數最多的達79次，單篇文章被引達到20次的僅有11篇。由于目前總發文量有限，“核心作者”的判定為時尚早，許多邊疆經濟研究的學術影響力仍待觀望。

對發文作者進行聚類，共得到四類，聚類網絡的模塊值Q值（0.9697）大于0.3，表明聚類結構顯著，結果較為穩定，聚類效果較好;聚類的平均輪廓值S值（1）大于0.7，表明聚類內部匹配程度高，聚類較為清晰，聚類合理（見圖2）。可以看出現有邊疆經濟作者主要圍繞邊疆經濟的建構邏輯、邊疆地區、邊疆旅游經濟以及應對能力四個方面開展研究，其中研究建構邏輯的學者最多。

2.主要研究機構

構建 2000～2023 年邊疆經濟研究基于研究機構的共現網絡，統計結果見表2。可以看出，發文機構主要集中于廣西大學、四川大學、廣西師范大學等西部高校，以及專注邊疆學研究的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國邊疆研究所，此外，對外經濟貿易大學也是主要機構之一。廣西大學成立中國邊疆經濟研究院，研究主題主要圍繞邊疆經濟的理論體系構建、邊疆開放型經濟的戰略與對策研究;初步搭建了中國邊疆經濟大數據庫，但子庫的具體指標還有待完善。四川大學學者主要從經濟史視野研究西南邊疆地區的經濟發展與變遷，對于邊疆經濟學的學科構建邏輯、西部邊疆安全治理也有涉獵;廣西師范大學主要研究近代以來以廣西為代表的西南邊疆民族經濟的開發與融合；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國邊疆研究所主要從事邊疆經濟治理的政策研究。

（四）邊疆經濟的研究熱點分析

1.基于關鍵詞的可視化分析

構建 2000～2023 年邊疆經濟研究關鍵詞共現網絡如圖3所示，在區位方面，“西南邊疆”“西部邊疆”“廣西”都是高頻詞;時間層面，聚焦于“近代”和“新時代”;研究內容包括“對策”“縣域經濟”“模式”等；研究目標則圍繞邊疆“經濟開發”“發展”以及“邊疆穩定”等開展。

以文獻關鍵詞進行聚類，對邊疆經濟的研究熱點進行可視化分析，共得到13類，結果如圖4所示，Q值 =0.9031，S 值 =0.9834 ，聚類結果可信服。2000＼～2023年我國邊疆經濟研究的熱點詞有“邊疆地區”“新時代”“發展”“邊疆”“西南邊疆”“邊疆經濟”“經濟發展”“經濟開發”“鄉村振興”“發展方式”\"賦能”“資源環境”“創新能力”。其中，鄉村振興主題的關鍵詞有“族際整合”“文化交融”“協同共治”等;發展方式的相關關鍵詞主要有“發展方向”“調整”“科學發展”“經濟結構”“轉變”；賦能的高頻詞是“邊疆旅游”和“數字轉型”，且與新時代、邊疆經濟兩個主題結合密切;資源環境主要研究“邊疆山村”“社會經濟”“態勢”“耦合度”;創新能力的研究聚焦于“科技創新”“民生改善”“勞動就業”“社會分配”等。上述五類研究相對來說初有探索，雖然占據重要地位，但研究成果仍然較少。

轉換為Timeline視圖，如圖5所示，通過由左向右依次遞進的時間軸可以看到各聚類的研究和演進過程。從上到下表示聚類集群規模由大到小遞減，聚類規模更大代表該聚類領域更為重要。

