債權多重轉讓規則的體系性解釋

摘要：《合同編通則解釋》第50條對一般性債權多重讓與規則規定了“通知優先，特殊情況時間優先”的優先清償順序。但該條既未提供完整規范，且給定的規則亦有不明晰之處。債權讓與通知規則應以保護債務人為原則，而為了保障交易安全而加重債務人負擔完全屬于弄錯重點。第50條似欲與《民法典》第768條主動接軌，但第768條有其自身的漏洞和硬傷。通知優先規則與《民法典》第546條沖突，也無法解釋第二受讓人取得債權的正當性。因此，第50條不宜被解釋為已采納通知優先規則，其第1款最后一句也應被解釋為在債務人向第一受讓人履行時不適用。

關鍵詞：債權多重讓與；保理合同；債權讓與通知；債權讓與規則

DOI：10.13783/j.cnki.cn41-1275/g4.2024.03.009

中圖分類號：D923.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8-3715（2024）03-0047-05

一、問題的提出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合同編通則若干問題的解釋》（下稱：《合同編通則解釋》）第50條發布后，立即受到理論界和實務界的廣泛重視。本條第1款規定，債務人在知道接受履行的受讓人不是最先通知的受讓人的情況下，仍對其進行了給付，最先通知的受讓人仍可以請求債務人再履行一次債務或者請求讓與人負違約責任；最先通知的受讓人，除非受償的受讓人知道債權在他受讓之前已經轉移給其他受讓人，不得請求已經受償的受讓人返還其受領的財產。前文所述之債的清償順序，可歸納為“通知優先，例外時間優先”的債權清償順序。

關于債權多次讓與規則的爭論由來已久，早在我國《民法典》出臺之前就有各種路徑之爭。從比較法的角度來看，學界所推崇的模式可以大致分為德國、法國和美國三種模式。

德國模式可以被概括為“成立優先，權利優先”規則，由《德國民法典》創立，后被瑞士、我國臺灣地區等所接受。德國模式認為，債權轉讓無需經過任何公示，只需當事人同意即可產生債權讓與之效力。具言之，當債權人將同一債權先后出讓于甲與乙時，因與債權人的讓與合同成立在先，甲取得了對債務人的債權，而債權人與乙之間的債權轉讓行為屬于無權處分，債權無權處分又不適用善意取得規則，乙無從取得權利。在此情況下，即使乙或債權人先行通知債務人，債權的歸屬關系并不受影響，債務人對乙的履行行為具有清償效力，但是乙無受領的法律上的原因，甲因此可以基于不當得利請求乙返還所受利益，而乙只能向原債權人主張違反債權轉讓合同而產生的違約責任。

法國模式可以概括為“通知在先，權利在先”，即債權轉讓通知具有對抗債務人之外第三人的效力。該模式為2016年10月修訂前的《法國民法典》所采納，并且對日本、意大利、葡萄牙等國的立法產生了重要影響。根據《法國民法典》第1689條及原1690條規定，債權轉讓合同僅在債權人與受讓人之間發生權利移轉的效果。對于第三人，僅在債權人或者受讓人已將讓與事實通知債務人或者僅當債務人已接受債權讓與的事實時，債權讓與才算完成。據此，當債權連續出讓于他人之時，第二受讓人的讓與合同即使成立在后，如其先為通知或者先征得債務人之承諾，第二受讓人即可取得債權。依此立法例，債權讓與通知具有決定債權歸屬的作用。

美國模式可以被概括為“登記在先，權利優先”。美國對債權轉讓、權利擔保以及動產擔保等實行了統一的申報和登記。因此，如果發生債權多重轉讓，可以按照登記的先后順序給受讓者的權利順位排序。據此，在債權多重轉讓中第二受讓人若先于第一受讓人進行登記，其權利便優先于第一受讓人［1］。

