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重環境目標約束下的產業轉型升級：“減污降碳”何以“協同增效”

摘要 在全面推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處理好多目標環境規制政策的協同性是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 力現代化的重要工作。面對建設美麗中國與實現“雙碳”目標兩大戰略任務，環境政策協同是否可以更加有效推動產業轉型升級，現 有研究尚無確定答案。因此，該研究利用“兩控區”和低碳城市試點政策作為環境政策協同的準自然實驗，將有為政府與有效市場納 入統一分析框架，利用 2003—2020年中國 282個地級及以上城市面板數據，通過構建雙重差分模型，研究減污降碳雙重環境目標約 束對地區產業轉型升級的影響。研究表明：①與單一環境規制相比，減污降碳協同推進地區產業轉型升級效果更佳，這一結論在一 系列穩健性檢驗中均成立。②機制分析發現，在雙重環境目標約束下，有為政府通過財政支出調節效應推動地區產業轉型升級；有 效市場激勵微觀企業產生易地搬遷效應和創新補償效應，從而實現地區產業轉型升級。③進一步研究發現，減污降碳雙重環境目標 推動產業轉型升級具有明顯的異質性，雙重試點政策對東部地區、非老工業基地、高環保意識地區、環境基礎設施水平高的地區產業 轉型升級的作用更加顯著。基于此提出：①地方政府應統籌全局，避免走偏、盲目上馬“兩高”項目；②充分發揮財政的支柱作用，吸 引和帶動更多社會資金流入綠色低碳行業；③根據各地實際將國家減污降碳目標分解落實，探索可推廣、可復制的經驗和樣板；④加 大創新激勵力度，鼓勵低碳技術與低污染排放治理技術協同創新；⑤因地制宜實施差別化的政策，推進各區域要素稟賦深度融合，充 分發揮減污降碳協同優勢。

關鍵詞 減污降碳；產業轉型升級；協同增效

中圖分類號 F205；X22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1002-2104（2024）01-0046-13 DOI：10. 12062/cpre. 20230517

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指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 代化既是中國式現代化區別于西方現代化的重要標志之 一，也是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特征之一［1］ 。在全面推進 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處理好多目 標環境規制政策的協同性是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 力現代化的重要工作。雖然新中國成立以來黨和政府制 定了多項環境政策對單一污染物治理取得了良好成 效［2-3］ ，但由于單一環境規制在實施過程中存在外部性、 激勵扭曲、逐底競爭和邊界效應等問題，難以在污染治理 的同時兼顧經濟社會發展目標［4-6］ 。當前中國環境治理 呈現多主體協作、多政策協同、多激勵互補的特點，2022 年生態環境部等 7 部門發布《減污降碳協同增效實施方 案》，為中國同時實現生態環境根本好轉和碳達峰碳中和 提供了行動指引。CEADs 數據顯示，制造業作為中國第 二大碳排放源，需完成中國碳減排總量的 35. 52%，產業 轉型升級是協調經濟高質量發展和環境保護的關鍵路 徑［7］ 。因此，加強對環境規制，尤其是多重環境規制政策 協同性研究，厘清多目標約束下環境規制推動產業轉型 升級的作用機制，有利于在高質量發展中實現環境治理 與產業轉型升級“雙贏”，推進生態環境治理體系和能力 現代化。

溫室氣體與大氣污染物具有高度同根、同源、同過程 和排放時空一致性特征，減污降碳協同控制在理論和實 踐上是可行的。在理論研究方面，羅知等［8］ 研究發現，在 減污降碳等環境規制較嚴格的地區，第三產業產值和占 比都出現了顯著增加，實現了生態環境保護與產業結構 調整的雙贏。同時，單一的環境規制不能孤立地解決問 題，而是要作為政策組合發揮作用，減污降碳的協同作用有利于減少政策執行中的各種障礙，單一政策工具的效 率；減污降碳雙重規制還可以減少政策碎片化，發揮政策 之間的交互作用。在制度安排層面，《打贏藍天保衛戰三 年行動計劃》作為黨的十九大重大決策部署，實現了2020 年全國SO2、NOx、PM2. 5、VOCs和氨（NH3 ）等排放量比2018 年分別下降約 367 萬 t、210 萬 t、125 萬 t、218 萬 t 和 99 萬 t 重大成就的同時，累計減少 CO2排放 5. 1 億 t。中國發展 方式的綠色轉型從理論和政策層面均證實了中國在減少 大氣污染物的同時，也實現了碳排放水平和強度雙控的 階段性目標。

1 文獻綜述

既有文獻對環境規制與產業升級進行了深入研究， 取得了豐富的研究成果，但并未形成一致共識。一種研 究視角沿著驗證“波特假說”展開，認為恰當的環境規制 會激勵企業進行技術創新，產生創新補償效應并促進產 業結構轉型升級，達到帕累托改進［9］ 。學者們針對中國 實施的具體環境政策與產業結構的關系進行了細致的研 究，結果顯示，“兩控區”（指酸雨控制區域或二氧化硫污 染控制區，以下同）、排污收費等環境政策通過倒逼企業 進行技術創新促進了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進 而推動了地區產業轉型升級［10-11］ 。另一種研究視角沿著 驗證“成本遵循說”展開［12］ ，認為逐漸增強的環境規制，一 方面增加了企業生產成本，降低了利潤空間，促使企業退 出行業或進行生產規模調整和資源再配置，進而影響了 地區產業結構；另一方面，由于區域間的環境規制強度存 在差異，為了規避更加嚴格的環境規制，降低環境成本， 企業會進行生產區位的轉移，進而引起地區間產業結構 變動，產生“污染避難所”效應［13］ 。針對中國的實證研究 也表明，《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一個 五年規劃綱要》中約束性的環境政策促進資本流入高生 產率企業，提高了高生產率企業的市場份額［14-15］ ，而且對 產業結構合理化的促進作用大于其對產業結構高級化的 促進作用［16-17］ 。

