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維度視角下中國人口城鎮化發展模式

摘要 在中國進入人口城鎮化發展中后期的背景下，透過人口城鎮化水平快速提升的表象，從結構層面對人口城鎮化發展模式進行 多維度探究，有助于清楚識別與理解城鎮化發展的內在機制與規律，發現城鎮化發展進程中存在的問題并提出合理的應對策略。該 研究利用第六次和第七次人口普查分縣數據，以地級行政區為基本統計單元，并將數據匯總至省級和區域層面，從城鄉人口變動、城 鎮人口增長來源、城鎮人口空間分布三個維度對2010—2020年中國人口城鎮化發展模式進行了深入探究。實證結果顯示：①中國人 口城鎮化率的提升是城鎮人口和鄉村人口變動共同作用的結果，城鎮人口增長的貢獻度高于鄉村人口減少的貢獻度。②鄉城人口 遷移仍是中國城鎮人口增長的絕對主力，其次為區劃調整增長，最末為自然增長。③城鎮人口空間分布趨于分散，縣域城鎮人口變 動對城鎮化率的貢獻度略高于市轄區城鎮人口變動。④東北地區城鎮化率的提升主要依賴于鄉村人口的減少，城鎮人口已出現自 然負增長和凈遷出的現象，且該地區大多數縣域城鎮人口流失嚴重。據此，各級政府應及時審視過往人口城鎮化發展的結構特征， 在不斷促進經濟發展和完善公共服務供給的前提下，重點結合區域或城市自身的自然條件特點和城鎮人口增減、分布狀況，制定更 有針對性的人口城鎮化發展策略，探索出一條符合自身實際的可持續性人口城鎮化發展道路。

關鍵詞 人口城鎮化發展；城鄉人口變動；人口增長來源；人口空間分布

中圖分類號 C924. 24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1002-2104（2024）01-0139-11 DOI：10. 12062/cpre. 20230718

中國不同區域在自然環境及社會經濟發展方面的巨 大差異決定了不同城市有著各異的人口城鎮化發展過 程。人口城鎮化發展的總體水平及模式，不僅包含著過 去人口城鎮化的發展歷史，還直接影響著未來人口城鎮 化發展道路的選擇，理應成為人口城鎮化發展研究的重 中之重。然而，現有關于中國城鎮化發展的研究雖十分 豐富，但這些研究較多地側重于對人口城鎮化發展水平 及提升速度的分析，對人口城鎮化發展模式的關注較 少［1］ 。造成這種現象的一個重要原因是，缺乏對人口城 鎮化發展模式的內涵界定和精準測度。為此，本研究首 先從人口城鎮化的定義出發，從多個維度對中國人口城 鎮化的發展模式進行定義，繼而提出不同維度下人口城 鎮化發展模式的測度方法；然后，以地級行政區為基本統 計單元，并將數據匯總至省級和區域層面以分析不同維 度下中國人口城鎮化發展模式呈現的具體結構特征。本 研究不僅有助于揭示中國人口城鎮化發展水平提升的實 質，豐富中國人口城鎮化發展過程理論，還可為總結人口 城鎮化發展經驗，科學制定以“人”為核心的新型城鎮化 推進戰略提供實證依據。

1 有關中國人口城鎮化發展的現有認識

鑒于人口城鎮化對經濟社會發展全局的基礎重要 性，學術界已圍繞中國人口城鎮化發展水平的高低、發展 速度的快慢以及未來的發展趨勢開展了諸多研究工作， 但在這些問題上并未取得一致的研究結論。

對中國現階段人口城鎮化發展水平的判斷，大致存 在三類觀點：一是主張人口城鎮化水平被高估了。其理 由是有大量流動人口按照常住口徑被統計在城鎮人口 中，卻并沒有享受到和城鎮戶籍人口均等的公共服務，以 市民化程度衡量的真實人口城鎮化水平要遠低于統計公 布數據［2］ 。二是主張人口城鎮化水平被低估了。持有這 種觀點的學者認為中國存在大量在景觀形態和功能特征 上具有城鎮特點的鄉村地域，又因為尚未完全達到城鎮 人口統計標準而被排除在外［3］ 。三是主張人口城鎮化水 平測度基本準確。中國當前采用的以城鎮實體地域為基 準的城鄉劃分標準和統計原則已總體滿足研究和參考要求，沒有必要再刻意對數據進行系統糾正［4］ 。

