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

老天爺撕開一道口子，大雨如注。劉家泡受侵，漂泊在水中。

廣播里一遍一遍地喊撤離，統一到劉家泡小學避險。劉主任又三番五次打電話催他，他這才離家。

院子里的水已經過膝，到處是一片汪洋。正好有人過來，要他跟上。劉家泡小學離這兒不遠，在半山坡上。

走到村口，他看到二三十人的紅馬甲隊伍，正在聆聽劉主任訓話，準備向二號閘門進發。他立馬改變主意，站在隊尾，成為紅馬甲隊伍一員。

劉主任扯了他一把，這兒沒你的事，你去小學那邊！他臉上掛著凝重，說，小學不用我，二號閘門我管了三十多年，那里的情況我比誰都熟。

路沒有正經路，像在水渠里蹚。領頭的人走歪了，差點掉進溝里，他緊走兩步沖在最前面。馬上有人嘀咕，真是老馬識途，還是老支書有經驗。

于是，面對張牙舞爪的狂風暴雨，他昂首挺胸，目露蔑視，似一只展翅的雄鷹，統領整個紅馬甲隊伍。

水越積越深，正舔著他的大腿。劉主任還喊他回去。他用篤定的目光回應劉主任。蹚水聲悅耳。

二號閘門比預想的要糟糕，壩上已沖開一道豁口，洪水奔流，勢不可擋。已經有人在上面堵口，但扔下的土袋，很快被洪水吞沒，如同掉下一個棗兒。情況萬分危急，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劉主任喊人埋樁子，壩上的人卻插不上手。又喊人抬土，土場已被水淹沒。

他喊劉主任別慌，要大家穩住，樁子先別埋，土到遠處的一塊高地上取，要把土備足。所有人都看他的眼神行事，現場忙而不亂。

問題是豁口兩邊拆墻般塌落，形成一道沖天的霧氣。險情加劇，死神正步步逼近。一旦垮壩，后果將不堪設想，因為下游還有兩個村子。

雨還在肆虐，天地間一片渾濁，卻擋不住水里雨里的人們。

劉主任和幾個人攀上壩頂。他想攀上去卻沒成功，還差點滑倒。稍微調整一下姿勢，還在躍躍欲試。劉主任沖他比劃，不同意他上來。

投進去的袋子十有八九打了水漂。一籌莫展之際，他一直在喊，船！船！船！

劉主任這才發現河中心的小舢板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離岸太遠，可望而不可即。

他喊人幫助，那人硬是把他架到壩上?？此撊ネ庖?，舒展幾下胳膊，打算下河。劉主任也躍躍欲試，結果被他罵慘，你是總指揮，一切有我，這兒沒你的事！劉主任犟不過他，只好安排一小伙子隨從。

只見他一個猛子扎進水里，然后像魚一樣游弋，逼近小舢板子。水性不錯的小伙子，也緊隨其后。

按照劉主任吩咐，人們把土袋子垛到壩上，單等小舢板靠近。再把滿載的小舢板子橫在豁口，釘上木樁。這是他和劉主任交代過的，一切照計劃行事。

他和小伙子爬上小舢板，兩個人一前一后，他在后邊搖櫓，迅速駛離河心。壩上的人翹首以盼。劉主任手做喇叭狀，大喊注意安全，慢點！

人們從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希望?？堪逗?，人們開始裝船，裝得差不多了，劉主任喊他下來。他堅持一個人在船上，其他的人統統下去。

劉主任讓壩上的人備好木樁和土袋，迎接下一輪挑戰。

眼看快到豁口，小舢板子重心有些偏離，箭一般射出去。他試圖把櫓頂到壩上，結果被帶入水中。壩上的人一片驚呼唏噓。

一個浪拍過來，小舢板子被沖到豁口，卡住。

他被人們打撈上來時，已經奄奄一息。

劉主任跪在墳前大哭，爸，是兒子不孝，對不住你啊。

又把幾綹綢布擺在地上，那是綁在獎杯上的紅綢子，雖然舊了卻很扎眼。

（編輯 高倩/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