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網上仲裁作為“一帶一路”跨國商事糾紛多元化解決路徑

摘 要：“一帶一路”的不斷深化促使跨國商事爭議案件愈發復雜化。仲裁是“一帶一路”多元化糾紛解決的重要途徑，沿線國家仲裁機構的網上仲裁實踐為“一帶一路”提供高效、靈活、低成本的商事爭議解決服務至關重要。中國將積極推動跨國商事網上仲裁的協同共建：提高互聯網基礎水平，發揮網上仲裁解紛優勢，加強跨國仲裁合作，促進仲裁規則與國內立法銜接，協同培養商事仲裁人才，維護高水平營商環境。

關鍵詞：“一帶一路”；跨國商事糾紛；網上仲裁；互聯網技術

一、“一帶一路”跨國商事糾紛的現實背景

“一帶一路”沿線各國的營商環境水平參差不齊。既包括營商環境在全球位居前列的新加坡、阿聯酋，也包括最不發達國家老撾、緬甸等。所以跨國商事爭議的特點同樣體現兩極分化。一是標的額大且涉及多方的復雜仲裁案件。二是針對“小規模、高頻次、無紙化”的小型仲裁案件[1]。

一方面，針對金額較大且涉及多方的復雜仲裁案件。當事人更關注商事仲裁的公正性和效率性，一般來說，涉及數百萬或十億美元糾紛的企業并不會將糾紛解決交給當地法院，因為法院審判流程的復雜化和低效率所帶來的局限性將會給當事人帶來更多不確定因素[2]。而復雜的跨國糾紛在仲裁中無法僅通過文字資料對案件事實準確判斷，在這過程中需要仲裁參與人之間的即時溝通以及大量資料的交接。實踐中，傳統跨國仲裁要求各方集中在同一地點開庭，因為時間和地點的限制導致案件最多一次或者最多三次庭審即作出裁決，其公正性難以保障。

另一方面，針對“一帶一路”沿線“小規模、高頻次、無紙化”的小型仲裁案件。互聯網技術的不斷發展推動了跨境電子商務的新貿易方式出現，目前我國大力發揮數字貿易推動沿線經濟。隨著電子商務經濟增長，也激勵了中國企業，例如阿里巴巴、騰訊等中國電商企業投資者在沿線國家展開廣泛的跨境投資。電子商務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帶來新經濟合作的同時，由此引起的跨國電子商務糾紛正不斷增長。網上仲裁將提供很好的解決方法，跨境電子商務當事人所依據的網絡信息可以直接轉化為電子文件。因此，網上仲裁方式將實現電子資料儲存、證據交換、信息披露等仲裁服務，極大便利跨境交易的買賣雙方[3]。

二、“一帶一路”跨國商事網上仲裁的運用優勢

（一）靈活性

靈活性在于便利當事人參與仲裁活動，是國際商事仲裁的核心特點[4]。與傳統仲裁相比，網上仲裁無實際開庭場地，仲裁參與人無需集中于特定地點就能實現即時、面對面地陳述、辯論以及舉證質證等庭審環節。從而彌補了傳統仲裁的不足：首先，對于當事人，不需要為了傳統仲裁而計劃長途出行，減少仲裁各方的仲裁費用，對安排庭審和其他程序方面有了更大的靈活性。其次，仲裁庭以往要花費大量時間關注案件的開庭時間地點、適應不同的行程，難以專注于案件爭議本身。所以可以隨時開展的網上仲裁讓其能夠安排更多的仲裁活動，提高仲裁的效率和可及性，縮短仲裁的周期。再者，此前仲裁庭通過當事人提交的書面資料以及證人的書面證詞判斷案件的事實依據，網上仲裁則為其提供了面對面交流的機會，這使仲裁庭能夠觀察到當事人、證人說話時的狀態，增加當事人的說服力與仲裁庭對案件的準確把握。此外，網上仲裁具備實時錄屏功能，從而減輕附加工作程序，進一步降低成本。

（二）經濟性

節約仲裁機構及當事人的仲裁時間與費用。一方面，證人費用和其他費用包括占比較大的差旅費，網上仲裁將減少參與仲裁的額外費用支出，使其比訴訟更具吸引力，更具經濟價值[5]。另一方面，如無需會議場地或為任何仲裁相關人提供食宿，當事人的費用也會降低。雖然使用互聯網技術以及設備同樣需要成本，但遠比跨國參加傳統仲裁的費用低。例如我國的國際仲裁機構北京仲裁委員會、廣州仲裁委員會等內部工作已經逐步數字化，通過建立網上仲裁平臺，為當事人提供網上仲裁申請、仲裁資料傳送管理以及通過zoom、騰訊會議平臺等進行在線庭審程序，充分運用互聯網技術，為當事人參加跨國仲裁提供便利。因此，跨國商事爭議中運用網上仲裁極大凸顯商事仲裁的成本優勢，增強國際商事仲裁相較于跨國訴訟的吸引力。