從橫向來看，最重要的聚類“邊疆地區研究對象”從“政府力量”轉向“民間力量”“會館”，更加重視邊疆民族地區人民在經濟發展中的主體作用；關注點從近現代的“經濟政策”到“邊疆移民”，對于“民族主義”“列寧”等思想活動的影響也有考察。其次，“新時代”這一聚類相關研究的持續時間較長、分布密度最為平均，在2005＼～2023年有穩定的研究成果產出，研究相對較成熟。具體內容從邊疆的“開發”轉向“經濟治理”，從歷史層面的“商人遷移”轉向當代的“對策”與“挑戰”，關注點從早期的“縣域經濟”到現在的“轉變職能”與“民營經濟”。加上“邊疆經濟”2023年的研究熱點是“新形勢”“發展戰略”“開放發展”，上述結果體現近年研究尤其關注新時代邊疆經濟治理問題與邊疆經濟發展面臨的形勢與挑戰。發展聚類研究關注點從“特色經濟”到“集體經濟\"再到“民族旅游”，邊疆聚類研究關注點從“模式”到“旅游經濟”“驅動機制”，可以看出發展路徑上逐漸重視旅游經濟的促進作用，探討從發展模式向內在機制深入，更加注重分析機理，理論研究深度提升。而“西南邊疆”這類研究時間段集中在2005＼～2015年；“經濟發展”\"經濟開發”兩類研究在近五年成果極少，且研究時間尤其集中在 2003～2005 年，上述三類都明顯不具備持續的研究成果，近5年也不再是學界研究重點。

從縱向來看，研究主題詞呈現集中化的趨勢。在我國邊疆經濟研究的第一階段， 2003～2011 年邊疆經濟研究關鍵詞數量多，研究主題相對分散。這一階段研究主要基于邊疆經濟發展的歷史分析，熱點詞包括“清代”“民國時期”“近代”等，聚焦于邊疆的“經濟開發”，區域集中在西部（包括“西北邊疆”“西南邊疆”）等局部地區。步人第二階段（即2012年起），研究從歷史維度轉向現實維度，聚焦于當代邊疆治理與經濟發展的現實問題。關鍵詞明顯集中在2015年，關注問題包括邊疆的移民、治理與穩定，開始注重旅游經濟對于邊疆經濟發展的驅動作用。在第三階段，關鍵詞數量明顯減少，主要分布在2023年。從研究視角來看，不再有某個特定省區或縣域的關鍵詞，從特定區域的研究轉向立足于全局研究邊疆整體。

總體來看，中國邊疆經濟研究熱點及其演進呈現如下特點：第一，區位上，一方面，主要聚焦于西南邊疆，東北邊疆研究較少，邊疆內部各區域研究成果分布不均衡；另一方面，研究發展從具體部分區域轉向關注整個邊疆地區發展，強調整體性視角。第二，時間上，從經濟史視野研究邊疆經濟發展的成果更多，新時代等當下發展的挑戰、對策研究次之，成果相對較成熟;第三，主題上，對于邊疆地區創新能力、發展方式、鄉村振興、資源環境等雖形成聚類，但研究成果有限，有待進一步深入。

2.未來研究熱點預測

結合邊疆經濟學研究熱點的演進，貫徹黨的二十大精神，本文認為從構建中國特色的邊疆經濟學出發，要站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新征程上，立足于我國現實國情，圍繞邊疆經濟高質量發展這一核心，貫徹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五大發展理念，預測未來邊疆經濟研究熱點如下：

第一，邊疆經濟創新發展。邊疆地區研發投人、產出及成果轉化水平較之全國均有大幅差距。應當更加關注推動制度型開放的基礎上邊疆地區的創新要素集聚、創新能力提升與經濟增長問題，打造邊疆經濟的新質生產力。首先，構建指標評估邊疆經濟創新發展現狀，分析制約瓶頸、發展路徑及戰略選擇等等，既要注重科技創新，也要強調制度創新。其次，從區域創新視角，基于知識溢出效應，研究邊疆地區內部的科技創新與產業創新的互動關系、邊疆與內地沿海較發達地區之間的技術轉移等，明確邊疆地區在國家創新格局的地位與角色。