對中國現階段人口城鎮化提升速度和未來的發展趨 勢，也有三類不同的看法：主流觀點主張中國人口城鎮化 發展緩慢，滯后于整體社會經濟發展以及世界類似國家 的平均水平，因此在未來一段時期應著力加快人口城鎮 化的發展步伐［5-6］ ；另外一種較為流行的觀點認為中國當 前人口城鎮化發展速度過快，連續多年超1%的城鎮人口 增長給城鄉資源和環境帶來了巨大壓力，人口城鎮化發 展速度應逐漸放慢下來，不宜再進行過多的人為刺 激［7-8］ ；還有少數學者認為中國人口城鎮化的發展速度與 經濟社會發展階段相適應，不慢也不太快，發展速度變動 趨勢符合發達國家歷史經驗［9］ 。

盡管上述分歧可能源自學者對人口城鎮化定義和概 念的不同理解，但這些研究具有一個共同的不足在于，只 探討了人口城鎮化發展中量的部分，忽略了人口城鎮化 發展的結構層面，使得當前對中國人口城鎮化發展的總 體認識仍是表面的、粗略的，因而亟須從結構角度對中國 人口城鎮化的發展模式進行深入探究，以準確把握人口 城鎮化發展的實質。

2 對人口城鎮化發展模式的多維結構界定

2. 1 “增長”與“收縮”型城鎮化

人口城鎮化是指鄉村人口轉化為城鎮人口，城鎮人 口占總人口比例不斷提升的過程。從該定義不難看出， 人口城鎮化的發展可通過城鎮人口變動和鄉村人口變動 兩個渠道實現［10］ 。根據城鎮和鄉村人口的變動情況（增 加、減少或不變），可得到九種不同的城鄉人口變動組合。 現有關于中國人口城鎮化發展的研究，大多默認從城鎮 人口增加和鄉村人口減少這一組合出發對人口城鎮化水 平的提升進行測度和解釋［11］ 。但是，一個地區也有可能 出現城鎮人口減少或基本不變，但鄉村人口劇烈減少，從 而城鎮化率得到提升的現象。前一種城鎮化是以鄉→城 人口轉換為基礎的城鎮化，體現了城鎮人口的增長和城 鎮社會經濟的發展，可稱之為“增長”型城鎮化；而后一種 城鎮化并沒有明顯的鄉→城人口轉化基礎，城鎮化率的 提升更多歸因于鄉村人口絕對數量下降的幅度大于城鎮 人口絕對數量下降的幅度，因而可稱之為“收縮”型城鎮 化。過往研究較多地分析了城鎮人口增長的“增長”型城 鎮化，而對城鎮人口減少的“收縮”型城鎮化關注不夠。 近年來，隨著中國進入人口負增長時代，城鎮人口減少的 “收縮”型城鎮化正成為學界和政策界將要面臨的重要 議題［12］ 。

2. 2 “自然”“遷移”與“區劃調整”型城鎮化

聚焦城鎮板塊，城鎮人口從何而來一直是中國人口 城鎮化研究的重要議題。與總人口變動類似，城鎮人口 增長包括自然和機械增長。除此之外，城鎮人口還可以 來自行政區劃調整造成的鄉村居民向城鎮居民的身份轉 變［4］ 。在城鎮人口增長三大來源中，城鎮人口的自然增 長主要受到城鎮人口出生、死亡的影響，人口自然變動規 律在其中起著主導作用；城鎮人口的遷移增長主要受到 人口鄉→城遷移的影響，在一定時期還將較多地受到人 口城→城和城→鄉遷移的影響，人口遷移規律貫穿其中； 城鎮人口的區劃調整增長主要受到城鄉區劃變動，尤其 是鄉鎮街道區劃變動的影響，這通常與地區社會經濟發 展及城鎮體系規劃有著密切關系，內在變動規律性較差。 學者們普遍認為，人口鄉→城遷移作為中國改革開放以 來規模最大、意義最為深遠的地理過程之一，是 20 世紀 90年代以來促進中國人口城鎮化發展的重要動因［13］ 。不 過，隨著中國人口城鎮化發展進入中后期，有學者指出， 目前中國鄉城人口遷移規模的增速已經趨緩，對于城鎮 人口流入或鄉村人口流出已經達到較高規模的地區，其 未來人口城鎮化的進一步發展可能需要更多地依賴于其 他兩類城鎮人口增長［14］ 。