隨著《合同編通則解釋》的頒布，法國模式的優勢地位似乎已經不可動搖。不過，區別于2022年11月公布的《合同編通則解釋（征求意見稿）》第51條①，《合同編通則解釋》第50條第1款最后一句規定，債務人在知道接受履行的受讓人非先通知的受讓人的情況下，仍向其履行的，除非該受讓人已經知道此債權已經被轉讓給他人，否則，先通知的受讓人不得請求接受履行的受讓人返還其所接受的財產。通過對上述條文的比較，可以看出債權多重讓與規則方面的觀念沖突。本文認為，在解釋論上，《合同編通則解釋》第50條能否視作立法者采納了法國模式，仍然有以下問題需要進一步探究。

第一，債權多重轉讓采取“通知優先”規則而不是“時間優先”規則，在學理解釋上并沒有闡釋清楚先通知債務人的受讓人可以獲得債權的原因，而且與《民法典》第546條也存在沖突。

第二，《合同編通則解釋》第50條似乎有與《民法典》第768條主動接軌之意，但是后者本身就難謂恰當。何況，保理合同具有明顯的商事交易屬性，而一般的債權多重讓與屬于普通民事交易，是否應該直接將多重保理轉讓規則套用在一般債權轉讓之上頗有疑問。

第三，如果認為債權通知到達的先后順序決定了債權多重讓與的效力，《合同編通則解釋》第50條第1款第2句在邏輯上似乎有自相矛盾之處：非最先通知的受讓人受領了債務人的履行時，只有受領人明知有在先受讓人時，最先通知的受讓人才可以向受領人要求返還。

二、對《合同編通則解釋》第50條規范意旨的質疑

雖然《合同編通則解釋》第50條涉及了債權的最后歸屬問題，但是在規范意旨上應與原《合同法》第80條、《民法典》第546條一致：在保證債務人利益的前提下，兼顧債權讓與的安全性和效率性，實現債權人、受讓人和債務人三方利益的均衡。簡言之，就是以保護債務人利益為原則，而不是以交易安全為原則?！睹穹ǖ洹返?46條僅規定，債權轉讓通知是債權轉讓對債務人產生效力的要件。因為債權轉讓不經公示，只要當事人間意思表示一致就可以發生效力，債務人作為債權轉讓行為的第三人未收到通知便無法知曉權利的真正歸屬狀態。換言之，《民法典》第546條關于通知的規定是基于保護債務人利益的角度設立的。然而，《合同編通則解釋》第50條，尤其是第1款，卻沒有繼承這一規范意旨。

第50條第1款第1句明確了債務人只需要向最先通知的受讓人履行便可清償自己的債務，并不需要關注債權受讓人之間的關系，與《民法典》第546條相銜接的同時，很大程度上減輕了債務人的負擔。第50條第1款第2句規定，債務人故意向非最先通知的受讓人履行的情形下，除了受領人明知還有在先受讓人，受領人保有自己所受利益具有法律上的原因，最先通知的受讓人不得向受領人主張不當得利，但是可以向債務人請求再次履行。這意味著債務人就算是向最先受讓人清償，債務人的清償行為也并不具備效力?？梢钥闯龅?款第2句對交易安全和交易秩序的優先保護：原則上，其他受讓人無權要求接受履行的受讓人返還財產，除非接受履行的受讓人在受讓債權時明知存在在先受讓人［2］。保護交易安全固然沒有錯，但是是否應該凌駕于對債務人利益的保護之上呢？答案應該是否定的。第一，債權轉讓通知的設立本來就是為了避免債務人因不知債權的權利變動情況而給付卻無法消滅債務。當債務人已經通過其他途徑了解到債權的真實歸屬情況時，此時如果仍適用第50條第1款第2句，是否違反了誠實信用原則？第二受讓人優先于第一受讓人的正當性何在呢？第二，當債權的第一受讓方也給債務人發出了債權轉讓通知，但第一受讓方并不是最先通知的受讓方，那么，根據“通知優先”的原則，債務人對第一受讓方履行債務并不會產生消滅債務的效力，但是按照“時間在先”的原則，第一受讓人之外的其他受讓人均不是真正權利人，債務人只需要向對其發出通知的受讓人進行履行，第一受讓人可以向其他受讓人請求返還不當得利，不得向債務人請求再次履行。不難看出，采取“通知優先”規則并沒有優先保護債務人的利益，甚至將債務人置于更加不利的地位。不過，本文認為，債權多重轉讓牽涉的利益甚廣，這些利益中就包括了交易安全。然而，債權多重轉讓對債務人效力問題上，法律制度的重點是確定債務人免責的規則，而不是賦予順序在后的受讓人有請求債務人履行的權利。