第二，邊疆經濟的綠色發展。邊疆地區是我國向西向北的生態屏障，要實現邊疆地區人口、資源與環境三大系統協調發展，就要關注邊疆地區人口流動與勞動力結構、要素優勢重構與資源利用效率提升、綠色金融與綠色科技等方面，研究如何在可持續發展的前提下制定完善政策，保護當地的環境與文化等生態旅游資源，背靠邊疆的“綠水青山”重塑經濟的“金山銀山”。

第三，邊疆與周邊其他區域協同發展。首先，基于區域聯動視角，分析邊疆地區和國內內陸與沿海地區經濟發展的差異與聯系，研究邊疆地區承接東部沿海地區產業轉移問題。其次，基于邊界效應與循環增長理論，在擴大高水平對外開放的背景下研究邊疆地區與周邊國家在區域一體化進程中的合作，以邊疆地區為中心打造經濟增長帶，拓寬以開放平臺為引領的國際貿易往來與跨境合作方式。

第四，邊疆地區產業發展。要進一步研究統籌戰略下的邊疆產業體系構建、轉型升級、布局優化與結構調整，在推進智慧農業、保持傳統的農林牧漁業產業增加值穩步提升的同時，如何通過邊疆地區產業的空間重塑，培育與提升第二產業、第三產業發展的新動能，發揚邊疆地區資源稟賦優勢與民族人文特色，發展旅游經濟、特色農業、能源經濟等特色產業經濟。

二、中國特色的邊疆經濟學構想

（一）學科建設

從全球來看，最早提出邊疆理論的是美國學者弗雷德里克·杰克遜·特納（Fredric J.Turner）。彼時美國成為了有獨立主權的國家，但人們對“邊疆”這一概念尚且缺乏系統性的認識，向西拓殖的活動也被冠以“西進運動”之稱。特納創立了“邊疆學說”，認為邊疆是富有彈性而非精確的，它在美國歷史中不斷向西移；且“邊疆”是美國歷史發展和社會進化的核心動力，美國每一個發展階段都將邊疆的原始經濟和政治環境改造成復雜的城市生活。[18][19]其后，出于現實政治和國家利益的需要，美國大力提倡有關遠東和太平洋地區的研究，歐文·拉鐵摩爾（Owen Lattimore）對中國研究尤盛。他首次從空間與社會生態角度，將中國邊疆劃分為東北、蒙古、新疆、西藏四個區塊，且認為中國新疆隸屬于亞歐大陸的中心地帶；他以長城為“線性邊疆”，從邊疆人群的視角還原歷史上漢族與非漢民族的互動關系，借長城邊疆社會發展來闡釋中國歷史發展進程。[20][21][22]西方的邊疆經濟學視角里，邊疆是不固定的，隨著資本主義國家對外擴張而拓展。這是資本主義意識形態下的產物，也為壟斷制度合理論和種族制度優越論等提供了理論依據。[23][24]

構建中國特色的邊疆經濟學學科研究目的有二：在理論層面，構建邊疆經濟學是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學體系的重要部分;在實踐層面，邊疆經濟學服務于國家沿邊開放發展戰略、共建“一帶一路”與區域協調發展，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指導科學，學科建設要以解決我國邊疆地區現代化進程的實際問題為本。

1.基本概念

構建中國特色的邊疆經濟學，首先要明確“邊疆”的基本概念。從經濟學研究角度來看，邊疆的界定具有四個基本要素：一是地理位置，與鄰國領土相連，是邊境線內側的區域;二是區域職能，具有獨立行政空間，能夠整合生產與資源要素;三是經濟規模，具備一定規模，能夠支撐周邊國家合作與國家戰略的實施;四是人口基礎，有相當數量的人口，能夠為區域經濟活動提供勞動力支持。1]學界認為，邊疆有三種劃分：其一，包括我國9省區（黑、吉、遼、內蒙古、甘、新、藏、云、桂）的25個市、7個地區、10個自治州、3個盟;其二，指我國的9個省區;其三，等同于沿邊地區的140個縣市旗與58個團場。