2. 3 “集中”與“分散”型城鎮化

與城鎮人口從何而來相對應的問題是城鎮人口向何 處去［15］ 。城鎮人口的地理分布決定著城鎮體系的總體 空間格局，而不同城鎮人口的空間變動則直接影響著城 市空間格局的動態演變。多年來對中國人口城鎮化空間 發展的爭論主要圍繞應該集中力量發展大中城市還是應 該優先發展小城鎮展開。基于規模和集聚經濟理論，一 些學者認為中國大中城市的數量偏少，應消除對城市人 口規模過分擴大的擔憂，放松對大城市人口增長的限制， 提升城市發展效率［16］ 。另外一些學者從大中城市出現 的人口“半城鎮化”問題出發，主張應該更多地發展小城 鎮，實現鄉村人口的就地城鎮安居夢［1，17-18］ 。雖然這些爭 論對制定引導人口城市間流向政策大有裨益，但在當前 城鎮化建設的重心逐漸轉向縣域的背景下，城鎮人口在 城市內部的分布情況更應成為中國人口城鎮化發展空間 結構重點關注的議題。在城市內部，大量小城鎮分布在 廣闊的縣域空間，這些區域城鎮人口的增長可稱為“分 散”型城鎮化［19］ ；相反，市轄區面積一般占市域土地總面 積的比重較小，城鎮人口主要分布在集中連片的城市建 成區，因而這些區域城鎮人口的增長可稱為“集中”型城 鎮化［20］ 。需要特別注意的是，本文所指的“集中”與“分 散”型城鎮化是基于單個城市層面的相對概念，數據匯總 至更高層級后體現的仍是城鎮人口在市轄區和縣域之間 的分布狀態而非城鎮人口在某個城市或更大區域的集散 程度。

然而，這一指標只能從總體上初步了解十年間各地 區市轄區和縣域的城鎮人口分布變動情況，本研究還將 繼續根據前文城鄉人口變動對城鎮化率貢獻的計算思 路，分別求得市轄區和縣域城鎮人口變動對城鎮化率的貢獻。

3. 4 數據來源

本研究所用數據主要來自中國人口普查及 1% 人口 抽樣調查、中國及各省歷年統計年鑒［23］ 、中國城市統計年 鑒、百度地圖以及《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區劃簡冊》。具 體為：①2010和 2020年城鎮常住人口、鄉村常住人口、出 生人口、死亡人口、市轄區人口、縣域人口數據從“六普” 和“七普”的分縣資料獲取，2010—2020 年總人口自然增 長率數據來自中國及各省當年的統計年鑒，遷移矩陣和 時間信息來自人口普查和抽樣調查數據。②2010年市轄 區和縣域國土面積數據來自于各省當年的統計年鑒及中 國城市統計年鑒。③針對縣級以上行政區劃的調整，本 研究以2010年行政區劃數據為準，參照百度地圖及《中華 人民共和國行政區劃簡冊》，對2011—2020年發生區劃調 整地區的人口數據進行追溯調整（如將撤縣設區的行政 區域仍視為縣域，以保持市轄區和縣域人口數據的縱向 可比性）。因數據不可得，本研究未涉及西藏及香港、澳 門、臺灣地區。另外，海南省的三沙和儋州為2010—2020 年間新設立或升格的地級行政區，行政級別的調整使得 其人口數據縱向可比性較差，因而也將其排除在外。為 保持研究一致性，本文將未設區的地級行政區政府駐地 的縣級區域視為其市轄區，并將省直管縣級行政區排除 在外。

