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境目標約束對能源結構低碳轉型的影響

摘要 加快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是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發展的重要途徑。鑒于中國資源稟賦的特殊性和區域能源分布差異，各地 區對煤炭的依賴程度有很大差別。煤炭資源依賴程度對能源結構低碳轉型的差異性影響值得高度關注。為系統評估環境目標約束 對煤炭資源依賴地區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的影響，該研究在理論分析環境目標約束對各地區能源消費結構的內在影響機理，以及 經濟增長壓力和綠色金融在其中發揮的調節作用基礎上，以中國特色環境目標約束制度為準自然實驗，中國 30個省份 2003—2020 年面板數據為樣本，采用廣義雙重差分模型實證檢驗環境目標約束對地區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的影響，并討論了經濟增長壓力與 綠色金融對該影響的調節作用。研究結果表明：①環境目標約束制度實施后，相比非煤炭資源依賴地區，煤炭資源依賴地區能源消 費結構低碳轉型受阻，說明存在“綠色悖論”效應。該結論在考慮相關政策影響、運用合成工具變量等方法處理內生性問題后依然穩 健。②影響機制檢驗表明，在煤炭資源依賴地區，地方政府在環境目標約束和經濟增長目標“雙目標”壓力下，更有動力推動能源消 費結構低碳轉型；受金融監管水平和企業“洗綠”行為影響，綠色金融加劇了煤炭資源依賴地區的能源轉型困境。③基于地區市場環 境的拓展性分析表明，相比高市場化水平地區，低市場化水平地區的環境目標約束對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的抑制作用更為突出。 研究建議高度重視煤炭資源依賴地區的能源消費結構調整，因地制宜有序推進能源結構低碳轉型；將“綠色”作為地方經濟增長的底 色，以綠色發展理念引領地方經濟增長；構建科學高效的綠色金融監管制度，確保綠色金融資金真正運用到綠色低碳項目中；完善市 場化的環境規制機制，塑造良好的營商環境。

關鍵詞 環境目標約束；能源消費結構；煤炭資源地區；經濟增長壓力；綠色金融；低碳轉型

中圖分類號 F062. 1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1002-2104（2024）01-0084-13 DOI：10. 12062/cpre. 20230724

隨著烏克蘭危機的升級，全球能源價格飆升，新一輪 能源危機已逐步顯現，中國作為世界最大的能源消費國， 難以獨善其身。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創造了史無前例的 “經濟增長奇跡”，然而這種高速的經濟增長卻是以高投 入、高消耗、低產出的粗放式增長為主要特征，消耗了大量 化石能源，導致了高碳排放和一系列環境問題。黨的二十 大報告提出“中國式現代化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 化”，隨著“雙碳”目標的推進，在兼顧能源安全、環境保護 和應對氣候變化的前提下，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既是能 源高質量發展的內在要求，也是實現中國經濟綠色增長的 有效途徑。近年來，關于能源低碳轉型的研究，部分學者 從提高能源利用效率、發展新能源、發揮碳定價機制等方 面提出了可行路徑，并提出以非化石能源為主的新能源替 代以化石能源為主的傳統能源［1-2］ 。然而，中國能源消費 結構“高碳”特征明顯，在中國的碳排放量中，煤炭貢獻最 大，并且煤炭消費總量仍處于增長階段。根據國家統計局 數據，2000—2021年能源消費總量從14. 69×108 tce增長到 52. 40×108 tce，年均增長6. 56%，可見煤炭依然是中國主要 消費的一次能源（2021年占56%）。這種基本國情決定了 盲目的“去煤化”、急剎車會使目前的能源消費結構驟然失 衡，導致能源消費結構調整的“硬著陸”［3］ 。與此同時，煤炭 資源依賴地區作為中國能源消費的主要區域，在能源產業 中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然而，在長期開發利用煤炭資 源的過程中，煤炭資源依賴地區不僅面臨著嚴峻的環境問 題，而且還形成了對資源“路徑依賴”的經濟發展模式［4］ 。 由于長期依賴煤炭資源的開采和銷售，這些地區的經濟結 構較為單一，缺乏多樣性和穩定性。一旦煤炭市場出現波 動或資源枯竭，當地經濟就可能面臨巨大的風險和挑戰。 另外，與非煤炭資源依賴地區相比，煤炭資源依賴地區技 術創新效率普遍較低，技術鎖定效應更為明顯［5］ ，容易陷入“資源詛咒”困境［6］ 。因此，實現煤炭資源依賴地區的能源 消費結構轉型是遏制中國能源消費劇增的關鍵所在。

1 文獻綜述

關于環境目標約束對區域低碳發展的研究受到了學 者們的熱切關注，大部分學者采用定量研究的方法，從多 維視角探討了環境目標約束的低碳效應。在宏觀層面，部 分學者從環境目標約束的實施對區域綠色TFP提升、經濟 高質量發展以及外商直接投資的影響展開了討論。研究 發現，落實環境目標約束后，地方政府可以通過誘導技術 創新、提高規模效益等方式提高區域綠色TFP，也可以通過 優化產業結構實現地方經濟高質量發展［7-8］ 。余泳澤等［9］ 從政府目標約束與激勵的視角研究發現，環境目標約束下 地方政府環境規制力度顯著加強，通過調整產業政策和財 政支出的方式推動了區域內產業轉型升級。李強等［10］ 也 發現在環境分權和環境目標約束的共同作用下，長江經濟 帶的產業升級水平得到顯著提升。此外，孔令乾等［11］ 發現 環境目標約束會對外商直接投資流入的分布特征產生影 響，環境目標約束下環境規制強度的提升，將抑制外商直 接投資流入。在中觀層面，韓超等［12］ 發現環境目標約束可 以有效緩解污染行業內的資源錯配水平。在環境目標約 束下，污染行業內的資本要素將向生產率較高的企業聚 集，能夠提升高生產率企業市場份額、緩解行業資源錯配， 提升污染行業整體的生產率水平。在微觀層面，龐瑞芝 等［13］ 則發現將環境績效納入官員考核后，面臨環境目標約 束的地方政府有效推動了區域內的環境治理，極大地降低 了企業的污染排放。不同污染企業在面臨環境目標約束 時展現出異質性的應對能力。相對來說，規模較大的高效 率污染企業和國有企業能夠更好地加快技術改進與創新 研發，提高企業生產率［14］ 。王紅建等［15］ 也發現當將環境績 效納入官員任期考核之后，在地方政府的環境利益訴求 下，國有企業的環境治理動力更強。此外，朱于珂等［16］ 還 發現環境目標約束強度的增加對企業綠色創新質量的影 響具有邊際遞減趨勢。