多目標環境規制協同效應的研究一直備受學者們關 注［17-18］ 。自 2001 年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 （IPCC）首次提出“協同控制”概念以來，學者們從污染物 協同減排的測算方法［19］ 、環境效益［20-21］ 、經濟效益［22-23］ 和 治理路徑［6，24］ 等方面進行了深入研究，普遍認為多目標環 境政策的實施在推動經濟發展的同時有效提高了生態環 境質量，實現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既有研究為中國減 污降碳協同增效提供了有益的現實參考。

綜合已有文獻，在討論環境規制與產業轉型升級關系 時，多數文獻集中研究單一環境規制的產業轉型升級效 應，較少將減污和降碳兩種環境政策納入統一研究框架， 缺乏綜合考察不同環境治理政策組合對社會經濟發展影 響的研究。特別是，當前中國環境治理取得較大成效，環 境污染治理與碳達峰工作進入深水區，環境治理難度越來 越大，單一環境規制具有主觀性和不確定性，不可避免會 導致其難以發揮既定功能，并且減污降碳政策是一個體 系，單一地、過量地強調使用任何一種政策都可能不利于 環境治理目標的實現［25］ ，減污降碳政策組合勢必成為新 發展格局下中國環境治理的主要路徑。加之“協同控制” 概念提出相對較晚，多數研究側重度量環境政策協同效 應，鮮有文獻從減污降碳視角，研究雙重環境規制協同實 施對產業轉型升級的影響，而實踐中地區產業結構會受到 多重環境規制的影響。因此，研究減污降碳雙重環境規制 下地區產業轉型升級的問題將更加貼合實際。在現有研 究的基礎上，本研究以“兩控區”政策和低碳城市試點政策 作為雙重環境目標約束，將減污降碳納入有效市場和有為 政府行為的分析框架之中，利用2003—2020年中國282個 地級及以上城市的面板數據（鑒于數據的可得性，在 296 個地級及以上城市中未涉及三沙市、儋州市、銅仁市、普洱 市、拉薩市、日喀則市、昌都市、林芝市、山南市、那曲市、海 東市、中衛市、吐魯番市、哈密市等 14個地級市），構建雙 重差分模型，從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視角分析面對減污 和降碳政策同時實施時，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如何調整自 身行為，進而對地區產業轉型升級帶來影響，并考察其發 揮作用的機制。

與已有文獻相比，本研究可能的邊際貢獻為：①在研 究視角上，將減污與降碳納入統一分析框架，從有為政府 和有效市場視角，闡釋了減污降碳雙重環境目標對產業 轉型升級的影響機制，拓展了中國情景下環境規制影響 產業轉型升級的相關研究。②在研究意義方面，選擇“兩 控區”政策和低碳城市試點政策作為外生沖擊，使用雙重 差分法考察減污降碳雙重環境目標對產業轉型升級的影 響，并從多個角度進行異質性分析，為新時代中國減污降 碳協同推進經濟轉型提供重要的經驗證據。③就指標選 取而言，既有研究產業轉型升級的文獻多選取產業結構 高級化或產業結構合理化某一方面的單一指標，可能無 法全面衡量地區產業轉型升級情況。本研究總結歸納當 前產業轉型升級相關研究中指標測算的方法，從產業間 結構水平和產業內結構水平兩個方面構建產業轉型升級 指標體系，更加精準刻畫地區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的狀態。

2 理論分析

環境問題具有復雜性和涉及領域廣泛性的特征［26］ ， 為解決復雜多變的生態環境問題，中國式現代化環境約束目標向著多重性轉變，亟須多目標協同治理，多措并舉 實現減污降碳協同推動地區產業轉型升級。如果減污降 碳雙重環境目標約束可以推動產業轉型升級，那么，其中 的機制又是什么？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既發揮 “有效市場”的作用，也發揮“有為政府”的作用，形成市場 作用和政府作用有機統一、相互補充、相互促進的格局， 共同引導和推動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1］ 。

本研究從地方政府和企業面臨的權責約束出發，構 建政府-市場協同治理環境的理論分析框架（圖 1）。圖 1 主要包含了兩條線索：①通過有為政府產生自上而下的 環境目標約束關系，即“中央政府制定雙重環境目標→省 級政府接受并制定更加嚴格的考核標準→地市級政府執 行”。省級政府和地方政府在面對中央嚴格的減污降碳 績效考核時，會制定和執行更加嚴格的雙重環境規制，這 種上級政府對下級政府的權責約束關系會顯著改變省、 市政府的行為；②通過有效市場產生自下而上的環境目 標激勵關系，即“企業生產排放污染物和溫室氣體→環境 規制趨緊→企業自發減污降碳”。面對雙重環境規制，隨 著市場價格信號和消費者選擇機制的改變，企業向上負 責的激勵關系會顯著改變企業行為。減污降碳雙重目標 約束下有為政府和有效市場推動產業轉型升級的作用機 制（圖2）。