4 不同維度下中國人口城鎮化發展模式的 結構特征

根據以上分解方法和數據分別測算得到2010—2020 年中國地級行政區分城鄉人口變動、分來源城鎮人口變 動及分空間城鎮人口變動對城鎮化率的貢獻，并將所得 結果匯總至省級和區域層面，刻畫其特征。

4. 1 城鄉人口變動對城鎮化率的貢獻

2010—2020年中國分城鄉人口變動對城鎮化率的貢 獻見表 3。總體而言，十年間中國人口城鎮化率提高了 13. 61 個百分點，其中城鎮人口增長貢獻了 7. 17 個百分 點，鄉村人口減少貢獻了6. 43個百分點，城鎮人口增長對 城鎮化率的貢獻度（52. 72%）略高于鄉村人口減少的貢 獻度（47. 28%）。這不僅說明中國城鎮化率水平的提升 是城鄉人口變動共同作用的結果，還側面體現了該期間 中國城鎮人口的增長量大于鄉村人口的減少量（在城鎮 化率約為 50% 的水平上，城鎮人口的增加量若等于鄉村 人口的減少量，城鎮人口增長對城鎮化率的貢獻度理應 小于鄉村人口減少的貢獻度），總體仍處于“增長”型城鎮 化階段。

分區域看，各地區人口城鎮化率變動趨勢與中國整 體變動趨勢基本一致。中西部地區人口城鎮化率十年累 計增加百分點高于全國平均水平，其中西部地區增加最 多；而東部和東北地區人口城鎮化率十年累計增加百分 點低于全國平均水平，其中東北地區增加最少。西部地 區城鎮人口增長對城鎮化率的貢獻最大，其次為東部和 中部地區；東北地區城鎮人口增長對城鎮化率的貢獻最 小，且遠遠小于鄉村人口減少對城鎮化率的貢獻，這說明 城鎮人口的增長對西部、東部和中部的城鎮化發展起著 主導作用，而東北城鎮化的發展更大程度上依賴于鄉村 人口的減少而非城鎮人口的增長。

分省份看，大多數省份城鎮化率提升幅度在 10個百 分點及以上，僅有東北三省、北京、天津、廣東和海南的城 鎮化率年均增長不足1個百分點，上海城鎮化率十年間未 發生變動。城鎮人口增長對城鎮化率貢獻度在 50%～ 100%區間的有19個省份，城鎮人口增長在這些省份的城 鎮化發展過程中起著主導作用；貢獻度在 0%～50% 區間 的有 8個省份，分別為天津、江蘇、山西、江西、湖北、內蒙 古、遼寧和吉林，鄉村人口減少對這些省份城鎮化的發展 有著更為重要的作用；貢獻度在其他區間的有 3個省份。 其中，上海的城鎮人口增長與鄉村人口增長比例實現了 動態平衡；海南的鄉村人口呈增長態勢，但城鎮人口增長 比例大于鄉村人口增長比例，因而人口城鎮化率仍得到 一定提升；黑龍江為唯一出現城鎮人口規模減小的省份， 城鎮人口變動對城鎮化率的貢獻為負，其人口城鎮化率 的提升完全依賴于鄉村人口的劇烈減少。

4. 2 城鎮人口增長來源構成及其對城鎮化率的貢獻

2010—2020年中國城鎮人口增長來源構成及其對城 鎮化率的貢獻見表4。十年間，中國城鎮人口遷移增長規 模約為1. 3億人，遠超同期城鎮人口自然增長和區劃調整 增長規模。相應地，城鎮人口遷移增長對城鎮化率的貢 獻占到了56. 27%，幾乎左右著人口城鎮化的發展。城鎮 人口區劃調整增長為第二大來源，十年間累計導致城鎮 人口增長約 0. 6 億人，對城鎮化率的貢獻為 25. 65%。城 鎮人口自然增長規模最小，總計增長了約 0. 4億人，對城 鎮化率的貢獻為18. 08%。