以上文獻為研究環境目標約束與區域發展提供了重 要參考。然而，當前學術界更多聚焦于環境目標約束產 生的經濟效應，對于環境目標約束對能源消費結構產生 的影響有所忽視。較少有文獻能夠將環境目標約束制度 與能源低碳轉型結合起來，從地方政府環境目標約束視 角考察區域能源消費結構的變化。更為重要的是，針對 能源消費和碳排放大戶的煤炭資源依賴地區的能源結構 低碳轉型研究極度缺乏。鑒于此，本研究以地方政府環 境目標約束制度的實施作為準自然實驗，運用廣義雙重 差分（DID）模型檢驗了環境目標約束對煤炭資源依賴地 區能源消費結構的影響，并討論了經濟增長壓力與綠色 金融對該影響的調節作用。與已有環境規制促進能源消 費結構轉型的研究觀點不同［17-18］ ，研究發現，對于煤炭資 源依賴型地區，實施單純的環境治理政策不足以促進該 地區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反而會加劇該地區的煤炭 能源消費。與非煤炭資源依賴地區相比，能源消費結構 低碳轉型更加艱難。此外，綠色金融的發展并沒有緩解 煤炭資源依賴地區能源轉型困境，反而強化了其對傳統 能源的依賴。值得一提的是，煤炭資源依賴地區地方政 府在較高質量的經濟增長目標壓力驅動下，更有動力推 動地區能源消費結構轉型升級。

本研究的主要創新性及邊際價值主要體現在以下幾 個方面：①研究視角上，基于全球新一輪能源經濟轉型背 景，深入分析環境目標約束制度對煤炭資源依賴地區能源 消費結構的影響，聚焦于高煤炭消費地區的能源轉型路 徑，有助于為精準實施區域能源低碳轉型政策提供參考依 據。②研究內容上，首次嘗試從經濟增長目標和綠色金融 視角探討煤炭資源依賴地區能源消費結構轉型機制。通 過揭示經濟增長目標和綠色金融對煤炭資源依賴地區能 源消費結構調整的影響效應，厘清煤炭資源依賴地區能源 消費結構轉型升級受阻的內在原因，豐富了資源依賴地區 實現經濟綠色低碳發展的研究。③研究方法上，充分考慮 地方政府競爭對區域環境規制強度影響的事實，在地區層 面構建地方政府競爭這一工具變量，并基于區域發展的異 質性和弱工具變量問題，選擇各省份基期工業污染治理投 資額作為輔助工具變量，運用合成工具變量細致甄別環境 目標約束制度實施對能源消費結構的因果效應。

2 政策背景與理論假說

2. 1 政策背景

能源結構低碳轉型不僅是環境和經濟問題，同時也 涉及行政管理體制問題［19］ 。在中國特色的“政治集權、經 濟分權”治理體制下，中國地方政府作為推動區域經濟增 長的重要力量，受晉升錦標賽激勵，地方官員有強烈動機 以生態環境為代價獲得經濟領先。面對每況愈下的環境 污染問題，如何平衡好經濟發展和生態環境保護成為擺 在黨中央面前的重大戰略思考。為了應對這一發展難 題，中國政府創造性地提出了環境目標約束制度。2005 年 12月國務院發布了《國務院關于落實科學發展觀加強 環境保護的決定》，并在 2007 年與各地區簽訂了《“十一 五”主要污染物總量削減目標責任書》，將節能減排目標 作為“硬約束”指標與地方政府官員的政績考核掛鉤，地 方官員的環境治理效果將對晉升獎懲起到重要作用［9］ 。 該制度的提出內生于中國經濟發展過程，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凝結了黨中央的集體智慧，使地方政府的環境治 理行為發生了根本轉變，稱得上是一項重大的環境管理 制度創新。

2. 2 環境目標約束制度與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

環境目標約束制度作為一種正式的環境規制，現有 研究從更寬泛的角度探討了環境規制對區域整體能源低 碳轉型的影響，已經形成了促進觀、抑制觀與非線性觀 3 種觀點。這些研究為探討環境目標約束制度與煤炭資源 依賴地區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提供了借鑒。

首先，關于環境規制與能源消費的研究大都支持了 促進觀。較多學者認為環境規制對高能耗的能源消費可 以起到一定的遏制作用，對實現能源消費結構的低碳化 有積極影響［20-21］ 。這種激勵作用主要表現在規制政策不 僅能夠通過提高企業進入門檻直接降低能源消費，還以 倒逼企業技術創新等方式間接降低能源消費［22］ 。具體來 看，一方面，當地方政府面臨環境目標約束時，往往會強 化環境規制水平。出臺更嚴格的環境法規、提高招商引 資的環保門檻、加大對本地重污染企業非法排污行為的 監管，或進行環保補貼、加大節能降耗資金投入，這在一 定程度上優化了能源消費結構。另一方面，長期來看，正 確設計的環境規制能夠激發節能減排技術和新能源技術 的創新研發［23］ ，產生“波特假說”效應，已有不少文獻支持 了該觀點［24-25］ 。即地方政府較強的環境規制會增加企業 環境治理壓力，誘發企業進行技術創新，通過改進減排技 術或使用清潔能源等方式進行綠色生產從而降低高碳能 源消費。