2. 1 有為政府推動產業轉型升級的作用機制

減污降碳雙重環境目標約束會顯著改變地方政府行 為，通過影響地方政府環境規制強度和調整政府財政支 出，產生規制強化效應和財政調節效應。

中國金字塔式的科層制結構使不同地區官員之間存 在著一種相互“較勁”的激勵，即地方官員為了個人進步， 會根據政績考核的要求調整工作重點［27］ 。2006年國務院 發布《國務院關于落實科學發展觀加強環境保護的決定》 中，明確提出要將官員的污染減排績效作為考核依據。 2007年國務院頒布的《主要污染物總量減排考核辦法》中 又增加了問責制和“一票否決”制，進一步增強了對地方 官員生態環境治理績效的考核力度。面對中央政府的 “縱向施壓”和其他地方政府的“橫向競爭”，地方政府之 間會互相模仿做出與“同群”類似的決定［28］ ，競相提高環 境規制強度。此外，減污降碳歸一化管理會大幅降低治 理成本、提高管理效能［26］ ，進而產生規制強化效應，激勵 污染物排放總量和碳排放強度同時下降，使地方環境治 理從“逐底”競爭轉為“逐頂”競爭。

面對中央政府提出的減污降碳協同目標，地方政府 為了能夠盡早達標，會不斷提高污染物和碳排放標準，使 傳統高污染高耗能產業生產成本提高、利潤空間降低，進 而退出市場［29］ 。第二產業作為當前中國實體經濟發展的 重要力量，其退出會對地方經濟發展帶來不利影響，但地 方政府又有著強烈發展地方經濟的動因。因此，為實現 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雙贏，地方政府會更加偏向給予低 污染、高產值的環境友好型產業更多的財政支持，通過發揮財政資金的引導和杠桿作用，吸引更多資本參與綠色 低碳產業投資，進而帶動地區產業轉型升級［30］ 。同時，產 業政策的制定權由地方政府所有，因而地方政府可以通 過創新支持、技術改造支持等產業政策幫助傳統污染密 集型企業進行“綠色化”技術改造，減少大氣污染物和溫 室氣體排放的同時，實現產業結構高級化的轉變，推動地 區產業轉型升級［31］ 。

2. 2 有效市場推動產業轉型升級的作用機制

減污降碳雙重環境目標約束會顯著改變企業行為， 從而影響企業進入或退出市場、技術創新水平，產生易地 搬遷效應和技術創新效應。

雙重環境目標約束會在產業內和產業間形成優勝劣 汰的市場化退出機制，推動產業轉型升級。在產業內部， 企業需要同時關注生產過程中污染物和碳排放，一旦超 標排放，企業違規處罰成本增加，致使高污染、高耗能廠 商投資成本上升，無法獲取規模經濟，產品市場競爭力下 降。此時生產企業將面臨兩種生產決策：退出本地市 場［32］ 或者轉移到其他減污降碳約束相對寬松的地區［33］ 。 這些行為都會使原有地區高污染產業占比降低，實現地 區產業結構綠色化。在產業間，隨著統一生態環境市場 培育發展，市場機制在溫室氣體和污染物排放資源配置 中發揮決定性作用，引導高耗能、高污染企業向低耗能、 低污染企業購買排放配額，降低了清潔行業的運營成 本［5］ ，使清潔行業競爭力相對提高，形成一種行業間優勝 劣汰的正向激勵機制。此外，更多社會資本流向綠色低 碳產業，增加了企業綠色投資，同時也減少了“兩高一?！?產業的資金投入［6］ ，在資金約束下企業被迫從高污染行 業進入低污染行業，推動地區產業轉型升級。

減污降碳雙重環境目標約束還會產生創新補償效 應。首先，根據“波特假說”［9］ ，雙重環境目標約束會刺激 那些邊際治污成本較高的企業采用清潔生產技術減少污 染物和碳排放。從過程創新來看，面對常態化的強制性 污染物排放標準和碳排放標準，企業創新的補償效應逐 漸超過了環境成本內部化引致的抵消效應，激勵企業通 過技術改造減少污染物排放避免環境行政處罰［11］ 。其 次，從產品創新視角來看，雙重環境目標約束會激勵低治 污成本企業進行技術革新提升產品競爭優勢。隨著市場 環境的改變，消費者會更傾向選擇低污染、低碳排放的產 品。消費行為的改變激勵企業在技術創新和生產新產品 時，注重新產品生產過程中的污染物排放情況，從而推動 地區產業結構水平不斷提升，最終產生積極的創新補償 效應［34］ 。最后，大氣污染物與二氧化碳同根同源性意味 著企業同時加大對減污和降碳的研發投入比對單一技術 研發投入帶來的收益更高。因此企業會加大人才和資本 投入，提高企業環保類科技研發水平，減少生產過程中污 染物的排放。