在區域層面，各地區城鎮人口增長的主要來源均為 遷移增長，其次為區劃調整增長，最后為自然增長。城鎮 人口遷移增長對城鎮化率的貢獻度在東北地區最高，達 到79. 30%；之后為中部和東部；在西部地區為最低，但貢 獻度仍超過了50%。城鎮人口區劃調整增長對城鎮化率 的貢獻度同樣在東北地區最高，為 37. 41%，之后依次為 西部（32. 44%）、中部（25. 02%）和東部（20. 74%）。除東 北地區外，城鎮人口自然增長對城鎮化率的貢獻在空間 上總體呈從東向西依次遞減的趨勢。值得注意的是，東北地區城鎮人口自然變動規模為負數，城鎮人口呈自然 減少態勢，城鎮人口的自然減少對城鎮化率起到了負向 作用。

在省級層面，絕大部分省份三大來源城鎮人口增長 規模排序與全國和區域層面保持一致，即人口遷移增長 最多，其次為區劃調整增長，最末為自然增長。從對城鎮 化率的貢獻來看：①大部分省份城鎮人口遷移增長對城 鎮化率的貢獻度在50%以上，僅有上海、廣東、貴州、陜西 和新疆等少數省份不足50%。黑龍江出現了城鎮人口凈 遷出現象，其城鎮人口遷移變動對城鎮化率的貢獻度為 負值。②不同省份城鎮人口區劃調整增長對城鎮化率的 貢獻度差異較大，最高的為貴州（46. 83%），最低的為天 津（6. 94%），兩者相差將近40個百分點，側面說明了行政 區劃變動較多地受到地方發展規劃和政策等人為因素的 影響，空間規律性較差。③大部分省份城鎮人口自然增 長對城鎮化率的貢獻度處于 10%～30% 的區間，北京、上海和廣東等相對較高，而東北三省普遍出現了城鎮人口 自然負增長的現象。

4. 3 城鎮人口空間分布及其對城鎮化率的貢獻

2010—2020年中國城鎮人口空間分布變動及其對城 鎮化率的貢獻見表5。從“六普”到“七普”，中國市轄區城 鎮人口集中度由 4. 42下降至 4. 25，縣域城鎮人口集中度 由 0. 50 上升至 0. 53，城鎮人口的空間分布總體趨于分 散。同期，市轄區和縣域城鎮人口增長對城鎮化率的貢 獻 值 分 別 為 3. 44 和 3. 74 個 百 分 點 ，貢 獻 度 分 別 為 47. 91% 和 52. 09%，十年間中國城鎮化的發展更多地依 賴于縣域城鎮人口的增長。上述兩者均表明，盡管市轄 區目前仍是城鎮人口的主要聚集區，但縣域正成為中國 未來人口城鎮化的重要載體。

分區域看，西部、東部和中部的城鎮人口空間分布趨 于分散，市轄區城鎮人口集中度分別減少了0. 06、0. 11和 0. 28，而縣域城鎮人口集中度分別增加了 0. 01、0. 02 和 0. 04。東北地區城鎮人口空間分布趨于集中，其市轄區和 縣域城鎮人口集中度分別增加了0. 06和減少了0. 01。市轄區城鎮人口變動對城鎮化率的貢獻呈“東北-西部-東 部-中部”依次遞減的空間格局。其中，東北地區縣域城鎮 人口變動對城鎮化率的貢獻度僅為22. 37%，表明縣域城 鎮人口增長動力不足，城鎮化發展主要依賴于市轄區城鎮 人口的增長。中部地區則恰恰相反，縣域城鎮人口變動對 城鎮化率的貢獻度超過50%，市轄區城鎮人口增長動力相 對較弱。在東部和西部地區，市轄區和縣域城鎮人口變動 對城鎮化率的貢獻大致相當，前者的貢獻略高于后者。