與此同時，部分學者也提出了環境規制抑制觀的證 據。Sinn［26］ 提出了著名的“綠色悖論”效應，即隨著地方 政府環境規制強度增加，從短期來看不利于區域內的能 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政府推行以清潔能源替代化石 能源的環境政策在短期內往往會增加對化石能源的消 耗，進而加劇環境污染［27］ 。已有文獻還從環境規制增加 企業“遵循成本”［28］ ，已有技術設備和管理制度對企業固 有生產模式存在“鎖定效應”［29］ ，企業在開展技術創新的 同時也會帶來社會變革與經濟增長，從而對能源的需求 產生“回彈效應”［30］ 等方面提供了抑制觀的證據。此外， 近年來也有學者發現環境規制與能源消費之間的關系 體現為“倒逼減排效應”與“綠色悖論效應”之間的一種 博弈［31］ 。因此，環境規制對能源消費的影響也可能呈非 線性趨勢［32-33］ 。

實際上，環境目標約束對區域能源低碳轉型的影響 呈現出促進觀與抑制觀理論之爭的原因，可能更多是樣 本選擇的區域異質性所致，能源依賴地區與非能源依賴 地區受到的制度約束存在很大差異。首先，對于煤炭資 源依賴地區而言，由于特殊的能源資源稟賦，其產業發展 大都依靠能源而生，產業結構單一性較為突出，依托規模 龐大的高耗能傳統能源資源產業，已經形成了對資源“路 徑依賴”的經濟發展模式。因此，當地方政府面臨環境目 標約束時，即使地方政府有意愿改變現有能源消費結構， 政策執行難度也相當大。其次，煤炭資源依賴地區可能 存在較為顯著的能源消費回彈效應。在環境目標約束 下，地方政府出臺了一系列幫助高能耗企業節能減排的 技術支持助力企業提升綠色技術水平、提高能源效率。 這在一定程度上為地區經濟增長注入了內生動力，但同 時也引致了更多的能源要素投入，造成了額外的能源消 費。即產生能效改進和能源消費攀升并存的“悖論”現 象［34］ 。再次，根據信號理論，地方政府在環境目標約束壓 力下，往往會出臺更加嚴格的環境法規。這會傳遞給相 關煤炭能源供應者趨緊的市場信號，在此信號傳遞的激 勵下，相關煤炭資源企業競相加大對煤炭資源的開采加 工銷售。這一過程將隨著煤炭價格的下降，對煤炭等傳 統能源的消費需求又會大幅增加，加劇了煤炭資源依賴 地區的碳排放量，極易陷入“綠色悖論”。此外，大多煤炭 資源依賴地區營商環境不佳，市場化水平較低，極易造成 生產要素配置扭曲，難以吸引外部資本進入。區域內已 有“見效快”“高耗能”的資源型產業在地方保護主義下缺 乏競爭機制，提高了企業的退出成本和沉沒成本，阻礙企 業技術創新。因此，煤炭資源依賴地區地方政府即使調 整環境規制強度或進行環保補貼，加大節能降耗資金投 入，也很難促進高污染企業進行“實質性創新”，難以實現 “波特效應”。

基于上述分析，本研究認為對于煤炭資源依賴地區 而言，環境目標約束制度對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的影 響更可能是一種阻力作用，即“綠色悖論”效應大于“倒逼 減排效應”。據此，提出假設H1。

H1：環境目標約束制度的實施抑制了煤炭資源依賴 地區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

2. 3 經濟增長壓力的調節作用

在中國獨特的地方政府治理模式驅動下，環境規制 對能源消費結構的影響效應還會受到地方經濟增長目標 的影響。地方政府在面臨環境目標約束時需要協調的重 要目標之一是經濟增長目標。地方政府制定的經濟增長 目標以及相應形成的經濟增長壓力，會系統性地影響地 方政府的政策取向及執行力［35］ 。

已有研究發現經濟增長目標壓力可能會對環境規制 效果產生“擠出效應”。由于自上而下的環境政策與地 方經濟自身利益或特定環境條件之間存在潛在沖突［36］ ， 地方政府可能會限制或阻礙這些環境政策的實施。甚至當地區經濟增長壓力較大時，在“地方政府錦標賽”的 驅動下地方政府會更加注重經濟績效，極大可能“非完 全”執行環境目標約束，而轉向引導能夠更快速實現經 濟增長的資源，這容易導致粗放型經濟增長方式。也有 部分研究者發現這種“擠出效應”存在著顯著的區域和 產業結構差異。韓先鋒等［37］ 發現經濟增長目標對西部 地區綠色技術創新的產業升級效應呈現顯著的正向促 進作用，且這種正向影響對中低產業升級區比高產業升 級區更為顯著。

實際上，近年來隨著我國生態文明建設進入快車道， 在“兩山理論”和“雙碳”目標的引領下，綠色發展理念已 經融合于地方政府治理之中。地方政府已意識到過去 “陽奉陰違”的環境治理方式已無法適應新時代綠色發 展趨勢。唐雪梅等［38］ 研究發現，如果將完成環境目標作 為增長競爭的前提條件，那么經濟增長壓力越大，地方 政府越能夠促進綠色發展。因此，地方政府在環境目標 約束壓力和經濟增長壓力下，愈發注重經濟發展質量的 提升。