三、對《合同編通則解釋》第50條接續民法典第768條做法的質疑

《合同編通則解釋》第50條似有與《民法典》第768條主動接軌之意，但是《民法典》第768條自身也存在一些問題，并不適合擴張到一般債權讓與中使用。第768條規定，多重保理中已登記的優先，都登記的以登記時間為確定優先順位的標準，均未登記的以通知到達債務人的時間為確定優先順位的標準，既未登記也未通知的，按照保理融資款或者服務報酬的比例取得應收賬款。

債權雙重讓與的主要問題是債務人究竟應當向哪一位受讓人清償。這個問題在更深層次上又可以解剖為兩個子問題：其一是，在多個受讓人之間究竟誰有權最終保有該債權相關權益；其二是，債務人可以向誰為有效地清償。前一個子問題所要解決的就是，多重讓與之下，誰才是真實的新的債權人。后一個子問題則涉及債務人所為清償是否有效，無效則還須向真實的新的債權人繼續為清償，有效則其置身事外，剩下的即由真實的新的債權人去向受領清償者追索或追究出讓人責任。

在采取德國模式的傳統規則下，目前已經解決的問題是，在多重讓與下最先受讓人是真正的新債權人。德國模式可以說最符合形式邏輯，不過其弊端也很明顯：由于債權轉讓缺乏任何公示進而一是易縱容原債權人與受讓人“倒簽合同”；二是第三人完全無法得知債權的真正歸屬情況，會對債權人的責任財產產生誤判；三是債務人與讓與人一起偽稱讓與通知到達之時間。前引《民法典》第768條顯然也關注到以上雙重風險，所以干脆以一個形式化的標準來判斷誰有權接受清償，在時效上一定程度類似于登記生效主義和通知生效主義。不過這種立法例也未盡完善：第一，第768條在保理業務中也未必能夠降低交易成本。在由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主持編寫的合同編釋義書中，作者就曾清楚地表明，立法者制定《民法典》第768條的首要理由就是基于交易費用的考慮［3］，但是事實上，根據《動產和權利擔保統一登記辦法》第4條，多重保理依賴的登記區別于不動產登記，并不需要實質審查登記內容，因此這種登記并不具備公信力。據此，對于申請登記人而言，這種申報登記制確實降低了登記成本，但是對于可能涉及的第三人而言，在發生糾紛時仍然需要進行多方查詢加以核實。第二，誰是真正新受償權人的問題和債務人可向誰為有效清償的問題，原本是獨立的兩個子問題，前述這種變保理領域之債權讓與意思主義為形式主義的做法，卻似將之合二為一。這種做法若是僅限于多重保理之間，雖然有些獨斷，但勉強也算具有刪繁就簡之功。但是第768條自身存在能夠引起系統性震蕩的風險：作為專業討債機構的保理人在《民法典》第768條型構的新環境之下，會不約而同地轉向登記公示，這在高度專業化的行業里是合目的性的，至于第768條提到的通知公示，可能會被束之高閣［4］。

總的來說，第768條光在保理領域下就暗藏隱患，其節省交易成本的功效也有夸大之嫌，在民事債權讓與語境下若是盲目與其接軌，可能會給未來債權讓與的法律體系建設留下更大的障礙。

