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人物通訊兼具新聞性和文學性,其最根本的目的是借助對人物的塑造凸顯時代精神,核心價值在于實用性。在人物塑造的過程中,典型材料的選擇與文章結構的布局,細節的生動刻畫和語言的精心雕琢,都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
關鍵詞:人物通訊;時代價值;選材布局;細節;語言
人物通訊是兼具新聞性和文學性的文體,新聞性強調真實性與時代性,文學性突出可讀性和感染力。基于這一特點,人物通訊的創作兼顧文中人物與讀者的共識和共情非常重要。共識,是指文中人物事跡及精神內涵符合特定的受眾心理和時代需求;共情,是指通過文學的技巧如材料的選取、細節的描寫、語言的雕琢等,讓人物的事跡更動人,人物的精神更明晰,進而影響讀者。
一、時代精神與核心價值
“一篇好的人物通訊,往往會起到人物的某一段傳記,時代的某種記錄作用。”[1]人物通訊最重要的目的是借助人物事跡弘揚或召喚時代精神。
統編教材高中語文必修上冊第二單元選入了三篇人物通訊:《喜看稻菽千重浪——記首屆國家最高科技獎獲得者袁隆平》《心有一團火,溫暖眾人心》《“探界者”鐘揚》(后文分別簡稱《喜》《心》《探》)。這三篇文章雖然也是以塑造人物作為主體,但對比小說類文體,其在情節的曲折性和故事的傳奇性等方面要遜色不少。然而,人物通訊是為事而作、為時而著的文章,需要作者根據受眾的心理、社會的需求來彰顯時代精神,最終達成引領社會輿論的目的;因此,其核心價值在于實用性而非審美性。教材所選的三篇人物通訊都很好地凸顯了其承載的核心價值,人物的思想立意與時代精神可謂同頻共振。
《喜》選自2001年2月22日的《科技日報》,文章的現實背景是袁隆平獲得2000年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更為重要的是,文章是借助袁隆平的事跡對社會極度缺失的科學精神的一種呼吁與倡導,同時也是對“誰來養活中國”這一群體焦慮的有力回應。
《心》發表于1977年,主人公張秉貴是供銷社的職員。在物資相對短缺的當時,供銷社直接影響著人們的生活。然而,售貨員缺乏服務意識的現象普遍存在,門難進,臉難看,事難辦,顧客怨聲載道。在如此背景下宣傳張秉貴的事跡,頌揚他周到、熱情、細致的服務精神,能夠讓讀者達成認識上的共識和情感上的共鳴,其社會價值和時代功用不言而喻。
《探》發表于2018年,其背景是2017年鐘揚教授不幸逝世。然而仔細揣摩,作者其實希望借助文本傳遞更多的價值導向。當時涌現出一批可歌可泣的援藏、援疆的先進人物,但學術界也存在著“學而優則仕”、科普意識淡漠、導師成“老板”等現象,就社會而言,還存在群體性的“佛系”“躺平”的弊病。文章頌揚的鐘揚身上的堅強樂觀的優秀品質,樂于幫助學生、熱心科普宣傳的高尚品格,以及他自愿從繁華的城市到環境惡劣的青藏高原去搞科研最后以身殉職、埋骨西藏的犧牲精神,都是對社會現象的回應。
人物通訊有其特有的責任和擔當,要凸顯鮮明的價值導向性。所記人物的性格特征和精神內核,需要承載主流的價值觀和時代精神。寫人的目的不僅僅在于展現典型的個體,還在于通過個體來撬動社會,讓那些典型的人物成為時代的指南針,歷史的風向標,進而達到感染、教育并引領讀者的目的。
二、材料選擇與結構布局
人物通訊重要的任務是塑造典型人物,展現其獨特的性格,凸顯其特定的精神。要想將人物的典型性抽取、提煉出來,文本的材料選擇和結構布局十分重要,正如朱光潛先生所說:“材料只是生糙的銅鐵,選擇與安排才顯出藝術的錘煉刻劃。”[2]三篇人物通訊均非常注重選擇典型的材料,并借助特定的邏輯關系巧妙布局文章的結構。
(一)選取典型材料