具體來看，煤炭資源依賴地區受制于較低的經濟發 展水平和有限的要素資源，其綠色技術創新和產業升級 水平相對滯后，在環境目標約束和較高的經濟增長壓力 下往往會產生“倒逼效應”和“紓困效應”。首先，地方政 府在環境目標約束和經濟增長雙目標激勵下，通常會提 升環境規制水平，產生“倒逼效應”。一方面，地方政府尋 求其他能夠促進經濟發展的新產業和新業態，例如煤炭 消費大省山西近年來將特鋼材料、新能源汽車、第三代半 導體、光伏等十大產業設為重點產業鏈，積極推進產業轉 型。這在很大程度上激發了煤炭資源依賴地區經濟發展 潛能，促進了能源消費結構的轉變。另一方面采取諸如 環保補貼、嚴格禁止“高耗能”“高排放”的企業進入等措 施鼓勵企業進行清潔低碳生產。傳統產業為應對綠色 化、低碳化的生產要求，不得不投身于生產工藝和設備的 清潔化改進，倒逼企業提高綠色技術創新水平。其次，在 “雙目標”壓力下，煤炭資源依賴地區地方政府為破除資 源依賴，加大助企紓困力度，積極出臺政策措施引導資源 依賴型產業向技術密集型和環境友好型轉變。一方面給 予環境污染程度較低的知識密集與高技術企業更友好的 經營環境與支持政策，另一方面對傳統能源資源消耗型 企業提供綠色技術支持，助力其實現低碳轉型，起到了一 定的“紓困效應”。

綜上，環境目標約束制度實施后，隨著地方政府經濟 增長壓力的提升，在兼顧環境保護和經濟增長目標的雙 重壓力下，地方政府對區域內企業更容易產生“倒逼效 應”和“紓困效應”，有助于煤炭資源依賴地區緩解能源低 碳轉型困境。基于此，提出假設H2。

H2：在環境目標約束和經濟增長目標“雙目標”壓力 下，煤炭資源依賴地區的“綠色悖論”現象得到有效緩解。

2. 4 綠色金融的調節作用

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的實現，需要充分調動資本的 力量。綠色金融作為一種經濟激勵手段，能夠與傳統的環 境保護規制形成互補［39］ ，在助力新能源開發使用和傳統 化石能源退出、能源消費結構轉型方面發揮著至關重要的 作用，已成為中國能源領域實現低碳轉型的重要手段。

一般而言，運行良好的綠色金融能夠優化資源配置， 為環境污染治理提供資金支持，為企業的環保生產技術 提供研發資金，推動企業開展綠色技術創新活動。文書 洋等［40］ 研究發現綠色金融能夠“綠化”銀行的運營理念和 投資決策，優化區域資源配置，降低經濟增長的能源資源 代價。并且通過發揮“資金集聚效應”“投資導向效應”以 及“科技創新效應”促進新能源企業的發展［41］ 。然而，從 中國綠色金融發展現狀來看，中國綠色金融大都依靠綠 色信貸推動，仍處于較低效率的配置水平。已有研究發 現綠色金融緩解污染企業的融資約束效果并不明顯［42］ ， 甚至會產生抑制效應。Zhang 等［43］ 研究發現當銀行缺乏 完善的環保信息、政府出臺的政策細節不精準、實踐過程 中缺乏明確實施標準時，都會導致綠色金融政策對“高污 染、高排放、高能耗”行業的影響不顯著。此外，區域差異 和企業自身污染程度也將影響綠色金融功能的發揮。馮 蘭剛等［44］ 發現綠色金融發展對工業污染的抑制作用在 東、中、西部地區呈現明顯差異，綠色金融發展并未對西 部地區工業污染排放產生抑制影響，作用方向甚至是促 進的。從區域內高污染企業的低碳發展來看，陸菁等［45］ 以中國工業高污染企業為研究對象，研究發現綠色信貸 政策的實施顯著抑制了高污染企業的技術創新，也就是 說綠色信貸政策并不能發揮很好的波特效應。

基于經濟學邏輯和已有文獻，本研究認為煤炭資源 依賴地區大都位于中西部地區，且區域內高能耗高污染 的傳統產業居多，綠色金融要發揮推動地區低碳轉型的 效果更大程度上取決于綠色金融信貸對象標準的制定和 執行以及對綠色資金的使用和監督。當地區存在較多金 融監管缺位和企業“漂綠”“洗綠”行為時，綠色金融發揮 的作用將極大受限甚至與政策初衷南轅北轍。

具體來看，一方面由于綠色金融審核和監管的松弛， 往往會出現企業為了在綠色金融評估中獲取更多的綠色 資產和配套政策而掩蓋不利信息或選擇性披露有利于自 身的環境信息，事實上環境質量卻不合格［46］ 。這種以監 管套利為目的的“漂綠”行為嚴重破壞了綠色金融低碳效 應的發揮。并且從信貸對象的選擇來看，考慮到長周期和金融風險等因素，銀行在進行綠色信貸時投放對象主 要面向具有還款保障能力的大型國有企業，針對中小型 企業和新興產業領域的綠色金融產品稀少，使得綠色金 融滲透力大打折扣。尤其是煤炭資源依賴地區的大型企 業大都屬于資源依賴型的傳統產業，這又進一步加劇了 其對傳統能源的依賴。另一方面，從綠色金融的資金使 用來看，企業獲得綠色金融支持后是否將資金真正運用 于綠色低碳項目也決定了綠色金融實施的效果。已有研 究發現較多企業獲得綠色金融支持后并未將資金用于提 高綠色技術創新水平，而是以低碳轉型之名獲得低息貸 款卻用于“高能耗”的傳統產業生產中，“洗綠”風險較為 嚴重［47-48］，這也大大削弱了綠色金融綠色創新效應的 發揮。

鑒于煤炭資源依賴地區經濟發展方式很大程度上依 賴“高能耗”“高排放”的傳統產業，能源低碳轉型成本較 高。而綠色金融發展又存在著金融審核和監管不足、企 業“洗綠”行為等執行和監督缺位，導致綠色金融并不能 發揮良好的低碳效果。據此，提出假設H3。