（三）高效性

高效解決跨國當事人之間的商事糾紛至關重要。對于仲裁機構來說，仲裁過程中的預備步驟，例如關于案件管理的會議和與仲裁庭的預審會議等，通常是通過音視頻遠程完成，尤其是當事人及其律師在不同的管轄區的情形。在無法避免的不可抗力特殊情況下，身處不同地區的當事人、仲裁員可以通過網絡技術及時溝通。事實上，在仲裁中的證人方面，《國際仲裁取證規則》明確規定，證人可以在證據聽證會上網上出庭，各種機構仲裁規則也有類似規定。目前，大多數仲裁機構的規則允許網上申請仲裁。因為對于案件復雜、資料眾多的仲裁案件來說，網上仲裁中使用電子資料使得庭審程序更為高效。所以互聯網的快速發展為爭議解決方式的數字化帶來新機遇。目前，在線糾紛解決機制的運用，表現在仲裁領域則是網上仲裁的大量運用與高效性特點顯著增強[6]。

（四）公正性

網上仲裁有利于促進仲裁程序公正。對于跨國當事人來說，網上仲裁的開展將幫助各方及時獲得公正，而不是將案件推遲到無法預見的境地。基于保障仲裁程序不被拖延，仲裁當事人能夠及時通過仲裁程序得到公正裁決，國際仲裁機構擴大了仲裁庭對仲裁程序的決定權。例如英國倫敦國際仲裁中心的《仲裁規則》第19條第2款規定：仲裁庭可以獨立確定開庭的模式，包括通過電話會議、視頻會議或使用其他通信技術與一個或多個地點的參與者進行遠程開庭。同時北京國際仲裁中心《關于網上開庭的工作指引》第25條第3款規定：仲裁庭有權根據案件具體情況確定開庭方式。基于仲裁所特有的靈活和效率特點，以及仲裁庭及時解決案件的義務，所以仲裁規則賦予仲裁庭的網上仲裁中的遠程開庭權利，在當事人對開庭方式意見一致的情況下，尊重當事人的意思自治權是商事仲裁領域的原則之一[7]，而當事人意見不一致，尤其是一方當事人惡意拒絕遠程開庭，導致仲裁流程拖延，給對方當事人造成擴大損失的危害時，仲裁庭決定遠程開庭的權利具有重要的意義。

三、“一帶一路”跨國商事網上仲裁的實踐動向

科學技術在爭議解決中的運用并非新鮮事，如前文所述，世界上多數國家的仲裁機構以及法院已經體會到其帶來的便利。網上仲裁的運用與仲裁本身的靈活、便利特點不謀而合。沿線國家的仲裁實踐為“一帶一路”沿線的國際商事爭議解決帶來了新經驗，例如新加坡、韓國、澳大利亞以及中國的仲裁機構已經不同程度地開展了網上爭議解決的實踐，積累了網上仲裁的經驗。

（一）“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網上仲裁實踐

首先，作為“一帶一路”沿線中最發達的新加坡國際仲裁中心經驗對“一帶一路”的商事爭議解決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在英國瑪麗女王大學發布的《2021年國際仲裁調查報告》中，新加坡國際仲裁中心被評為世界上最受歡迎的仲裁中心榜首[8]，其自成立以來受理的案件九成為國際案件，涉及100個司法區域的仲裁當事人，案件爭議金額超過450億美元。對于網上仲裁，其率先完成了機構工作的數字化轉型，在2016年就修訂仲裁規則將“電話或視頻會議程序”納入緊急仲裁。緊接著發布的《關于網上仲裁的指引》規劃了網上仲裁預備到結束的整個流程詳細程序以及電子文書規范，利用網上仲裁Maxwell Chambers平臺順利解決了世界各地當事人的商事糾紛。其次，韓國的首爾國際爭端解決中心，發布了《關于國際仲裁中視頻會議的首爾議定書》，在年度工作報告中顯示，與2019年相比，進行網上仲裁的商事爭議增加了5倍。同樣，澳大利亞國際商業仲裁中心在2020年開始重視并運用網上仲裁模式，相應發布了《關于運用網上仲裁降低不能及時解決糾紛的風險指導意見》，詳細闡述了網上仲裁的優勢，并提供了提交協議的樣本和程序規范。