分省份看，大多數省份城鎮人口空間分布趨于分散， 僅有廣東、山西、湖北、廣西、云南、陜西、遼寧和黑龍江等 省份的城鎮人口分布更趨集中于市轄區。縣域城鎮人口 變動貢獻度高于 100% 的有 1 個省份，高于 50% 的有 13 個，貢獻度低于50%但高于零的有13個，貢獻度為零值或 負值的有 3個。其中，上海在“六普”時僅崇明為縣建制， 至“七普”時崇明地區城鎮人口有所減少，城鎮化率不升反 降，這導致計算所得上海縣域城鎮人口變動對城鎮化率的貢獻為負值；海南由于納入考察范圍的海口和三亞兩市均 未設縣，所以該省縣域城鎮人口變動對城鎮化率的貢獻為 零；吉林的市轄區城鎮人口規模十年間呈下降態勢，市轄 區城鎮人口變動對城鎮化率的貢獻度為負值；與吉林相 反，黑龍江的縣域城鎮人口規模呈下降態勢，這使得其縣 域城鎮人口變動對城鎮化率的貢獻度為負值。

5 結論與討論

本研究從現有關于中國人口城鎮化發展認識的不足 出發，以地級行政區為基本統計單元，從城鄉人口變動、 城鎮人口增長來源和城鎮人口空間分布三個維度對2010 —2020 年中國人口城鎮化發展模式進行了深入探究，主 要得到以下結論。

第一，2010—2020 年中國人口城鎮化率提高是城鎮 人口和鄉村人口變動共同作用的結果，城鎮人口增長的 貢獻度高于鄉村人口減少的貢獻度。分區域而言，各地 區人口城鎮化率變動趨勢與中國整體變動趨勢基本一 致，城鎮人口增長對東部、中部和西部地區的城鎮化發展 起著主導作用，而東北地區城鎮化的發展則主要歸因于 鄉村人口的減少。分省份而言，城鎮人口的增長在多數 省份的城鎮化發展過程中起著主導作用，黑龍江為全國 唯一城鎮人口規模下降，城鎮化率的提升完全依賴于鄉 村人口減少的省份。

第二，城鎮人口遷移增長規模遠超城鎮人口區劃調 整增長和自然增長規模，前者對城鎮化率的貢獻也遠大 于后兩者，鄉→城人口遷移仍是中國城鎮人口增長的絕 對主力。分區域而言，各地區城鎮人口增長的第一大來 源均為遷移增長，其次為區劃調整增長，最后為自然增 長。東北地區城鎮人口遷移增長對城鎮化率的貢獻最 大，且其城鎮人口自然變動對城鎮化率的貢獻為負值。 分省份而言，絕大部分省份三大來源城鎮人口增長規模 排序與全國和區域層面保持一致。但值得注意的是，遼 寧、吉林和黑龍江三省出現了城鎮人口自然負增長的現 象，黑龍江甚至出現了城鎮人口凈遷出的現象。

第三，十年間中國市轄區城鎮人口集中度有所下降， 而縣域城鎮人口集中度有所上升，城鎮人口空間分布總 體趨于分散，縣域城鎮人口變動對城鎮化率的貢獻度略 高于市轄區城鎮人口變動。分區域而言，東部、中部和西 部的城鎮人口空間分布趨于分散，而東北地區城鎮人口 空間分布趨于集中，市轄區城鎮人口變動對城鎮化率的 貢獻呈“東北-西部-東部-中部”依次遞減的空間格局。 分省份而言，大多數省份城鎮人口空間分布趨于分散，上 海和黑龍江出現了縣域城鎮人口負增長的現象，吉林出 現了市轄區城鎮人口負增長的現象。

從城鄉人口變動維度考察城鎮化發展模式，目的在 于揭示城鎮化水平提升的實質所在。近年來，中國人口 總量還在繼續增長，但增長速度已有所放緩，存量人口在 區域社會經濟發展差異的驅動下正不斷由欠發達地區向 較發達地區轉移［24］ 。在這一背景下，不少內陸地區，尤其 是東北地區城鎮化的發展是城鄉人口同時減少且鄉村人 口減少幅度更大的結果，但這一城鎮人口變動新現象在 城鎮化率仍在不斷提升的當下尚未引起學界和政界的足 夠關注。許多地方政府還在繼續采用不斷擴大城鎮投資 規模或無序擴張城鎮建設用地的方式推動城鎮化建 設［25］ ，這不僅可能造成自然或社會資源的極大浪費，還將 直接威脅著這些地區城鎮化的可持續發展。