H3：受有效金融監管不足和企業“洗綠行為”影響，煤 炭資源依賴地區綠色金融發展深化了環境目標約束對能 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的負面影響。

3 研究設計

3. 1 數據樣本

2005年 12月國務院發布了《國務院關于落實科學發 展觀加強環境保護的決定》，該決定鮮明提出要將地方 官員環境治理效能作為任用選拔干部考核的標準。繼 而，原國家環保總局于 2007 年又與各地區正式簽訂了 《“十一五”主要污染物總量削減目標責任書》，就此開始 環境目標約束制度正式納入官員考核指標中。該責任 書的簽訂作為一個相對外生的沖擊，為應對這種沖擊資 源依賴地區和非資源依賴地區地方政府表現出了不同 的環境約束效果。基于此，以2003—2020年全國30個省 份（研究未涉及西藏、香港、澳門和臺灣）的面板數據為 樣本，以 2007年為政策沖擊年份。根據受政策強度的不 同，即實施環境目標約束制度后，各地區煤炭消費量占 總能源消費量的比重均值將樣本劃分為煤炭資源依賴 型（高煤炭消費）地區和非煤炭資源依賴型（低煤炭消 費）地區。具體地，將高于樣本均值的地區定義為煤炭 資源依賴型地區，分別為：山西、內蒙古、寧夏、陜西、貴 州、安徽、吉林、黑龍江、河南、山東、新疆、河北和江西； 將低于樣本均值的江蘇、甘肅、云南、遼寧、湖北、湖南、 浙江、廣西、重慶、福建、天津 廣東、四川、海南、青海、上 海和北京定義為非煤炭資源依賴型地區。

數據處理方面：各省份能源消費數據來自國家統計 局發布的歷年《中國能源統計年鑒》和各省份統計年鑒； 各省份經濟增長目標（EG）通過查找各省政府工作報告獲 得；綠色金融指數（GI），考慮綠色信貸、綠色投資、綠色保 險、政府支持等四大維度，運用熵值法對區域綠色金融發 展水平進行綜合評價，數據來自《中國統計年鑒》、各省 《統計年鑒》以及《中國保險年鑒》；市場化總指數使用中 國各省份市場化相對進程測度［49］ 。

3. 2 變量定義和數據描述

本研究的主要被解釋變量為能源消費結構（ECS），參 考借鑒文獻［32］的做法，采取含碳量較高的煤炭消費量 在能源消費總量中的比重來衡量能源消費結構，該指標 越低表示地區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越好；控制變量主 要包括工業結構（INS），以規模以上工業企業主營業務收 入/GDP表征工業結構特征；外商投資水平（PFI），以地區 外商投資總額占地區生產總值表征；人均地區生產總值 （PCG），以地區生產總值除以年末總人口數取對數表示， 代表區域經濟發展水平；人口密度（DOP），以各省份人口 數除以行政區域面積取對數獲得，表征人類活動規模的 差異影響；產業結構高級化（RIS），以第三產業增加值/第 二產業增加值代表；產業結構合理化（AIS），借鑒干春暉 等［50］ 學者做法，用重新定義的泰爾指數來表征該指標。

表 1列示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能源消費 結構（ECS）的平均值為 0. 929，說明樣本觀測期內各地區 煤炭能源平均消費水平為92. 9%。最大值為2. 461，最小 值為0. 015，表明在樣本期內能源消費主要依賴于煤炭消 費，且地區間存在較大的差異，為后續研究環境目標約束 制度的影響提供了客觀基礎與切入點。POST 的平均值 為 0. 765，表明環境目標約束制度實施后的樣本占比為 76. 5%，樣本分布較為均衡。

3. 3 識別策略和模型設定

由于環境目標約束的實施可能會對煤炭資源依賴程度不同的地區產生差異性的影響，為此，根據受政策沖擊 強度差異，參考李青原等［51］ 的研究模型，運用廣義雙重差 分法估計地方政府環境目標約束對地區能源消費結構低 碳轉型的影響效果。設計模型如下：

模型（1）為驗證環境目標約束制度實施對能源消費 結構的影響，模型（2）和模型（3）分別檢驗經濟增長目標 壓力和綠色金融對上述影響的調節效應。其中：i、t分別 表示省份和年份，β、α 和 ω 為回歸系數；Y 為被解釋變量 ECS，RE 為地區分組變量，煤炭資源依賴型地區為 1，非 煤炭資源依賴型地區為 0；POST 為時間虛擬變量，根據 環境目標約束制度實施的時間，當觀測期為 2007 年之后 時，POST 取值為 1，否則取值為 0；Controlit 表示控制變 量，θt 為時間固定效應，φi 為省份固定效應，εit 表示隨機 誤差項。文本主要通過 RE 和 POST 的交互項系數來估 計環境目標約束制度對地區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的 因果效應。

4 實證分析與穩健性檢驗

4. 1 能源消費結構變化趨勢分析

本研究繪制了2003—2020年高煤炭消費地區和低煤 炭消費地區能源消費結構變化趨勢圖（圖1），通過比較高 煤炭消費地區和低煤炭消費地區能源消費結構的變化趨 勢可以觀察到環境目標約束制度的實施對不同類型地區 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的差異性效果。

2003—2007 年，高煤炭消費地區煤炭消費占比明顯 高于低煤炭消費地區，高煤炭消費地區和低煤炭消費地 區發展趨勢較為一致。自 2008年開始，兩者之間的差距 逐漸擴大，2008—2011 年間高煤炭消費地區煤炭消費占 比呈緩慢上升趨勢，而低煤炭消費地區則表現出緩慢下 降趨勢。據此，初步認為 2008年左右高煤炭消費地區能 源的高碳化和低煤炭消費地區能源的低碳化發展趨勢很 可能是實施地方政府環境目標約束制度誘發的。