（二）中國的網上仲裁實踐

首先，從國內上看，2022年8月，中國國際經濟貿易仲裁委員會作為中國仲裁服務面向世界的重要窗口，被最高人民法院納入“一站式”國際商事糾紛多元化解決機制，為“一帶一路”的法治化營商環境發揮重要作用，在南寧專設“東盟庭審中心”，擴大對“一帶一路”沿線的經濟貿易提供高質量的仲裁服務，尤其是面向中國和東盟成員國的當事人提供便利的解決爭議的途徑。這為網上仲裁在“一帶一路”跨國商事仲裁中的運用和發展提供平臺基礎。同時中國國際經濟貿易仲裁委員會率先在國內探索網上仲裁的服務，于2022年受理網上仲裁申請超過一千件，占總仲裁業務的三分之一。遠程庭審高達1900次，占全年開庭總數的50%，充分化解了全球49個國家當事人的跨國糾紛[9]。

其次，香港國際仲裁中心在2020年的網上仲裁數量大幅度上升，根據香港國際仲裁中心的年度報告顯示，其網上仲裁案件有80件，所占開庭審理案件的68%，到2021年達到73%，充分發揮了網上仲裁的高效和便利糾紛解決作用。針對網上仲裁發布了專門性指南—《HKIAC在線庭審指南》，為其開展網上仲裁提供詳細程序說明和規則保障。同時香港國際仲裁中心的網上仲裁可用于本中心管理的仲裁案件，也可以為非本中心管理的仲裁案件提供遠程技術服務，最大程度運用互聯網技術提高仲裁服務的質量。

最后，廣州仲裁委員會的涉外規模居全國第一，是我國要建立的五大仲裁中心之一。廣州的“互聯網仲裁”領先模式體現在以下方面：其一，廣州把握住互聯網發展契機，率先實現仲裁全流程線上運行。因此廣州在處理國際仲裁業務的能力處于國內的領先水平，同時在“互聯網仲裁”業務上處于國際仲裁業中的領先水平，在我國“一帶一路”跨國商事仲裁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其二，廣州積極探索涉外業務，立足于粵港澳大灣區，尋求“一帶一路”的仲裁合作，已經在塞浦路斯、泰國設立仲裁中心，與多國達成仲裁合作，受理的涉“一帶一路”中東盟國家的標的達10億以上。其三，廣州仲裁委員會的網上仲裁實踐逐漸增多并得到完善。廣州仲裁委員會設立的中國南沙國際仲裁中心是開展涉外仲裁業務的專門平臺，于2019年處理了首次網上仲裁跨國案件，從受理案件開始僅用15天就解決了中國當事人與“一帶一路”沿線的柬埔寨當事人之間的跨國貨物銷售合同糾紛，充分體現了網上仲裁高效、便利、公正解決跨國糾紛的優勢。

四、“一帶一路”跨國商事網上仲裁的協同共建

糾紛解決機制的完善對地區更廣泛的經濟和法律發展直接相關。特別是，國際商事仲裁的創新為各國通過國家法院以外的爭議解決提供確定性和靈活性的裁決服務。網上仲裁的靈活、效率、公正、綠色不僅是其自身所具有的特點，同時也是國際商事仲裁領域的核心價值追求。

（一）提高互聯網基礎設施水平，發揮網上仲裁的優勢

近年來“互聯網+”的大力推動與“一帶一路”建設緊密相連。數字化時代的中國已經是世界互聯網發展最為快速的國家，正積極推動“一帶一路”信息化基礎設施的互聯互通，縮小沿線國家的互聯網基礎差距，開展更進一步的數字化合作。目前“一帶一路”沿線已經具備優質的國際仲裁機構，為沿線國家私主體間解決爭議提供重要平臺支撐[10]，例如新加坡國際仲裁中心提供仲裁遠程開庭的服務；香港國際仲裁中心已經全面數字化轉型，同時為機構仲裁與臨時仲裁提供數字化案件管理支持；中國國際經濟貿易仲裁委員會早在2009年探索網上仲裁并實施《網上仲裁規則》，同時北京國際仲裁中心也于2022年發布《關于網上開庭的工作指引》，明確開展網上仲裁業務。由此可見，互聯網影響了各行各業的發展，也促進了爭議解決的數字化轉型。網上仲裁中，只要仲裁相關人運用網絡設備，并能夠連接到穩定的互聯網，從世界任何地方實現面對面的庭審。網上仲裁可以分階段開庭、反復進行遠程陳述、辯論等開庭活動，其優勢在于仲裁庭的開庭安排可以靈活多次，不用因為實體集中的不易而縮短仲裁流程，避免了跨國差旅帶來的經濟負擔和時間成本，能夠幫助當事人在仲裁中快速獲得公正的裁決。此外，網上仲裁給雙方提供更多選擇他國的更具中立性的專業仲裁員機會，盡量避免案件受到不公平的干擾。