3 模型設定與數據選取

3. 1 模型設定

本研究使用雙重差分法（DID）將雙重環境治理政策 與單一環境治理政策的產業轉型升級效應進行比較，評 估減污降碳雙重環境目標約束能否克服單一環境規制 的缺陷，更好地推動地區產業轉型升級。作為重要的大 氣污染治理政策，中國于 1998年啟動實施了“兩控區”制 度以減少嚴重的空氣污染。但現有研究表明該政策在 初始運行階段并未取得顯著效果［35］ 。于是 2005 年“兩 控區”內將二氧化硫減排目標完成情況納入官員晉升考 核評價指標體系之中，加大了環境規制的力度并取得了 明顯的治理成效。參照唐雪梅等的［36］研究，本研究將 2005 年作為“兩控區”政策實施的節點，檢驗“兩控區”與 非兩控區內產業轉型升級效果的差異，衡量減污政策的 實施效果。 低碳城市試點政策是中國重要的降碳政策之一。

2010 年 7 月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發布《關于開展低碳 省區和低碳城市試點工作的通知》，首次提出低碳城市試 點政策，并確定了廣東等5省8市為首批低碳城市試點地 區。為進一步推進低碳城市建設，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 會又于 2012 年 11 月和 2017 年 1 月先后將北京、上海、石 家莊等 28 個城市和海南省及內蒙古烏海、沈陽、南京等 45 個城市分別納入第二批和第三批低碳城市試點地區， 并同時公布了各地二氧化碳峰值目標。因此，本研究使 用漸進雙重差分法考察三批低碳城市試點政策的產業轉 型升級效果，衡量降碳政策的實施效果。

為考察減污降碳雙重環境目標約束對產業轉型升級 的影響，本研究綜合考慮“兩控區”政策和低碳城市試點政 策的政策組合效應，構建兩種政策的雙重差分項進行實證 檢驗。構建兩個虛擬變量：①城市虛擬變量（cityi ），若為試 點地區，則cityi =1，否則為0。②時間虛擬變量（timet ），政策 實施前timet =0，政策實施后timet =1。具體模型設置如下： indusit = α0 + α1 cityi × timet + αXit + di + dt + μit （1） 其中：式（1）是檢驗減污降碳雙重環境目標約束對產 業轉型升級影響的實證模型，indusit表示城市i第t年產業 升級狀況；α1 是雙重差分項的系數，是本研究關注的重 點，若α1顯著為正，說明減污降碳雙重環境目標約束可以 產生疊加政策效應，共同促進產業轉型升級；Xit是一系列 其他影響產業轉型升級的因素，di是地區固定效應，dt是 時間固定效應，μit是誤差項。

3. 2 變量選擇與設定

3. 2. 1 被解釋變量

產業結構轉型升級一方面表現為產業間的轉型升 級，是產業結構由一產占比最高逐步向二產、三產占比高 的方向演進；另一方面表現為產業內的轉型升級，是通過 不斷的技術創新，進而提高生產效率，逐步向縱深化發展 的演進。2019年全國工業碳排放量為 62. 36億 t，約占全 國碳排放總量的62%［37］ ，可見實現“雙碳”目標，降低工業 污染排放至關重要。為了準確捕捉雙重環境目標約束對 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的影響，本研究從整體產業結構轉型 升級和工業結構轉型升級兩個層面，使用主成分分析法 構建產業轉型升級指數。其中，以產業間轉型速度和產 業間結構合理程度表征整體產業結構轉型升級水平；以 產業內轉型效率、產業內可持續發展水平和產業內技術 先進性表征工業結構轉型升級水平，見表1。

（1）產業間轉型速度：使用產業結構層次指數來衡量 產業間轉型速度。通過計算三次產業產值份額變化來反 映產業轉型速度，計算公式為 IAS =∑i = 1 n Qiq（i），其中：Qi 為 i 產業的權重，q（i） 為 i 產業增加值占 GDP 的比重。根 據三次產業發展的總體趨勢，現代經濟中第一產業占比 較小，第二產業占比先升后降，第三產業占比逐步上升。 因此借鑒吳敬璉［38］ 的研究，賦予一二三次產業的權重分 別為1、2、3。

（2）產業間結構合理程度：借鑒干春暉等［39］ 的做法， 采用泰爾指數來衡量產業結構的合理性。計算公式為： TL =∑i = 1 n （ Yi Y ）ln （ Yi Y/ / L Li ），其中：Y 表示產值，L 表示該產 業的就業人數，n 表示產業個數，泰爾指數越接近 0 表示 產業結構越合理。為了進行主成分分析，對該指標進行 正向化處理，即泰爾指數的倒數值越大產業間結構越 合理。

對于工業轉型升級，借鑒黃群慧等［40］ 的做法，從產業 內轉型效率、產業內技術先進性和產業內可持續發展水 平3個維度衡量工業轉型升級水平。

（1）產業內轉型效率。選取行業全員勞動生產率來衡 量產業內轉型升級效率。《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 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中明確 提出，“十四五”期間全員勞動生產率的增長水平要高于國 內生產總值的增長。因此，該指標是考核工業企業經濟活 動的重要指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工業的轉型效率。