值得注意的是，2011—2012 低煤炭消費地區都表現出顯著的下降趨勢 年間高煤炭消費地區和 ，這可能與 2011 年國務院頒布的《國務院關于加強環境保護重點工 作的意見》有關。該意見在環境目標約束的基礎上增加 了環保考核問責制和“一票否決”制，大大強化了對地方 政府污染物減排實績考核的力度。應對這一政策變化， 低煤炭消費地區能夠迅速作出響應，能源消費結構呈現 持續優化趨勢。反觀高煤炭消費地區，雖然 2012年呈現 出明顯下降趨勢，然而，受制于自身資源稟賦和產業結構 影響，政策執行難度較大，甚至產生能源消費回彈效應。 2013年煤炭消費占比上漲至最高點，此后，2013—2016年 表現出持續下降趨勢，2016年之后又呈小幅上升趨勢，且 與低煤炭消費地區之間的差距持續拉大。

縱觀中國能源消費結構變化趨勢，我們會發現自黨 的十八大召開以來，“兩山理論”和新發展理念都深刻影 響了中國能源消費結構的低碳轉型走勢，這說明地方經 濟低碳發展的趨勢與中央良好的頂層設計密不可分。

4. 2 DID 模型回歸結果：環境目標約束與能源消費結構 低碳轉型

從表2列示的多元回歸分析結果來看，在單變量回歸 中，交乘項 RE×POST 在 1% 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并且添 加控制變量和固定效應的基準模型回歸結果也在 1% 的 水平上顯著為正，這表明環境目標約束能夠顯著影響區 域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即環境目標約束制度實施 后，煤炭資源依賴度更高的地區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 愈加困難。假說H1得到支持，驗證了“綠色悖論”效應。 與前述理論分析一致，除了受到資源稟賦、能源回彈 效應、市場信號傳遞和營商環境的影響，產業結構的資源 “路徑依賴”也是造成其能源轉型升級受阻的主要原因。 從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來看，產業結構高級化（RIS）在 1%水平上顯著影響能源消費結構轉型，即產業結構越高 級，越有利于地區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對于資源依 賴型地區而言，產業結構高級化進程緩慢，其產業主要集 中于第二產業等資源密集型產業。并且已經形成了對資 源的“路徑依賴”模式［4］ ，即使存在環境目標考核約束，也 未能真正達到促進能源轉型升級的目標。

4. 3 DID模型適用的前提條件：平行趨勢檢驗

使用雙重差分模型的前提條件是要滿足平行趨勢假 設，高煤炭消費地區和低煤炭消費地區的能源消費結構 是否具有相同變化趨勢，本研究利用事件分析法進行檢 驗。如圖2所示，結合樣本時間設置了地方政府環境目標 約束制度設立之前3年和后5年共8年的窗口期。通過圖 2 可以看出，在環境目標約束制度實施之前，高煤炭消費 地區與低煤炭消費地區能源消費結構無顯著差異。同 時，在環境目標約束制度實施后第一年，政策變量的估計 系數顯著為正，且環境目標約束對能源消費結構的驅動 效應逐年增強，這也說明環境目標約束制度在驅動煤炭 資源依賴型地區能源轉型中具有一定的價值和效用。

4. 4 內生性討論

能源消費結構可能并不是環境目標約束制度實施 的結果，所有權結構、基礎設施、區位優勢等因素同樣可 能對能源消費結構產生影響。如若忽略了遺漏變量的 問題，則可能有偏于結論的正確性。基于此，針對環境 目標約束變量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運用合成工具變 量法進行考察。由于地方政府在實施環境規制政策時 會受到經濟發展水平較接近地區的影響，存在“標尺競 爭”特征。在晉升職位數量一定的情況下，地方政府競 爭越激烈，在晉升動機的壓力下，為了在同級競爭者之 間達到領先效果，越有可能嚴格甚至超額完成環境約束 目標，其環境目標約束政策執行效果越好。地方政府之 間的競爭程度外生于區域能源消費決策，對區域環境規 制強度有顯著影響。并且，考慮到區域發展的異質性和 弱工具變量問題，選擇各省份基期工業污染治理投資額 作為輔助工具變量，合成工具變量（IV）=LGC×IIP。其 中，LGC 表示各省份地方政府競爭程度，借鑒文獻［9］的 思想，采用各省份生產總值增長率與當年全國所有省份 GDP 增長率均值之差來表示地方政府競爭程度。IIP 表 示基期（2003 年）各省工業污染治理投資。在相關關系的基礎上，采用合成工具變量檢驗環境目標約束制度與 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的因果關系，運用兩階段最小二 乘法（2SLS）進行估計。

工具變量估計結果見表3，第一階段工具變量（IV）在 1% 水平上顯著，且 F 值大于經驗值 10，表明工具變量滿 足相關性要求，解釋力較好；第二階段回歸結果報告了 RP 依舊在 1% 水平上顯著且與基準回歸作用方向一致。 因此，在考慮了內生性問題后，研究結論依然穩健。

4. 5 穩健性檢驗

4. 5. 1 加入滯后項和剔除其他政策制度的影響

由表4可知，在加入因變量的滯后項LECS后，回歸結 果依然保持不變。與此同時，與環境目標約束制度同期 實施的還有排污權交易制度。2007 年 11 月國家發展改 革委批復了天津、河北、山西、內蒙古、江蘇、浙江、河南、 湖北、湖南、重慶、陜西 11個省份開展排污權交易制度試 點。為了盡可能剝離該制度對中國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 型的影響，本研究剔除了試點地區相關數據。估計結果 見表 4，在控制了排污權交易試點制度影響后，環境目標 約束制度在 1% 的顯著性水平上抑制了高煤炭消費地區 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這與基準回歸結論一致，說明該 結論具有一定的穩健性。