四、“通知優先”規則面臨的理論困境

德國模式下的第一個和第三個弊病確實是無法忽視的道德風險。即至少在理論上任何債權受讓人都可能面臨一個被出讓人認可的“在先受讓人”，甚至是在他已受領債務人清償之后都可能無力對抗所謂“在先受讓人”的追奪。《合同編通則解釋》第50條第1款第2句便賦予了善意的受讓人不受其他受讓人追索的權利，這一舉措應該是基于保護交易安全和提高債權流動性的考量，但是對傳統規則卻是不小的沖擊。民事債權讓與中并不承認“善意取得”和“瑕疵擔保”，即便是承認表見讓與也只是使債務人的清償有效，并不影響債權的最后歸屬。若采以通知決定真正新債權人，則“惡意取得”都不在話下，這也是不小的道德風險［4］。

如果繼續適用通知優先規則還可能引發和《民法典》第546條之間制度上的沖突。按照第546條，向債務人發出通知的條件并非債權讓與生效的必要條件，它對債權的歸屬沒有決定性的影響。換言之，在債權多次讓與的場合中，如果次受讓人首先將債權讓與情況通知了債務人，則由于債務人對該債權在此之前已被轉讓的情形并不知情，此時債務人的履行仍然有效，但是第一受讓方仍可依據不當得利的規定，向次受讓方要求返還。但根據《合同編通則解釋》第50條的規定，即便是次受讓人也能獲得被轉讓的債權，前提是事先要向債務人進行通知。據此，通知優先規則的采用將會使第546條的規定形同虛設。

在《合同編通則解釋》第50條出臺之前，或許可以認為《民法典》第768條只是立法者在保理契約領域就債權讓與的生效要件作出了專門規定，而在一般債權讓與領域中，債權讓與通知并不對債權讓與的生效產生影響?，F在，第50條第1款對《民法典》第546條的字面意義進行了徹底的顛覆。支持這種做法的理由僅僅是認為與單純的訂立合同時間相比，告知債務人的時間較難偽造，這樣可以很好地避免在先受讓人的利益由于當事人倒簽合同而遭受損害。此種偏向于公示之先見固然有其合理性，但其在實務中卻未必與債權讓與之實際狀況相符。

法國人一度想實現普遍的公示，意圖通過通知優先規則彌補債權的占有移轉，從而使債權讓與也能夠產生“善意占有即所有”的效力，就像動產交付一樣。但是在法國民法典頒布兩百年之后，法國人逐漸意識到無體的債權的特殊性，所以在2016年修訂民法典時放棄了原1690條，代之以第1323條和1324條［5］。在受法國法影響程度較深的國家中，日本將通知與承諾作為對抗第三人的要件，在制度建構的過程中也并不順利。原因主要在于，首先，當存在多個債務人時，受讓人需要履行煩瑣的通知手續和耗費更多的時間、精力和金錢；其次，通知和承諾也不能阻止第二受讓人與轉讓人、債務人串通，虛報通知或承諾的時間或者倒簽合同。意大利學者和葡萄牙學者也認識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無法找到第二受讓人僅基于在先的債權轉讓通知就取得所受讓債權的理論依據。意大利學者認為，債權轉讓通知并不具有與物權登記、占有等相同的公示效力，僅基于在先的債權讓與通知便可優先取得債權在理論上欠缺說服力。葡萄牙學者則對債權讓與通知可以決定債權歸屬進行了質疑：首先，當事人之間進行的行為既然是法律行為就需要遵循法律行為達成合意便實時生效的原則，如果該原則對債權讓與不適用就需要有充分恰當的理由或是法律的特別規定提供支撐；其次，當債務人在不知債權轉讓真實情況下向讓與人作出了給付，盡管該給付可以對抗其他受讓人，但是讓與人并不能保有該債權且對之沒有完全的處分權。換言之，第一受讓人之外的其他受讓人并沒有合理依據保有或者處分其所受利益。