（二）加強跨國商事網上仲裁合作，促進仲裁規則與國內立法銜接

接受并運用互聯網技術，開展網上仲裁的能力說明該地區日益成熟的爭議解決水平。對比世界發達國家的涉外經貿與糾紛解決機制，可以看到兩者密不可分，相輔相成。“一帶一路”所提供的不僅是國際貿易更加自由化便利化的平臺，還有為國際商事仲裁的創新合作提供機會[11]。網上仲裁的運用對“一帶一路”沿線商事仲裁具有重要意義，能夠極大便利跨國當事人效率解決糾紛，減少損失，獲得公正裁決。由于國際商事仲裁是源于西方發達國家的爭議解決制度，其制定的商事仲裁規則和運用習慣更符合經濟貿易發達國家的商事主體適用，而“一帶一路”中國家之間的文化及經濟發展狀況差距較大。近年來經濟貿易交往的頻繁與商事仲裁制度的滯后性形成鮮明對比。這表現在，一是網上仲裁的實踐逐漸增多，而國家立法還未承認其法律地位。二是網上仲裁的仲裁程序、裁決效力及送達等還需國家法律明確細化。三是網上仲裁最終要得到跨國承認與執行，需要“一帶一路”沿線各國立法與國際法律銜接。綜合以上因素，沿線國家間要應對商事爭議的爆發，提升仲裁的國際性，需要各國之間開展廣泛的仲裁合作，共同協調建立符合“一帶一路”的網上仲裁模式，便利高效解決沿線國家跨國商事主體的糾紛。

（三）協同培養跨國商事仲裁人才，推動跨國爭議高效解決

目前中國及沿線國家的專業仲裁人才缺失嚴重。一方面，無論是理論還是實踐上，中國和其他沿線國家之間由于經濟狀況、語言文字差異大、政府政策透明度低等導致目前各國之間的仲裁制度相對陌生，缺乏仲裁的信任。另一方面，各個仲裁機構的仲裁員名冊中極少會看到中國以及沿線國家的仲裁員，以中國和沿線國家當事人選擇最多的新加坡國際仲裁中心為例，在2020年當事人選擇了186名仲裁員中，英國、美國和澳大利亞籍仲裁員獨占鰲頭，當事人只能選擇國際知名的仲裁機構和經驗豐富的英美籍仲裁員解決糾紛。“一帶一路”沿線的商事爭議缺乏自己的爭議解決的專業人才和合作交流，長此以往，不僅是會被英美國家的仲裁機構搶占法律服務市場，同時加劇貿易發展與爭議解決滯后的失衡，影響區域內的經濟貿易往來。因此“一帶一路”沿線經濟貿易的高質量發展，需要高水平、國際化的仲裁人才隊伍[12]。2022年司法部牽頭發布了建立涉外仲裁人才培養項目，完善涉外仲裁人才培養體系。國際仲裁人才的培養不僅能維護我國企業“走出去”，同時促進中國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間當事人提供爭議解決的重要人才保障。

五、結語

“一帶一路”背景下跨國商事爭議高效妥當解決不僅關系到沿線國家間跨國貿易的高質量合作，同時體現“一帶一路”爭議解決方式的數字化與現代化發展。網上仲裁作為仲裁解決跨國商事糾紛的新模式，具有靈活性、經濟性、高效性以及公正性特點，對當前解決沿線國家私主體之間的商事糾紛具有重要作用。因此，以中國與沿線國家現有的網上仲裁制度與實踐為基礎，充分發揮網上仲裁的作用，促進網上仲裁規范，便利化解“一帶一路”沿線跨國商事爭議，推動共建中國企業“走出去”與外國企業“走進來”的共贏發展新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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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殷峻.創新涉外仲裁制度服務“一帶一路”建設[J].人民論壇，2018，595（15）：86-87.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外國懲罰性賠償判決承認與執行機制研究”（20FFXB037）

作者簡介：夏夕晴（1998- ），女，重慶人，廣西師范大學法學院國際法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國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