（2）產業內技術先進性。選取工業專利授權量來衡 量。中國實現從工業大國向工業強國轉變的核心在于自 主創新能力的提高，不僅有利于中國工業價值鏈從低端 向高端躍升，更有利于加快推動增長動力向創新驅動轉 變。黨的二十大報告中強調科技是第一生產力、創新是 第一動力，深入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激勵工業企業不 斷進行技術創新。因此，工業專利授權量越多，越能體現 企業對技術創新的重視，代表產業內技術越先進。

（3）產業內可持續發展水平。選取工業固體廢棄物 綜合利用率來衡量工業的可持續發展水平。根據《中國 制造 2025》的要求，堅持中國特色新型工業化道路，就是 要提高制造業資源利用效率，構建高效、清潔、低碳、循環 的綠色制造體系。中國實現可持續發展的重點在工業， 難點也在工業。由于工業能耗占全社會能耗的 70% 以 上，工業污染是中國污染的主要來源。因此，工業要實現 可持續發展，工業固體廢棄物綜合利用率必須有所提高。

3. 2. 2 解釋變量

解釋變量為衡量環境目標約束的虛擬變量 cityi × timet ，cityi 表示城市，若為“兩控區”城市和低碳城市試點 城市，則cityi =1，若為非兩控區城市或非試點城市則cityi = 0；timet 表示政策實施時間，若處于政策實施期間，則 timet = 1，反之 timet =0，減污降碳兩種政策實施重合時間 節點為 2010、2012 和 2017 年。綜上，若 cityi × timet = 1， 則城市i在t年同時屬于“兩控區”并實施低碳城市試點政 策，反之 cityi × timet = 0，即城市 i 在 t 年不屬于“兩控區” 或者未實施低碳城市試點政策。

3. 2. 3 控制變量

控制變量分別為：① 出與地區生產總值的比值測度 政府規模，采用政府公共財政支 ［29］ ；②經濟發展水平，采用 人均GDP指標表征［34］ ，并對其進行對數化處理；③信息化 水平，采用人均郵電業務總量與人均生產總值的比值測 度［41］ ；④人力資本水平，采用普通高等學校在校學生數與 地區年末人口總數的比值測度［28］ ；⑤基礎設施建設水平， 采用人均城市道路面積測度［28］ ；⑥對外開放度，采用實際 使用外資額與地區生產總值的比值測度［42］ ；⑦人口密度， 采用單位面積人口數對數測度［20］ 。

3. 3 數據來源

選取 2003—2020年中國 282個地級及以上城市樣本 數據，原始數據來自 2004—2021年《中國城市統計年鑒》 和中國城鄉建設數據庫以及各市的統計年鑒等，部分數 據缺失，采用插值法補齊。3批低碳城市試點共 136個地 級及以上城市，兩控區涵蓋 175個地級及以上城市，減污 降碳雙重環境目標疊加共同影響的地級及以上城市為82 個，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見表2。

4 實證結果分析

4. 1 平行趨勢檢驗

“兩控區”于 2005 年開展試點，而低碳城市于 2010、 2012 和 2017 年分 3 批展開試點，受到雙重環境規制政策 影響的年份起點分別為 2010、2012 和 2017 年。因此，采 用多時點雙重差分法中常用的事件研究法進行平行趨勢 檢驗［43］ 。具體而言，采用如下估計式：

其中：Dc，t0 + k是一系列虛擬變量，表示減污降碳雙重環 境目標約束實施的第k年，k=-5、-4、-3、-2、0、1、2、3、4、5。

此處為避免多重共線性，將雙目標政策實施前一期作為參 照組，故省略 k=-1時的虛擬變量。α1捕捉了減污降碳雙 重環境目標約束實施前后處理組與控制組之間產業轉型 升級效果的差異。圖3中：pre表示試點年份為雙重環境政 策實施前的年份，current表示雙重環境政策實施的年份， post表示試點年份為雙重環境政策實施后的年份（為避免 多重共線性，將雙重環境目標約束實施前一期作為基期）。

圖3所示的平行趨勢檢驗結果表明，klt;0的區間，各期的系 數估計值均不顯著，滿足事前平行趨勢假設，表明試點和 非試點城市在雙重環境目標約束實施前并無顯著差異；然 而從k=0開始，α1的值顯著為正，表明雙重環境目標政策實 施顯著推動了地區產業轉型升級，政策取得明顯效果。綜 上，上述結論支持雙重差分模型的平行趨勢假設條件。

4. 2 基準回歸結果分析

基準回歸結果見表3，列（1）、列（3）和列（5）報告了不 加入控制變量的情況下，減污政策、降碳政策和減污降碳 雙重環境政策分別對產業轉型升級的影響?？梢钥闯?， 雙重差分項系數均為正，且在雙重環境目標約束下雙重 差分項系數為0. 189 8，在1%水平上通過了顯著性檢驗， 說明不僅單獨的減污政策、降碳政策可以推動產業轉型 升級，減污降碳雙重環境政策可以更好地推進產業轉型 升級。在此基礎上，為加強模型整體的解釋力，在表 3列 （2）、列（4）和列（6）加入一系列控制變量。列（6）雙重環 境目標約束的雙重差分項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說 明雙重政策疊加試點城市比非試點城市產業轉型升級指數 高0. 166 7，減污降碳雙重環境目標約束對產業轉型升級 具有積極效果。通過比較3列系數的大小可知，單項政策 實施的效果小于減污降碳政策協同實施的效果，可能因 為雙重環境約束使政府花費更低的行政成本就可以達到 同樣的干預效果，且降碳政策的產業轉型升級效果較減 污政策的產業轉型升級效果弱一些，這可能與中國降碳 政策實施起步較晚有關。從基準回歸結果可以看出，與 單一環境規制相比，減污降碳雙重環境目標約束效果更 佳、更有力地推動了地區產業轉型升級。