4. 5. 2 替換被解釋變量度量方式

采用二氧化碳排放量較高的焦炭能源占總能源消費 比重來衡量能源消費結構低碳化程度（EKS），該指標越小 說明該地區能源低碳轉型效果越好。表 4替換因變量度 量方式的回歸結果顯示，環境目標約束制度實施后，煤炭 資源依賴地區焦炭能源消費占比顯著提升，說明政策實 施后，煤炭資源依賴地區能源低碳轉型困境依然顯著，與 基準回歸結論一致。

4. 5. 3 安慰劑檢驗

考慮到本研究的結果可能會受到其他無法觀測因素 的影響，為了緩解這一問題，用間接方式檢驗遺漏變量或 者無法觀測的因素對本因果關系成立的影響。在所有省 份中由計算機隨機生成并重復500次抽樣，每次抽樣隨機 抽取15個地區作為“偽實驗組”，其余地區作為對照組，按 照模型（1）進行回歸。估計系數概率分布如圖3所示，500 次隨機估計中估計系數值都分布在0附近，這與真實回歸 系數相差較大，并且絕大多 P 值在 0 之上，并不顯著。從 而進一步證明了未觀測因素對本研究估計結果影響較 小，研究結果穩健可靠。

5 影響機制分析：經濟增長壓力與綠色金融 視角

5. 1 經濟增長壓力的調節作用

前文基準模型估計結果及相關穩健性檢驗證實了環 境目標約束制度的實施對煤炭資源依賴地區能源消費結 構低碳轉型具有顯著的抑制作用，那么如何幫助資源型 地區擺脫“資源陷阱”，實現低碳轉型呢？基于前文理論 分析認為煤炭資源依賴地區在經濟增長壓力驅動下，環 境目標約束對能源消費結構的負面影響將有所改善，此 部分實證分析經濟增長壓力對“環境目標約束—能源消 費結構”的調節效應。

表 5在基準回歸的基礎上進一步檢驗了加入經濟增 長壓力（EG）與環境目標約束實施的交互項（RP×EG）的回 歸結果。發現加入控制變量及固定效應后，環境目標約 束與經濟增長壓力交互項的系數均為負（-0. 042），且通 過了 1% 的統計顯著性檢驗。說明經濟增長壓力會緩解 環境目標約束制度對煤炭資源依賴地區能源消費結構低 碳轉型的抑制作用。此外，通過調節效應圖4可以直觀看 出，地方政府在較高的經濟增長壓力下，環境目標約束對 能源消費結構影響的曲線更加平坦，即對煤炭消費份額 的增長起到了一定的抑制作用。

綜上表明，對煤炭資源依賴地區，設定較高的經濟增 長目標并形成一定的經濟增長壓力會削弱環境目標約束 對能源消費結構的負面影響，促進該地區能源消費結構低 碳轉型。這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綠色悖論”，假設H2得 到支持。本研究結論與已有研究不同，已有研究認為經濟 增長目標壓力與綠色發展水平之間存在倒“U”型關系，并 且高經濟增長壓力會阻礙城市綠色發展［52］ ，本研究進一步 從煤炭資源依賴地區能源轉型視角提供了新的經驗證據。

5. 2 綠色金融的調節作用

綠色金融作為專門支持環境改善和資源節約高效 利用的經濟活動，此部分試圖回答綠色金融是否促進了 煤炭資源依賴地區能源消費結構低碳化發展。在基準 回歸基礎上構建環境目標約束與綠色金融的交互項 （RP×GI），實證檢驗綠色金融的調節效應，回歸結果 見表 5。

加入綠色金融后，實證檢驗發現綠色金融對環境目 標約束與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具有顯著的影響。RP 與綠色金融的調節項系數為 1. 040 且在 1% 統計水平上 顯著。該回歸結果表明，環境目標約束實施后，綠色金融 加劇了煤炭資源依賴地區對傳統能源的消費。隨著綠色 金融的發展，環境目標約束對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的 抑制作用不減反增。為了更加直觀展示綠色金融發揮的 調節作用，繪制了調節效應圖5。從圖中可以看出在煤炭 資源依賴地區，綠色金融的發展使得環境目標約束對能 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的影響曲線更加陡峭。

基于前述理論分析認為綠色金融的審核和監管不足 可能會導致企業在逐利動機下采取“漂綠”和“洗綠”等監 管套利行為，深化了煤炭資源依賴地區的能源結構低碳轉型困境。本研究進一步從企業獲得金融支持后是否將 資金用于綠色技術創新以及在金融監管約束下綠色金融 低碳效應的發揮方面展開實證檢驗。

由表 6 可知，當被解釋變量為綠色技術創新時，RP× GI系數為負且不顯著，表明環境目標約束實施后，綠色金 融并未顯著提升煤炭資源依賴地區綠色技術創新水平。 即企業獲得綠色金融支持后可能并未將資金用于開展綠 色技術創新，存在“洗綠”行為。參考方紅生等［53］ 的研究 做法，進一步加入以地區反腐敗力度衡量的地區金融監 管約束（JRJG），回歸結果顯示RP×GI×JRJG系數為正且在 10%水平上顯著。這進一步說明了綠色金融作用的發揮 需要有效的金融監管環境，在綠色金融和有效的金融監 管下煤炭資源依賴地區綠色技術創新水平得到顯著提 升。為檢驗有效金融監管下的綠色金融是否能推動能源 結構低碳轉型，進一步在基準模型基礎上同時引入綠色 金融和金融監管，結果顯示 RP×GI×JRJG 系數為負且在 1% 統計水平上顯著，即環境目標約束實施后，在有效金 融監管和綠色金融共同作用下，煤炭資源依賴地區能源 消費結構得到顯著改善。假設H3得到驗證。