2.研究對象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我國最早開始關注邊疆經濟學理論研究的學者認為，邊疆經濟學的研究對象是邊疆經濟運動及邊疆經濟規律[2][25]其后，牛德林提出，邊疆經濟學的研究對象和客體是“邊疆這一特殊區域的特色經濟社會運動過程”，并將其劃分為邊疆地區經濟運動的特點、社會經濟結構與經濟規律三個方面。26]李光輝關注到邊疆與周邊區域的聯動關系，提出邊疆經濟學的研究對象，也包括邊疆這一特定區域的經濟發展與沿海、內地的關系以及周邊國家地區之間的經濟合作關系等”。1]70-74參考現有觀點的基礎上，本文認為邊疆經濟學的研究對象劃分為三層：第一，立足自身的經濟運動、內在規律與地區內部的經濟發展聯系；第二，聚焦邊疆地區與周邊國家、沿海、內地等多區域的經濟互動關系；第三，關注國家重大戰略引領下邊疆地區的區域政策與實踐。

3.學科屬性

關于學科屬性，首先，邊疆經濟學毫無疑問隸屬于經濟學門類，其研究的核心是邊疆地區社會經濟活動的特點、結構和規律。其次，邊疆經濟學隸屬于應用經濟學的分支，因為它源自解決邊疆地區經濟發展實際問題的現實需要。同時，邊疆經濟學也是一門綜合性的邊緣學科，需要綜合運用多個相關學科的理論，建設包含跨領域多學者的學術共同體進行合作與思想碰撞。2相關學科支持包括但不限于空間經濟學、制度經濟學、經濟史、民族學與人類學、區域經濟學、發展經濟學、政治經濟學、地緣政治學等等。

（二）研究體系

中國特色邊疆經濟學研究體系的構建要遵循三項原則：第一，堅持整體視角。邊疆地區因政治屬性、歷史淵源、地理位置、民族文化以及資源稟賦影響，與沿海地區相比具有特殊的經濟發展特征。但從整體視角出發論析邊疆經濟發展的文獻并不多；[28]第二，具有國際視野。對內來看，腹邊互動引導邊疆經濟的制度創新，沿海等較發達地區對于邊疆經濟發展具有輻射效應；對外來說，邊疆地區位于我國對外開放的前沿地帶，也是推動區域經濟一體化的重要力量。29]邊疆經濟學要以沿海與內地、城市與鄉村為觀察點，做到國家、區域、全球三種視角相互關照；[30][31]第三，立足邊疆中心。從“中心—外圍\"的結構視角來看，陸路邊疆經濟帶具備獨特的區位優勢與發展潛力，將其視作經濟發展的中心，進行經濟空間上的再組織、再生產與再定義，從而制定中國沿邊繁榮戰略。[5][32]

1.邊疆經濟理論

完整且科學的邊疆經濟學理論研究體系應當包括：第一，中國邊疆經濟發展的理論基礎、模型構建、論證與分析，在牛德林、李光輝等學者基礎上總結、完善指導新時期邊疆經濟發展的理論;第二，總結邊疆地區與周邊地區在經濟發展的總體水平、指導思想、發展路徑與目標等方面的區別與聯系，評估邊疆經濟發展在區域、國家乃至世界經濟發展中的價值與地位;第三，研究以特納、拉鐵摩爾、列寧等為代表的國外邊疆經濟理論思想，借鑒補充我國邊疆經濟治理模式。其中，基礎理論模型的構建與完善尤其應當引起學術界的重視。