4. 3 穩健性檢驗

為避免結論的偶然性，證實減污降碳環境目標約束 協同推進了產業轉型升級，從考慮樣本選擇偏差影響、排 除其他政策影響、PSM-DID、安慰劑檢驗等方面進行穩健 性檢驗。

第一，考慮樣本選擇偏差影響。在回歸中加入了城 市基準特征的虛擬變量與減污降碳雙重環境目標約束實 施時間的交互項，并在樣本中剔除北京、上海、天津、重慶 4個直轄市。城市基準特征分別為省會城市、經濟特區和 較大的市，其中較大的市為國務院批準的洛陽、青島、淮 南等 18 個城市?；貧w結果見表 4 列（1）—列（3）。第二， 排除其他政策影響。在回歸中加入了同時期實施的排污權交易政策、碳排放權交易試點政策與《大氣污染防治行 動計劃》3種政策的雙重差分項進行檢驗，估計結果見表4 列（4）—列（6）。第三，PSM-DID。使用傾向得分匹配，并 對匹配后的樣本進行雙重差分估計，回歸結果見表 4 列 （7）。第四，安慰劑檢驗。對所有 282個地級及以上城市 隨機抽取82個城市作為試點城市，其他地區作為對照組， 隨機抽樣500次，按照式（1）進行回歸，回歸系數和密度估 計如圖 4所示。穩健性檢驗的回歸結果與基準回歸結果 基本一致，說明結論具有穩健性。

4. 4 內生性問題

為避免回歸中有遺漏變量或樣本選擇問題對產業結 構轉型升級帶來影響，進而可能造成研究結論不可信的 擔憂，為此將尋找合意的工具變量（IV）來弱化這一問題。 本部分采用地區年平均風速（win）和地區年平均氣溫 （tem）［44-45］ 兩個在空氣污染研究中常見的指標作為工具 變量，數據來自中國氣象統計年鑒與各地氣象局。一方 面，風速越大，越有利于大氣污染物和二氧化碳的橫向擴 散，同時氣溫與工業污染物排放密切相關，全球氣候變暖 的直接原因就是溫室氣體大量排放，因此該指標滿足工 具變量的相關性要求；另一方面，作為自然氣象條件，風 速與氣溫取決于地理區位和氣候特征，本質上是隨機的， 并不會受到人類活動的干擾，因此滿足工具變量的外生 性要求。在回歸時采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回歸結果見 表5。估計結果表明，第一階段工具變量與時間的交互項iv × timet系數均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其滿足相關性條 件，排除弱工具變量問題，本部分采用地區年平均風速和 地區年平均氣溫作為工具變量是恰當的。第二階段中的 雙重差分項cityi × timet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與基 準回歸方向一致，表明消除內生性后，減污降碳雙重環境 目標約束對產業轉型升級仍有積極影響。

5 進一步分析

5. 1 作用機制分析

為驗證上文提出的減污降碳雙重環境目標約束推動 地區產業轉型升級的兩個作用機制：一是有為政府通過 制定相關的環境政策并調整財政支出結構引導地區產業 轉型升級；二是有效市場通過直接的產業轉移和間接的 技術創新促進地區產業轉型升級，最終通過有為政府和 有效市場相結合共同推進地區產業結構調整。本部分參 照史丹等［3］ 的做法，將構建機制變量與雙重差分項的交 乘項，對影響機制的顯著性進行考察，具體模型設定 如下：

式中：moderatorit代表機制變量，其余變量與式（1）相 同，本部分主要考察交乘項 cityi × timet × moderatorit系數 的顯著性。

5. 1. 1 有為政府推動產業轉型升級的機制

本部分檢驗規制強度和財政支出結構兩種路徑。其 中，環境規制強度（gzqd）采用地級及以上城市政府工作報 告中的環境詞匯詞頻數與地級及以上城市政府工作報告 詞頻之比來衡量［46］ 。財政支出結構（cczc）采用科技與教 育支出占地方公共財政支出之比來衡量［47］ ，回歸結果見 表6。根據回歸結果，雙重環境目標約束下環境規制強度 的交乘項系數顯著為負，說明地方環境規制強度提高不 利于地區產業轉型升級。由于環境規制中一系列強制性 的環境指標限制了地區經濟發展，企業權衡達不到環境 標準面臨的罰款與違規生產獲取的收益后，參與環境治 理積極性減弱；還有部分地方為盡早實現“雙碳”目標，可 能會選擇優先發展污染密集型產業，先沖高碳達峰的峰 值再進行治理，不利于現階段地區產業轉型升級。從表6 列（4）—列（6）回歸結果可以看出，財政支出結構的交乘 項系數都顯著為正，說明在減污降碳雙重環境目標約束 下，地方政府合理地調整財政支出結構有力推動了地區 產業轉型升級。通過比較 3種情況下回歸系數值的大小 可以發現，減污降碳政策協同效果比單一政策效果更好， 其對產業轉型升級的作用更大。