《喜》意在表現袁隆平的“科學精神”,因而選材也圍繞這一主題展開。文章中的四個小標題對應的內容也都體現著科學精神的不同維度:“曾記否,到中流擊水”主要寫袁隆平發現“天然雜交稻株”的經過,意在表現其專注、探索和實踐精神;“創新是科學家的靈魂和本質”主要寫袁隆平對雜交水稻研究義無反顧的堅持,意在表現其敢于挑戰傳統觀念的創新精神;“事實是科學家的空氣”主要選取袁隆平回應外界質疑的事件,意在表現其追求事實、捍衛真理的精神;“饑餓的威脅在退卻”主要寫袁隆平的夢想以及他的貢獻,對應的關鍵詞是遠大理想和世界格局。
《心》意在凸顯張秉貴的服務精神,圍繞人物的這一品質選取了九則典型材料:用糖哄哭鬧的小孩;熱心服務趕火車的顧客;耐心接待生氣的女顧客;女兒生病,仍然微笑接待顧客;因對顧客態度不一而被質問的經歷;為生病顧客挑選點心,收到水果;學習知識,為顧客當好參謀;去吃夜宵,廚房大師傅特意給他拿凳子;不同群體給他寫信和詩。選取的這些故事雖然細碎,卻都服務于張秉貴既定的人物設定。
《探》不局限于對鐘揚某一品質的頌揚,意在凸顯新時代背景下人們該如何對“生命的高度和廣度”的不懈追求,因此文章選材也涉及到多個方面。文章以“探界者”為主線,以“‘英雄’少年”“種子達人”“科學隊長”“‘接盤’導師”“生命延續”五個小標題展開敘事,講述了鐘揚在學習工作之界、植物學之界、科普之界、教育之界、生命之界的不懈探索及成就。
(二)精心布局結構
《喜》是按照時間順序組織的材料,先后選取了袁隆平從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到二十世紀末的事跡材料,時間的延續讓我們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袁隆平追求科學的人生經歷。他個人經歷的各個階段又有內在的邏輯性,四部分內容分別對應的是實踐、創新、堅守真理、擁抱夢想。實踐是前提,創新是靈魂,創新難免面對質疑,此時需要堅守真理,遠大的夢想是一名科學家科學精神的基礎更是歸宿。這雖然是袁隆平個體的經歷,卻對每個科學家的科研之路都有著普遍的指導意義。
《心》以服務他人、自我反思、顧客回饋三個維度布局材料。與哭鬧的小孩、趕火車的顧客、氣呼呼的女顧客之間的故事;以及女兒生病,他仍然微笑接待顧客的行為;都是從張秉貴服務他人的角度來寫的,充分體現了他的服務精神。后文若繼續列舉張秉貴服務他人的事例,文章難免冗繁呆板;因此,作者筆鋒一轉,中間插入了他照顧買得多的顧客而被買得少的顧客質問的經歷。過去與現在的對比,更好地凸顯了人物的精神,讓讀者感覺人物更加真實立體;同時也是在映射一些社會現實。作者在此基礎上,又宕開一筆,重點寫顧客對張秉貴的回饋,一方面從側面頌揚張秉貴的服務精神,另一方面也說明他的精神在各行各業、在各類人群中產生的深遠影響,這也是這篇人物通訊寫作的根本目的所在。
《探》則以“散點透視”的方式組材,作者立足不同視角,以多側面來展現立體的人物形象,凝練人物的精神內核。文章以“‘英雄’少年”作為開始,以“生命延續”作為結束,界定了鐘揚生命的始終,中間的內容則寫其如何一次次“探界”:投身西藏、致力于種子研究的“種子達人”;以科普為己任的“科學隊長”;以學生發展為本的“‘接盤’導師”……文本以“輻射”的樣態介紹他在各個領域的貢獻,寫他如何以愛崗敬業、堅定執著、勇敢擔當的品質墊起人生的高度,延展人生的廣度。
三、細節描寫與語言雕琢
人物通訊既要遵循新聞的真實性、客觀性、嚴謹性,還要體現出其文學性的特質,細節描寫和語言雕琢是增強人物通訊生動性和感染力的重要途徑。
(一)細節描寫
賈平凹曾說,細節描寫是生動的,就像春天樹干上長出的綠芽和花朵,有了它,文章就有了生氣。三篇人物通訊在細節描寫上各有所長。
《喜》以袁隆平“科學家”的身份為切入點,凸顯他作為“科學家”的獨特之處即一生都保持著“泥腿子專家”的樸素本色。文中的很多細節都在凸顯他這一特點,如“他蹲下身子翻看著土壤”“挽起褲腿走下稻田”“拍去身上的粉筆灰塵,掖著講義夾,匆匆來到校園外的早稻試驗田”“他頭頂烈日腳踩淤泥彎腰駝背”……
《心》在表現張秉貴“一團火”的精神時,尤其注重對動作的細致描寫,以張秉貴“用糖哄哭鬧的小孩”這一故事為例,先后用了“拿”“放”“裝”“塞”“包捆”“遞”“囑咐”等動詞,既表現出張秉貴業務熟練,又體現了他熱情周到、細致體貼的服務精神。