因而，主張“無論有無通知債務人，債權讓與均可在雙方間即時生效”的傳統學說，似乎更能與債權轉讓合同的總體規則保持一致。但是，由于《葡萄牙民法典》第584條的規定，葡萄牙學者不得不作出讓步：在第一次讓與后，即使讓與人已不再擁有債權，但賦予讓與人仍然可以移轉權利于第三人的權利，以解決第二受讓人取得債權的正當性問題，在制度上類似于善意取得制度。但是這只是葡萄牙學者妥協的結果，實際上善意取得制度所要求的公示功能并非單憑受讓人的通知或債務人的接受就可以達到［5］。因此，葡萄牙的做法并不能為我國所借鑒，而且我國債權多重轉讓法律體系中也并沒有存在像《葡萄牙民法典》第584條那樣的阻礙，完全可以另外尋找路徑規避德國模式下可能引起的道德風險，而不是轉向本身就站不住腳的通知優先規則。

五、對《合同編通則解釋》第50條第1款存在歧義處的體系性解讀

事實上，《合同編通則解釋》第50條第1款對于一般債權讓與規則并未給予明確態度，這是最具有爭議的。針對德國模式下的道德風險，并非只有采取通知優先規則這一種辦法解決，更何況如前文所述，這種辦法也并不能和我國現有的規定融合。一些學者認為，由于《民法典》第768條沒有將合同簽訂時間單獨進行考慮，而面臨著傳統理論的嚴峻挑戰，那么可以通過提高合同訂立時間的舉證標準來解決這一矛盾。具言之，需要對合同簽訂時間的證明材料和債權讓與通知的形式作要求，因為合同記載時間和口頭的債權讓與通知時間都很容易作假，更多的時候，還是應該看哪方掌握了足夠的證據可以證明對應的時間。從結果上看，此做法既能滿足司法實務需要，也符合形式邏輯，將交易安全度再次提升。雖然這一方案最后并沒有被立法者所采納，但是第50條第1款第2句卻值得玩味。

《合同編通則解釋》第50條第1款的結尾部分，似乎很平常：先通知的受讓人的，僅能向惡意的受讓人要求返還財產。但是這句話的主體與但書的表述卻不對應：該句的主要內容是關于通知的問題，那么通常來說，但書中的關于善意和惡意的判斷標準也應該涉及通知，然而在該句但書中卻未提及讓與通知，相反，受讓人知道的內容是“債權已經轉讓給其他受讓人”，也就是說，如果受讓人明知有在先簽訂的債權讓與合同時就不適用該條前面的常規規定。這就意味著，即便接受履行的受讓人知道自己并非最先通知債務人的受讓人，只要其是最先締約的受讓人，就可以對抗包括首先通知的受讓人的其他受讓人。由此可以看出，至少就這一特定情況而言，司法解釋確認了最先締約的債權受讓人的優先權［1］。某種程度上說，《合同編通則解釋》第50條并不能成為立法者已經接受債權多重轉讓通知優先規則的依據，甚至立法者也在第50條中留下了供人解釋的空間。

依據《民法典》第546條，可以對《合同編通則解釋》第50條第1款最后一句作如下解讀：如果債務人知道接受履行的受讓人并非首先通知的受讓人，只要其向第一受讓人清償，就可以發生債務消滅的效力。先行通知的受讓人既不能向最先受讓人請求返還所受利益，也不能請求債務人重新履行債務，僅能就違約損害賠償向原債權人提出請求。但是除了第一受讓人接受債務人的履行情況，為了保護交易安全，使接受履行的受讓人不受其他受讓人追索，債務人知道受償的受讓人并非先向其發出通知的受讓人，仍繼續履行的，債務人的清償并不發生債務消滅的效力。另外，為了盡可能地防止倒簽：一方面應該提高合同訂立時間的證明標準，比如有系統時間的電子合同；另一方面，對債權讓與通知的形式作出詳細要求，應當以郵戳時間或者通訊電子系統記載的時間等作為認定通知時間的依據。合同訂立時間和轉讓通知時間二者誰有確切證據證明的便以誰為準，都有確切證據的，時間在先的受讓人優先。