6 基于地區市場環境的拓展性分析

能源市場化是優化資源配置的必要選擇。以往研究 表明市場化水平的高低影響著生產要素的自由流動與配 置，引致產業結構變動，沖擊地區能源消費強度［54］ 。鑒于 此，我們進一步考察環境目標約束與能源消費結構之間 的關系是否會因市場化程度不同而具有顯著差異性。參 考文獻［35］的做法，以樊剛市場化指數中的市場化總指 數評分作為地區市場環境的代理變量。具體地，以市場 化進程指數的均值為依據將樣本分為高市場化水平組和 低市場化水平組，其中屬于高市場化水平的地區有北京、 天津、河北、遼寧、吉林、黑龍江、上海、江蘇、浙江、安徽、 福建、江西、山東、河南、湖北、湖南、廣東、廣西、重慶、四 川、陜西；低市場化水平地區有山西、內蒙古、海南、貴州、 云南、甘肅、青海、寧夏、新疆。分別考察在不同的市場化 水平下環境目標約束制度的實施對地區能源消費結構的 影響。

表7回歸結果顯示，市場化水平的高低在很大程度上 影響著煤炭資源依賴地區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效果。 具體來看，對于低市場化水平組，實施環境目標約束顯著 抑制了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Plt;0. 01，系數為 0. 191）。 而對于高市場化水平組，該抑制作用的顯著性和回歸系 數都明顯變小（Plt;0. 05，系數為0. 055）。即低市場化水平 地區環境目標約束制度對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起到的 抑制作用是高市場化水平地區的 3倍之多。表明低市場 化水平地區的環境目標約束對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的 阻力較大，這也映射出低市場化水平地區地方政府能夠 發揮較大的環境規制威勢，對區域能源消費結構具轉型 有更為重要的導向作用。

研究還發現，在市場化水平高的地區，產業結構合 理化（AIS）正向促進能源消費結構低碳升級（Plt;0. 05，系 數為-0. 304）。而在低市場化水平的地區，產業結構合 理化顯著抑制了能源消費結構低碳升級（Plt;0. 01，系數 為 0. 713）。這說明低市場化水平地區對資源型產業依然 存在強烈依賴，產業結構不合理問題更加突出，能源消費 結構的低碳化發展受到嚴重影響。可能的原因在于，地 方政府過多干預產生的一種“大政府，小市場”經濟發展 方式。一方面，在地方政府的干預下，區域內生產要素自 由流動程度較低，生產要素配置遭到扭曲。這將導致產 業結構集中于“見效快”“高耗能”的產業，并且這些產業 往往在地方保護主義下缺乏競爭機制，極易造成資源錯配。另一方面，“大政府”下容易滋生尋租行為，技術鎖定 現象也更為嚴重，阻礙了企業綠色技術創新。

7 研究結論與政策啟示

本研究以中國特色環境目標約束制度的實施為準自 然實驗，從高煤炭消費地區與低煤炭消費地區能源消費 結構低碳轉型差異新視角對環境目標約束制度的影響進 行了深入分析。并對經濟增長壓力、綠色金融和市場化 水平等內在影響機制進行了挖掘和探討。

主要結論如下：①在考慮相關政策影響、平行趨勢檢 驗、合成工具變量法以及隨機抽樣模擬檢驗等一系列穩健 性檢驗后，研究發現，地方政府環境目標約束制度實施后， 相比非煤炭資源依賴地區，煤炭資源依賴地區能源消費結 構失衡問題較為突出。②地方經濟增長壓力會削弱環境 目標約束對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的抑制作用，發揮積極 的激勵約束效應。受地區金融監管水平和企業“洗綠”行 為影響，綠色金融在調節環境目標約束對煤炭資源依賴地 區能源低碳轉型的過程中并未起到緩解作用，反而加劇了 該地區轉型困境。③基于地區市場環境的拓展性研究發 現，相比高市場化水平地區，低市場化水平地區的環境目 標約束對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的抑制作用更為突出。 研究結論對于進一步提升煤炭資源依賴型地區的節 能降耗和低碳發展具有以下啟示。

（1）因地制宜有序推進能源低碳轉型。應高度重視 高煤炭消費地區的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一是分類施 策、因地制宜制定低碳轉型方案。充分考慮各地區的經 濟發展狀況和資源稟賦，禁止“一刀切”式干預。二是有 序轉型。能源低碳轉型并不是要“談煤色變”，而是要在 保障能源安全的前提下逐步對煤等化石能源進行替代， 有序推進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三是以創新賦能產業 升級。綜合運用財稅、金融政策支持傳統產業改造升級， 培育壯大戰略性新興產業。

（2）構建新時代符合新發展理念的政經互動機制。 一是科學制定地方官員的激勵制度。官員的考核體系發 揮著“指揮棒”的作用，應當基于地區經濟結構和資源稟 賦對癥下藥、各有側重地制定可比考核指標。二是構建 糾偏機制。地方官員的政績訴求會干預市場主體的行 為，導致激勵扭曲問題。各級政府應當加強監督，及時糾 偏。三是將“綠色”作為地方政府治理的底色，以綠色發 展理念引領地方經濟增長。

（3）規范引導綠色金融發展。一是做好頂層設計，夯 實綠色金融發展基礎。制定更加精準的綠色金融政策， 完善具體行業的綠色金融標準。二是做好綠色金融開 放，暢通投資渠道。如創新綠色金融工具和產品、擴大綠 色金融受眾群體，構建針對資源依賴地區發展的綠色融 資模式。三是構建科學高效的綠色金融監管制度。強化 行業內部審查，行業外部監督，確保綠色金融資金真正運 用到綠色低碳項目中。

（4）優化營商環境。研究表明，低市場化水平地區的 能源消費結構低碳轉型更為艱巨。因此，服務好市場主 體，建設風清氣正的營商環境至關重要。一是發揮市場 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加快構建全國統一大市場。 二是完善市場機制，推動要素市場化配置。三是積極探 索市場化的環境規制機制，運用“胡蘿卜加大棒”的方式， 使企業真正成為節能減排的主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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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田 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