2.邊疆發展政策

邊疆經濟治理統籌于“興邊富民”、區域協調發展、建設西部陸海新通道等重大國家戰略舉措。政策研究包括：第一，量體裁衣，結合國家總體戰略下邊疆地區的戰略定位，研究邊疆經濟的戰略選擇與政策制定；第二，構建多維度、多層次的評價指標體系，評估邊疆經濟發展政策（如沿邊開放開發政策等）對于邊疆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效應，并給予政策建議進行反饋與優化。尤其關注政策的紅利現象與波尾效應，即現行政策是否創造出利于經濟增長的環境從而增進社會福利，以及同一政策是否受某些因素影響而產生不同的施行效果。［33]然而關于邊疆經濟政策效果評估的現有成果并不多。

3.邊疆民族經濟

區域所聚集的邊疆民族居民在邊疆經濟開發歷程里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在族際多元文化傳播、族際商貿交流與商品經濟發展中發揮重要作用，是推動邊疆地區經濟發展的主力軍之一。[34][35][36]構建中國特色的邊疆經濟學，要重視經濟人類學視角下的邊疆民族志研究，將靜態研究與動態研究相結合，現狀描述與歷史追溯相對照。[37][38]研究可以從邊疆少數民族特色文化傳統對于貿易往來的影響、少數民族對邊境開放與邊境貿易的作用、不同邊疆民族間的經濟發展差距、邊疆民族地區城鎮化與鄉鎮經濟等問題展開。以邊疆地區聚集的少數民族為主體，充分發揮當地民族文化、資源、旅游業等特色優勢，培育邊疆經濟發展的獨特動能，因地制宜實現邊疆地區經濟效益最大化。

4.邊疆經濟史

歷史因素是影響邊疆經濟運行和發展的基本性因素，諸多影響邊疆經濟的現實問題受歷史遺留影響。39]綜合經濟史與制度經濟學來看，研究要以邊疆經濟體制改革為重點，圍繞邊疆經濟開發、邊疆經濟治理、邊疆人口流動與經濟結構等方面展開：第一，分析并總結兩漢、北宋、元、明、清、民國等時期邊防政策、邊疆經濟開發政策的影響與經驗;第二，結合制度經濟學，分析特定時期（如抗戰時期等）構建的邊疆經濟制度、政策對邊疆經濟治理的影響與啟示;第三，研究邊疆人口流動與經濟結構的內在聯系，探討移民等活動對于邊疆生產經營方式、民族經濟融合與社會變遷的影響;第四，關注民族文化、領導者或學者思想等非正式制度因素的影響。在分析歷史事件的影響時，不單只看到過去的歷史影響，更要關注其影響的存續性及其與邊疆民族地區現時經濟特征的關系等。

5.邊疆經濟增長動力

中國邊疆經濟增長的動力是多數實證研究的關注點。一方面，從理論基礎來看，可以基于空間經濟學的“邊界效應”理論，研究邊疆地區經濟發展的內在邏輯、互補性以及跨境經濟合作。邊界不單是自然系統之間、國家之間或地區之間的分界線，也是各種資源要素跨界自由流動的“門戶”。邊界會對行為主體跨界經濟、社會行為產生影響，包括阻礙經濟主體相互聯系的屏蔽效應和促進經濟主體彼此合作的中介效應，且這兩種效應在一定條件下可以相互轉化。[40][41][42]基于此，邊疆民族地區應當合理利用自身的資源稟賦與邊界壁壘的區位優勢，拉動地區經濟增長。另一方面，研究以邊疆旅游經濟為代表的產業經濟模型及其對邊疆地區經濟增長的貢獻，通過邊疆經濟增長核算剖析邊疆地區經濟增長的內生動力。[43][44]檢驗邊疆地區產業結構的適配程度以及區域內要素集聚情況，同時關注邊疆地區人口、資源與環境的協調發展。[45][46][47][48]