六、結語

無論是從保護債務人的角度，還是《民法典》第768條存在許多缺陷和不足的角度，抑或《合同編通則解釋》第50條本身可能引發的理論難題，第50條都不宜被認定為已經采納了通知優先規則。《民法典》第768條在保理合同領域中的應用已然顯得捉襟見肘，更不宜擴展到一般債權的讓與中適用。第50條第1款最后一句在字面意思上存在歧義，疑似接受了“通知優先”規則，但是基于《民法典》第546條規定的債權讓與效力的發生并不需向債務人發出通知以及透過第50條第1款最后一句的后半句了解到，立法者在一般性債權讓與規則上并不支持最先通知的受讓人優先于最先受讓人。因此，第50條第1款最后一句應被解釋為在債務人向第一受讓人履行時并不需要向最先通知的受讓人再次履行，但是為了兼顧交易安全和提高債權流通性，本條第1款最后一句的其他情況下，已經接受履行的受讓人原則上不受其他受讓人追索。

第50條雖然涉及了債權多重讓與的一些方面，但是該條規范并不稱得上完整，也沒有在一般債權讓與規則上作正面回應。既然《民法典》第546條已經選擇了德國模式，未來的立法應該聚焦于如何盡可能地避免這些道德風險，比如提高債權讓與通知時間和合同訂立時間的證明標準，而不是轉向在我國法律體系中還沒有合適土壤的通知優先規則。

注釋：

①《合同編通則解釋（征求意見稿）》第51條：“債權人將同一債權轉讓給兩個以上受讓人，且債務人均未履行，最先到達債務人的轉讓通知中載明的受讓人請求債務人履行的，人民法院依法予以支持。其他受讓人依據相應的債權轉讓協議請求債權人承擔違約責任的，人民法院依法予以支持?！?/p>

參考文獻：

［1］龍俊.債之保全和轉讓規則的發展與創新［J］.中國法律評論，2023（6）：32-43.

［2］最高人民法院民事審判第二庭，研究室.最高人民法院合同編通則解釋理解與適用［M］.北京：人民法院出版社，2023：554.

［3］黃薇.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釋義（中）合同編［M］.北京：法律出版社，2020：1417.

［4］湯文平.民法典合同編通則司法解釋稿完善建議（上）［EB/OL］.（2022-11-18）［2024-03-19］.https：//law.jnu.edu.cn/2022/1118/c1235a728929/page.htm.

［5］方新軍.債權多重讓與的體系解釋［J］.法學研究，2023，45（4）：206-224.

（責任編輯劉成賀）

A Systematic Interpretation of the Rule of Multiple Assignment of Creditor’s Rights

—Commenting on Article 50 of the Interpretation of General Rules for Contract Preparation

ZHOU Xiaoli， LI Kungang

（Law school， Anhui University， Hefei， Anhui 230601， China）

Abstract：Article 50 of the Interpretation of the General Principles of Contracts provides for a priority order of satisfaction for general claims with multiple assignments in which “notice takes precedence， and time takes precedence in special cases”. However， the article does not provide a complete specification and the rule given is unclear. The rule of notice of assignment of claims should be based on the principle of protection of the debtor， and it is entirely misplaced to burden the debtor in order to safeguard the security of the transaction. Article 50 seems to be in line with Article 768 of the Civil Code， but Article 768 has its own loopholes and weaknesses. The priority of notice rule conflicted with article 546 of the Civil Code and did not justify the acquisition of claims by second assignees. Therefore， article 50 should not be interpreted as adopting the priority of notification rule and the last sentence of its first item should not be applied when the debtor performs against the first assignee.

Key words：multiple assignments of claims; factoring contracts; notice of assignment of claims; rules on assignment of claim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