5. 1. 2 有效市場推動產業轉型升級的機制

本部分檢驗污染企業轉移和企業技術創新兩種路徑。 其中，污染企業轉移（wrzy）采用污染產業總資產占全部產 業資產的比重來衡量［29］ ；企業技術創新（jscx）采用專利授 權數的對數值來衡量［48］ ，回歸結果見表7。從表7列（1）— 列（3）回歸結果來看，雙重環境目標約束下污染企業轉移 的交乘項系數顯著為負，說明受減污降碳雙重環境目標約 束影響，試點地區部分污染企業轉移到非試點地區，試點 地區以污染企業占比下降實現了地區產業結構綠色化轉 型。通過比較3種情況下系數的顯著性水平與絕對值大小 可知，減污降碳雙重環境規制協同推進地區產業結構轉型 的作用更為明顯。從表7列（4）—列（6）回歸結果可知，企 業技術創新的交乘項系數在3種情況下都顯著為正，表明 企業通過技術創新實現了創新補償，促進了地區產業轉型 升級。同時，減污降碳政策協同效果比單一政策的效果更 好，企業對減污降碳技術的研發投入帶來的收益比對單一 技術研發投入帶來的收益更高，更加有力地推動了地區產 業轉型升級。

5. 2 異質性分析

5. 2. 1 地區異質性分析

中國疆域遼闊，地區之間發展水平差異較大。為判 斷減污降碳雙重環境目標約束對不同地區產業結構的影 響，地區異質性分析時進一步在回歸中加入地區虛擬變 量與雙重差分項的交乘項，具體模型設定如下：

大區域，其余變量與式（1）相同，本部分重點關注三 重差分項cityi × timet × areait的系數，回歸結果見表8。

從回歸結果可以看出，東部地區三重差分項系數顯 著為正，中部地區三重差分項系數不顯著，而西部和東北 地區三重差分項系數顯著為負，說明減污降碳雙重環境 目標約束有效推動了東部地區產業轉型升級，對中部地 區產業轉型升級作用效果并不明顯，而對西部和東北地 區產業結構轉型升級起到阻礙作用。由于東部地區基礎 設施完善，資金雄厚，人才濟濟，包含中國最具發展活力 的三大增長極和三大都市圈，其資金、技術、人才等比較 優勢明顯，能夠最大化發揮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在減污 降碳工作中的作用。

5. 2. 2 初始產業基礎的異質性分析

初始產業基礎可能會形成產業路徑依賴，不同的初 始產業基礎對地區產業轉型升級會形成異質性影響。為 此本部分將地級及以上城市分為老工業基地城市和非老 工業基地城市，并按照式（1）進行分樣本回歸分析，分類 依據為 2013年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公布的《全國老工 業基地調整改造規劃（2013—2022 年）》中確定的 老工業基地城市或省會城市市轄區，回歸結果見表 120 個 9 列 （1）—列（2）。非老工業基地雙重差分項系數顯著為正， 老工業基地雙重差分項系數不顯著，表明減污降碳雙重 環境目標約束下，非老工業基地產業轉型升級效果更為 明顯。可能因為非老工業基地大多為經濟較為發達且市 場化程度較高的城市，公眾對環境質量訴求更多，因此地 方政府更加重視地區環境保護工作，在資金上更多的社 會資本愿意投入綠色產業，促使企業轉型發展的積極性 更高，最終形成了較好的產業轉型升級效果。

5. 2. 3 環保意識異質性分析

公眾環保意識可能會對政府和企業環保行為產生影 響，進而影響地區產業結構。為此，本部分采用“環境污 染”的百度指數來衡量各地公眾環境關注度［49］ ，將樣本劃 分為高環保意識地區和低環保意識地區兩組，并按照式 （1）進行回歸，回歸結果見表 9列（3）—列（4）。公眾環保 意識高的地區雙重差分項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環 保意識較低的地區雙重差分項系數不顯著。可能因為環 保意識高的公眾更加青睞綠色商品，使綠色商品更具競 爭力，進而激勵污染企業加大環保投資轉向清潔生產技 術，并且公眾對減污降碳工作的重視促使地方政府嚴格 執行環境規制，發揮有為政府的積極作用。

5. 2. 4 環境基礎設施異質性分析

環境基礎設施的完善為產業轉型升級提供有力的支 撐，優美的環境更能吸引綠色企業落戶。黨的二十大報 告中強調“提升環境基礎設施建設水平，推進城鄉人居環 境整治”。環境基礎設施建設有利于深入推動環境污染 防治，也是建設人與自然和諧共生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 組成部分。環境基礎設施不僅包括污水處理廠等傳統基 礎設施，還包括生態新型基礎設施，特別是智能化監控設 施。對于傳統基礎設施，本部分依照污水處理廠集中處 理率將282個地級及以上城市分為高低兩組；對于新型基 礎設施，本部分從互聯網發展和數字普惠金融兩方面對 新型基礎設施發展水平進行測度［41］ ，將樣本地區劃分為 高、低環境基礎設施兩組，按照式（1）進行回歸，回歸結果 見表 10。對于傳統環境基礎設施，只有在環境基礎設施 水平高的地區雙重差分項系數顯著為正，證明其推動了 地區產業轉型升級；對于新型環境基礎設施，在基礎設施 水平較高的地區雙重差分項系數在5%水平上顯著為正， 表明環境基礎設施水平高的地區產業轉型升級的效果更 明顯，因為隨著數字化與環境基礎設施的融合發展，地區 環境污染和碳排放情況實現實時動態監測，地方政府和 企業面臨著更大的環保壓力。這種壓力轉化為動力，督 促其嚴格按照環境約束目標治理環境，進而對地區產業 結構產生影響，因此環境基礎設施智能化地區產業轉型 升級效果更加明顯。