《探》中有這樣一處細節:西藏大學的老師展示了鐘揚2017年6月24日的工作安排:上午到拉薩貢嘎機場,下午3點半參加西藏大學博士生答辯會,5點跟藏大同事和研究生處理各種學科建設和研究生論文等事情,晚11點回到宿舍網上評閱國家基金委各申請書,半夜1點開始處理郵件,半夜2點上床睡覺,凌晨4點起床,4點半趕往墨脫進行野外科學考察。
這處細節用對鐘揚的一天看似流水賬的記錄來折射鐘揚的一生,其對事業、對人生的態度不言而喻。
細節描寫的作用還體現在借助對典型環境的勾勒來凸顯人物鮮明的個性,增強文章的藝術感染力上。如下面兩段文字:
2001年春節過后的第二天,湖南長沙馬坡嶺籠罩在薄霧之中,空中不時飄下雨點。(《喜》)
初冬的早晨,寒氣襲人。我們隨著熙熙攘攘的人流,走進百貨大樓。(《心》)
“要想讓讀者產生共鳴,把讀者帶到某一個情境非常重要,因為人置身于某種情境中所受到的情感沖擊,勝過千言萬語”[3],以上兩處環境描寫雖然都極為簡潔,但為讀者了解作品中的人物提供了一個真實的情境,從而產生了不容小覷的藝術效果。《喜》強調時間為“2001年春節過后的第二天”,環境是“薄霧”“雨點”,“春節過后的第二天”應該是居家休息放松的時間,袁隆平卻在“薄霧”和“雨點”中走進了田間,時間和環境的簡單疊加便將袁隆平對工作的熱情寫到極致。《心》突出“初冬”這一時間和“寒氣襲人”的天氣,意在用寒冷惡劣的天氣和“熙熙攘攘的人流”這一熱鬧的場面形成的落差,側面烘托張秉貴的服務精神。
(二)雕琢語言
人物通訊不同于新聞消息追求簡明扼要的客觀敘述,允許加入作者的感情色彩,增強作品的抒情性,因此人物通訊的語言要做到真實性和文學性的統一。在表現真實性時,三篇人物通訊有相似方法:一是,直接引用所記人物或親自見證過人物事跡的人的話語,讓人物自己或他身邊熟悉的人直接站出來講述故事;二是,多使用精確的數字(如年份、數量等)來凸顯事件的真實性。
三篇文章還善于借助描寫性、抒情性、議論性的文字來體現語言的文學性,如多種問句的使用,多樣修辭的綜合運用等。除此之外,三篇人物通訊較為突出的特點是善于根據表達的需要選用恰當句式。
《喜》善于運用具有沖擊力的長句,將多個修飾性的詞語連用來凸顯袁隆平的形象特點和他做出的貢獻:
這難道就是幾天后就要赴京,領取由國家主席親自簽署、頒發的國家最高科技獎的科學家嗎?
袁隆平對我說,這是對看上去表情顯得十分深沉的美國經濟學家布朗“未來誰來養活中國”疑問的有說服力的回答。
《心》和《探》則多次將短句和整句結合使用,借助短句的靈活性和整句的豐富性來凸顯人物的品質:
他站在柜臺里的那股精神勁兒,售貨動作的迅速勁兒,招待顧客的熱情勁兒,像一團火一樣,把大家深深地吸引住了。(《心》)
遇到患肝炎的顧客,老張就介紹買糖分多、對治肝病有好處的水果糖;遇到患氣管炎的顧客,他就介紹買冰糖;對消化不良的顧客,他又請顧客買檸檬糖和橘子糖……(《心》)
他覺得對中小學生開展科學教育乃至思維教育非常重要,他還想著要把大學專業教材改成適合小朋友的音頻故事,想著要為孩子們寫一本科學故事書,想著去中學給科學社的孩子們上課,還想著開設更系統化的科學營……(《探》)
未來,他還希望在成都或上海建立青藏高原研究院,讓上海的紅樹林實現自由生長,讓更多的中小學生通過科學課程提高科學思維水平,讓更多的學生致力于青藏高原的種子事業……(《探》)
好的人物通訊應該是“七分天成,三分雕琢”,“七分”在于人物精神的時代性和人物事跡的真實性和典型性,“三分”在于用文學性的手法將人物身上蘊含的時代和社會的精神密碼生動地詮釋給讀者,如此,方能彰顯人物通訊拷問個體靈魂,思考時代現實,尋找社會發展的精神皈依的本質。
注釋:
[1]穆青.談談人物通訊采寫中的幾個問題[J].新聞戰線,1979(04):10-18.
[2]朱光潛.談文學[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1:57.
[3]張洪偉.共識與共情:寫好人物通訊的兩個關鍵點[J].新聞與寫作,2022(12):105-109.