三、邊疆經濟學研究的現實困境與未來展望

（一）制約邊疆經濟學研究發展的現實困境

制約邊疆經濟學研究發展的現實困境如下：第一，缺乏批量人才支持。目前研究邊疆經濟乃至邊疆地區本身的高水平專家學者基數較少，相關研究機構規模不大，缺少成熟、專業的邊疆經濟學研究團隊;第二，跨學科、多領域合作困難。邊疆經濟學是一門綜合性、邊緣性的學科，其理論研究需要多個學科領域共同助力而非一家之言，但不同研究方向的學者交流機會與合作深度目前仍然有限;第三，尚未形成統一、完整的邊疆經濟學理論體系。盡管已有學者結合邊疆地區的經濟發展目標與政策實踐提出自己關于邊疆經濟學理論的觀點，但理論模型構建方面仍然不夠健全，有待進一步提煉總結;第四，相關數據獲取難度大。邊疆地區有關經濟發展的數據，相對來說可獲得性低、收集難度高，亟待構建統一、全面、開放的邊疆經濟數據庫。

（二）中國特色的邊疆經濟研究展望

從研究體系構建來看，第一，邊疆經濟發展的理論基礎尚不明確，模型分析薄弱，需進一步完善理論基礎，從而支撐構建統一的新時期邊疆經濟發展理論指導體系。第二，邊疆政策效應評估研究較少，未來應當在構建完善全面、科學的評估指標體系基礎上，更加關注邊疆地區政策的紅利現象與波尾效應，實證檢驗政策的有效性與不足，系統優化。第三，邊疆經濟史研究與邊疆經濟發展現狀的關聯分析非常淺薄，多數研究僅限于評價其歷史作用，未來應當深人探討邊疆民族經濟發展的歷史遺留問題與現實阻礙，提煉出歷史經驗對于現實邊疆經濟發展的參照價值與反面教訓。

從熱點分布來看，第一，區域研究分布不均，集中在西南邊疆（云、桂、藏）為主的西部邊疆地區，東北邊疆（黑、吉、遼、內蒙古）研究成果較少，未來應實現區域研究成果均衡。一方面，隨著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的建立，西南邊疆的經濟價值愈發凸顯，在保持對云南省橋頭堡經濟研究推進的同時，應更加重視廣西西部陸海新通道的建設研究，同時對于西藏加強鄉村振興與共同富裕主題研究。另一方面，東北邊疆不僅有老牌重工業基地，也有諸多特產，加之陸上口岸眾多而具備巨大的商貿發展潛力，研究應重視東北邊疆商品經濟的發展，推動出口貿易繁榮。第二，新興熱點詞研究有待深入，如邊疆經濟的發展方式、創新能力、鄉村振興問題等，雖已初步形成聚類，但成果不多，可以進一步從影響因素、機制分析、經濟后果等角度探討。第三，研究視角多為宏觀，對于微觀的個體消費、企業成長等研究顯有不足，應當關注微觀主體在邊疆經濟發展中的作用、發展現狀與相應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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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STRUCTINGBORDERECONOMICSWITH CHINESECHARACTERISTICS：KNOWLEDGE MAPPINGANDRESEARCHPROSPECTS

Li Guanghui，Zhang Ruonan

Abstract：In response to the call to“accelerate the constructionof a philosophical and social science discipline system，academic system，anddiscourse syste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this studyaims to establisha disciplinary and academic framework for border economics that serves the socialist modernization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Utilizing Citespace to analyze literature on border economy themes in China from 20oO to 2023，the study reveals asurge in research output in 2023，indicating growing academic atention.Keyword mapping shows that the “New Era” cluster is the most mature，while clusters such as “rural revitalization，”“resource and environment，” and“inovationcapability”have also formed but require further exploration.From the perspectiveof constructing border economics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thearticle predicts future research priorities：innovativedevelopment，green development，regionalcollaboration，and industrialdevelopment in border economies.It elaboratesonthe disciplinary essnce of border economics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proposes a research framework encompassing theory，policy，ethniceconomy，economic history，andeconomicgrowth，identifiescurrentresearchchallenges，and outlines prospects for future studies in this field.

Keywords： Border economy ;border economics;hotspot analysis;border ethnic regions ; knowledge map

[責任編輯：羅柳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