6 結論與政策啟示

在中國統籌產業結構調整、污染治理、生態保護、應對 氣候變化，協同推進降碳、減污、擴綠、增長，構建人與自然 和諧共生中國式現代化的背景下，本研究從城市整體產業 結構轉型升級和工業結構轉型升級兩個維度，測算了 2003—2020年中國 282個地級及以上城市產業轉型升級 指數。在此基礎上，從具有典型中國特色的環境政策試點 視角出發，基于“兩控區”試點和低碳城市試點這一政策沖 擊，利用DID模型和工具變量法，將減污政策與降碳政策 納入統一分析框架，從有為政府和有效市場的視角，研究 雙重環境規制協同治理的效果，并與單一環境規制對產業轉型升級的影響進行比較，闡釋了減污降碳雙重環境目標 對產業轉型升級的影響機制。主要結論如下。

（1）盡管單一的減污、降碳政策和減污降碳雙重環境 政策都顯著推動了地區產業轉型升級，但減污降碳同時 試點地區產業轉型升級的效果更佳。

（2）面對減污降碳雙重環境規制，有為政府調整財政 支出結構，引導資金流向，為傳統污染產業提供技術改造 資金支持，但提高環境規制強度未能推動地區產業轉型 升級；有效市場中，部分企業調整生產區位，轉移到其他 減污降碳約束較低的地區，另一部分企業加大研發投入， 推進減污降碳相關技術的改進，實現創新補償。有為政 府和有效市場共同發力推動了地區產業轉型升級。

（3）減污降碳政策協同效果比單一的政策效果更好， 雙重環境目標約束能更有效激勵地方政府和企業調整自 身行為推進產業綠色、低碳化轉型。

（4）減污降碳雙重環境目標約束具有明顯的區域異 質性。可能因為部分地區資金、技術、人才等比較優勢明 顯，能更好地實現減污降碳協同推進地區產業結構調整。 因此，減污降碳雙重環境目標約束對東部地區、非老工業 基地、高環保意識地區、環境基礎設施水平高的地區產業 轉型升級的推動作用更加明顯。

上述結論蘊含的政策意義體現在以下5個方面。

（1）在規劃引領層面，地方政府應正確處理好長期目 標與短期目標、全局與局部的關系，避免走偏、盲目上馬 “兩高”項目。既要重視各行業產業綠色低碳發展的頂層 設計，還要盡快完善各行業污染物排放標準和市場化交 易體系建設，扎實推進地區減污降碳協同工作，大力發展 綠色低碳的高水平項目。

（2）有為政府應充分發揮財政的杠桿和支柱作用，設 計污染物排放、碳排放總量與財政掛鉤的體制機制，將政 府有限資源投入到綠色低碳關鍵領域，吸引和帶動更多社 會資本流入綠色低碳行業。通過資金主體多元化產生減 污降碳資金集聚效應，為新興產業發展提供充足的資金支 持，防范化解財政運行風險，保障經濟社會平穩運行。

（3）以全局觀統籌減污降碳協同目標，根據各地實際 情況將國家減污降碳目標分解落實，形成“國家—區域— 城市”多尺度目標體系，探索可推廣、可復制的經驗和樣 板。充分利用大數據、物聯網、云計算等先進技術，推進 環境基礎設施同數字化相融合，以數字化助推運營和監 管模式創新，實時監測大氣污染物和溫室氣體的排放濃 度，形成完善的生態環境聯防共治機制，避免“逐底競爭” 和“污染轉移”等現象出現。

（4）鼓勵企業加大創新激勵力度，吸引科研人才流入 技術創新領域，推動低碳技術與低污染排放治理技術的 協同創新，實現首創性、根本性和顛覆性的科技創新，利 用技術手段鞏固減污降碳協同效應。將綠色發展理念融 入企業生產經營的全過程，增加節能降碳、生態保護、污 染防治等領域的研發投入，合理依托技術和資本市場，構 建多元化主體參與、網絡化協同研發、市場化運作管理的 新型創新生態體系，加快科技創新成果轉化，推廣先進的 減污降碳技術，使產業結構向著優化、升級發展。

（5）中國不同地區之間的資源稟賦、產業基礎、公眾意 識、基礎設施差別較大，地區發展不平衡特征明顯。在減 污降碳協同推進產業轉型中，需要因地制宜、一企一策地 實施差別化政策，推進各區域要素稟賦深度融合，優化生 產力布局，因勢利導，充分發揮各地減污降碳協同優勢，達 到先行試點城市帶動其他地區產業轉型升級、引導地方政 府間生態環境治理從“趨劣競爭”向“趨優競爭”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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