從城鎮人口增長來源維度考察城鎮化發展模式，目 的在于找準城鎮化發展的根本動力。一方面，隨著人口 生育率的下降和老齡化程度的加深，中國各地區城鎮人 口自然增長率預期將進一步走低［26］ ，甚至如東北地區一 樣由正轉負，因而城鎮自然增長人口占城鎮人口增長的 比重將下滑直至可能對城鎮人口增長起負向作用；另一 方面，盡管鄉城人口遷移對未來城鎮化發展的貢獻仍然 可期，但隨著鄉村剩余勞動力的不斷減少和鄉村振興戰 略的實施，鄉村人口向城鎮單向轉移的趨勢預期將逐步 減弱，城鎮人口遷移增長規模預期也將緩慢下降。受制 于上述兩者的變動，城鎮人口區劃調整增長占城鎮人口 增長的比重預期將有所上升。因此，在未來一段時期，城 鎮人口增長來源結構將出現深刻變革，城鎮人口遷移增 長和區劃調整增長將可能成為推動中國大多數地區城鎮 化發展的雙引擎。

從城鎮人口空間分布維度考察城鎮化發展模式，目 的在于把握城鎮化發展的路徑選擇。當前，中國城鎮人 口規模分布面臨著過度極化的挑戰，過去基礎設施和公 共服務偏向市轄區的集中投入模式已不利于空間公平和 城鄉融合，甚至可能使經濟效率受損。在鄉→城人口轉 移趨勢預期將逐漸減弱的背景下，強化縣城和小城鎮的 人口吸納能力，推動剩余鄉村人口向城鎮進行梯度轉移 是中國持續推進人口城鎮化的必經之路［27］ 。本研究也印 證了這一點。盡管市轄區目前仍然是中國城鎮人口的主 要聚集區，但大多數地區已經出現城鎮人口向縣域分散 的趨勢，縣城和小城鎮正成為中國未來城鎮化的重要載 體。然而現實是，縣城和小城鎮的人口吸引力目前在中 國各級城鎮中尚處于較低的位置［28-30］ ，尤其是中西部和 東北地區縣域經濟對人口和就業的吸引力和承載力不 足，難以支撐其正常發揮城鎮節點的作用，其促進城鄉融 合發展的功能也亟待增強。 探究2010—2020年中國人口城鎮化發展模式有著明確的政策意義：①在人口城鎮化發展速度趨緩的背景下， 應將關注重點從城鎮化率的提升轉向城鄉人口結構的變 動。對城鎮人口增長主導城鎮化發展的地區，應實踐精明 增長理念，合理規劃城鎮發展邊界，平衡城鎮人口增長與 資源環境保護；對鄉村人口減少主導城鎮化發展的地區， 則應倡導精明收縮，關注城鎮的品質提升而非規模增長， 通過更新和再開發已有城鎮化地區，實現城鎮產業和人口 復興。②在城鎮人口自然增長規模較低并將繼續下降的 預期下，需加速構建生育支持政策體系以鼓勵生育；面對 已經或即將發生的鄉城人口遷移，需加快深化戶籍制度改 革，從就業、住房、教育、醫療和社會保障等各方面為鄉城 遷移人口創造安居樂業的環境，穩定人口遷移對城鎮化率 的貢獻；為改善或避免人口城鎮化與土地城鎮化發展失衡 的情況，應摒棄單純進行區劃調整以追求土地擴張的城鎮 化發展模式，提高已有城鎮土地利用效率，完善失地農民 和新市民的社會保障體系，使城鎮化的實際運行狀況與人 口城鎮化水平相匹配。③基于城鎮人口高度集中于市轄 區的現實，需盡快增強市轄區的公共服務能力以改善市轄 區人居環境，推進市轄區結構優化和規模適度調整。在處 理市轄區和縣域城鎮化關系上，需綜合發揮市場和政府的 作用。市轄區有限的空間范圍決定了其能吸納的城鎮人 口規模有一定的局限性，適宜利用市場競爭方式吸引具有 較強競爭力的人口進入；而縣城和小城鎮由于自身吸引力 的不足，需要政策偏向以扶持不具備定居市轄區條件的轉 移人口進入，可能的政策包括創造就業，加大基礎設施投 入和改進基層治理方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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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照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